教室逃生

晚上八點，班級群突然通知上課。
講臺下同學們叫苦連天，老古板的教授突然打開 PPT：
【從這節課開始，請同學們遵守以下規則……】

1
晚上八點。
人工智慧班級群突然通知要上課。
我冒著暴雨，摸著黑，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教室。
剛坐下，我就拿出手機，開始和我那沒有來上課的室友徐林曉吐槽。
【不是我說，你膽子是真大，這節可是馮教授的課，你都不來，你不怕馮教授直接給你掛科啊。】
他打遊戲上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我。
【哎呀，青章，這你就不懂了吧，人活著，靠的就是一個『勇』字，區區馮教授，何足掛齒，你曉哥我，無所畏懼。
【再說了，誰叫他無緣無故加課，外面還下著大雨呢，別人不去也是情理之中。】
我歎了口氣，室友徐林曉沉迷遊戲，經常不來上課，我也已經習慣了。
【我看你是不想要學位證了。】
【你呀，就是太膽小了，像我，直接就把馮教授給拉黑了，他能奈我何？】
【……】
我無言以對。
就在我想著回他什麼的時候，馮教授來了，我收起了手機。
馮教授今年其實才五十不到。
長年從事研究工作，他的頭髮已經花白。
他是我們學校人工智慧專業的頂配教師，也是這個領域的傑出人才，拿過很多國際上的大獎。
他雖然有些嚴厲，但對我們傾囊相授。
今天的馮教授很奇怪。
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就好像根本沒有帶傘，淋著雨過來似的。
就連他那一絲不苟的眼鏡，也只剩一邊鏡片。
但他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狀態似的，火急火燎地就插上電腦，打開 PPT，準備講課。
我趕緊從包裡拿出徐林曉的平板，準備幫他簽到。
但是一抬頭，我看到的不是簽到碼，而是幾行血紅的大字：
【從這節課開始，請同學們遵守以下規則：】
【1.上課期間去上廁所請一定記得回來。】
【2.一個人不要用兩台設備簽到。】
【3.上課記得認真記筆記。】
【4.不管外面多熱鬧，請不要分心。】
【5.老師沒說下課，請不要離開。】
【6.沒來上課的，請儘快趕到教室。】
【7.上課請認真聽講，不要做別的事。】
【8.上課請積極思考，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
【9.老師講課時，請同學們不要以任何形式打斷。】
【最後，溫馨提醒大家，請不要把這節課發生的任何事情說出去……】
【祝大家有一個愉快的課堂體驗。】

2
我被這些規則一唬。
等反應過來，我拍了個照發給徐林曉。
【馮教授受什麼刺激了，居然還玩這一套，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們這些不來上課的氣壞了。】
看了看教室裡空了四分之一的位置，我覺得很有可能。
徐林曉發來一個驚訝的表情包。
【老古板居然還知道什麼是規則怪談？怪潮的。】
我沒理會他這句話。
馮教授放出了簽到碼，我簽完到，打算幫徐林曉簽。
誰知剛拿起平板，馮教授馬上就發現了我。
「請同學們謹記，一個人不要用兩台設備簽到。」
他雖然沒有點我的名字，但是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拿著平板的手是怎麼也抬不起來了。
【喂喂喂，你要不還是來一下吧。
【我幫你簽到的事，好像被看出來了。】
我緊急給徐林曉發去一條消息。
這時候，馮教授也打開了一個倒計時。
「請各位同學通知沒來的人，十五分鐘內趕不到，就會被抹殺。」
講臺下，大多數同學竊竊私語，都對這件事嗤之以鼻。
「抹殺？他在開什麼玩笑嗎哈哈，老古板瘋起來還挺好玩的。」
「就是，他一個教授，敢做這麼瘋狂的事？這不是拿他自己大好的前途開玩笑嗎？」
我往窗外看了看。
雨下得很大，時不時還伴隨著雷聲和閃電，把人攪得心緒不寧。
徐林曉從門外匆匆趕來。
前前後後，又來了好幾個學生。
不過教室的位置是剛好的。
我們班六十個人，這個教室六十個座位。
明顯地，還有好幾個人沒來。
徐林曉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在我身邊坐下，順便朝我吐槽了幾句。
「楊青章，你不靠譜啊，咱都老熟手了，咋還被抓了呢。」
我看向倒計時，這時候還剩五分鐘。
「哎呀，你沒看到這麼些人都來了嗎？
「今天馮教授火氣大著呢，你趕緊坐下聽課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馮教授設定的鬧鐘滴滴答答地響。
整個教學樓只有我們一個班級在上課，安靜得有些詭異。
最後一分鐘的時候，馮教授打開一個視頻。
上面是沒來上課的人。
他們有的在寢室打遊戲，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和人聊天。
倒計時結束，鈴聲響起。
視頻中的人一個個炸開。
鮮血濺滿了整個螢幕，馮教授關掉了視頻。
我看著空著的座位，手止不住地顫抖。
馮教授看著台下驚恐萬分的眾人，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相信坐在這的孩子們，都是願意好好聽課的乖孩子了。
「那，我們今天的課，就開始吧。」

3
教室裡一片寂靜。
台下的同學們呆滯了一瞬，然後笑開了花。
「馮教授這是有小脾氣了哦，還 PS 視頻嚇唬我們，這就是人工智慧的魅力嗎？」
「哈哈哈，馮教授不愧是這個行業的佼佼者，這 AI 合成的視頻還挺真實的啊，不去做電影特效可惜了。」
馮教授不理會他們的調侃，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習慣了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
他自顧自地開始講課，只是叮囑了我們一句話：
「規則第三條，請同學們上課認真記筆記。」
教室裡難得安靜了一會兒。
只有馮教授的講課聲，和同學們刷刷寫字的摩擦聲。
每次剛上課的時候都是這樣，所有人都很專注。
但等時間長了，大家就會露出疲態，開始分心。
上了不到半節課，徐林曉就忍不了了。
「青章，我要溜了，你下課記得幫我把包背回去哈。
「我隊友叫我開黑呢，晉級賽，真的急。」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我趕忙拉住他。
「你等會兒，你看這個。」
我把剛剛拍的規則照片打開，遞給他看。
「你看，馮教授說了，沒下課不能提前走。」
他瞟了一眼，滿臉的不在乎。
「我就說我要去上廁所，我便秘，蹲久了點，他能拿我怎麼樣？上他的課連廁所都不許上了嗎？」
我想叫住他，卻發現馮教授正看著我。
「那位穿白衣服的男同學，你在幹什麼？」
馮教授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語調冷漠，我瞬間打了個激靈。
「老師，沒、沒什麼。」
馮教授轉頭繼續講課，身邊的徐林曉卻早已沒了蹤影，只留下後門處一個消失的衣角。
我歎了口氣，在心裡希望徐林曉能平安無事。
本來剛剛想告訴他，馮教授的那些視頻有問題。
他都認不全我們班的人，是怎麼分清誰來了，誰沒來的？
他又是哪來的每個人的照片去做 PS 視頻？
窗外的雨依舊下得很大。
雷聲滾滾，閃電頻頻。
我收回視線，繼續看向黑板。
馮教授依舊在認真地講課。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徐林曉的空座位，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個消息。
【喂，你那邊怎麼樣了？安全到宿舍了不？】
他很快就回復了我。
【沒呢，準備走了，剛剛在蹲坑。】
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突然，腳步聲停住了。
砰的一聲巨響。
像是氣球炸開了似的，還伴隨著徐林曉痛苦的尖叫聲。

4
我和他太過熟悉了，他的聲音我一下子就能聽出來。
我被嚇住了，趕緊微信聯繫他。
【喂！你怎麼回事？
【剛剛外面的聲音是你發出來的嗎？
【你還好嗎？】
我陸陸續續彈了十幾條消息過去，但是沒人回復我。
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因為教學樓太過安靜，同學們也一下子就被外面的聲音吸引住了。
見大家的思緒從課件上離開，馮教授面露不悅，用力地拍了拍講臺。
「規則第四條，不管外面多熱鬧，請同學們專注自己，不要分心。」
他冷冷地掃視著台下，眼神好像毒蛇一樣，從我們的臉上劃過。
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現在，我們繼續上課。」
他開口繼續說著剛剛的內容，但是同學們的心思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喂，剛剛那聲，你說是不是咱班發出來的？」
「是的吧？今天不就咱們一個班上課？這事誰溜了？被教授抹殺了？」
他們不知道剛剛出去的是誰。
「撲哧，你們說，剛剛爆炸的不會是教授故意找的托吧？」
「為了嚇我們，這是想盡辦法了啊哈哈哈，難為他了，太拼了，實在是佩服。」
有了這個自我安慰，班級裡頓時又吵鬧了起來。
一堆人竊竊私語，討論著這件事。
「安靜！」
馮教授再次轉了過來，臉上掛著憤怒的表情。
詭異的單邊鏡片泛著冷光。
可惜部分同學沉浸在說小話裡，根本沒有注意到。
「我說了好幾次了……
「不管外面多熱鬧，專注於自己的研究……不要分心……」
下一秒，那些帶頭聊天的同學全部炸開。
血糊了我一臉。
也糊了每個倖存的同學一臉。
就連教室的牆上，都沾染了大片血跡。
窗外黑洞洞的。
雷聲和雨聲不知何時停了。
教室裡很安靜。
充斥著詭異的氣氛。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我離這些同學最近，他們爆開的時候，鮮血濺滿了我雪白的長袖衫。
我甚至還能感受到他們濺到我臉上的溫度。
我呆滯Ŧùⁱ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同學們。
他們的眼睛都還保持著生前的神色。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
「啊啊啊啊啊——！」
教室裡終於有人崩潰了。
一個女同學受不了這血腥的場面，站起來，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往門外跑去。
這時，馮教授再次轉了過來。
「我說了，還沒下課，請不要擅自離開……」
他話還沒說完，那個女同學也炸開了。
鮮血濺滿了整個講臺。
剩下的人都不敢動了。
連尖叫聲都不敢發出。
馮教授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
「很好，看來同學們都準備好好好上課了。
「那我們就繼續吧。」
他轉過身去，繼續講課。
好像身後發生的這一切都很正常。
他毫不在意。
甚至剛剛ẗŭ₆那個被他「點名」的同學，屍體還在他的腳邊，他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5
大家都被這個陣仗嚇到了。
所有人默默低頭記筆記，什麼也不敢說了。
但是馮教授今天講得格外快。
本來就深奧的內容，我們聽起來更吃力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於報復我們平時不聽課的緣故，故意這麼做的。
有幾個女生甚至害怕到手抖，以至於來不及記筆記。
她們快急哭了。
這時候，馮教授停下。
PPT 上打了一道題目。
「有沒有同學願意起來回答一下？」
題目有點難，講臺之下無人舉手。
大多數人都低著頭，不敢直視馮教授的眼睛。
馮教授審視了一圈，打算點人回答。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我前排的一個女生身上。
那個女生嚇得瑟瑟發抖。
我不忍心看。
「老師，我來回答吧。」
我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面對著馮教授，我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剛剛那幾個同學的慘狀。
我在想，如果我回答錯誤，馮教授會讓我也跟著一起「爆炸」嗎？
雖然我每次都認真聽課了，但這題屬實有些超綱。
我磕磕巴巴地回答。
明明已經夠小心了，但我還是在途中說錯了一段代碼。
那一瞬間，我的心跳都暫停了。
我緊緊地繃著身體，但什麼也沒發生。
「好的，你坐下吧。
「後面這裡的代碼應該是……」
誰知馮教授並沒有為難我。
他讓我坐下，然後就繼續專心講題，只是在講的時候，糾正了我剛剛犯的錯誤。
不過坐在我前面的那兩個女生明顯被這件事嚇住了。
明明ŧŭ̀⁴風波已經過去，她們還沒有緩過神來。
我看見其中一個女生顫顫巍巍地從包裡掏出手機，小聲地問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女生：
「你知道教務處的電話是什麼嗎？
「我要告他，我一定要告他！他這個恐怖的犯罪分子！」
我坐在她們後面，把她們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誰知與鬼故事中不同的是，那電話還真被她們打通了。
看著通話中的頁面，別說，我還真有點好奇，學校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打電話的女生把聲音儘量壓到最小。
「老師救命啊！
「我們在學院樓 305，馮教授發瘋殺人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沒有立馬接話。
緊接著，那頭傳來一個男人暴怒的聲音。
「你們就這麼無聊嗎？
「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你是哪個學院哪個班的？學號告訴我，今天我不給你個處分我就不姓沈！」
電話那頭，還有旁人勸阻的聲音。
緊接著，電話被掛斷了，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傳來。
姓沈，對面的應該是沈校長。
這麼晚了，教務處應該只有值班老師了才對。
沈校長為什麼會出現在教務處？
學校裡出什麼事了嗎？

6
那兩個女生看著教務處的反應，都蒙了。
她們愣愣地看著被掛斷的手機，不知所措。
我沉浸在聽她們和教務處的談話中，回過神來，才發現教室裡沒聲了。
我意識到不對勁，抬頭。
前排的那兩個女生也抬頭。
她們剛好和講臺上停下講課的馮教授對上了視線。
「你們在做什麼？」
馮教授的聲音冰冷。
他越是這樣，兩個女生就越害怕。
最後，她們哭喪著臉，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反正難逃一死，你就是個殺人魔！你不得好死！」
下一秒，兩個女生全部炸開。
馮教授絲毫不留情面。
我的頭上、身上、書本上，都濺滿了血和肉。
「嘔……」
我反胃地嘔了一聲。
這時我突然想起來那張 PPT 最後的一行小字：
【請同學們不要把這節課發生的任何事情說出去……】
雖然這條沒被寫進規則裡，但我覺得既然馮教授寫上去了，那就是有他的用意的。
這下，再也沒人敢違反規則了。
班級裡的人，經過這一波波的洗禮，也少了小一半。
原本擁擠的教室，變得空蕩起來。Ţù³
剩下的同學，大多是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馮教授。
他此時正若無其事地繼續講著課。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同學們，我們繼續上課。
「接下來的知識點比較重要，大家一定要認真聽……咳咳——」
馮教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我想起來，他的嗓子好像一直不太好，是多年以來的職業病了。
他之前來上課，常常會備著一杯熱水。
如果咳起來了，就端起來喝一口。
我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講臺和馮教授濕透了的頭髮。
他今天應該是沒有來得及拿水杯。
時間已經快到晚上十點了。
他已經連續高強度地講了將近兩個小時。
我看著他花白的頭髮，沒忍心，站起來，把自己的水杯送上了講臺。
「教授，您喝口水吧。
「我晚上剛接的，自己還沒喝過。」
馮教授接過水杯。
喝了水，他終於平靜下來。
他看了我一眼。
他的一邊鏡框裡面沒了鏡片，明明是有些滑稽的樣子，但他那有些沉重的眼神，卻讓我心中一凜。
不過我突然想到規則上寫著不能打斷他講課，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違反了規則？

7
沒想到馮教授並沒有說什麼。
我轉身走回座位。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台下的同學們個個目露驚恐，似乎是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我居然敢在這個關頭湊上去。
其實回過神來，我也有些後怕。
但是剛剛看馮教授那可憐的樣子，我突然覺得他也好不容易。
時間越來越晚，馮教授沒累，同學們也該累了。
我揉了揉疲憊的眉心，發現旁邊的同學頭都一點一點的了，手中卻還緊緊握著筆，不斷地記著筆記。
我有些奇怪。
我們班有少數幾間宿舍是和別的專業混寢的。
這個點了，上課還沒回去，他們就不奇怪嗎？
就沒有人去告訴別的老師嗎？
而且這個點了，教學樓按理來說也該熄燈了。
現在還亮著燈，是門衛忘記關電閘了嗎？
還是馮教授提前打點過了？
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呢？
我覺得我們現在好像就處在一個特殊的小世界中一樣，完完全全地和外界隔開了。
雖然很累，但是沒人敢提醒馮教授讓他下課。
終於，馮教授把這本書精簡地從頭到尾講完一遍之後，他放下了手中的書，ppt 也來到了最後一頁。
和可怖的第一頁 PPT 不同。
這一頁大多數是些祝願和勸誡的話。
說來說去，不過那麼幾句。
無非就是讓我們好好學習，將來為國家做貢獻之類的。
意識到終於能下課了，終於能逃脫這個恐怖的地方了，同學們也都來了精神。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不少人甚至開始偷偷收拾筆袋，整理書包。
馮教授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我看著他歎了口氣，背影更加佝僂了一些。
「下課吧同學們，今天辛苦了。」
他不再念 PPT 上還沒有念完的內容，默默地關掉了電腦。
走到教室門前，他停頓了一下。
剛把書包背上的人，瞬間頓在原地不敢動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我們，卻什麼也沒做。
我看著他的嘴型，估摸著他應該是說了一句：
「再見了，同學們。」

8
幾十個學生瘋了似的沖出教學樓。
大家都不想，也不敢成為最後一個出來的。
生怕晚一步，就會被留在那個可怕的地方。
我也跟著大家一路跑出來。
但奇怪的是，馮教授明明也才剛出去沒多久，我們卻沒遇上他。
他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在我們全部都跑出教室之後，教室的燈熄了。
在我們全部跑出教學樓之後，教學樓的燈也熄了。
這時候回頭看去，整棟大樓安安靜靜的，就像從未有人來過似的。
從大樓出來，正好遇到了沈校長。
他和幾個校領導一行人行色匆匆，往地下車庫的方向走去。
我們班為首的一個男生仿佛見到了希望，趕緊沖上去，攔住了他們。
「校長！馮教授殺人了！」
沈校長神色有些著急。
他把一串車鑰匙丟給身邊的人。
「你去把車開出來，等會兒在大門口等我。」
那人朝著地下車庫去了，沈校長這才看向那個男生。
「你剛剛說什麼，同學？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那男生又重複了一遍。
「校長，我說，馮教授殺人了！」
沈校長瞬間怒了。
他揪起那個男生的衣領。
「你們今天一個個的是瘋了嗎？
「馮教授是什麼身份？
「他哪裡對不起你們了？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的都要這樣污蔑他！」
沈校長激動得差點沒一拳打在那男生的臉上。
幸好他身邊的校領導幫忙攔著，那一拳堪堪擦過那男生的臉頰。
在場的同學蒙了，我也蒙了。
馮教授為什麼會出事？
他不是才剛剛離開教室嗎？
副校長見我們鬧得有些難看，站出來打圓場，安撫了我們一下。
「我知道，你們班是學校的尖子班，作為學校精心培養的對象，可能平時壓力比較大。
「但是壓力再怎麼大，也不能這樣污蔑老師啊！何況還是對國家貢獻極大的馮教授！
「都別亂說了，趕緊先回寢室休息吧。」
副校長無奈地歎了口氣。
「沈校長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比較激動，你們多容忍一下他，也別把他今天的話放在心上。」
這時候，剛剛去開車的人回來了。
沈校長急匆匆地上了車。
同學們滿頭霧水，那個差點被校長打了的男生，滿臉委屈。
「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他上樓看看不就知道了，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們！」
我看著遠去的車子，心裡也有些疑惑。
馮教授殺了那麼多同學，這是我們全班都看到的，證據也是確鑿的。
不管怎麼樣，就算校長現在不信，以後也遲早得相信吧？
折騰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
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往寢室樓走去。
我打開手機，卻發現不知何時起，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竟然是晚上九點半，而不是剛剛在教室裡看到的十一點。
這一切，就像是我們集體做了個夢似的。
就在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備註是徐林曉媽媽。
我心中咯噔一下，接起了她的電話。
「阿、阿姨？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小章啊，我家林曉和你在一起嗎？
「我這邊怎麼聯繫不上他啊？」

9
徐母的電話，讓我有了新的疑惑。
看沈校長的態度，估計會把這件事壓下去。
但是死了這麼多人，他們的家長如何安撫呢？
到時候肯定會有人來鬧的。
我發呆的工夫，徐林曉的媽媽在電話那頭急壞了。
「小章！你怎麼不理阿姨啊！
「你告訴阿姨啊，徐林曉那小畜生去哪了？是不是又在打遊戲，所以不接我電話？
「你別怕他，儘管和阿姨說！」
我不知從何說起。
聽徐林曉說過，他媽媽的身體好像並不是很好。
我不敢把真相告訴她。
至少現在不敢。
「不是的，阿姨，他今天身體好像不太舒服，在寢室休息呢。
「等明天白天他起來了，我囑咐他給你回個電話吧？」
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安撫她。
多希望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就是一場噩夢。
這樣明天早上起來，我就能和徐阿姨交差了。
「還是小章好，可一定要讓我家那臭小子和你學學，真的太省心了。
「天氣冷了，現在換季，記得和那臭小子說一下，不要搞壞了身體，照顧好自己啊，小章你也是，阿姨就不打擾了，謝謝你啦。」
終於搪塞過去，我松了口氣。
回寢室的路上，雨過天晴，月亮出來了。
想到徐林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我心裡有些難過。
回到寢室，我站在門前，摸了摸口袋。
空空如也。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剛剛出門上課急，好像忘記帶鑰匙了。
從小窗戶往裡ƭû₄看。
裡面漆黑一片。
我抬手敲了敲門。
希望有室友在，可以給我開下門。
不一會兒，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門開了。
「楊青章，這麼晚了，你去哪裡了？」
看著面前打著哈欠，滿臉困意的徐林曉，我臉色煞白。
「鬼啊——」
徐林曉齜牙咧嘴地捂著耳朵，奇怪地看著我。
「你吼叫什麼？十一二點了，走廊上呢哥們，該影響別人休息了。」
我意識到不對，追問道：
「你說現在幾點？」
徐林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我還能分不清時間嗎？你這是在質疑我？」
說著，他掏出手機給我看。
我咽了下口水，把他的手機轉過去，朝向他。
「徐林曉，你看看，現在到底是幾點。」

10
手機上的時間赫然是九點五十。
徐林曉抱著手機，滿臉的不敢置信。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時鐘上是十一點了，怎麼現在又回到了九點多？」
我抓țü₂到了他話語間的關鍵點。
「你在哪裡的時鐘上看到的？
「我們寢室可沒有鐘錶。」
徐林曉蒙了。
「我……我……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
「哎呀，我頭疼！」
說著，徐林曉痛苦地抱頭蹲下。
我繞過他走進寢室。
在徐林曉的桌子上，我發現了一本筆記本。
我打開一看。
上面記滿了今天晚上馮教授那堂課的筆記。
我正想著，他沒有聽課，為什麼會有筆記。
徐林曉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身後，把我嚇了一跳。
「我去，你幹什麼，一聲不吭的！」
拍了拍胸脯，喘了幾口粗氣，我才終於緩過來。
「我想起來了！」
徐林曉一臉興奮。
「我都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麼來了？」
我轉過身來，看著徐林曉，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我好像做了個夢，很漫長的一個夢。」
「別和我講廢話，現在我沒心思跟你閒談。
「你要說的就是你的夢嗎？在教室的事，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徐林曉撓撓頭。
「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什麼教室，你在說什麼東西？」
看著他一臉蒙圈的樣子，我逐漸失去了希望。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馮教授殺人嗎？
「不記得你被馮教授殺了嗎？」
徐林曉看著我如此嚴肅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唬我玩呢？
「馮教授殺人？還殺了我？
「怎麼可能？」
看來他是沒有那段記憶了。
那其他同學呢？
其他死去的同學現在都回來了嗎？
他們還記得發生過什麼嗎？
「哦，對了，我做的那個夢說起來還和馮教授有點關係呢，真是巧了……」
一聽「馮教授」三個字，我瞬間精神了，抓住徐林曉的雙肩，搖晃了好幾下。
「快，快和我說說！你夢到了什麼？」
徐林曉注意到了我剛剛看的他寫的筆記。
他皺了皺眉，掙開我的手，拿起來看了一眼。
「奇怪，這是哪來的？」
我雙手抱胸，站在他的身後。
「你的東西，你還問我？
「你什麼時候這麼勤快了，居然還會做筆記了？
「哎，不對，我又被你帶偏了，你快說你夢到什麼了？」
徐林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嘶……不是吧……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上馮教授的課來著……
「這不會是我夢遊寫的筆記吧？」

11
我一時之間也摸不清楚這些複雜的事之間的關係。
這聽著就像是一場靈異事件。
我給班裡其他相熟的同學發去消息，問他們那些死去的人是否回來了。
他們也遇到了和我這邊一樣的情況。
那些在課堂上爆炸的人，或是在馮教授視頻中爆炸的人，都說剛剛在睡覺。
並且他們也做了同樣的夢，還記下了完整的筆記。
今天實在是太過疲勞了。
既然大家都平安無事，我一顆心也就落到了實地。
徐林曉推了推我。
「喂喂喂，到底發生什麼了，搞得這麼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幹嘛不和我說啊！」
我不知道如何讓他相信我的話。
「嘖……你就當是做了個夢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今天晚上早些睡吧，不要再打遊戲了。」
說完，我不顧他的哭天喊地，上床休息了。
我聽到徐林曉還在下麵嘀咕。
「我剛剛明明好像是在打遊戲來著，怎麼突然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上課的夢。
「真是奇了怪了……
「哎呀，不管了，還是先睡一覺吧……
「不過另外兩人今天怎麼還不回來？等會兒寢室大門都要鎖了吧？」
我這才想起來，我們混寢的那兩個土木工程的男生還沒回來過。
困意襲來，怎麼也抵擋不住。
等我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開手機。
發現班級群裡發了通知，今天停課一天。
對床的徐林曉已經被鬧鐘吵醒。
看到消息後叫苦連天。
「哎呀，怎麼停課了啊？
「學校也不早點通知，我這都起了，唉，真是煩人……」
我安撫了兩句。
「好了，可能是臨時出了什麼事吧，你繼續睡覺吧，還有什麼消息我給你盯著。」
徐林曉把被子往頭上一蒙。
這時候，我下鋪突然傳來聲音。
「我去，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啊，太爽了吧？」
下鋪和對鋪土木系的同學已經洗漱穿戴好，準備出門了。
「哎？你們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
明明睡前還沒看到他們呢。
「我們昨晚下課後一直都在寢室啊，你倆睡那麼早，真是稀奇啊，特別是林曉，居然沒打遊戲哈哈。」
奇怪。
太奇怪了。
我還想再多問點什麼，他倆已經出門了。
我只好作罷。
沒有再次入睡的習慣，我刷起了手機。
突然，微博熱搜第一引起了我的注意。
【爆！人工智慧領域專家馮教授昨夜車禍去世】。

12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ṱŭ̀⁹。
「徐林曉！你醒醒！
「你快來看！」
徐林曉不耐煩地下床。
「哎喲，我剛要睡著，咋了啊！
「你最好有事！」
我把手機遞給他，讓他看。
他的臉色越來越嚴肅。
看來也是被這條消息給驚呆了，困意都驚沒了。
「我去，怎麼會這樣Ţůₒ啊！」
「我昨晚夢到上課，不會是馮教授給我托夢吧？」
他抱住我。
「嗚嗚嗚，怎麼辦，好有負罪感啊！
「之前我曠過幾次他的課，他是不是都看在眼裡了？早知道要好好學了……」
他沒有昨晚的記憶。
我聯繫了昨天晚上「倖存」的其他幾個同學，並把這條消息發給了他們。
片刻後，來了幾個人，聚集到了我的寢室。
我們聚在一起討論這件事，昨天晚上攔住沈校長的那個男生提出了疑問。
「不對啊，新聞上，昨天晚上的那個時間點，馮教授明明在給我們上課，他怎麼會出車禍呢？」
這確實也是其中一個疑點。
如果說那個時候馮教授已經出事，那來給我們上課的是誰？
我們決定一起去找沈校長，問清楚這件事。
到校長室的時候，裡面人有點多。
不少穿著正裝，年過半百的人進進出出。
等裡面的領導們結束談話了，我們才打報告進去。
沈校長的眼眶還是紅的。
看得出來，他因為我們的到來，強行收拾過了情緒。
他的桌邊還丟著有些濕潤的餐巾紙。
「沈校長，我們來，是想問問馮教授的事情。」
「你們也看到了啊。」
沈校長摘下眼鏡，歎了口氣。
「馮教授的事情，學校也很痛心，國家失去了一名優秀的人才，是一件多麼惋惜的事。」
辦公室裡的氣氛有些低沉。
跟著我們來的兩個女生，已經紅了眼眶。
「怎麼會這樣……」
「馮教授昨天晚上還，怎麼會……」
沈校長歎了口氣。
「你們也別太擔心，後續我們會安排其他老師給你們上課，一定不會讓你們的學業落下的。
「今天停課也只是暫時的，應該明天就會恢復。」
但是我們現在哪裡還顧得上學業的事，只想知道馮教授為什麼會出事。
「沈校長，馮教授到底是怎麼出事的？」
「馮教授是在高速上出了意外。
「但是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為之，反正這件事已經在調查了，暫時還沒調查出什麼。
「你們也別太難過，馮教授死前懷裡都緊緊地抱著資料，他是想把自己的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你們的……你們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了……」
我想起昨天晚上馮教授那樣著急, 給我們講完了一學期的知識點的樣子，再結合徐林曉說的托夢, 心裡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校長，能不能讓我們看看昨晚學校的監控？」

13
從監控室出來, 我們幾個人滿臉沉重。
監控裡什麼都沒有拍到。
我們班的所有人，昨晚回了寢室就沒出來過。
「沈校長，您昨晚有沒有見過我？
「大概……大概晚上九點十點這樣，在教學樓那一片！」
昨晚攔住沈校長的那個男生拉著沈校長的衣袖, 著急地問道。
沈校長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有，我昨天晚上九點多是出去處理事情了。
「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我那時候去了那邊？」
眼看著這件事就要解釋不清了, 我趕緊打斷。
「沒事，沈校長, 我們集體做噩夢了，所以感覺有些奇怪。」
「什麼噩夢！那明明……」
「好了，別說了。」
我看了那男生一眼。
就算解釋了又能怎樣？
這樣玄幻的事情, 除了我們經歷過的人, 沒人會相信的。
看著校長走遠，去了窗邊接電話，我轉過身, 和同學們解釋。
「我們昨晚應該只是做了一個夢。
「包括班級群裡突然通知的上課，那也是發生在夢裡的事，從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已經入夢了。
「而那些違反規則死了的人, 他們的記憶和我們不同步, 是做了夢中夢。
「這一點, 早上我那兩個土木工程室友的反應也可以證明。
「夢裡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一樣, 所以馮教授才能在一晚上給我們講完一整本書。」
雖然這個說法, 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疑點，但是至少可以稍微說得通一點。
同學們散去之後，我再一次進了沈校長的辦公室。
「校長，馮教授的葬禮，我們能不能出席？」
沈校長點了點頭。
「你們都是他最後的學生，當然有資格。
「想必他看到你們, 也能欣慰一些吧。」

14
葬禮上, 來悼念的人很多。
許多都是學術界的大牛。
我們一群年輕學生，反而有些突兀。
放禮炮的時候, 一隻鴿子停在了墓碑上。
同學們痛哭流涕。
我回想起那天馮教授的最後一張 PPT，上面他沒來得及念完的話：
【祖國的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請大家一定要記住，落後就要挨打, 在這個資訊化的時代，作為這個行業最頂尖的接班人，希望大家……】
眼睛有些濡濕。
「馮教授，我們會努力學習, 盡我們最大的努力，突破技術桎梏的。」
我鄭重地對著墓碑承諾。
墓碑上飛起的鴿子在我們頭上盤繞了幾圈，飛走了。
就好像在和我們道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