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言情

青梅竹馬永不背叛

我覺醒的時候,故事已經接近尾聲。
團寵女主得到了包括我爸、我哥和我未婚夫在內的所有人的愛。
而我則奄奄一息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就在我即將陷入書中的昏迷結局前,病床前忽然多出一個人。
少年意氣風發,眉眼恣狂。
他居高臨下地、玩世不恭地看著我:「你是不是還忘了我?」
他說:「青梅竹馬永不背叛,李蘇葉,我帶你殺回去。」
1
我快要死了。
在李枝枝和我未婚夫秦致訂婚的當天,我出了車禍。
準確來說應該是前未婚夫。
畢竟三天以前,秦致就拉著李枝枝站在我面前說過了:
「蘇葉,愛情這種東西是不能勉強的,之前我的確有想過說服自己愛上你,可我真的做不到。」
李枝枝也淚水漣漣地看著我。
「蘇葉姐姐,對不起。」
她長得十分漂亮,是那種楚楚動人類型的女生,一張嘴說話,眼眶裡積蓄已久的淚珠就一顆一顆往下掉。
「李家收養了我這麼多年,我是應該心存感激,可我跟阿致是真心相愛的……我不能把他讓給你。」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心想這種事他們不該來找我哭。
李家和秦家是商業聯姻,想要解除婚約也該去找雙方的長輩。
可轉念一想,我爸和我哥肯定是無條件站在李枝枝那邊的。
不出所料,當天晚上他們兩人把事情一說,我哥李知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枝枝也是我們李家的千金,」李知衡笑著說,「李秦聯姻,誰嫁過去都一樣,訂婚宴也不用取消了,到時候枝枝直接過去就行。」
就這樣,在短短兩天內,我的未婚夫就變成Ṭů₃了李枝枝的未婚夫。
她要在我精心挑選的日子裡,穿著我為自己設計的禮裙,一步步走向我曾經心愛的人。
他們甚至還要強迫我去現場觀禮。
不過沒這個機會了。
我眼前一片血色。
只能隱約聽見嘈雜急亂的人聲和救護車的嗡鳴聲。
這樣也好。
我疲憊地舒出一口氣,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2
醫院裡,我的靈魂浮得很高,無聲地看著底下的醫護人員來來去去圍著病床上的我忙碌。
「病人外傷不重,但是求生意識十分薄弱,聯繫上她的家人了嗎?」
護士捧著我的手機,找到了緊急連絡人裡最上頭的一個。
她眼眸一亮:「快了快了,這是患者哥哥的電話。」
「您好,我——」
那頭甚至不等她把話說完,就冷笑出聲:「李蘇葉,你現在人在哪兒?」
「枝枝訂婚的日子,你非要鬧得大家都不開心嗎?你以為你耍脾氣不到場,就能讓枝枝難堪嗎?」
他語氣冰冷,聲音嘲諷:「秦致不喜歡你,你再怎麼折騰都沒用,我勸你……」
他話沒說完,拿手機的護士就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摁斷了通話。
醫生面色凝重:「病人的生命體征不容樂觀。」
急診室內重新變得雜亂起來。
我飄在半空的靈魂卻覺得無比困倦、沉重。
我反復告訴自己:
你早就預料到了不是嗎?
你只是這本小說裡用來襯托李枝枝的配角。
你身邊的人,生來就是會愛李枝枝的。
無論你做什麼,他們永遠只看得到李枝枝。
你明明都知道了,可你為什麼還要難過?
鋪天蓋地的質疑與詰難向我席捲而來。
就在我即將被裹挾進一片冗長的黑暗之際,一道清亮的聲音破空而來:「李蘇葉——」
護士將他攔在了病房外面,上下掃了他一圈:「你就是患者那個哥哥?」
少年怔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隨即破口大駡:「誰是她那個好賴不分的王八哥哥,你告訴她,程在河回來了,她要是睡不著,就站起來走兩步,我帶她殺回去。」
程、在、河?
我在混沌的腦海裡搜尋了片刻,終於想起來這麼一個人。
可是他怎麼會回來的?
3
其實最一開始,我和李知衡的關係是很要好的。
可是李枝枝來了。
她那時還不姓李,具體姓什麼我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十六歲的少女羸弱得像枝頭上顫顫的花骨朵。
她瑟縮在我爸身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和李知衡。
我爸對我和李知衡賠著笑:「阿衡、蘇葉……這個是枝枝,爸爸老朋友的女兒。上個月她媽媽過勞去世了,她家裡沒有人照顧她,我把她接過來給你們做伴好不好?」
我還沒說什麼,李知衡就搶先一步冷嘲出聲:
「姓張的,你裝什麼,誰不知道我媽還沒死的時候,你就跟你那個初戀攪和到一起去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枝枝,眉眼冷峭:「這個女的說是朋友遺孤,其實根本就是你和那個小三的私生女吧?」
枝枝的臉瞬間就白了。
我爸被戳中心事,嘴唇囁嚅了幾下,這才慢慢找回聲音。
「阿衡,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爸爸……」
李知衡掀了掀嘴角:「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上門女婿連軟飯都吃不明白,我是真看不起你。」
說完,他掃了臉色發白的少女一眼,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我們不喜歡枝枝,但我們趕不走她。
因為我還沒成年,李知衡也才剛進集團不久,股份都暫托在我爸手中。
我們目前沒有反對的資本。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我爸徵求我們的意見,想給枝枝冠上李姓。
李知衡當即就摔了筷子。
「你別得寸進尺!你的私生女就讓她跟著你姓張,別來玷污我媽的姓!」
枝枝被暴怒的李知衡嚇得渾身發抖,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而李知衡冷眼看著她,眸中沒有一絲多餘的憐惜。
我確信,那時候的李知衡和我一樣,是真真切切排斥著這個陌生的枝枝的。
可我不知道的是,枝枝是一本團寵小說裡的女主。
沒有人會永遠厭惡她。
包括李知衡。
4
這一年的我也是十六歲,比同齡的枝枝早一年入學。
在我爸忙著給她交擇校費,硬生生把分數不達標的她塞進我所在的高中的同時,我正在準備我的第一次省級數競。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對數字要比常人敏感許多。
因此,走數競上大學的路子是我剛上高中時就敲定的。
但當時的我只是高二學生,學校裡競賽的輔導資源更多地傾向高三的競賽生。
就連專門輔導我的老師也只是希望我在高二這一年的比賽提前適應環境,並不要求我一蹴而就地拿到 Top2 的錄取通知書。
高三的競賽才是我的主戰場。
畢竟以往的無數屆學生都是這麼做的。
但是我不願意。
因為早一年大學畢業,就意味著我能夠早一年進入集團內部核心。
於是在確認了比賽的時間以後,我就開始了雙線作戰。
我儘量在白天完成一個正常高中學生的學習任務。
晚上下課後,我就直奔自己的房間,利用短暫的時間進行競賽訓練。
我忙得像一隻連軸轉的陀螺,枝枝卻自由活泛得像一隻家雀。
她開始向李知衡散發她的善意,每晚十點雷打不動地去給他送熱好的牛奶。
李知衡一開始故意冷落她,無論她怎麼敲門都不回應。
但是枝枝實在太有恒心了。
李知衡不理她,她就一直敲,每天堅持敲半個小時。
連綿不斷的咚咚咚。
吵得我心煩意亂。
有一回李知衡被煩透了,把門一拉開,劈頭蓋臉地將牛奶奪過來一飲而盡。
「行了吧,我全喝完了,能不能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他說的話不好聽,但是枝枝卻愉悅地笑著。
我那時還沒有意識到,一次的心軟讓步,緊隨其後的還有無數次的打破原則。
枝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還站在另一邊的房門口。
她轉過身,小心地看著我:「蘇葉姐姐,我還忘了你……你也要喝牛奶嗎?今天我沒準備你的,明天再給你送來好不好?」
我抱臂看著她,平靜地說:「我不需要你的牛奶,我出來是想告訴你,以後敲門的聲音可以小一點,我近期在準備一個很重要的考試,希望你不要打擾到我。」
枝枝難堪地咬住了下唇,小聲地說:「知道了。」
李知衡站在旁邊,看了我們一眼,眼神微動,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
5
事實證明,枝枝的「知道了」是僅存於口頭的。
第二天晚上臨近十二點,她又跑來二樓。
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她來敲的是我的房門。
我剛睡下不久,就被這陣持之以恆的咚咚聲驚醒。
我閉著眼忍耐了一會兒,敲門聲依舊沒停。
我摸過手機看了一眼。
十二點過六分。
要是再不安撫好枝枝的話,我今天晚上是別想睡個安穩覺了,明天的學習效率也會大打折扣。
我下床去開了門,就見到枝枝握著一杯牛奶站在門外。
「蘇葉姐姐……」她怯怯地叫我,「我來給你送牛奶,喝了的話能夠助眠。」
我:「……」
要是她不來吵我,我這會兒已經睡著了。
我儘量耐心跟她解釋:「我說過了,我並不需要你的牛奶,你以後也不用再給我送。而且我剛剛漱了口,這杯牛奶你自己喝吧。」
枝枝的眼眶立馬就紅了。
「可我都熱好了,你就喝一點吧。」
她伸手要遞給我,我下意識一擋,卻不料牛奶倒翻在她身上,將她手臂上的大片肌膚燙得通紅。
她發出一聲驚呼,把隔壁的李知衡驚了過來。
「你又在鬧什麼?」
他雖然是皺著眉呵斥枝枝,目光卻不自覺在我房間內逡巡起來。
他在找我房內常備的醫用箱。
我站在原地沒說話,看著李知衡拿來溫撫燙傷的軟膏給她往手臂上塗。
枝枝一邊垂淚一邊道謝。
6
那夜過後,枝枝依然沒放棄送牛奶的舉動。
在連續一周被她吵醒之後,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向我爸和李知衡提議,準備在校外租一間房子住。
李知衡神情複雜地看著我:「你就非得這樣嗎?」
我決然地點頭。
我不能斷定枝枝一定有什麼惡意,但這個競賽對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任何一點閃失都不能有。
我很快辦好了租房的手續,從家裡搬了出去,開始全身心地投入競賽準備。
那段時間無疑是我人生中最快樂充實的日子。
沒有枝枝,也沒有集團裡的瑣事,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夥伴共同為同一個理想拼搏。
我跟秦致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他跟我同年級,一起走數競又家世相當,對我家裡的事情自然知道一些。
那時的秦致是這樣對我說的:「李蘇葉,你成績好、能力強,有什麼好怕的,等這次競賽成績出來,你爸就會知道哪個女兒才能給他爭光了。」
少年秦致眼裡閃著光,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我能明顯感覺到,當時的秦致對我是很不一樣的。
否則我也不會在後來被問及聯姻意願時,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了。
好在競賽最終的結果並沒有辜負我長久以來的努力。
我成了我們那一屆唯一一個高二就入選省隊並且獲得國獎的人。
正當我亟於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李知衡時,卻發現有很多的事情,在我沒關注到的地方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我回到家的當天,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別墅內外擺了一場盛大的席面。
管家王叔看見我回來,立馬眉飛色舞地讓其他傭人進去告訴李知衡。
沒過多久,李知衡出來了。
我沒問他這次的宴會是擺給誰的,只卸下書包,把裡面的合同取給他看。
李知衡接過來翻了兩頁。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情緒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愉悅。
他問我:「蘇葉,簽了這個合同,是不是就相當於你保送 Top2 了?」
我點了點頭。
「你今年就要去報到嗎?要不然再等一年吧,等明年高考後再去,畢竟你現在才高二,有很多高中的知識都不一定掌握好了……」
「不,我要去,」我打斷了李知衡的話,「哥哥,早一年大學畢業,就代表著我能早一年去集團裡面幫你。」
李知衡沉默了很久,最終扯出一個笑:「你要去就去吧,反正你這麼厲害,董事會那些人肯定早就盼著你快點畢業了。」
他把合同塞回我手裡:「只有一件事,你待會兒進去的時候別讓枝枝看見這個合同,她這次月考不理想,今天又是她冠姓的好日子,你別去掃她的興。」
我往裡走的腳步猛然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知衡。
「你同意讓枝枝改姓李了?」
李知衡滿不在乎:「是啊,一個姓氏而已,她要姓就讓她姓算了,也免得外面的人看不起她。」
我那時沒說什麼,卻也隱約意識到,事情似乎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疾馳而去。
7
我沒想到自己還有再次蘇醒的機會。
因為按照劇情發展,我這個欺負女主的惡毒女配的最終歸宿就是歸於混沌,再也不能去打擾男女主角幸福美滿的生活。
然而在一片鬱沉的黑暗中,我總能聽到程在河用他那把欠欠的嗓音絮絮地念著什麼。
「從前有一個女人,她很想要一個小巧又可愛的孩子。
「於是她去請教女巫,女巫答應了實現她的願望,給了她一粒麥種,讓她種在花盆裡……
「羅德里戈,你這找的什麼故事,未免也太老土了,她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我念這些她怎麼會醒過來?」
「我能找到的童話故事只有這些,你就算現在殺了我,我也編不出新的故事來……」被叫做羅德里戈的男人回道,「而且舊的未必就是不好的……你看,這個李小姐這不是醒了嗎?」
沒錯,就在程在河和這個羅德里戈的交談中,我毫無徵兆地睜開了眼睛。
程在河明顯不信他的話,回過身來想一探究竟。
卻不期與我的視線撞在一起。
「你……」
他一哽,語塞了好長一段時間,忽然眨了下眼,睫毛扇下一片隱約的淚光。
「李蘇葉,你還知道醒啊。」
他的聲音有點啞,跟我現在火燒火燎一樣乾澀的嗓子很像。
我翕動了下唇瓣,程在河便恍然回過神,給我倒了杯溫水。
我手上沒有力氣,於是就著他的手喝了點水。
半杯溫水下肚,我才抬起眼看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程在河擱下杯子,表情又恢復成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這樣看著我幹什麼?」他掰著指頭數了一下,「不會區區一二三四……好多好多年沒見,你就不記得我了吧?」
我默了一會兒,忽然笑出聲來:「程在河,我才沒有忘記你。」
8
劇情中,為了體現秦致和李枝枝之間的深情厚誼,於是說我跟秦致是青梅竹馬,但是我卻並不瞭解他、也不夠體諒他,只有李枝枝才是他的靈魂伴侶。
但是秦致明明是我十六歲時才認識的。
在劇情以外,程在河才是我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他家是做連鎖運動品牌的,跟我家住在同一個別墅區。
程在河這個人,在學習上的天賦不能說差,只能說一點沒有。
所以從小到大,但凡是跟他同班的人,從來不會為考試成績發愁,因為總有程在河墊底。
但老天爺總是公平的。
他學習成績不好,但在足球上的天賦卻堪稱驚豔。
不是那種稱霸校級比賽的好,而是能夠走上職業道路的好。
所以他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去了西班牙的一家俱樂部試訓,並且就此長住歐洲。
他的父母也為了他的職業生涯,開始將國內的產業移向國外。
最開始的幾年,他還時不時會回國一趟。
直到他十六歲升入一線隊,成日忙於爭取首發與比賽奔波,後來又以天價轉會ẗũ̂ₐ費轉會至英超球隊,成為當家球星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與此同時,我也開始瞭解集團內部事宜,又著手準備競賽。
於是我們就像芸芸世界中的無數對青梅竹馬一樣,隨著年齡增長,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最終只有漸行漸遠這一個結局。
在所有的故事劇情中,程在河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出現過。
但對於我來說,他卻是我真真切切地相處了十多年的、活生生的人。
可我沒想過他還會回來。
9
我喝夠了水,靠在病床上:「你怎麼回來了?」
程在河還沒說話,他身邊那位金髮碧眼的男人就介面道:「李小姐,現在是休賽期,程在國外聽說了你要訂婚,所以特意趕回來的,沒想到卻遇上了這樣的事……」
我轉頭看向他,他才恍然大悟地開始做自我介紹。
「李小姐你好,我叫羅德里戈,最開始是《太陽報》旗下的記者,現在是程的生活助理。」
「好了,」程在河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把他從我的視線裡擠了出去,「你別吵她了,你要是實在閑的沒事做,不如去樓下買個果籃過來。」
羅德里戈撇撇嘴,不情不願地關上門出去了。
程在河拖著個板凳在我床前坐下,看了我好一會兒,慢慢開口:
「李蘇葉,你行不行啊,一個私生女就把你欺負成這樣?
「你快點好起來成不成?你好起來,我就帶你殺回去。」
我沉默不語地看著他,目光中不覺帶上了幾分審視。
許久之後,我才徐徐道:「程在河,我應該相信你嗎?」
他挑了挑眉:「你這是什麼話?就區區幾年沒見,我就不值得你信任了嗎?」
我抿住嘴角。
其實並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我不相信在這個專門為李枝枝創造的團寵世界裡,有人會毫無保留地相信我、幫助我。
就比如曾經的秦致。
在他不認識李枝枝的時候,他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可只要枝枝一出現,這些話就統統不作數了。
他甚至還要反過來責怪是我不夠理解他。
這時,羅德里戈帶著果籃回了病房。
程在河在一堆水果中挑挑揀揀了一陣,最終拎出來一隻紅彤彤的蘋果。
他完整地削下了蘋果皮。
就當我以為他要把蘋果遞給我的時候,卻看到他手腕一頓,又用刀切下了很小的一塊,送入了他自己口中。
我震驚又錯愕地看向他。
程在河眉頭一皺,問羅德里戈:「怎麼是這種沙綿綿的蘋果?她從小就不喜歡吃這種,麻煩你再跑一次,買那種脆的來行不行?」
我心口忽然一刺,如同被什麼東西打通了淚竅,湧出一股強烈的、想哭的衝動。
10
我還是選擇把這幾年發生的事告訴了程在河。
等到全部說完,從病房的窗戶看出去,已經能窺到一片薄薄的月牙。
羅德里戈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看向面色凝重的程在河,一字一頓:「我覺得,我的車禍不是意外。」
他目光一利,立馬抬起眼。
我又喝了一口水:
「我出車禍的時間是六月十二號,但是我的車有定期的檢修和保養,上一次讓王叔送去 4s 店的日子是六月十號。」
「但兩天過後,我的刹車就失靈了。程在河,我根本不相信這裡面沒有問題。」
程在河眉頭緊鎖:「你覺得王叔……」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再回一次李家試探一下王叔,而且……我還有東西落在那兒,我得拿回來。」
說到這裡,程在河忽然來了精神。
「查人是吧?」他把羅德里戈從沙發上拽了起來,指著睡眼惺忪的他說,「羅德里戈是專業的。他之前工作的《太陽報》,在轉會之類的專業方面雖然可以說是廁紙級別,但是在球星出軌八卦方面,那是一查一個准,業內公認的 T0 級,你有事就儘管讓他去查。」
羅德里戈總算清醒了,頗為不滿地反駁:「什麼叫廁紙……那是我司的專家認真分析揣摩的,明明就是你們這些球員搖擺不定……」
雖然這麼說,但是羅德里戈還是攬下了替我查人的工作。
他向我比了個不倫不類的紳士禮:「不過替美麗的小姐效勞,這是我的榮幸,請您靜候佳音。」
11
我身上沒有什麼大傷,所以在醫院稍微休養了幾天,就被醫生告知可以出院了。
但程在河堅持不讓我多動,他自己去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又讓羅德里戈找了搬家公司幫我搬運行李。
而本該最忙碌的我成了最清閒的那個,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游來踱去。
正在這時,我身後響起了電梯門開的聲音。
還沒等我轉過身,就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們枝枝平時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但是身體卻這麼健康啊……誒,秦致,我把這麼個健康乖巧的妹妹交給你,你要是敢辜負她,我絕對饒不了你。」
我愕然地看過去,就看見李知衡嘴角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手掌在李枝枝柔順的長髮後撫了撫。
而在弱柳扶風的李枝枝身邊,還站著我爸和秦致。
我視線落在幾人手上的診斷單,又看見他們每個人臉上淡淡的笑意,很快就猜出來,他們是來陪李枝枝做婚檢的。
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存在,立馬就頓住了腳步。
幾人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李枝枝身前。
「你什麼時候醒的?」李知衡率先發難,皺著眉沖我道。
「蘇葉,你怎麼追到這兒來了?」秦致幾乎同時開口,「訂婚宴那天你不來的事,我們不打算計較了,但你別再來糾纏我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我環起手臂,冷眼掃了他們一圈:「我必須澄清一件事,我並不是跟著你們來的醫院。我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才來醫院做個檢查。」
「而且……秦致,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是你先背著我和李枝枝交往的。從知道這件事到現在,我們就見過現在這一面,我什麼時候糾纏你了?在你臆想的夢裡嗎?」
秦致有些噎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吐出幾個字:「牙尖嘴利,你還跟高中時候一樣,一點都沒變。」
李知衡扯了他一下:「你跟她廢什麼話。」
他轉頭看向我:「你在這裡就最好,公司那個項目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要是還有點良心,不想讓媽媽一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就儘快退出,我會安排新人去接手。」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出車禍以前一直跟進的一個項目。
我們家是做服裝設計工作的。
半年前從秦氏拿了個單子,要做一整個系列的運動休閒服裝。
但在我出事以前,這個項目一直在穩步推進。
即使我短暫地脫手了幾天,項目小組也不至於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差錯。
唯一的不協調就是,這段時間以來,李枝枝一直在找各種藉口想平調進這個組。
「新人是誰?李枝枝麼?」
我看著他們,一字一頓。
李知衡神色微僵,很快又松活下來:「是枝枝又怎麼樣?她是秦家未來的少奶奶,沒有人比她更適合接手這個項目。」
「集團裡面靠實力說話,」我回答,「你要是那麼相信她,就讓她自己再領一個小組,到時候兩個方案一起遞給秦燕女士,她願意定下哪一版就是哪一版。」
不錯,秦家那邊對接的人是秦致的小姑秦燕,而並非秦致本人。
這也是我敢提出這個要求的倚仗之一。
一直沒說話的李枝枝終於開口了。
她眼眶微紅,細聲細氣:「蘇葉姐姐,你這不是為難我嗎?秦燕姑姑看著你長大,我們兩個人之間,她肯定是偏向你的呀……」
秦致和李知衡正想幫腔,就聽一道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喲,醫院裡怎麼這麼熱鬧啊。」
12
程在河拿著繳費單從長廊另一側走過來。
等走到我身側的時候,他吊兒郎當地把手臂搭在我肩上,拿眼睛乜了其他幾人一圈。
「你說說你們是不是一點道德沒有?這是醫院又不是你們家,你們在這兒嘰嘰喳喳地說話,讓其他病人怎麼休息?你們是不是不懷好心?」
其實程在河的話說得很無厘頭。
因為這一層都是 VIP 病房,以往入住的人就很少,這次我住院更是成了這層樓的獨苗。
但李枝枝沒抓住這一點,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小聲反駁:「可是蘇葉姐姐也在說話不是麼?」
程在河掏了掏耳朵,不耐煩道:「聲音和聲音是不一樣的,我聽了李蘇葉的聲音就高興,聽見你的聲音就煩。」
程在河讀的書不多,沒什麼素質,諷人諷得尖酸又刻薄。
李枝枝被他的話刺到了,眼眶簌簌落出淚來。
「蘇葉,這是你什麼人?」
秦致把哭得梨花帶雨的李枝枝摟緊懷裡,眼神複雜地看著搭在我肩上的程在河的手。
我嘴唇動了動,卻又被程在河搶了先。
「這還用問?一看不就知道了,我是李蘇葉唯一的青梅竹馬。」
他挑了挑眉,著重強調了「唯一的」三個字。
我清楚地看見秦致抱著李枝枝的手一下子捏緊了。
原本正在抽噎的李枝枝也因他這個舉動頓了哭腔,錯愕地抬起了眼。
「我跟她一起長大,從來都沒見過你,要說青梅竹馬也該是我。」秦致語氣平直,分辨不出喜怒。
程在河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語氣頗有些不耐:「少給你那臉上貼金了,你十六歲才跟她認識,算個屁的一起長大?」
秦致臉色鐵青。
「你們怎麼一個個都這麼蠢,跟你們說話是真降智,」程在河轉眼看我,「蘇葉,我們走了行不行?跟一群傻叉說話我渾身難受。」
我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沖著程在河用力地點了點頭。
出了醫院以後,程在河開始用手機打車。
他一邊撥弄手機,一邊問我:「我剛才跟他們那樣說話,你不會生氣吧?」
我搖搖頭:「沒有,程在河,你說得特別特別好,這麼多年沒見,你嘴炮功力不減啊。」
我是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
因為我從小接受到的都是最正統的精英教育。
這種教育並不會教我怎麼罵人。
所以每次遇到這種場合,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把話題擺到一個辯論的角度,你來我往一場下來只會讓我覺得身心俱疲。
但是程在河不同。
他一點道理都不講,嘴皮子一動就是一陣無頭無尾的輸出。
聽他吵架是一種另類的放鬆。
程在河點開網約車頁面,又看了我一眼:「我準備叫車,你去哪裡?不會……還要回你那個家吧?」
「不回去了。」我吐出一口濁氣。
一個尚且潛伏著威脅我生命的人的地方,我當然不會再想踏足。
「但我還有東西要去拿,程在河,你……」
我沒有明說,但是他卻一下子意會到我的意思。
「你想什麼呢,我當然是陪著你去啊!你是我講了整整十六個故事才叫醒的人,要是我一下沒注意,你又被他們暗算了怎麼辦?」
少年說這話時,張揚的眉目間似乎流著一團火光,很容易就照得人頭目眩然。
我也不例外。
失神之餘,我陡然有一個念頭——他這些年,一直在最富有激情的綠茵場上飛揚馳騁,追逐著至高的榮譽,被球迷狂如熱浪的喜愛與推崇包圍,所以他仍然保有著一份獨屬於少年的天真與一往無前。
對比起我身邊那些年輕又沉穩的精英繼承者們來說,他實在太與眾不同了。

13
到李家別墅之後,迎出來的就是管家王叔。
他驚惶地看了我一眼。
雖然他很快就把目光垂下去,但就這一眼,我就斷定我的車禍不是意外。
我暗地給羅德里戈使了個眼色,他立即會意,開始扯著王叔聊天侃地。
程在河指揮傭人收拾我的行李。
我則獨自進了自己的房間,踩在板凳上搬開了書架最頂層那幾本已經積了灰的精裝書,看見書架最裡面赫然放著一個巴掌大的鐵盒子。
我把鐵盒子拿在手中,用力掰開了,只見一個銀色的 U 盤安然地躺在裡面。
我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將 U 盤揣進了懷裡。
正當我把書都歸好位,將椅子也推回原處時,程在河清朗的聲線就從窗外漏進來。
「喂——李蘇葉,你來一下!」
我從視窗一看,就看見少年站在如氈的茵草當中,身後鋪陳開一叢又一叢深紅淺紫的繡球花。
我一路下樓走到庭院當中,就見程在河指著庭中的蘋果樹,興致勃勃地開口:「這棵樹,是不是我十六歲送你的那棵?」
我點點頭。
他繼續說:「我記得那時我剛被提上一線隊,但是我年紀又小,隊裡面又都是國際聞名的大佬,根本就輪不到我上場,所以我坐了好長時間的冷板凳。
「但我們教練人還不錯,他看出我心情不好,就給我放了幾天假,讓我去西班牙到處轉轉放鬆心情。
「我當時去了哥倫布廣場,還有蘭布拉大道,那幾天真是人擠人,特別熱鬧。
「後來我才知道,是加泰羅尼亞的聖喬治節快到了,他們都在送花,所以我也給你送了,而且是最大的花。」
我糾正:「這是蘋果樹。」
「誰說蘋果樹不會開花?」程在河反駁,「而且重點不是這個……你知道加泰的聖喬治節是什麼嗎?」
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他泄了口氣:「不知道算了……對了,我記得我當時還一起送了一隻貓過來,它現在還在嗎?」
他專注又期待地看著我。
我嗓子忽然有些發澀。
「程在河,你送我的貓,沒有了。」
那也是我真正從心底裡厭惡李枝枝的開始。
14
當年程在河把貓送來,我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只小小的生物。
那是一隻銀虎斑Ťŭ̀²的美短,才剛剛四個月大。
我專門給它佈置了一個房間,同時在庭院裡也搭了一間不小的貓舍。
便於散養它,我還讓傭人把滿院帶刺的薔薇全部換成了繡球。
甚至於為了監測它的生活情況,我還在別墅四周隱蔽的角落安了幾個監控。
但好景不長。
就在我去參加競賽的那幾個月,它就被李知衡讓人打死了。
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對李知衡發脾氣。
我紅著眼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誰料他風輕雲淡地解釋道:「它在枝枝手上抓了好深一道口子,活該被打死。」
「我知道你不喜歡枝枝,」他又瞥了我一眼,「可你沒必要連只小動物都利用。」
可我知道,李枝枝並不是被抓傷的。
因為我的貓性格安靜乖巧,從來不會主動親人。
而且我對它的養護足夠細緻。
就算在外出備賽的這段日子,我都會定期交代女傭給它洗澡、剪趾甲。
而李枝枝受傷的日子,就是它剛剪趾甲後不久。
即使抓到了李枝枝,也不會留下那樣深、那樣尖銳的傷口。
其實只要李知衡打電話來問問我,我就會告訴他,我裝了監控。
只要去查一查,真相就會大白。
但他甚至沒給我知道的機會,就這樣單方面地敲定了是我的過錯。
我的猜想在當天晚上就得到了驗證。
李枝枝半夜借著給我送熱粥的名義跑到我臥室來。
她坐在我床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蘇葉姐姐,貓貓死掉了,你別太難過,也別太自責,我沒事就好了。」
我冷冷地看著她,直接把話挑明:「你根本不是被貓抓傷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依舊是柔軟的腔調,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可是爸爸和哥哥很在意我的。」
的確很在意她,在意到一次次地認同她、否定我。
「貓貓真的好煩,ṱūₗ我每次都會被它吵到。」
可是我的貓很乖,平時連叫喚的次數都很少,只有我閒暇時陪它玩,才會發出一些聲響。
——所以,她是在暗示我很煩。
我最開始是這麼想的。
可我一抬起眼,對上的卻是她小心探究的目光。
雖然她斂得很快,但我還是捕捉到了。
那時我沒多想。
可此時此刻跟程在河再次說起這件事時,我突然有了個奇怪的想法。
李枝枝似乎並不是在覺得我煩。
那種眼神,就像在試探我在庭院裡陪貓玩的時候,是不是窺探到了什麼東西。
一件足以威脅到她的東西。
所以她在嘗試用一隻貓的死亡來警告我。
我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口袋裡的 U 盤。
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15
程在河沉默著聽完了我的敘述,朝我伸出了手,卻不知道為什麼又頓在了半空。
「喂,你哭了?」
我抬手一抹才發現臉上冰涼一片。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它。」
程在河低頭看了我一會兒:「你別難過……所以你現在還想不想再抱一下貓?」
我不明所以,又看見他興沖沖的目光,還是點了下頭。
他立馬笑了:「這不巧了嗎。」
少年一把拉下松垮的外套,露出裡面的黑色純棉短袖。
上面的圖案是自印的,赫然就是一隻美短,跟當時他送我的那只幾乎一模一樣。
「這樣,我把我借你抱一會兒,你別哭了行不行?」
「滾。」
我笑駡了他一句。
但無論如何,我糟糕的心情都因為他這陣插科打諢而有所好轉。
打包完別墅裡所有的東西之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還沒安排好自己的住所。
我打開手機檢查了一遍名下的其他房產。
大部分的公寓平層都被我以低價租給了我團隊裡的骨幹人員。
——這也是一種拉攏人心的方式。
還有幾處別墅遠在郊區,這時候拖著這麼一大堆行李過去實在不太方便。
就在我思索之際,少年懶懶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喂,李蘇葉,幫我個忙行不行?」
我轉頭看他。
程在河坐在我身邊,把頭抵在車窗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裡的書。
那是我高中的競賽資料書,他明明沒看進去,卻把書頁翻得嘩嘩作響。
「我家的房產在我出國那兩年就陸續賣出去了,這次回來是在市中那邊租了個房子,」他伸出手來一比劃,「大平層,三百平,租金一個月快四五萬了,你幫我分擔點行不行?」
可他自己現在是最頂級的球星之一,週薪就在五十萬英鎊以上,更別說他爸媽還經營著那麼大一家跨國品牌。
誰缺錢他都不可能缺錢。
我立馬反應過來,他是看出了我的窘境,彆扭地邀我去跟他同住。
見我久久沒說話,他又補了一句:「嫌貴啊?那我出九,你出一,這樣行不行?」
我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心臟一點一點跳躍著。
「程在河,謝謝你。」我低聲說。
他揚了揚手裡的書:「那你拿這本書跟我換唄,公平公正,誰也不虧。」
16
程在河拿鑰匙開了門,客廳的燈剛被打開,我就聽到一陣「喵喵」聲。
我小腿一癢,一低頭就發現一隻美短繞著我腳跟走了兩圈,用一雙水汪汪的貓眼好奇地打量著我這個陌生來客。
「程在河?」我心口一軟,抬眼看向程在河。
程在河瞥了我一眼,解釋道:「哦,它跟我當時送你的那只是同窩生的,那只母貓就生了這麼兩隻,我自己養了一隻,另一隻就給你了。」
我蹲下身,輕輕地撫了兩下它油光水滑的背毛,在心裡為我沒保護好它的姊妹給它道了個歉。
「你在這兒幫我給它喂點貓糧,我去幫你鋪床。」
當天夜裡,我在陌生的環境裡有些輾轉難眠。
我下了床,準備去客廳的陽臺吹會兒風。
不料剛把房門打開一點點,就看見程在河摸黑蹲在牆角的貓窩邊,嘴裡絮絮說著什麼。
他說得很投入,根本沒有發現我的房門開了條縫。
少年聲音緩慢又認真:「說好了哦,明天一早等她一出來,你就跑去她面前,要逗她開心,知道嗎?
「嗯……但現在不許叫,不要吵到她睡覺。
「你要是做得到,我就再給你做一次之前在曼市做過的那個貓飯,公平交換。」
我眼眶一熱,喉頭似有所哽,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但我知道,十六歲時那陣渴求而不得的涼風,在這一刻,跨越了地中海的細浪與廣闊的歐亞大陸,終於在二十二歲這一年吹到了我Ṫúₐ心上。
17
第二天早上,我久違地睡到了十點以後才醒。
吃完早飯之後,我剛準備拿出筆電處理工作,就被程在河一聲喝止住了。
「蘇葉,別開電腦!」
我皺了皺眉,用探詢的目光看他。
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對,於是放緩了聲線:「李蘇葉,你身體才剛好幾天啊,倒也不用對你們家生意這麼掏心掏肺。」
我覺出古怪,視線落到他倒扣在沙發上的手機,țũ̂ₒ乾脆走過去把他的手機拿了起來。
「誒——」
但已經他阻止不及。
我把他的手機一拿起來,他那部錄過我面容 ID 的 iPhone 就立馬亮屏解鎖了。
映入我眼簾的就是一片橙紅的微博熱搜榜。
最前面的兩條分別是#豪門千金暗戀成真#和#故事中的惡毒女配#。
後面都掛上了醒目的「爆」字。
我表情寡淡,點進去一字一句看起來。
原來是某大 V 曝出了李枝枝的少女日記。
少女從十六歲就開始愛慕一個閃閃發光的少年。
她一步步追著他的腳步成長,哪怕實力與他相去甚遠,也堅定地跟在他身後。
甚至為了他,放棄了去外省讀一流大學的機會,心甘情願地窩在他學校附近讀了個三流的大學。
好在少年同樣看見了她一片誠摯的少女心。
在大學裡,他們相愛了,就即將要攜手走入婚姻的殿堂。
但是圓滿的故事裡橫插出一個惡毒女配。
這個人是她的姐姐。
這個姐姐不僅嫉妒她完美的愛情,還在高中階段多次帶頭霸淩她。
更甚者在他們訂婚禮當天,故意缺席讓他們難堪。
我將這篇情真意切的博文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手指一動,又滑到熱一,果不其然是看到了評論興奮地說:
[家人們,我挖到這個惡毒女的微博了。]
後面艾特的是我的私人帳號。
「蘇葉……」
程在河神情複雜,伸手想取走手機。
我卻側身躲了躲,點開了自己的主頁。
不出所料,在我最近發的一條分享風景照的微博下麵,湧現了數以萬計的惡評。
[見不見啊你,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你在裡面就好像那個小丑。]
[80 者去亖,80 者去亖,80 者去亖。]
……
「李蘇葉,別看了。」程在河強硬地抽走了手機,不由分說地把我的頭摁在他身前,用力地撫了撫我的長髮。
我深吸了一口氣,卻不覺得任何委屈難過。
因為我沒做過的事,說到破天也別想嫁禍給我。
我冷靜下來,打了通電話查了一下熱搜情況。
果不其然是被人買過熱度的,從昨天淩晨開始就直沖而上,到今早就穩居一二。
我幾乎瞬間就確定了幕後的人是誰。
秦致和李知衡,一個也不會少。
一個完美的、羅曼蒂克的純愛故事可以極大地提升秦氏集團在市場的知名度與好感度。
而一個有污點的我,在公司裡的競爭力會弱于李知衡。
來蹭飯的羅德里戈氣得滿屋子轉:「我真是不理解,他們怎麼會這麼做,他們還是你的親人嗎?」
「利益所驅,哪來的親情可以說。」我淡淡道。
程在河煩躁地揉了下自己蓬鬆的頭髮:「羅德里戈,你有沒有處理這種公關的經驗?」
「有是有,一般來說就是能找到澄清的證據是最好的,不過我們沒有任何準備,現在再去搜集證據,到時候輿論早就發酵了,所以我還是建議找一些更有熱度的事壓過去。
「而且,破壞感情這個謠言好辦,只要證明當初跟秦致有婚約的人是你,輿論就會倒戈。
「但是霸淩這種事情,是易證有難證無的,就算你找當年的老師同學作證,她只要說這些人被你買通了,輿論還是會站在她那邊的。」
羅德里戈眼含擔憂地看著我。
我扯了扯嘴角,摸出那個 U 盤放在茶几上。
「這是駁斥破壞感情的證據,至於霸淩……李枝枝當年還真是一點書不讀啊,這麼明顯的破綻,她竟然都沒注意。」
我冷冷笑了聲ṭū́ⁿ。
18
就在流言與謾駡一邊倒地向我潑來之時,一段視頻在內網瘋傳起來。
起因是程在河在 ins 上面 po 出一段監控視頻,並用英語配文:[這麼狗血的倫理劇情。]
後面還誇張地跟了六個震驚的 emoji。
他是國際聞名的運動巨星。
眼下世界盃舉行得如火如荼,足球不可避免地被大眾所關注著。
同時他又是本國目前唯一一個效力於歐洲五大聯賽的頂級球員,在內網關注度就高,在 ins 更有超過 2 億的關注量。
他發出的這段視頻很快在外網瘋傳,又被好事者搬到內網,很快就登上微博熱搜。
監控視頻是在庭院中拍攝的,角度很多,但都訴說著同一個故事。
嬌柔美貌的少女在靜謐的花牆下邂逅了溫潤如玉的少年。
最一開始,少年只是禮貌而疏離地對她說:「枝枝妹妹,你好。」
但少女用依賴仰慕的目光看著他:「阿致哥哥好,我有一些數學方面的知識不太懂,可以請教你嗎?」
少年微一蹙眉,到底還是點頭答應了。
從這以後,他們越來越熟稔,開始並肩在庭院散步。
夏日濃淡的花影下,少年還會溫柔地拂去少女發上的葉片。
然而,故事急轉直下。
某個午後,少年通紅著眼來到庭院,把少女抵在牆角。
「你跟你們班那個男的去約會了?」
少女垂著臉,瑟縮地回答:「你管得太寬了,這與你無關。」
「這怎麼與我無關?」少年目眥欲裂,捏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許久之後他才徐徐鬆開:「枝枝,我知道了,我喜歡的人是你。」
少女淚如雨下:「你別這樣,你是蘇葉姐姐的未婚夫,我們、我們……」
「別提她!李蘇葉、呵,李蘇葉,不就早一年入省隊,早一年保送嗎,她為什麼總是那種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樣子,我最討厭她。枝枝,我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
少年把少女擁進懷裡。
他們相愛了。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更加頻繁地出現在鏡頭當中,擁抱、親吻。
但他們每次的親熱,總是繞不開一個另一個人。
「阿致,今天蘇葉姐姐好像瞪了我一眼,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了?」
「阿致,今天是蘇葉姐姐的生日,你拉著我出來會不會不太好。」
「阿致……」
這兩人赫然就是上午出現在熱搜當中的秦致和李枝枝
網友立時沸騰了。
這哪是他們以為的清純少女的純愛暗戀啊。
分明就是劈腿男和第三者的狗血背德故事。
有人扒出李枝枝的身份:[我查過了,這個李枝枝是家裡出事之後寄住在李家的。別人家好心收留她,她卻勾引別人未婚夫,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於是部分網友開始倒戈,順藤摸瓜到李枝枝微博下留言:
[綠茶女,一口一個 giegie,別人的未婚夫放個屁都是香的嗎?]
也有另一部分網友反駁:[李枝枝是小三,可也不能抹除這個李蘇葉是霸淩者的事實啊,如果李枝枝是為了報復霸淩才這樣做,我覺得是合理的。]
然而當天下午,我高中母校的官號就發了一條博文。
大致內容講的是,李枝枝晚我一年入學,我在本部讀高一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個城市的初中就讀。
等到她正式入讀我們學校之後,我因為入選了競賽班而搬到了環境更安靜的分校區。
再往後一年,我就去首都念大學了。
也就是說,在李枝枝的整個高中階段,我從來沒有一時一刻跟她待在同一個校區過。
她所謂由我領頭的撕書、潑水、嘲笑等一系列霸淩行為,就更不可能發生了。
所以我才說高中的李枝枝壓根不讀書。
一雙眼睛都長在了秦致身上,連我的真實情況都不知道就敢隨意捏造謠言。
至此,輿論徹底反轉。
19
在網路言論發酵的這段時間,我去了一趟郊區的馬場。
這是秦致的小姑秦燕的私人馬場。
在接到我想要跟她面談生意的電話之後,她就把我約在了這裡。
程在河死纏爛打跟著我一塊兒來了以後,被我無情地打發去逗馬玩兒。
秦燕則把我帶到了室內的茶座,親自給我煮了一壺茶。
秦燕是秦老爺子的老來女,今年只有三十二歲。
女人挽著松垮的丸子頭,半張秀麗的臉在水霧後朦朦朧朧。
溫婉得像江南雨巷中的一枝丁香,半點都不符合商場上殺伐果斷的女商人的刻板印象。
我喝了一口茶,單刀直入:「秦姑姑,我需要這筆單子。」
秦燕一下笑出了聲:「小蘇葉,你這也太直白了。」
她站起來踱了兩步,我也緊隨其後。
「那你要拿什麼東西說服我呢?據我所知,你那個叫李枝枝的妹妹也想摻和一腳,要是她拿出的設計版圖跟你不相上下,她又有秦家未來少奶奶的身份,我很難不傾向於選擇她。」
我沉默下來,視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看見如氈般無垠鋪開的細草甸上,程在河牽了一匹馬。
然而他剛騎上去沒多久,就被一同來的羅德里戈制止了。
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程在河不情不願地下了馬。
我吐出一口氣,笑著對秦燕說:「秦姑姑,請你相信我,我的方案一定會優於李枝枝,而且,我能再送你兩樣禮物。」
她來了興致:「是什麼?」
我又喝了一口茶:「既然是體育服裝,那肯定需要一個代言人,我給你們秦氏和程在河牽線搭橋。」
「這個不錯,我得承認我確實很心動。那第二個籌碼呢?」
我摸出那個銀色的 U 盤拍在茶几上。
「我知道秦姑姑肯定不甘心僅僅繼承幾個子公司,這裡面有足夠你給秦致添堵的東西,如果再運用得好一點,說不定能把他拉下准繼承人的位置,您自己頂上去。」
我說的這句話實屬冒犯,但秦燕卻沒露出一點異色,反而挑了挑眉,示意我把 U 盤插在顯示器上。
我打開了裡面儲存的監控視頻。
開篇就是秦致和李枝枝的相遇。
秦燕失笑:「這段視頻我看過了,頂多會讓那兩個名聲難聽一點,要讓秦致傷筋動骨是做不到的。」
我搖了搖頭,把視頻拉到後半段。
「秦姑姑,這才是我要送你的禮物。」
也是程在河曝出的視頻裡沒有的、真正讓李枝枝殺死我的貓,企圖恫嚇我的,她真正想隱藏的事。
秦燕面色一凝。
20
在跟秦燕談完生意之後,我去了趟馬場。
程在河挑釁地看了我一眼:「李蘇葉,比一比騎馬?」
我們這個圈子的人,大多會學一些所謂的貴族運動,馬術就是其中之一。
望著少年意氣風發的眉眼,我當即來了興致,讓人去給我牽了馬過來。
羅德里戈幽幽地飄了過來:「程,你可別為難我,你要是騎馬摔斷了腿,經紀人和主教練都會活剝了我的。
「你還記得德甲那個門將嗎,滑個雪而已就把腿摔了,騎馬可比滑雪危險多了……
「而且大老闆不是暗示過,下賽季三冠王的目標麼,到時候世界盃一結束,各家球隊的主力都是參賽完疲憊地回來的,只有你活力充沛,我們俱樂部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啊……」
羅德里戈喋喋不休,還是我先忍不住,對程在河道:「那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吧,我騎兩圈就回來。」
程在河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跨上馬,只感覺蕭颯的風在我耳邊遊蕩。
當年剛學騎馬時,我就想向教練要最難馴的一匹馬。
到了現在,我還是最享受這種最極致的瀟灑。
那時有很多一起學馬的人笑我好高騖遠。
幼時的程在河年齡小,成績平平,說不出什麼有大道理的話,只會對著質疑調笑我的人吼:「你們不選烈馬是因為你們太弱了,而李蘇葉很強。」
現在的程在河仍舊笑著在場邊看我。
我途經他身邊,他就扯著嗓子吼:「喂——李蘇葉,你騎得,特——別——好——」
於是我也沖著他笑。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車上,有些困倦,便無意識地靠在程在河肩頭睡了過去。
恍惚之中,我聽見他讓羅德里戈調整一下冷氣溫度,又找了一條薄毯蓋在我腿上。
我又模糊地聽見他輕聲對我說:「對於弱者來說,他們更加愛憐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以此來彰顯自己的高大形象。
「你爸爸愛她,是因為她是他初戀給他生的私生女;你哥哥愛她,是因為這個軟綿綿的妹妹對他的繼承權起不到半點威脅;秦致愛她,是因為她永遠處在他之下,永遠會用一種充滿崇拜的眼光看著他。
「但你不一樣。李蘇葉,你是那個降服烈馬的人,也是那個讓他們拿捏不住、自慚形穢的人。
「愛你的人永不背叛,恨你的人無需討好。
「你沒有不好,你是特別棒。」
21
熱搜事件過後沒多久,我就接到了李知衡的電話。
「蘇葉,熱搜是你找人掛上去的?」他語氣疲憊。
我淡笑一聲:「你都打電話問我了,自己為什麼不去查一下?
「我申明一下,我沒有買熱搜,是網友自發地把熱度頂上去的。」
李知衡安靜了片刻,慢慢接道:「輿論現在有點控制不住了,我找人撤過熱搜,網上還是說我們在強壓熱度。」
「蘇葉,」他叫了我一聲,「現在集團的官博都快淪陷了,哥哥實在沒辦法了,你幫幫哥哥好不好?」
我沒接話,李知衡就自顧自往下說:「下個月初是枝枝的婚禮,我聯繫了幾家主流媒體,準備開個記者會,你過來幫忙澄清一下行不行?就算我求你了,你也不想媽媽的心血毀於一旦吧?」
我的視線落在茶几上,兩個小時以前羅德里戈送來的資料上,古怪笑了一聲:「哥哥,你真要我到場?」
李知衡自然連連應是。
「那好啊,那就請你到時候一定要等我來呀。」
掛斷電話之後,我又把那些資料看了一遍。
兩個小時以前,羅德里戈來了一趟,表情凝重地告訴我:「李小姐,你讓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他把照片以及其他相關的檔攤開。
「我順著你說的王叔查過去,發現他有一個獨生子,還在讀大學,但不知道為什麼染上了賭博的毛病,欠了莊家大幾十萬。
「這就是很明顯的把柄了,我繼續往下查,果然發現的確像你說的那樣,是……你那個哥哥花錢買通了王叔,讓他當天不用送你的車去檢修。
「至於發動機上的手腳,他是找另外的人來做的,這是他找的那個人的資料……」
我看著茶几上一字排開的紙張,覺得喉頭有些滯澀,說不出話來。
「李蘇葉。」
程在河叫了我一聲,我意識一清,這才回過神。
「你打算要怎麼做?」
他在問我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是為了公司名譽忍氣吞聲,還是不顧一切地跟李知衡翻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報警,必須報警。」
程在河笑了一下,用手臂輕輕撞了撞我:「特別好,這才是李蘇葉,李蘇葉什麼苦都不可以吃、什麼委屈都不能受。」
「對了,」羅德里戈忽然插了句嘴,表情有些古怪,「我在查這件事的時候,還發現了一個人也在賭博,這個人是誰你們一定想不到。」
22
秦致和李枝枝婚禮當天,我如約而至。
我坐在台下,平靜地看著一對璧人宣誓親吻。
最後李知衡作為新娘哥哥上臺致辭。
在他冠冕堂皇地說了一大段警告秦致要善待李枝枝的話後,終於把話題引到我身上來。
「今天,除了要祝願我最親愛的妹妹新婚快樂,同時我還要就前段時間網路上的一些不實傳言,向大眾做一個澄清。」
他目光移向我,一群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也隨之把鏡頭對準我一頓狂拍。
程在河下意識往我身前擋了下。
我卻撥開了他的手臂,堅定地往臺上走去。
「各位記者朋友,」我拍了一下話筒,然後徐徐開口道,「前段時間網路上的確流傳了許多謠言。」
李知衡明顯松了口氣。
「網路上說,今天的新郎秦致,曾經是我的未婚夫,他跟新娘是背著我走到一起的,但——」
「這是個誤會。」
「這只是冰山一角。」
我和李知衡幾乎同時開口。
身旁的李知衡聽清我的話之後,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我:「李蘇葉,你在說什麼?」
我不看他,對著台下記者紮堆的方向,繼續道:
「在廣為流傳的李枝枝的日記中,曾經記載過我缺席他們的訂婚宴,以此帶給他們難堪,下面就讓我還原一下我缺席的真正原因。」
我們身後原本輪回滾播著新人藝術照的巨大螢幕忽然一變,出現的赫然是一張住院記錄單。
「那是因為訂婚禮當天,我出了車禍。」
「李蘇葉,你胡說什麼!」
李知衡臉色劇變,伸手就要過來關掉我的話筒。
然而他早已阻止不及。
螢幕上按照時間線,陸續播放出李知衡是如何收買王叔,又是如何雇人損壞我汽車的發動機等一系列證據。
現場一片譁然。
幾秒鐘之後,摁動快門的聲音更加急促起來。
「李蘇葉,你瘋了吧?」
李知衡嘴唇翕動,面無血色地看著我:「你這樣鬧下去,集團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既然知道會危害集團名聲,當初為什麼要買兇殺我?」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卻想利用所謂集體的榮譽來道德綁架我,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事?
禮堂大門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李知衡回頭去看,就見一隊身穿制服的員警破門而入。
我從他身邊走過去,與他擦肩而過,只給他留下了一句話——「哥哥這個准繼承人做得一點也不好,以後換我做給哥哥看。」
23
李知衡當天就被帶走進行進一步審訊,我爸受不了刺激,當場就暈倒在地。
在我給我爸聯繫好醫院後不久,一通來自董事會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內容無非就是在指責我行事衝動,損害了集團的名譽。
我不慌不忙,坐車去了一趟公司。
一推開會議室的門,原本焦灼的氛圍頓時一滯,裡面的人就不約而同地向我看來。
許久過後,他們才推出一個人開始向我發難。
「大小姐,你這次做事未免太過衝動了。你這麼一下,直接把大少爺弄進去了,就算到時候想辦法再把他保出來,我們集團受損的名聲也是不可挽回的。」
我冷聲道:「保他出來沒用,那就不要保。」
眾董事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去理解我這句話。
我走到會議桌的正位緩緩坐下。
「只要能保證你們的分紅,誰做這個總裁,有什麼區別麼?」
「大小姐的意思是……」一個股東試探問道。
「這件事的受害人是我,大眾的同理心也更傾向於我。
「處罰李知衡,賠償我,這才是大眾想要看到的結局,而不是去洗白之前的李知衡。」
「況且……」我把雙手合在一起,目光沉沉地掃過他們,「我從小就比李知衡更加優秀,選我做你們新的總裁,我會帶給你們比以往豐厚的回報。」
……
當天晚上,我就召開了線上直播發佈會。
直播中,我聲情並茂地追憶了我和李知衡的童年及少年往事,聲淚俱下地表示不知道為什麼曾經深厚的兄妹之情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期間,我抽空看了幾眼彈幕。
[心疼姐姐,豪門內部鬥爭真的太可怕了。]
[姐姐真的很優秀,怪不得她哥哥會那麼忌憚她。]
我故作堅強地一笑,又開始闡發我們品牌的初心,最後向大眾誠懇地致歉,為這場鬧劇侵佔公共資源而感到抱歉。
最後,我說明了集團以後將由我來擔任總裁,會為所有消費者提供更加優質的服務。
彈幕一片歡呼:
[支持!最愛看一些堅韌大女主劇情!]
[姐姐好牛!原來還是競賽國獎!]
[女孩子也可以繼承家產的!]
24
在集團工作重新步入正軌之後,我被我爸叫去了一趟李家別墅。
他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如同蒼老了十多歲,漸漸與我記憶中那個無數次否定我、偏袒李枝枝的高大男人無法重疊。
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等著他先開口。
他雙手顫了顫,想要伸過來撫摸我的頭,卻被我一偏躲開了。
「蘇葉,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千錯萬錯都是我對不起你媽媽,但枝枝是無辜的。」
我沖他笑笑,什麼也沒說。
他歎了口氣,又說:「阿衡那邊,爸爸沒能耐,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爸爸求你……」
我沖著他粲然一笑。
「好啊,要撈李知衡沒問題,過兩天咱們去找枝枝商量一下具體對策。」
我爸一聽,立馬顫動著嘴唇,淚水一顆顆湧了出來。
「蘇葉,你……誒,爸爸對不起你,阿衡那個臭小子也對不起你……」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
我陪著拄著拐杖的我爸一起去了一趟公司。
我們走的是後門ṭũ²,因此沒讓任何人發現。
李枝枝現在在設計部工作。
我找人一問,才知道她現在正在開會,於是便帶著我爸去茶水間小坐一會兒等她。
一杯茶下肚後,外面終於響起了李枝枝細細的高跟聲。
我爸渾濁的雙目都一清,連忙拉著我往門口去。
不料門還沒開,李枝枝的聲音就先一步傳來。
「爸?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爸一愣,不知道李枝枝明明還沒開門,怎麼就知道他來了。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出口,門口就傳來另一道中年男聲。
「枝枝,爸爸手裡沒錢了,那些追債的找上門了,你再幫幫爸爸一次好不好?」
「又沒錢了?我不是才給過你三十萬,你怎麼……」李枝枝冷哼一聲,「我也拿不出錢了,你去割肝賣腎都好,總之別再來找我了。」
「你現在都是秦家的少奶奶了,怎麼可能沒錢?」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沒有?那你跟我去見你那個爸,把你的身世說出來,看他肯不肯給我點錢!」
「你!」
「枝枝,要不是我查到你媽還有個出息的初戀情人,騙他說你是他的種,你以為你還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嗎?要是沒有我,你現在……」
他們後來再說什麼,我是沒有聽見了。
因為我爸臉色慘白,整個人身體不支,重重地摔在地上。
「爸——」
我驚呼一聲,悲悲戚戚地蹲下去,抬手撥了醫院的電話。
25
短時間內,我爸經歷了來自他最愛的一雙兒女的雙重打擊,終於不負眾望地中風了。
給他辦理好住院手續後,我去了趟看守所,單獨見了一面李知衡。
他面色憔悴,下巴上長了一圈青渣,目光深深鎖在我身上。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是我找人讓你出的車禍?」
我歎了口氣:「是我醒來後見你的第一面,哥哥。」
我站起來走了兩圈:「我剛進醫院時,護士給你打電話,你連她說的什麼都沒聽清,直接就掛了電話,後來程在河來了,醫院就再也沒聯繫過你們。
「你明明不應該知道我出車禍昏迷的事。
「那時秦致說的是我怎麼出現在這兒,而你開口就問我怎麼醒了。」
我眼色微動,遠遠地看著他,慢慢道:「哥哥的演技不如小時候好了,至少小時候,我以為哥哥是真的愛我的。」
李知衡慘笑一聲:「那時候我當然是真的愛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可是你……李蘇葉,你太聰明了,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他抱住頭,痛苦地嗚咽了一聲,「你為什麼非要跟我爭,做個像枝枝那樣乖巧的妹妹不好嗎?」
我走到他面前,從包裡抽出一張白紙,平攤在桌上。
「哥哥,」我拿出筆,在紙上一筆一畫寫下自己的名字,「我還記得,媽媽死得很早,我小時候是你抱著我教我怎麼寫自己的名字的。」
李知衡目光渙散,學著我無意識地在白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是啊,蘇葉,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
我扣上筆蓋,把紙收進包裡,冷然道:「哥哥,你既然選擇了要害我,就最好祈禱我永遠不要醒過來。」
李知衡一愣,有些不明白我的態度怎麼會轉變如此之快。
直到他看到了我包裡的白紙,這才恍然大悟。
「李蘇葉,你——」
保護自己的署名,這是做一個合格的商人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上一瞬的李知衡儼然忘了這件曾經被我們的家庭教師耳提面命的事。
或許他也沒料到,明明都到了這種剖析真心的時刻,我這個冷血的妹妹居然還在算計他。
李知衡氣得幾欲嘔血。
我卻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26
擬好了李知衡的股權轉讓協議以後,我又去了一趟醫院。
醫生對我說,我爸現在的狀況非常差勁,堅持醫治的話不僅費時費財,還會大大加劇病人的痛苦。
我揩了揩眼角的淚,堅定道:「治!我把股權轉讓書都帶來了,哪怕拋售股份我都要給我爸爸治療!」
醫生感慨一句:「李小姐真孝順啊。」
我不知道今天以後,網路上會不會多出一則路人留言說親眼目睹了我的孝舉。
但是我確信,床上說不出話的我爸親眼看見了我包裡的協定,尾部還落著李知衡的大名。
他氣得喉管喀喀作響。
我卻溫柔地安慰了他幾句,告訴他下次再來看他。
走出病房以後,我看見程在河坐在醫院走廊裡的長椅上等我。
他懷裡抱著貓包,一隻美短從包裡探出一顆毛絨絨的頭,他小聲地對它說:「你現在叫我哥哥,那要叫她姐姐……等等,姐姐不好,姐姐跟我是兄妹,誰要跟她做兄妹了……」
我清了清嗓子,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程在河一個激靈就站起來了。
「事情都辦完了?」
我點了點頭。
他跟在我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話:「李蘇葉,你也太厲害了吧,設計得環環相扣啊。」
同時他又頗為惆悵地說:「你這樣顯得我好沒用,我還說回來幫你呢,結果事兒都給你自己做了,就連我跟羅德里戈做的那幾樣,你隨便買點行銷號、找個私家偵探就都能做了。」
我停下腳步,鄭重而認真地看向他:「程在河,誰說你沒用?你起到的作用特別大。」
「是什麼?」
「嗯……逗我開心?」
程在河呆了兩秒,罵道:「靠。」
但他不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因為在原本的劇情裡,我將永寂於黑暗。
但是程在河來了。
他脫離於劇情,不受女主光環影響。
他對我說「永不背叛」,他也真的做到了。
他在我一片自疑的黑暗中燙開一個洞,灑下無數無數的光,告訴我世界上還有人把我看作至寶。
程在河蔫頭耷腦地走了兩步,忽然又來了興致,轉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李蘇葉,你說我有用是吧?既然我這麼有用,你要不要我?」
「什麼叫要你?」
「……你明知故問。」他咬牙切齒。
27
夏末,我訂了一張直飛歐洲的機票,準備去看我人生中第一次足球比賽。
登機以前,秦燕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蘇葉,秦致和李枝枝現在鬧得很僵。」
我「嗯」了一下,心裡並不覺得意外。
一個月以前,秦燕利用我給她提供的資訊——
那段視頻裡的最後一段,李枝枝的生父來問她要錢的內容,針對李枝枝設了個局。
果不其然,她為了穩住自己的身份,選擇偷了秦致的招標書賣給對家來換取錢財堵住她爸的嘴。
可惜被當場抓了個現行。
秦氏的股東由此開始質疑起秦致當時改換訂婚物件的決定。
同時開始質疑起秦致的掌舵能力。
秦燕趁機上位,一舉頂替了秦致繼承人的身份。
秦燕繼續對我道:「老爺子已經決定下個季度就讓秦致去外省的分公司了,秦致氣得不輕,罵李枝枝只會拖他後腿,說他要是當時娶的是你,絕對不會落魄到這地步。
「李枝枝就說他自卑,要不是他當年嫉妒你的成績和能力,覺得哪裡都被你壓一頭,也不會轉頭看上她……」
秦燕失笑:「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我看了眼腕表,淡淡道:「秦姑姑,以後他們的事情不用告訴我了,他們是好是壞,永遠都跟我沒有關係了,我現在,要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28
比賽當天,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聯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一場是萬眾矚目的同城德比。
開始的前二十分鐘,雙方各有來回,卻始終沒有打開進球帳戶。
直到第二十三分鐘,程在河在禁區外一腳遠射,打破了場上僵局。
上半場臨近結束,程在河接隊友長傳,連過數人一擊破門,將比分定格在 2-0.
下半場易邊再戰,球隊延續了上半場的優良狀態,雙方各自再入一粒進球,最終以 3-1 的比分收場。
世界盃結束後的首場同城德比,他們就在主場送了客隊一個 3-1,這令在場的近 8 萬名觀眾激越無比。
他們開始高聲吟唱隊歌。
裁判員一聲哨響宣佈比賽結束。
近 100 分鐘的鏖戰並沒有澆滅場上勝者的激情。
主隊球員開始繞著場邊奔跑慶祝。
程在河卻徑直朝我的方向飛奔而來。
我一愣,就見他脫掉了外面的隊服,露出裡面雪白的內襯。
上面用漆黑的英文字母清楚地寫著——「Only suye.」
現場驚呼一片。
8 萬名觀眾和面向全球的直播鏡頭一齊轉向他。
他也並不覺得害羞,反而更加坦蕩。
球迷在唱著隊歌又或者是起哄的情歌,滿地都是雜亂無章的英文字母。
但對於我來說,只有他口中的中文清晰可聞。
他對我說:「青梅竹馬永不背叛,程在河永愛李蘇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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