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端的是个人淡如菊的性子。
父亲要娶她做正妻时,她说与父亲只是兄妹之情。
却又在父亲大婚之日与他苟且。
有人诬陷她与侍卫私通,她不反抗,也不自证,只是淡淡然一句「妾身百口莫辩」。
被囚禁别院,她不带一分银钱,超凡脱俗得只要体面。
后来我在别院与狗争食、与人争衣、为了给她求药,委身庄头傻儿子时,她说:「你如此钻营、市侩,一点都不体面优雅。不配做我的女儿。」
后来她自己回了侯府,留我一个人在别院还让人杀我。
再睁眼,我回到了姨娘被诬陷那天,
我跑到父亲面前:「什么是私通?给别人做鞋算吗?」
01
耳边是嘈杂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很多女人在吵架一般。
我眉心微痛,肯定又是庄子上那些无聊的女人在争论谁家的鸡吃了她家的麦子,或者谁家的小孩偷了她家的果子。
「侯爷,妾身敢用花家的万代子孙的前途发誓,柔姨娘真的与侍卫私通!若有假,我花家所有人不得好死!」
!
我瞬间清醒过来,这场景不就是十多年前姨娘被人发现心思不正,被告发与侍卫私通的那天?
我回来了!在被自己亲娘下令处死之后,回到了一切悲剧还没有开始的那天。
我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屋中所有人。
我父ŧŭ̀₃亲好色,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正妻之外,院中还有十几个姨娘通房。
人多了心思就多,所以每天的早起问安就像大型菜市场买菜一般。嘈杂非凡。
「柔姨娘,证据确凿,你可否还要申辩?」
这时的父亲对姨娘还是有感情的,毕竟是姨娘心心念念了一辈子,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即便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仍然想给姨娘一个辩解的机会。
换做是别人,现在肯定是想方设法地洗脱身上的嫌疑。
可她偏不,只是泪眼蒙眬,一脸失望地看着父亲,嘟着嘴,似小女儿生气一般:「侯爷,你们都认为我有罪,那我百口莫辩。」
……
满屋的女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姨娘的愚蠢让她们对这个词刷新了认识。
你倒是辩啊!以为是个厉害的,没想到是个没脑子的。
眼见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姨娘的贴身丫鬟打算舍身成仁,跪下将这件事认下。
说时迟那时快,我连忙跑了上去,扯着父亲的衣服天真地问道:「父亲,什么是私通?就是每天熬夜给别人做鞋吗?」
现在的我不过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谁会觉得我是故意的呢?
不过是不谙世音,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孩而已。
「大小姐,你胡说什么?姨娘何时熬夜做鞋了ŧù⁽?送给易侍卫的鞋是奴婢做的,奴婢感念他多方照拂,所以就给他做了一双鞋,没想到让花姨娘误会了。奴婢该死,请侯爷责罚!」
死心眼儿的丫鬟还是下跪揽罪,想要把姨娘择出来。
「是吗?那姨娘做的那双鞋是给父亲做的吗?那段时间姨娘天天做到大半夜,手都被扎破了,乐知看着可心疼。父亲,你快去给姨娘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我催促着父亲,可父亲却无动于衷。无他,父亲从未收到过姨娘做的鞋。
为了证明自己与这院中的其他女人不同,她从未讨好过父亲。别说针线,一碗汤都没有炖过。
「柔姨娘,你可还有要说的?」跟上一句问话不同,父亲这次是带着愤怒的。那双喷火的眼睛好似要将人活生生地吃了。
可我姨娘是什么人?那可是有名的淡菊仙子!不为名,不为利,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淡淡然的模样,就像她是天上的菩萨,悲天悯人、无欲无求,笑看我们这群凡人争权夺利:
「不过一个黄口小儿的荒唐之言,你给我定了罪,我还能说什么,我百口莫辩。
「只是侯爷,你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少年郎了。」
父亲气急,重重地将茶杯扔在地上,茶杯应声而碎:「可这黄口小儿是你的女儿!」
02
是啊,我是柔姨娘的女儿。是侯府中的大小姐。本不该如此对她,可没人知道,上辈子我悲惨又短暂的一生,都是拜姨娘所赐!
偶然中我听到府中的下人议论,本来,我应该是嫡女的。
姨娘和父亲原本是表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到了年纪,父亲自然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可姨娘居然拒绝了婚事:「我只把表哥当成兄长,没有其他心思。」
她就这样回了媒人,别说父亲无法理解,就连外祖母都想不通女儿的心思:「你与宥哥儿从小要好,你们结为夫妻是我们两家的共识。你为何要拒了这婚事?」
那时姨娘更加淡然:「不是我的求不来,是我的不会跑。娘,你且等着吧。」
他在等父亲亲自上门求她嫁给自己。可谁知等着等着,等来了父亲迎娶恒国公府二小姐的消息……
这是她第一次破防,听说那天她摔了院中的所有东西。
父亲大婚之日,她穿一身白去了侯府,就站在海棠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
许久,她艰难地开口:「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宥郎,你真的变心了吗?」
可能当时父亲也起了羞辱的心思,不顾场合地就在院中要了姨娘。
此事还被前来喝喜酒的宾客看见!
顾家、侯府、恒国公府三家一起丢了脸,祖母当场就要杀了姨娘:
「你怎么如此下贱?三媒六聘娶你做正妻不愿,就愿意勾着男人野外苟且是吗?你这样让我顾家女子以后如何自处!让侯府如何做人!让乾哥儿的嫡妻如何……」
祖母是姨娘的姑姑,是顾府的大小姐,更是侯府的女主人!她聪明要强了一辈子,没想到侄女如此蠢笨!如此不要脸!
这是一个不允许女子行差就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姨娘的所作所为会给顾家所有女子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
可她从未考虑过。
她只知道,她的少年郎要娶别人,她只是来看一眼那恒国公府的小姐,配不配得上侯府世子,就被自己的少年郎污了清白。
她不是自愿的,是少年郎强迫她的。
她每天浑浑噩噩,神不思蜀,做足了被人强迫的姿态。
可她忘了别人有耳朵,那天从未有人听到她呼救过。
别人也有眼睛,她也从未想过以死维护顾家所有女子的清白名声。
03
她也算是命好,三个月后被查出怀孕,如此被祖母恩准挪了院子。
她天天悲春伤秋,要丫鬟或者父亲求着她,才堪堪吃些东西,最后我还能健健康康出生,也算是命大。
我出生后她不愿看我,也不愿喂养我,毕竟,我可是她身败名裂的证明,是她的污点。
她就随意地将我丢在厢房,任我自生自灭。
要不是主母大气,不愿意为难一个连奶都没得吃的小婴儿,我可能早就死了。
后来还是祖母看不下去,将我带在身边,我这才活下来。
五岁那年,祖母病重,无法照顾我。就将我送回她的院子。
刚回来几个月,就发生了姨娘被人告发与侍卫私通的事情。
那时她也是不争辩,只是一副心已死的模样看着她的少年郎。
最后主母做主,将她遣去庄子上反省。
不管怎样,她是祖母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在她临走前给了许多金银:「庄子上的日子清苦,多带些银两傍身方便些。」
谁知她看也不看那些银钱,只是收拢了几件旧衣服:「我不会要侯府这些庸俗的银白之物。就算是离开,我也要体面!」
祖母:……
无法理解她还有什么体面。
祖母以为她如此已经够癫了,没想到她还有更癫的。
她居然要带我一起离开!
如此也就算了,她还不允许我带任何东西,连出生后我一直带着的长命锁都不能带走:「你是我的女儿,我走那自然都是要带着你的。
「你带那些金银作甚?平白让侯府的女人看低了我们。」
病情刚有些起色的祖母又被她气病了,府中的人都忙着照顾祖母,没人记得拯救我这个被疯子挟持的庶女。
我们来到庄子上,她每天就坐在窗前悲春伤秋,偶尔唱上几句,伤怀她的少年郎。
没有银钱,连吃饭都是问题,她还要纸笔画画,写酸诗!
那时我只有五岁,什么都不会做。
心儿是姨娘的贴身丫鬟,每天靠着帮别人洗衣服养活着我们。
我看不下去,帮着她洗。冬天的水刺骨,没几天,我和心儿的双手都起了冻疮。她却因为手上长了两个倒刺哭了一晚上。
农户家里没什么银钱,洗一天衣服也就能换来三个窝窝头。
见我狼吞虎咽,她嫌恶的呵斥我:「你如此吃饭太不端庄了!你祖母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干了一天活,一个窝窝头吃完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都快要饿死了,要端庄做什么?
偶尔我饿得不行了,会去和野狗抢吃的,有时候抢赢,有时候抢输。
也会故意讨好村里的大娘,让他们心生怜悯,给我多一些吃的。
每次我多拿了吃的回去,姨娘都会说我:「乐知,你如此会钻营,真是有辱斯文。我的女儿不该如此!」
斯文是什么?能填饱肚子吗?
第二年冬天,我们都没有棉衣穿,心儿好不容易得到几尺棉布,打算给我做个袄子。她却将布料拿了去给易侍卫做衣裳:「都是我连累他被赶出侯府,总该挂念着些。」
莫名其妙被她带来这里一起受罪的我,那个冬天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04
没过三年,心儿就累死了,此时姨娘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每天摆弄着她的指甲。
心儿死的那天,她还吩咐心儿干活回来的时候给她找些胭脂花来,她要染指甲。
心儿就这样死在给她找花的路上,就这样闭着眼睛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我跑回来告诉她,心儿死了。
她只是愣了一下,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我:?
心儿死了!全心全意照顾我们的心儿死了!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该如此表情。
许久,她看着京城的方向,说了一句:「侯爷,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让我孤立无援只能委身做你的金丝雀?」
她转头问我:「我要的胭脂花呢?」
我:?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将心儿埋了吗?
我理解不了她。
我求了隔壁的大娘,让她请了几个人挖了一个坑,将心儿草草下葬。
我不会写字,就用ţũ₇泥巴做了一个星星的样子放在墓前。想着这样以后上坟就不会走错。
心儿死后,我们的日子更难,以前一天还能有窝窝头,现在三天没饭吃都是常事。
我人小,洗不干净衣服,村里的大娘们就不要我洗了。
还好我学会了种菜,
邻居大娘给了我一些白菜的种子,总算不会饿死。
「这白菜寡淡了一些,没有侯府做的味道。」
?
白水煮白菜,不寡淡才怪!
侯府的白菜是用什么做的我已经忘记了,反正不会只是用白水煮。
我不愿意跟她说话,拿了碗就出去了。
「乐知,你越发没有教养了些!果然被你祖母养歪了,我知她恨我,所以故意将你养废,这样就能羞辱我。呵,我是不会被她打倒的!」
?
教养?教养是什么?能吃吗?
「我祖母再不好,也不会野外苟合!」
这是我第一次怼她,她可能无法接受,当晚就病了,很严重。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她是我姨娘。
我求了邻居大娘,让她救救姨娘。
可她家也穷,爱莫能助。
但她给我指了一条路,找庄头。
庄头管着整个庄子,确实家境要好一些,家中也有牛车。
我不想去找他,之前他总是色眯眯地看着心儿,前段时间心儿死了,他又打起了我的主意。每天我都胆战心惊地绕着他家走。
可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找他。
我跪在地上求着庄头,他先是无动于衷,做足姿态后提出让我嫁给他傻儿子做童养媳的条件。
我不同意,想着生死有命,姨娘应该也不怕死。
可等我回了家,庄头先一步到了。不知他和姨娘说了什么。姨娘见了我,挥了挥手:「既然王庄头看上你,你就跟他去吧,也算是为娘临死前给你找个归宿,不枉咱们母女一场。」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姨娘,我才十岁!
「你知道吗,他儿子是傻子!随地大小便的那种!」
姨娘脸色不变:「住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意即可,你且跟着庄头回去吧。」
我被庄头强迫着拉回他家,当天晚上就跟他傻儿子圆房。
第三天,我听说姨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
一个月后,我听说侯府有人来了。
我跑出去,姨娘拦住我想要攀爬马车的手:「乐知,姨娘要回侯府复仇,此行危险重重,等我复仇成功再来接你。」
她将我推下马车,含着眼泪越来越远。
我被姨娘丢在庄子上了,她不带我走!
我不明白她要复什么仇,整个侯府谁跟她有仇?
就连举报她与人私通的花姨娘,也是因为花姨娘在雪地跳了一支舞,引得侯爷给她做了一首诗。
她就到处说花姨娘为了争宠手段下作,这种手段是她不屑去做的。这才惹了人来报复。
「还想跑?你可知你那好姨娘为了让我送信回侯府,就把你抵给我了。哈哈,以后啊,就别做什么侯府千金的梦了,好好地做我王家的儿媳,给我儿子生儿育女吧!」
后来我才知道,侯府是送了银子过来的,可被姨娘拒绝了。她说侯府用钱侮辱她,她不是见钱眼开的人,让侯府以后再也不要送银子过来了。
而那个侍卫,被侯府赶出来后,他偷偷混进了庄子,偶尔会悄悄给姨娘拿吃食。但姨娘从未告知过我和心儿,也没有分给我们过!
而祖母,在我们离开侯府不久后就过世了,是被她侄女,我姨娘气死的!
是她跟侯府的人说,我与庄头的儿子两情相悦,私订终身,打算留在庄子上不回去的。
是她在回了侯府后,重新得了宠,又生了两个孩子,偶然想起我这个污点耻辱,传话让庄头弄死我的!
我那年不过十八岁,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夭折,两个痴傻!已经不得王家待见了。
庄头得了命令,毫不迟疑地将我按在冰冷的河水中,活活淹死!
「大小姐,姨娘让你收拾收拾,跟她一起去庄子上。」
下人的话让我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和上辈子一样,她还是被发配去了庄子,还是想带我走!
呵……我怎会让她如愿?
别说我,就是心儿,我也要让她带不走!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和心儿,她一个人在庄子上,还怎么人淡如菊。
还有那个尊卑不分,心比天高的侍卫!应该早早地打死!
05
我来到祖母院中时,她正在喝药:
「乐知来了?」
见了我,祖母忍不住叹气,想她这辈子吃斋念佛,荒年施粥,从未做过坏事,却临老了派个脑袋不清的侄女来祸祸她。
我安抚地拍了拍祖母的手:「祖母近日身体可好些了?我在姨娘那里住不习惯,还是想回来陪着祖母。」
祖母拉着我上下打量:「怎么会不习惯?可是她短了你的吃穿?李嬷嬷,你去给我把柔嘉找来,我要问个清楚。」
「不是的,祖母,我只是想祖母了。祖母是不喜欢我了吗?怎么就一定要赶我走?我不走!不走!」
现在的我只有五岁,是个可以撒娇、可以撒泼的孩子。
这府中看不上我的人比比皆是,但只要祖母还疼我,别人就不敢真的把我怎样。
除了顾柔嘉那个癫婆!
「你这丫头,惯会挖我心肝。祖母怎会不疼你?罢了,罢了,你明日就回来吧。」
「不行,我今日就要回来。李嬷嬷,快去春居园将我的东西拿过来。对了,再把春居园里一个叫心儿的丫头一起带来,她伺候得很合我心意。」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可李嬷嬷刚走了两步,姨娘院中的人就过来了:
「请老夫人安,姨娘让奴婢过来请小姐回去,她要带小姐去庄子上。」
「这寒冬腊月的,去庄子上作甚?」祖母病重,没人敢拿这种糟心事烦她。上辈子也是闹得太难看,动静太大了,才惊动了祖母。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丫头自然不敢乱说什么。
「祖母,是姨娘自己看破了红尘想要去庄子上清修。按理我应该要跟着姨娘前去,可我舍不得祖母。」我人小,豆大的眼泪四颗四颗地滚落,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疼。
「你一小人跟着去做什么?平白受苦。既然她自己想通了就随她吧,ẗŭ̀ₚ毕竟她待在府里所有人都不爽利。」
祖母指了指小丫鬟:「你去回了你们姨娘,我离不开乐知,乐知就待在我的身边侍奉我了。至于她?你让她好自为之吧。」
「是。」
小丫鬟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我跑得快,要是再慢一点,可就被她直接带走了。
「李嬷嬷,正好你要去春居园,多拿些银两给柔儿吧,庄子清苦,有银钱傍身也要方便一些。」
我连忙阻止:「祖母,姨娘是去清修的,使了银钱过富贵日子,佛祖不得生气?」
祖母信佛,我如此一说,她也反应过来:「对,对,对,还是乐知聪慧,那就别拿银钱了。等她到了庄子上,让庄头看顾一二就好。」
06
「小姐,下雪了。也不知道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好不好?」
我正好练字,心儿在一旁给我研墨,见了一团团的雪花,有些忧心忡忡。
「姨娘心比天高,气淡如菊。不会觉得冬日难熬的。说不定现在正在以雪煮茶,对雪吟诗呢。」
那日我下手还是慢了些,等李嬷嬷去了春居园,心儿已经跟姨娘出了府。
但我还是哭闹着只要心儿伺候,祖母没有办法,只能去将心儿要了回来,但想要再派个丫鬟跟着去的时候,所有丫鬟宁愿被发卖也不愿意跟着姨娘去庄子上。
最后她只能孤零零地提着两件旧衣服去了庄子。
在我有心的关照下。庄头给她分了一间破败的茅草房。她还没来得及放下包袱呢,就从床上跳出一窝老鼠。
老鼠满屋乱窜,吓得她四处躲避,在躲避的过程中,她养了十几年的指甲被活生生地折断,疼得她双眼发黑。
好不容易将老鼠赶了出去,晚上又下起了雨。正好床铺上有个洞,雨水顺着洞口流进来,打湿了她唯一的棉被。
她一分银钱也无,为了生存,她还是帮人洗起了衣裳。
但她没有干过活,洗的衣裳不干净,还嫌弃妇人给的窝窝头硬,气得妇人将她撵了回来,还告诉村里其他人不要拿衣服给她洗。
不过三天她就坚持不了了。
哭啼着求了庄头,让他帮忙往侯府送信,但被我安排的人拦了下来。
三天都坚持不下去,还什么人淡如菊?不过是假清高罢了。
既然要装,就给我装到底。
那生活我过了十三年呢。
「我让你们看着的那人如何了?」我问的是另一个小厮,是祖母给我安排伺候的人。身契捏在我的手中,所以,即便我只有五岁,他们也不敢敷衍我。
「回小姐,那人被侯府赶出去后喝酒将腿摔断了,现在哪都去不了呢。」
摔断了腿?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是下人揣摩我的心思罢了。我就喜欢这种聪明人:
「很好,去找李嬷嬷领赏吧。顺便将这块玉佩送去庄子上。」
给她一些甜头,不然几天就死了,那不就是便宜她了?
果然,顾柔嘉收到玉佩后,整个人就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她的少年郎还是念着她的。
她一下子就变得聪明了一些。居然跟邻居借了银钱,让人去镇上买了针线打算绣手帕卖。
下人不但带回了消息,还买了一方她绣的手帕。看着上面精致的凌霄花,我心中恨意更甚。
看啊,她本来就有谋生的手段,当年只要她跟着我们一起努力生活,愿意用绣活挣钱补贴家用,我和心儿就不用整天整天地洗衣服。心儿就不用早死,我也不用嫁给一个傻子被磋磨。
她不知冬天的河水有多冷,不知村民的衣服有多难洗,更不知道野狗咬在身上有多痛。
不,她应该是知道的,但她什么都不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们的照顾。毕竟,她是顾家的嫡女,是侯爷的心上人!她就应该犹如云上燕、天上星!
「呵,姨娘有生活的奔头是好事,你这就去以别人的名义订上一千条手绢,就说过年的时候送人要用,很急,万万不可延误。」
姨娘啊,女儿为了你能过个好年,拐弯抹角地给你送钱,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呢。
距离过年不过半月,一千方手绢要是想绣完,那可得日夜兼程呢。眼睛可得熬坏。
07
顾柔嘉靠着绣手帕挣了不少钱,不但修缮了房屋,还买了两只鸡来喂着,用篱笆围着的院墙边也种了凌霄花,春天一到,开得漂亮极了。
「哟,小生活过得可以啊。」
村里的地痞流氓很多,而孤身一人的顾柔嘉就是他们欺负的对象。
每个月他们都会固定来一次,要是没要到钱,那就用东西抵债呗。她好不容易装扮好的院子,不一会儿就被糟蹋得一片狼藉。
「下个月再给这么一点,可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流氓摸了摸顾柔嘉的脸,坏笑着扬长而去。
一个犯错的姨娘罢了,这么久都没人来接,看来真的被主家厌弃了。再过段时间要是还没人来,嘿嘿……
「站住!你们这些杂碎,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作甚?快把钱拿出来!」
正在哭啼的顾家柔看到来人,眼中闪着希望的光:「易大哥!」
「哟!你谁啊?该不会是这妇人的姘头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哈哈。」
「你……你……休要口出狂言,快快将钱拿出来!」易瑾阳虽然断了腿,但曾经做侍卫的功夫还在,一群小流氓虽然对付得有些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将人赶跑了:
「小姐,你的钱。」
易瑾阳拖着一身的伤,笑着将钱递给了顾柔嘉。
顾柔嘉感觉自己的春天到了,当初心儿死的时候她都没哭,外祖父死的时候她也没哭,现在只不过是看到易瑾阳被打断的腿就泪流满面:「易大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没有,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人还是顾忌着这事村子人多眼杂。只是说了几句易瑾阳就走了。不过也没有走远,在村尾搭了一个窝棚,住了下来。
可庄子上的人都知道顾柔嘉是侯府的姨娘,来庄子上是思过的。可现在来了一个男子,每天帮她砍柴挑水,两人虽然没有亲密的举动,但那拉丝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村里人每天就是吃饭、睡觉、聊八卦。一时间庄子上的人们有了业余活动,总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换情报。
「真幸福。」等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还是由衷地感叹一句。
可能男人都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性子吧,父亲和这侍卫都视顾柔嘉为需要保护的女人,上赶着帮她。
既然如此,就让这两个男人见上一见吧:「将这封信送去给侯爷,不要暴露我,知道怎么做吗?」
易瑾阳去之前,顾柔嘉每月一封的频率往侯府送信。不过都被我拦了下来,这是最近的一封,也该让父亲知道姨娘对她的思念之情了。
「是,小人知道。」
08
父亲收到庄子上传来的消息,姨娘思念成疾,每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抄着经书为侯爷和老夫人祈福,现在已经一病不起,时日无多了。
到底还是记挂着姨娘,第二天就找了个由头去了庄子。
可到了那里,就看到一幅男耕女织的田园风景画。
那个从未给他做过针线的女子,正绣着手绢,时不时地看着光膀子砍柴的男子,脸含笑意:
「易大哥,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
……
「顾柔嘉!」
听跟着去的下人说,侯爷当场差点气死。捂着心脏,抽出侍卫的佩剑就朝着易瑾阳砍去,要不是被顾柔嘉拦了一下,可能就当场人头落地了。
侯爷都被气笑了:「我说怎么就不愿意嫁给我,原来真的是心有所属,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来勾引我?
「你还说我忘了年少时的誓言,可忘了的人明明是你!顾柔嘉,你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沈宥闻捏着顾柔嘉的脸,恶狠狠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这张脸吗?」
锋利的刀在易瑾阳的脸上写出一个「奴」字,鲜血横流。
「还是他的身子?」
话音刚落,易瑾阳的第三条腿也废了。
「我说花姨娘指控你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原来是心虚啊?
「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来庄子上,是情郎在这里等着呢?你们过得真好,我要给你摆两桌席面庆祝庆祝吗?」
「沈宥闻,你发什么疯?我和易大哥只是朋友!我们清清白白。」顾柔嘉满脸失望地看着侯爷,委屈Ŧű̂₎地嘟着嘴:「你这么污蔑我,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百口莫辩。
「侯爷当年说过永远不会疑心我的,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承诺了吗?」
沈宥闻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明明头上的发冠已经变了颜色,这女人还在这里颠倒黑白:「又是百口莫辩!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要怎么辩?
「行啊,既然你说我冤枉了你,那今日你亲手杀了他,我就信你,并且将你接回侯府!」
侍卫将易瑾阳押着跪在地上,锋利的宝剑递到顾柔嘉的手中。
她将利剑丢弃,拦在两个男人中间:「宥郎,易大哥是无辜的,你现在如此是非不分,再也不是以前与我摇香菇的少年郎了。」
这边刚刚指责了侯爷,转身就对着易瑾阳鼓励地笑了笑:「易大哥,我们没有辩解的必要。我们要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的清白天知道。」
谁知易瑾阳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而是虔诚地跪在地上:「侯爷息怒,我从未对柔姨娘有过心思,是柔姨娘一直在勾引我。她说是你先毁了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她就要报复回去,让你也体会到与别人一起分享爱人的痛苦。她还让顾府的人将我的腿打断,然后用我母亲的性命威胁我,让我不得不到这庄子上侍奉她。
「她给奴才做的鞋子奴才早就烧了,手绢也不敢使用,早早地卖了换钱。我都是被逼的,还请侯爷明察。
「还有,侯爷,之前主母怀有身孕,柔姨娘害怕主母生下嫡子,就命我给主母下药这才导致主母落了胎。还有刘姨娘、李姨娘他们的孩子都是柔姨娘让我做的。」
易瑾阳的话犹如大铁锤,锤得顾柔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易大哥,你在胡说什么?」
易瑾阳的头更低了,五官甚至紧紧地贴着地面:「柔姨娘,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完了,请你不要再纠缠奴才,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09
易瑾阳死了,被顾柔嘉亲手杀死的。当时她泪流满面,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易瑾阳哭得肝肠寸断:「易大哥,我将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怎可如此污蔑我?
「宥郎,你信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我二人的真情,世人都是看得见的。一定是有人嫉妒我完完全全地拥有了你的心,故意陷害我。」
此刻,她再也清高不起来了。
她卑微地跪在地上,诉说着年少时期的种种,谈起两人相知相许的时光。
侯爷动摇了。他想起年少时相处的那些日子,所有女人都围在自己身边,使尽浑身解数只想嫁给他,只有顾柔嘉不讨好他,她就像遗世独立的仙子……
可她不光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还谋害侯府子嗣。
主母可是恒国公府的二小姐啊,要是让她知晓当年那已经成形的男胎是顾柔嘉设计落的,可能当场就得被撕碎。
想起自己那没来得及出世的嫡子,沈宥闻做不到心无芥蒂地再将顾柔嘉接回侯府:「毒妇,你这辈子就好好在庄子上反思自己的罪行吧!」
顾柔嘉脸色一白:「宥郎,我真的没有做过!你要相信柔儿啊!我们摇香菇的情意你忘了吗?」
沈宥闻将顾柔嘉踢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柔嘉知道今天要是放走了沈宥闻,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回侯府了:「宥郎,你别走,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没有做过。」
她跌跌撞撞地追着马车,再也没有一丝体面和优雅。
等沈宥闻回了侯府,庄子上就传来消息,顾柔嘉为了追马车,跌落悬崖死了。
沈宥闻一愣,随即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死了也好,活着也是污秽。」
主母白氏一脸体贴:「侯爷莫要伤怀,还是以身体为重。张氏,快扶侯爷去休息。
「不过那庄头连一个人都看不好,应该惩治一番的。」
顾柔嘉去了庄子后,主母做主,又往后院送了几个女人,这些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特点,都相同的地方就是与顾柔嘉相似。
有些是长相,有些是性格。每天迷得沈宥闻乐不思蜀,根本没有时间去思念他的青梅竹马:「夫人做主便是。」
10
又过了半年,下面的人往我院中抬了一个坛子。
掀开上面盖着的布,赫然是已经被做成人彘的顾柔嘉。
见了是我,她原本灰暗的双眼迸发出无限生机:「乐知,你来救娘亲了吗?」
「姨娘?你这是怎么了?」我一脸焦急的上前,伸手想要触碰,可她太惨了,吓得我又缩了回来。
看来这半年在主母的院中不好过啊。
「都是白疏雪这个毒妇,她怕我回来与她争宠,就设计弄残了我,乐知可要给我报仇!」她那疯狂的模样,哪里还有上辈子的优雅从容?
我让人搬了一面镜子过来放在顾柔嘉的面前:「姨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体面优雅。」
随后,我让下人在我的房间里开辟出一平方左右的空间,四面放上镜子,再将顾柔嘉放进去——这就算是她的家了。
「姨娘,现在的你真的太不体面了,为了你的面子我不能让你见到别人,你体谅体谅我。
「还有,你做的那些事,让我做女儿的已经够百口莫辩了,我在这侯府每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你放心,我时刻记得姨娘教过我去挣去抢都是小人行径,是不择手段。所以女儿不争不抢维护着我们母女的体面,只是我不得父亲喜欢,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馊了的馒头,姨娘将就着吃些。」
已经发臭的馒头递到她的嘴边,她却不愿意张口。只是震惊地看着我,好似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脸色煞白,垂泪自苦:「姨娘是在疑心女儿吗?既然如此,女儿可就百口莫辩了。」
当日顾柔嘉可没有落入悬崖,而是被我派去的人半路截了下来,这也给了主母发作庄头的理由,等风声过了些,被主母做成人彘的顾家柔这才被送到我这里。
毕竟,我们共同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她死得太早,这样可就便宜她了。要让她长长久久地活着。
「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起用早膳。」
「好,我知晓了。」
「对了,姨娘太吵了,扰得我头疼,把舌头割了吧。省得说出什么僭越的话惹了母亲不快。」
顾柔嘉挣扎着想要从坛子里出来:「沈知乐,你怎么如此恶毒!我是你娘亲啊!」
「真是尊卑不分,你不过是下贱的姨娘罢了,怎敢以我娘亲自居?为了让你长长记性,就再刺瞎你一只眼睛吧,记得可别再说我不喜欢的话了。」
呵……
主母姓白,是恒国公府的二小姐,从小是娇宠着长大的。在京城一半的贵女都在为父亲倾倒的时候,她却是看不上父亲的。她觉得一个眼里只有女人的世子不堪大任,不会带领侯府走向更好的未来,可能还会给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故她从未主动往父亲身边凑,但顾柔嘉还是将她当作假想敌。并多次与闺阁姐妹调笑,暗讽主母假清高,装样子。其实和那些拼命讨好父亲和祖母,想要嫁进侯府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后来祖母替父亲求娶了白二小姐,更是让顾柔嘉肯定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妖娆贱货。
「来了?快趁热吃吧。」
「谢母亲。二弟今日可还乖巧?」
主母怀孕了,找了几个圣手,都说这胎是个男孩。
算算时间,这孩子正是传出顾柔嘉死亡的那段时间怀上的。
所以你看啊,一个男人就算再喜欢你,也耽误不了他睡别的女人。
「是个乖巧的孩子,我能吃能睡的。」
「如此甚好。再等两年,二弟立住了,咱们这侯府就清净了。」
我们两人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11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三年。
因为不得皇上喜欢,父亲在朝中没有得到重用,靠着祖宗的庇护领了个闲职混日子。
他觉得自己满腹才华,皇上居然看不到?每天思虑过重,活生生将自己憋出了病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每日就汤药不断,柔弱不堪。
皇上见他没出息,就让他回府休养,现在连个闲职都没有了,每天在家躺着吃喝玩乐好不自在。
「姨娘你可不知道,父亲昨日又带回来两位扬州瘦马,算上你,父亲现在后院的小妾都快五十人了吧?啧啧啧……比皇上的后宫还要多呢。」
说真的,我每天看着还活着的顾柔嘉,都不得不佩服她这旺盛的生命力。都说祸害遗千年,这话还真的一点都不假。
古书中记载,被做成人彘的人最多只能活个一年半载。可顾柔嘉精神却很好,每顿泔水都能喝上两大碗。最近感觉还有些发胖了,有种要从坛子中发射出来的错觉。这可不行:「姨娘,虽然你现在行动不便,但也要体面一些,这身材管理也不能忘了。小菊,以后姨娘的餐食减半。」
「是。」
三年的时间足够顾柔嘉学乖了,此时的她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恨意,全然挂着绵绵母爱。听我克扣她的饮食也不生气,而是笑着点头。
呵,这是看我不会杀了她,以为我还当她是娘亲,想要用爱感化我?真是笑死,不杀只不过是时间未到罢了。
「小姐,不好了,侯爷……侯爷……」
「父亲如何了?」我兴致缺缺,左右不过是又因为那个女人生气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这……小姐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见丫鬟不敢说,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去了前院一看,这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今日父亲的友人前来相约,两人一起去了春风楼,听说那里来了一名胡姬,美若天仙。
靠着地位和金钱,二人拍得胡姬的初夜。三人寻欢作乐,好不快活。没想到情到浓时,父亲突然倒在胡姬的身上口吐白沫,不断抽搐。大夫说这是马上疯,一个不好,可得送命。
跟着的小厮不敢耽误,用担架抬着侯爷从春风楼就这样跑了出来,一路跑到侯府。
这一路上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定远侯玩女人玩成了马上疯,快要死了。
「你这丫头,快回后院去,如此污秽之事可不是你个小姑娘能看的。」
主母也不给父亲脸面,不关闭大门,也不驱散围观的百姓,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看上去很忙,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忙出来。
「母亲,二弟还小,他还不能死。」就算是死,也不能死于马上疯这种不体面的病!
主母白了躺着的人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悄悄掐了他的手臂:「这些我都知晓,所以这半年我已经给他停了药。谁知他是个不知好歹的,府中五十几个小妾还不够他玩?还要去外面做此种腌臜事!」
上辈子我悲惨的一生主要原因是顾柔嘉带来的,但沈宥闻何尝不是帮凶?
不管我的出生代表着什么,我都是他的女儿啊。
顾柔嘉生下我,又嫌弃我,将我丢在厢房,只是让个十几岁的丫头照顾后就不管不问,一天三趟往春居园跑的他不知情吗?他知晓,并且默认顾柔嘉的这种做法。要不是祖母怜悯,我可能早投胎去了。
我在庄子上过的日子他不知晓吗?那庄头就是他的心腹,他怎会不知晓?可是他为了让顾柔嘉给他低头认错,就冷眼看着我一个五岁的小儿与狗挣食、衣不蔽体。
庄头想要我嫁给他傻儿子做媳妇,他也同样知晓并且同意,不然一个小小的庄头如何胆敢起这种心思?用我换顾柔嘉回府的台阶,一点也不亏。毕竟我只是个庶女,同样也是他不给嫡妻脸面的证据。
所以我如何能让他好过?他就合该跟着顾柔嘉去死!
12
嫡子年幼,虽然沈宥闻没什么本事,但好歹是当今圣上的伴读,京中权贵也不敢太过欺负侯府。所以主母请了太医,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命是保住了,可惜以后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伺候。
「唉,如今府中的姬妾都不愿意去伺候你父亲,他的院子难免孤寂了些。」
我抬头看向主母,两人一拍即合:「母亲怕不是忘了我姨娘也是父亲的女人,他们从小的情意,这个时候就该相互扶持。」
主母夸我:「还是乐知贴心,想当年还在闺阁之中时,你姨娘可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不慕金银只要情爱。让她去陪着侯爷,想必她是愿意的。」
谁管她愿不愿意呢?我们高兴就好了啊。
回了房间,我就吩咐人给她换了一个更加精美的坛子。然后送到父亲所在的地方。
昔日情人见面,父亲先是一愣,随后抬手指着顾柔嘉,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嚯嚯嚯」的声音。
唉,又哑了一个。
「父亲,母亲知道你与姨娘鹣鲽情深,特意将她送来陪你。」
房间里陷入安静,看着父亲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嘴角一勾:「父亲是不是想问姨娘为何没死?当然是我救了姨娘呀。当年你吩咐的杀手太菜了,我派去的人不过两下就将人杀了救下姨娘。可惜谁知你那么狠心,还是让人废了姨娘的双腿,为了保护她,我只能让她生活在坛子里了。」
哦,都是我瞎编的,可是那又怎样?反正两个都说不了话,相互求证不了什么。
房间门关上,两个不能说话的人待在一起。我从那些「啊啊啊」「嚯嚯嚯」中都可以猜到两人骂得有多脏。
唉!真是一点都不体面。
随着父Ṫű̂⁴亲病重,府中反倒安静了下来。后院那些姨娘知道现在整个侯府都是主母撑着,都不敢闹腾,每天变着花样地讨好她,深怕她一个不开心就将她们发卖了。
而从三年前祖母过世后,母亲就将我带在身边,给我请了教书先生让我学习知识,还教我管家理账。她对我虽然没有太多亲近,但能教我这些也算是大善人了。毕竟上辈子我亲娘都不曾教过我什么,反而各种利用贬低我。
又过了五年,我已经是一位大姑娘了,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多年早已脱胎换骨。我的学识,我的能力,都是我未来前进的武器。
之前母亲分了我一家铺子让我练手,经过近几年的经营,现在这家铺子已经变成京城贵人不得不去的好地方。接着势头,我又往附近几处城镇开了几家,每家都日进斗金。
有了钱,我就想做一些事,将计划告诉母亲后,没想到她居然也是支持我的:「想做就去做吧,这世间的女子多艰难,她们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总觉得只有围绕着、依附着男人才能有所谓的体面。但她们忘了,只有自己强大才是最体面的事。」
有母亲的支持,女学成立得很快。
我的女学,只收女子,不问家境、不要学费,但学成后需要给我工作五年,五年后,去留完全凭自己的意愿。
如此家中过不下去的人家,还有想要讨好侯府的人家都送来不少女孩。
她们年龄都不大,相同之处皆是缺衣少食或者主母磋磨、姨娘不喜……还有那叫招娣、盼娣、念娣的名字——反正都不是得宠的。
让我难忘的是大理石少卿家的嫡女,居然也想来我家女学学习,奈何第一天就被她母亲揪了回去。
她母亲追到侯府,扬起头对着女学指指点点:「整日里跟着那些贱民混在一起,哪里还有体面?
「学那些四书五经作甚?我们女子又不考科举。有这时间不如学习针织女红,琴棋书画,以后也好讨了夫君欢心。夫人,我说的可对?」
她以为办女学只是我胡闹,母亲不知情,可这都是母亲教我的呀。
母亲慢悠悠地喝着茶,只等大理石少卿的夫人说完, 淡淡地问了一句:「所以张大人很喜欢夫人吗?」
张夫人一愣:「什么?」
母亲笑了笑,声音不急不缓:「张夫人从小学了琴棋书画, 针织女红,想必张大人很喜欢你吧?既然两人真的鹣鲽情深,可我怎么还听说昨日张大人又抬了一房姨娘呢?」
被戳了痛处,张夫人直接恼羞成怒:「白疏雪, 你得意什么?你家侯爷又是什么好货色?」
母亲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都是一丘之貉,所Ṭų⁴以我才没强迫我女儿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啊。想要体面就自己去挣!靠男人能得到什么?呵……」
我觉得母亲威武极了。是啊, 她能掌控这偌大的侯府,让侯府中上百人都听他的话,靠的是父亲吗?不是的。是她自己的手腕、学识、能力。
我想,做女子,当做母亲这样的女子。
13
二弟已有八岁了, 在母亲的教导下, 他聪明伶俐、三观端正、为人谦和。全然没有父亲那些臭毛病。所以去年, 二弟的外祖父替他求了个世子之位,只等父亲死后, 继承侯府。
第二年,九岁的二弟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中了秀才, 成为神童。就连宫中都听到了他的名声。正好九皇子缺伴读,就将二弟选了去。
二弟已经长成, 那父亲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晚间母亲带着我去了父亲居住的院子, 里面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刚靠近房间还没有打开门,就能闻到一阵恶臭味。
「母亲, 还是别进去了吧,免得污了你的衣裙。」
可能听到了声音,父亲发出急促的嚯嚯声。他在恳求,恳求我们放过他。
可是外面站着的两个女人,曾经都被ṱũ̂ₜ他伤害得体无完肤,怎么会可怜他呢?
「确实污秽,放把火吧, 这样也干净些。」
「是。」
一场大火,带走了这世上最恶心的两个人。我以为自己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可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院子, 我居然无悲无喜。
原来, 上辈子的痛苦,在跟着母亲学习的这几年已经被治愈了。
「明日女学招生,你需要忙上一段时间了,早些休息吧。」
母亲叮嘱完我转身就走, 我连忙快走两步,跟了上去,挽着她的胳膊:「这几日二弟学习着实辛苦,我去看看她。」
「也好。」
自己接受自己, 自信大方,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目光,才是真正的体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