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連理枝頭

我是真假千金裡的真千金,本應金尊玉貴。
可卻在鄉下種了十五年田。
十五年一過,突然來了個人說我是侯府二小姐。
我本不願回什麼侯府,可來人能治阿奶的病。
於是我回了京城的家,侯爺的爹對我百依百順,貴婦的娘對我愧疚體貼。
長得五分 像的哥哥化身寵妹狂魔。
只頂替我二小姐之位長大的沈姝百般刁難。
還惡毒咒怨我:「都怪你,搶走了我的爹娘還有哥哥,你怎麼不去死!」
我啪一個巴掌就甩在了她臉上。
給她慣的!
這個家,本就該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1
我是忠勇侯府真的二小姐。
聽說小ẗù₁時候被人調包,侯府將假貨養了十五年。
三個月前,當年調包之人見假貨越長越不像沈家人,未免夜長夢多,就想毒死假的二小姐。
結果東窗事發,被一頓嚴刑拷打後全交代了。
沈家順藤摸瓜,找到了我。
當時我正從山裡打野雞回來,新鮮的野雞被我放了血倒提著,滴滴答答血流了一路。
進門就見到一個跟我有五分相像的貴公子正在桌旁等我。
桌案另一端,是抽旱煙袋的爹。
灶台下是抽抽涕涕的娘。
一簾之隔,是快要咳出肺來的奶。
我早知道我不是親生,卻沒想到,我竟出生富貴人家,本應金尊玉貴。
沈遠說來接我回家。
「我不走!」我梗著脖子道。
養父母罵我傻,有福不享,沒苦硬吃?
我不說話可也不準備妥協。
沈遠就往我面前放了一把金葉子。
「你回家,這些錢可以給你奶治病。」
蛇打七寸。
沈遠輕易的拿捏住了我的命脈。
我抬頭,看清那雙與我一模一樣的丹鳳眼裡的微光。
第一次覺得血脈相承,是種很奇妙的東西。
2
回京路上,沈遠給我雇了馬車,我嫌墨蹟,要同他一樣騎馬。
「你會騎?」沈遠問。
我回:「會,騎過驢。」
驢和馬是一家,沒什麼難學。
可真騎到馬背上,馬兒卻只原地打轉。
沈遠撇開目光,可我看見他偷笑了。
我一惱,使勁夾了一下馬腹,抽了一把馬屁股。
馬兒吃痛,揚起前蹄一聲嘶吼沖了出去。
馬背上,是被顛的七葷八素的我。
身後,是嚇變了音,拼命追上來的沈遠。
後來,馬兒沖進密林,我本以為免不了一場皮肉之苦。
誰想沈遠跳上我的馬背從身後護住了我,他的衣衫被劃成襤褸,胳膊還多了一條巴掌長的血痕。
我則趁機死命勒住了驚馬。
夕陽西下,我嚼了藥草貼在沈遠的傷口上,他一邊痛的呲牙咧嘴,一邊無語撫額。
說這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
我沒忍住,輕輕笑了。
3
回了京城,娘抱著我哭的好大聲,爹背過身一個勁兒的抹眼淚。
我胸腔震動,又脹又痛,原來這就是我的爹娘,這就是我的家。
儘管從小不缺愛,可血脈親情帶來的感覺,如同暖流匯入四肢百骸,逼的人眼眶生疼。
爹娘為我準備了很大的屋子,奢華精美。
問我還有什麼想要的。
我拉住娘的手,問她能不能今晚陪我睡?
娘身上的味道香香的,剛才抱著我胸膛軟軟的,很是讓人心安。
娘又哭了。
抱著我,哄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連日奔波,興許還有心中的忐忑不安全都被撫平。
娘提起舊事。
說當年風雨飄搖,爹得罪了人。
賊人收買了府裡的一個小廝傳遞消息。
那小廝被爹爹發現,畏罪自殺了。
他娘也是府裡的老人,我娘心軟,饒了她一命。
誰知對方懷恨在心,趁亂換了剛出生的我。
換孩子那家不敢養我,就將我遠遠的送了出去。
娘親恨,如果不是她心軟,就不會讓我們母女分別十五年。
我安慰她,這也許就是命數。
娘吱吱嗚嗚。
「娘有件事,要同你打個商量。」
「您說。」
「就是娘養大的女兒沈姝,她不願意認親,哭的死去活來接受不了,娘想同你打個商量,將她養在府裡行不行?」
我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還不算熟悉的親生母親,第一反應就是可不可以等價交換。
我可以將我的養爹娘,連帶著我的奶奶帶來府裡同我一起享福嗎?
到時候我叫一聲娘,誰來應答?
我知道娘問我是尊重我的感受。
畢竟十五年親情,即使她們養著我也沒有理由干涉。
可心底到底不痛快。
我不動聲色的將放在娘身上的手撤回來。
「當然可以,娘說了算。」
我娘心肝兒似的又抱了我一會兒,可我的心卻血液回流,慢慢冷靜了下來。
4
第二天吃完飯的時候,飯桌上擺了五雙筷子,我知道有一雙是沈姝的。
爹爹對Ťṻ₍我翹首以盼,見面送了我一塊玉佩,上書一個「遙」字。
「爹爹昨夜覺都沒睡,連夜挑選玉石親手為你雕的。」哥哥說。
我看著爹爹眼底的青黑,道了一聲「謝謝阿爹」。
「哎哎!」爹爹忙不迭的點頭,用袖口壓了壓眼角。
正說這話,外面進來一個同我一般大,個頭比我矮,卻通身氣派的女子。
女子進門就露出無盡委屈。
「爹爹,娘,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一家吃團圓飯了?」說著就開始掉眼淚。
我低頭擺弄著自己的衣角沒說話,撲面綠茶的氣息。
沈遠的呵斥聲越過我的頭頂傳了過去。
「不會說話就閉嘴,陰陽怪氣作什麼?」
「越來越不像話,你娘就是如此教你的?」爹也不悅。
「飯都涼了,先吃飯吧。」娘親和稀泥。
沈姝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娘我不餓,先回去了。」說罷轉身就跑了。
「哎呀,姝兒……」娘要追,爹不讓。
「站住,誰都不准管她,吃飯。」
一家之主發țŭ₀了話,眾人不敢不聽。
於是開始吃飯,心情好,多吃了兩個蛋捲,外焦裡嫩,香。
「爹問我在家裡可讀過書?」
我回:「讀過,只認得幾個字。」
村裡住過一陣教書先生,我每日從山裡給他打野雞采野蘑菇,他教我讀了三年書。
「認字足已,學那麼多沒用。」爹爹誇讚。
沈遠錯愕:「爹,您對我怎麼就那麼雙標。」
「你閉嘴。」爹爹責駡了沈遠又問我:「平時在家裡喜歡做什麼?」
我回:「談不上喜歡什麼,農忙就在地裡幫忙,不忙的時候就進山打獵。」
「你還會打獵!是使籠子嗎?」
「不是,使弓。」養父年輕時使的一手好弓,我五歲就跟著養父練箭,十三歲時,已經能箭無虛發。
「哎吆,那了不得,改日爹帶你去校場,看看你射箭。」
「女孩子家家射什麼箭。」娘拉著我的手,摸著我虎口的老繭道:「我兒受苦了,以後娘一定把你養的白白嫩嫩,什麼刀啊箭啊萬碰不得了。」
「好。」我輕聲應答,以前練箭是養家糊口,現在家裡應該也用不著我貼補,不碰就不碰吧。
吃過飯,院裡站著消食。
沈遠走時悄悄跟我說,他那兒有張好弓回頭要送給我玩。
爹走時悄悄跟我說,他書房兵器架上有張御賜的弓,想玩就來拿。
娘從後面追出來。
叫他們爺倆消停會兒,遙兒可是女兒家。
我沒忍住笑了。
原來有家是這種感覺!
5
在園子裡瞎轉,看見了湖畔喂魚的沈姝。
我娘過去安慰她。
「姝兒,怎麼看你悶悶不樂,早飯也沒吃。」
「娘,您把沈遙送走好不好,我不信我們十五年的感情,竟抵不過兩三日的相處。」
娘親趙氏冷了眉眼:「姝兒,血濃於水,今日的話我就當你沒說。
遙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十五年,我沒抱過她沒養過她,我將對她的愛全部都給了你,你怎麼忍心說出這種話。」
「娘,您別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你跟遙兒好好相處,我生的我養的,我都親。」
沈遙淡淡點了點頭,卻在我娘趙氏走後,拿魚食撒氣。
我吃著手裡南邊過來的供果,微微冷笑。
娘啊,不好意思,娘想要兄友弟恭,天倫之樂,可惜,有人非要在太歲頭上動土。
而我天生眼裡不揉沙子。
吃完果子,我將果核遠遠的扔到魚池裡,撿起的水差點淋了沈姝一頭。
「你什麼時候回自己家?」我懶得同她虛與委蛇。
沈姝咬碎了一口銀牙:「你做夢,這就是我的家,該走的人是你,一個鄉下女,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什麼是教養你懂嗎,等時間一長沒有人喜歡你的。」
我果然沒有看錯她,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們不能好好相處。
「我為什麼要討別人的喜歡,我自己過的開心就行。」
「你為何如此自私?我都同意爹娘去接你回家,你為何還要趕我走。」
也許吧,我就是自私,聽說自己的親生父母養大了別人的孩子,我不能同那個孩子好好相處。
就像爹娘也不能將我的養父母接回來,一家子好好相處一樣。
「別說的自己好像是聖人,你同不同意,他們都會接我回家。而你註定不是省油的燈,還不如早點離開。」
「你別後悔。」
沈姝威脅我,我轉身要走,她卻又喊我等一下。
我轉頭的一瞬間,就見原本站的好好的她,瞬間花容失色,抓著我的手,然後用力的將自己送進了湖裡。
湖水咚的一聲。
接著就是沈姝呼喊救命的聲音。
而在外人看來,卻是我將她推入了水中。
沈姝的丫鬟也拼命的叫起來。
「來人呐,新來的小姐將二小姐推下水啦。」
我若有所覺,回頭,果見沈遠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哈!」
我看著水中掙扎的沈姝,冷冷的笑了。
這麼會演,不進戲班子可惜了。
6
即使京都暖和,可冬日的湖水依然刺骨寒冷。
沈遠三兩步越過我跳進齊腰的湖水裡,將沈姝扶正,沈姝終於喘上了氣,哆嗦著直咳嗽打噴嚏。
沈遠看了我一眼,好不容易扶著濕噠噠的她上了岸。
我一步跨過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沈遠,沈姝同時抬頭看著我。
我咧嘴一笑。
「你說我推你,不真的推你一把我睡不著覺。」
「你……」沈姝滿眼驚恐,她看了一眼沈遠:「你敢。」
我一步上前,「我有什麼不敢的?」
「沈遙!」沈遠低聲呵斥,眼睛緊緊的盯著我。
我側頭對上他的目光。
道:「沈遠你要是敢攔著我,以後別指望我叫你哥。」
說罷,我就上前,一把將沈姝再次推進了冰冷的湖水裡。
而沈遠至始至終,鬆開了沈姝的手臂,沒敢阻攔。
我滿意了,拍拍手擒著笑轉身出了花園。
身後是沈姝氣急敗壞的聲音,和沈遠再次將她撈上來恨鐵不成鋼的話語。
「閉嘴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撈你是看在往日情分,勸你別沒事找事,再惹沈遙別怪我不顧十幾年親情。」
沈遙嗚嗚咽咽的哭。
我滿意了。
這個哥哥勉強能處。
7
沈姝當晚就發起來高燒。
即使她說落水的事兒跟我沒關係。
可下人間依然流傳開,是我將人推落水的消息。
第二天吃飯,娘親欲言又止。
可到底沒開口。
倒是沈遠提起家裡下人們規矩不嚴,恐怕要讓母親多費心整治了。
母親表面上答應著,可我看沒怎麼往心裡去。
吃完飯,後院逛的差不多了,我抬腳就往外去。
看大門的小廝攔住了我。
「怎麼,我不能出門?」我皺眉。
小廝道:「沒聽老爺和夫人說起小姐要出門啊。」
「我出門還要提前打招呼?」
「不是不是。」小廝彎著腰仍然擋著我的去路。
「小姐出門要去哪裡?用不用小的備馬車,這京城四通八達,總得找幾個人陪著。」
「不用,我方向感很好不會迷路,就在附近轉轉天黑前回來。你可還是要攔?」
「這……」小廝一臉為難:「前二小姐以前出門都是稟了老爺夫人,小廝跟著丫鬟陪著,這才是大家閨秀的做派,您看……」
我看?
我直接抬腳便走。
「她是她,我是我,爹娘接我回來是做主子的,主子做什麼輪的著你一個下人來管?
少吃飽了撐的,多管閒事。」
我承認我脾氣並不好。
親娘溫婉,爹爹和藹,沈遠隨和,偏我從小就是一點就著的爆脾氣。
一個看門小廝居然敢三番四次攔著我出門,還辱我沒個大小姐樣子。
看來府上下人的規矩確實要抓起來了。
不過不急於一時。
京城果然繁華。
高樓林立,叫賣不絕,街道寬闊,商人富足,百姓安樂。
我身上僅有兩片給Ṱù₈自己預留的金葉子。
當時是想著萬一家裡人對我不好我就自己回養父母那裡去。
如今勉強安頓下來,吃穿不缺,金葉子自然用不著了。
所以我用金葉子給奶奶買了兩盒滋潤肺部的藥丸子,又給家裡每人買了一套新樣式的成衣,給弟弟買了筆墨紙硯,小人書,吃食怕路上壞了,就買了乾果,零零散散的一大包,到驛站托了商隊送回去。
之後我又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樓福春堂。
想進福春堂需要提前十天半ṱúₒ月來領號牌子,光領號就要花一兩銀還不能頂飯錢,沒號牌子有錢也不好使。
我就沒進去,抱著手臂靠在街邊兒樹下聽店裡傳出來的小曲兒聲。
陽光暖烘烘的曬在身上,我眯著眼睛想以後要走的路。
富貴人家的女兒我沒做過,但想來便如同沈姝一般琴棋書畫,高貴明豔。
可我自來田間地頭長大,臨時抱佛腳,想學也學不像。
換不如掌控些實實在在的好處。
簡單說就是我要賺錢。
本能的,窮怕了,一但有機會誰不想往上爬
可是做什麼生意,能賺很多錢呢?
正在我胡思亂想間,肩膀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
我睜眼。
一個黑臉男子,一笑一口白牙朝我擠眉弄眼。
撐開口袋讓我往裡瞧。
「兄弟,福春堂的號牌子,要不要,算你便宜一點,十兩銀子怎麼樣?」
8
一張號碼牌子十兩,是原來的十倍,他怎麼不去搶?
那黑瘦男子將牌子掏出來遞我手裡。
「兄弟,要不要?」
我掃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回京時為了方便騎馬沈遠給我買的男裝,貴的出奇。
對方大概是將我看成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了。
我捏著號碼牌子,翻看了一瞬。
問:「這玩也好賣嗎?」
「好賣啊。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賣給別人了。」
對方從我手裡抽牌子,沒抽動。
我咧嘴一笑:「我想跟你一起幹,你看怎麼樣?」
……
對方讓我哪兒涼快上哪兒待著去。
後來我知道,他叫閆東。
仗著百曉生和地頭蛇的便利,什麼錢都賺,大小也是個人物。
逛的差不多,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我正準備回家,誰知卻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沈遙,你幹嘛呢?」
沈遠從一輛馬車上下來,皺眉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就你一個人?」
我點點頭:「不習慣被人跟著。」
「下次我陪你出來。」
我敷衍的點點頭,視線被跟他同一輛馬車上下來的人吸引了去。
如若說沈遠是英俊少年,那此人就是貌比潘安。
總之我書讀的不多,形容力有限,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通身的氣派。
大概是我的眼光太過惹眼,他的視線也在我身上停留了那麼兩秒。
「遠之。」
他聲音沉甸甸的敲擊在我心頭。
「這位就是令妹?」
……
聲音也好聽!心底有個聲音說。
「是!讓子臣兄見笑了。」
沈遠回復完又轉頭問我:「我是先送你回去,還是同我一起吃?」
我又看了一眼對面的漂亮男人,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福春堂。
「吃點吧,逛了一下午餓了。」
有點捨不得走。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轉頭帶著我和沈遠上了二樓。
福春堂的小廝點頭哈腰,畢恭畢敬。
我悄悄拽住沈遠問:怎麼不要號碼牌子?
沈遠指著走在前面的人,簡單介紹。
「謝子臣,長樂侯府世子,他就ẗù⁶是老闆,你說為什麼不要牌子。」
謔!有錢人。
福春堂裡面果然別有洞天,一層有個寬敞的大廳,高臺上一男一女正在彈唱小曲。
檯子下麵,桌桌爆滿,人聲鼎沸的。
上了三樓,反而清淨下來。
沈遠說,一二層憑好牌子入場,三層不對外開放,專門接待達官貴人。
我了然的點點頭,跟著進了三樓最大的一間房間。
謝世子進屋先去推開窗,靠近窗邊坐了下來。
「坐!」惜字如金的味道。
沈遠像是跟他很熟悉,沒有一點拘束,反客為主,叫小二進來安排將所有好吃的都拿上來。
「他們這兒有道桃酥一絕,等會兒你嘗嘗。」
趕路的時候,沈遠買過一回桃酥,當時沒吃過,我吃的津津有味。
其實我並不很喜歡乾巴巴的東西。
但我也沒說什麼,視線看向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京都燈火通明的,是從未體驗過的熱鬧。
可窗邊坐著的人自飲自酌,請冷冷的,就像天上孤獨的月。
菜很快上來,我是真的餓了,餓的時候就沒空理會別人。
有道紅燒兔肉,我嘗了嘗,隨口說:「這兔子肉有些柴,發苦,不如我們崇明山上的甘甜好吃。」
對面的謝世子來了興致。
「你原先家在崇明山一代。」
「對啊!」我點頭。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斧頭山寨?」謝世子問。
「她生活在鄉下,如何……」沈遠還沒說完。
我嘴快,已經答完:「聽過。」
兩個人全都驚訝的看著我。
「不光我聽過,附近的村民都聽過。」
謝世子傾身給我倒了一杯茶,我正好吃的有些膩,抬手喝了。
「斧頭山寨原先就是個破石頭嶺,五年前來了一幫土匪,占了山頭,修了山門,三天兩頭打劫過往的商隊。」
世子就道:「你不用看他,我與遠之兄私交還行,他只是不想讓我去剿匪罷了,可我已經在爭取了。」
「人多嗎?」沈遠問。
我答:「不過百吧。」
我看著沈遠和謝世子相互對望了一眼,神色很是凝重。
9
按理說各地都有類似的土匪窩,只要不是太放肆,一般沒人管。
路過的商隊也會花點小錢買個過路費。
可斧頭山寨竟然能從那麼遠傳回京,應該不一般。
沈遠解釋道:「當地縣衙上報有五千之眾,正商量著要去剿匪呢。」
我安靜下來。
謝世子把玩著手裡的茶杯,又問了一句。
「依你之見,有沒有五千人?」
我放下筷子,看著謝世子,肯定的搖頭。
「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謝世子問。
「不過農閒的時候,斧頭山寨會招附近的村民去,每人每天有錢拿還管飯。」
謝世子若有若思,說是知道了。
他修長的手指放在桌面上,一敲一敲的。
回去的路上,我問沈遠是不是說錯話了。
沈遠搖了搖頭,說有人提議讓謝世子去剿匪,謝子臣本來都要帶兵出發了。
我:……
沈遠說:「不過若都是附近村民的話……」
他的話沒有往下說,可我卻知道,這裡邊怕是有事兒。
帶兵剿了附近的村民,這事情肯定有問題。
過了幾天,街上到處都在流傳,謝世子騎馬摔折了腿。
帶兵出征這事兒自然不了了之了。
家裡聽說了消息。
沈姝居然還一臉擔憂。
「哥哥你不是和謝世子關係很好?你怎麼也不到府上去探望探望,他腿不知道怎麼樣了,剿匪這麼大的功勞難道就要拱手讓人?」
「吃你的飯。不該打聽的別瞎打聽。」沈遠敲打她。
我沒多嘴。
吃過飯,娘親準備帶著我和沈姝出門。
娘說我這個年紀,已經要學會管家,管家第一步,自然是要會看帳本,若不然那些外面掌事的還不得欺負死你。
今日她準備帶著我和沈姝去家裡的鋪子裡轉轉。
誰知道,臨出門,來了別的府上的夫人,母親走不了了。
可是,車已經備好,也同店裡的掌櫃的打過招呼。
母親就讓沈姝帶我去。
「姝兒去過好幾次了,你帶著妹妹去。」
因著我比沈姝晚出生那麼幾日,所以明面上我們是姐妹,可私底下,相看兩相厭。
「母親放心,我一定教妹妹好好學。」
我看著拿雞毛當令箭的沈姝,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預感今天不會愉快,可又不能不去。
到了地方,沈姝果然開始作妖。
她先是不介紹我,讓各鋪子裡的掌櫃的誤會我是她的跟班丫頭。
誤會就誤會吧,只要能學東西,我也不在乎。
接著她拿喬,叫掌櫃的拿了帳本過來。一頓翻看,在上面圈了幾個圈,那掌櫃的就越發畢恭畢敬起來。
我瞅了一眼,沒看出所以然,料想沈姝不會好好教我,所幸不在看,只在店裡四處瞎轉。
這一轉,就轉到了店門口。
正好一輛黑色馬車經過,走到我面前,車停車簾掀開有道熟悉的低沉聲音叫我。
「沈遙。」
我望去,就見車裡坐著的正是謝子臣謝世子。
他招呼我過去又不說話,我靠進他車窗,仰著頭看他。
「聽說你摔了,嚴重嗎?」
謝世子坐在車裡,抬了一下自己的腿,他身上綢緞的白的晃眼的料子,就往下滑了一節。
「無礙。」
我點點頭,與我料想的差不多,他摔馬大半是裝的。
「你在這裡做什麼?」謝世子望了一眼我身後的成衣鋪子。
我答:「我娘讓我來學管賬。」
「那怎麼學到外面來了?」
我腳尖踢著地面,沒說話。
正在這時,後面有馬車上來,謝世子的車不好停在當街。
於是,他指指對面的茶樓。
「去對面喝杯茶,我請你。」
「好!」
反正在這裡也是被沈姝羞辱,不如離開。
等我到了對面的茶樓,謝子臣已經給我倒好了茶。
我端起來抿了一口,微苦,不好喝,放下。
謝子臣似乎心情很好,笑了一下,又給我倒了一杯。
我搖頭不喝。
「再嘗一口,甜的。」
我又端起來喝了一口,苦的直皺眉頭。
我真是信了他的鬼。
氣鼓鼓的看著對面的人。
謝子臣沒忍住,抬手擋了一下嘴巴,可笑意明顯從眉眼間露了出來。
他又倒了第三杯,這次打死我都不喝了。
「這杯真的是甜的。」
我發現他同沈遠一樣,挺喜歡對我惡作劇,大概是把我當成妹妹了吧。
大概是剛才苦茶喝多了,胃有點疼。
偏謝子臣還在誘惑我。
我一個沒忍住,又喝了他給倒的第三杯茶。
意外的甘甜。
「怎麼樣,這回沒騙你吧,現在能說說,剛才為什麼悶悶不樂了嗎?」
我憋了口氣,他這人太敏感了。
「沈姝,就是沈遠的前妹妹,今日我娘讓我跟她出來學管賬。」
「然後呢,學不會?」
「不是,她根本就不想教我,我也不屑於讓她教。」我又喝了口茶。
謝子臣看著我,眼睛閃了閃:「我當多大的事兒,我教你。」
我一臉驚訝。
是了,他手下有京城最大的飯店,福春堂,他一定很會做生意。
而且娘親很忙,以後免不了將我甩給沈姝,跟謝子臣學,總比跟沈姝強。
於是我笑著點了點頭。
謝子臣咳了一聲。
「說好了,先別告訴沈遠ṱṻ₁。」
「為什麼?」我問。
謝子臣看著我,慢悠悠答:「我怕他說我奴役他妹妹。」
行吧,理由勉強能接受。
10
回到店裡的時候,沈姝已經盤完了賬,看來累的不輕。
見我進去就讓我幫她捏肩捶背,倒茶。
我倒了茶自己喝掉。
沈姝直接大睜眼:「沈遙你是不是不想學了。」
我答:「隨你便啊!我感覺你也不是太行。」
「你……」沈姝氣的不輕,轉身走了。
我拍拍掌櫃的肩膀,贊他一聲辛苦了。
掌櫃的陳煌誠恐的送我到門口,臨走還送了我一個虎頭虎腦的小把件。
晚上回府吃飯的時候,沈姝還向家裡人邀功,說教了我很多東西。
我忍氣忍的胃疼。
恰好這時候下人說謝世子府上送來了東西。
沈姝高興的差點蹦起來:「子臣哥是來給我送東西的嗎,我都好久沒看見她了。」
然後謝府的管事就進來回話,說是給我來送茶葉的。
爹娘都看著我,包括沈姝。
我無奈站起來,說下午謝世子請我喝茶了,想必是我多喝了兩杯,他覺得我喜歡,所以給我送茶葉。
謝世子下午請我喝茶,我自然沒空跟著沈姝學管賬。
沈姝的謠言不攻自破,她羞的無地自從。
爹爹不太高興。
娘親也像重新認識了她口中的好女兒一般。
我懶得解釋,拿著茶葉回我的院子。
後面沈姝跟了上來。
「你什麼時候遇到子臣哥的,他為什麼要請你喝茶,你們倆什麼時候認識的,你說話呀?」
沈姝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跟著我沒羞沒臊的問一個外男。
我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著沈姝氣紅了的臉。
後知後覺,她可能是有點喜歡謝子臣。
那可真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因為謝子臣這個人,我也看上了!
腦子裡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我還是嚇了一大跳的。
不夠我很快就接受了這樣的自己。
村東頭好看的驢有人路過都要多摸兩把。
美人嘛,沒幾個人不喜歡。
「你倒是說呀,子臣哥為什麼給你送茶葉。」沈姝氣急敗壞的。
我揚了揚手中的茶葉包,說了句實話:「為什麼給我送?大概是覺得我喜歡喝吧。」
「你……」
「你要是想喝,自己可以去買。」
我才不管沈姝什麼樣子,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不過我聽說,當晚隔壁院子的沈姝氣的連飯都沒有吃。
11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白日就跟著福春堂的掌櫃的學算帳。
好在我雖然認識字不多,可腦袋靈光,算帳算有天賦。
而且出生差,對錢敏感,沒多久就知道了做生意的各種門道。
謝子臣每日下午都來坐一兩個時辰大多時候泡茶,坐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
我學累了,一抬頭,還能看兩眼美男。
有時候我忙,就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不過每次他走時都會在我桌案邊留一杯各種各樣的茶。
有時候味苦,有時候味甜,我懷疑他是將我當成了試驗品,中和了幾種茶泡給我喝,看我明日還能不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所幸,我啊,腸胃還不錯。
一個月後的某天,我在樓下遇到了閆東,就是那個當初要賣我福壽堂號牌子的男子。
他見我從福春堂出去,很是驚訝的上下打量著我。
而我也在打量他,如今這身行頭可比當初好太多了,看來這傢伙沒少賺。
「小兄弟,我沒看錯的話,你是從裡面出來?」他指指福春堂裡面。
我點點頭:「找了份工。」
「厲害呀。」閆東雙眼放光,搓了搓手指:「那你能不能搞到號碼牌子?」
我看他一眼:「我要五成。」
「噗!」閆東吐血狀:「三成!」
「五成。」
「四成!」
「五成。我還有另一項生意跟你談,到時候我只要三成。」
「成交!」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
據閆東事後回憶,這是他淡的最昏了頭的買賣。
當時也不知怎麼腦子一熱就答應了我空口開的票子,不過也幸好答應了,若不然,京城明面上的首富就輪不到他做了。
我也並非空口套白狼。
前幾日跟娘親參加了幾場大小後宅女眷的宴會。
大姑娘小媳婦們幾乎都喜歡吃福春堂的鍋子炒菜。
可是又不能抛頭露面經常出來,所以我決定開拓女眷的業務。
要知道珠寶布匹可都是女子花錢多,沒道理吃上面花費就少。
我準備組建一支跑腿小哥,專門負責送貨上門,或者傳遞消息,當然包括熱乎乎的福春堂飯菜。
這樣子,女眷可以免於經常堂食,就能吃到想吃的飯菜了。
閆東對京城熟人脈廣,他幹正合適。
謝子臣知道這事兒的時候認真的思考了一盞茶功夫,只說了兩個字「可行」。
他都說可行,那想必這事兒是真的能成。
年底的時候,家裡給我辦了一場生辰宴,邀的都是爹娘的好友,我算是正式的被帶到了人前。
我的生辰宴自然是以往沈姝的生辰,不過她身世揭開,生辰也比我大了一個月,早過了。
當時家裡只是一家人吃了一頓飯,沈姝頗不是滋味。
忍到今天她終於爆發了。
她先是發了好大的脾氣早飯摔了飯碗,藉口不舒服,回了自己的院子。
爹當時只說了一句話,改日讓人將沈姝的親生父母叫上門,她們也該多熟悉熟悉。
娘一臉尷尬看著我,說還以為最近一段日子沈姝願意教我算帳,姐妹親近了點。
我低頭不語,其實每次藉口與沈姝出門,我都是去了謝子臣那兒。
沈姝是有口說不出,每日娘還要誇她教的好,如果有可能,她才不會教我呢。
哥哥的兄弟們來的最多,前院根本放不下,又在校場開了幾桌,聽說投壺練劍騎馬,好不熱鬧。
哥哥偷偷叫人來喚了我好幾次,說其實大家都想見一見我這個親妹妹,叫我抽空過去一趟露個臉。
我在後院被好些夫人拉著手誇讚,收了好些金釵首飾,這才脫身往校場去。
去校場要穿過前院的門廳,正好看見謝子臣慢吞吞的挪進來。
我行了一禮,頗為奇怪的打量著他的腿。
謝子臣咳嗽一聲「往那兒看呢,小丫頭。」
我皺眉,不太喜歡這個稱呼:「我十六了。」
「知道你生辰,特意來給你送禮物的。」
說罷,謝子臣特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
我當時就打開了。
謝子臣似乎伸手想攔。
裡面是一枚通體晶白的美玉,平安扣的形狀,內有看不懂的飾物,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我抬頭看他:「這玉挺貴的吧?」
謝子臣看了眼周圍:「喔,所以不要被人看見。」
我:這怎麼送個禮物跟銷帳一樣呢!
「若不然你拿回去,再換個別的?」
謝子臣回我:「沒有別的。」
我:「行吧。」世子果然也有世子的煩惱,家裡沒便宜貨。
我隨著謝子臣往校場走,見他磨磨蹭蹭,問他能不能走快點。
謝子臣白我一眼,說他先前對外說摔了腿,不得裝著點!
我倒是把這事兒忘了。
等我倆挪到校場,這邊的人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不過有謝世子鎮著,大家也不太玩的開。
都見了禮,占我哥沈遠的便宜,叫了幾聲妹妹,讓我喊了幾聲哥哥聽。
沈姝這會兒不知從哪裡聽到的消息,也跑來了。
她一出現,就委屈的坐在了謝子臣旁邊。
「子臣哥,你最近怎麼都不來看我了,是不是姝兒身份低賤,不配出現在你面前。」
謝子臣好脾氣的笑,可是語氣卻涼涼的:「你說呢!」
沈姝鬧了個沒臉,自己消化了。
「我猜子臣哥才不會是那樣的人,我們去看他們射箭吧。」
我一臉驚訝,心中暗暗給她豎起大拇指。
沈姝要去看射箭,謝子臣坐著不動。
說自己腿疼,就不去了。
大傢伙平日被謝子臣壓的狠,如今一聽他說腿疼,紛紛嚷嚷著要賽馬,還硬拉著謝子臣一起。
謝子臣本來由著他們鬧,就不下場。
誰知,沈姝卻站起來說她要代謝子臣賽一場。
大家神色曖昧的在謝子臣和沈姝臉上轉來轉去,沈姝一臉矯情樣,好像他倆真的有什麼一樣。
我看的心頭火氣。
偏巧謝子臣開了口:「賽就賽吧。」
我含怒站起了身……
12
當時我就在想,如果謝子臣讓沈姝替他。
那就等於沈姝在我生辰宴上狠狠搶了我的風頭。
沈姝可惡,謝子臣以後也別想我給他好臉。
正當我站起來想走時,沈姝洋洋得意時。
謝子臣又道:「不過,得讓壽星替我跑一場,這樣我輸了也好心服口服。」
壽星自然說的是我。
大家一時間都都將目光投向我,和尷尬的無地自容的沈姝。
可謝子臣才不管那些,自顧自的喝茶。
看著沈姝氣紅了的臉,我心氣兒一下子就順了。
那日,我替謝子臣跑贏了馬,得了好些賞賜。
隆冬臘月,我看著高臺上,那道儒雅的身影,揮起了勝利的雙手。
宴畢,我到書房去找我哥。
意外聽見了他和謝子臣的談話。
沈遠問:「你什麼意思?」
謝子臣回:「什麼什麼意思。」
沈遠:「我說你怎麼最近老往我家跑。」
謝子臣:「自然是因為你府上茶好喝。」
「拉倒,我府上茶好喝,你會送沈遙茶葉?」
「呵!」謝子臣笑了一聲:「我送她的東西多了。」
「你……」沈遠怒了:「你最好別打鬼主意,我爹娘剛找回親閨女,要將她留到二十三呢。」
「不爭一時!」
低沉的嗓音透過窗櫺,清晰的傳到我的耳朵裡。
心如擂鼓般跳了起來。
我就是再傻,也知道謝子臣是個什麼意思了。
可是,我才學不行,人也不算頂漂亮,他為什麼……
沈遠同樣問出了我心中的問題:「我們家的家世可配不上你,沈遙又不羈慣了,我可不會讓他嫁去你們家學規矩受苦,你最好別想。」
這一次,謝子臣的話隔了好久一字一句的傳來。
「我不是看中家世的人,我們家沒有規矩。我也不想想她,可我管不住自己。」
我心臟好像被重擊了一下,不會呼吸了。
晚上的時候,我等在前廳往後院走的過道上。
道邊的花土被我踢出了一個坑。
沈遠走過來嫌棄的看了我一眼。
「鞋不打算要了。」
我:「洗洗還能穿。」
「走啊,吃飯去。」
「哥!」我叫他:「你跟謝子臣的話我聽見了。」
沈遠長大的嘴好半天合不攏。
後來氣笑了:「你別告訴我,你對他也……」
「沒。」我答:「我就是覺得他長得挺好看的。」
沈遠:「我告訴你,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譜。」
我看了一眼沈遠,這番拉踩,是將他也算進去了嗎。
沈遠還在語重心長:「以後你就跟在哥身邊,那兒也不許去,謝子臣我還是知道的,幹不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不過他想幹的事兒十有八九能成。」
看著全心全意替我考慮的親哥,我覺得我有必要坦白一件事。
「哥,其實我在跟謝子臣學算帳。」
沈遠氣的原地打轉:「多久了。不是沈姝在教你。」
「沈姝不會教我。」
沈遠:「是我疏忽了,那你以後還想學嗎?」
「想!」
關鍵是我這人心裡憋不住事兒,我怕再見面跟謝子臣說我知道了,到那時兩個人都尷尬。
「下次我陪你去。」
沈遠無奈道,滿眼都是,我妹喜歡我能怎麼辦呢!
我覺得有個哥哥真好。
13
老家傳來消息,奶奶的病好了。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那個耳根子軟的娘為奶奶送回去一支千年的人參。
爹告了假,有空就陪我去爬山,明明走不遠,卻硬要一步一腳印的陪我,去看山頂的風景。
他說他已經錯過了我前十五年的風景,以後的每一步都不想錯過。
我不懂抒發情感,可我也非鐵石心腸。
他們的好,一點一滴的影響著我。
只除了沈姝。
謝子臣送我的玉佩,被她進我的屋子翻到了。
她瘋了一樣問我哪裡來的。
我就告訴她謝子臣送的。
沈姝哭的梨花帶雨「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玉佩是何意?」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
沈姝哭了:「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你不懂,你什麼都不懂。」
沈姝哭著跑了。
我心中默念了兩遍她說的詩,就想改天讓謝子臣幫我寫下來,回來貼在牆上看。
又一想,還是算了。
新年一過,京中的活動就密集了起來。
我幾乎整天被娘親拎著起來梳洗打扮,盤旋在各種夫人小姐宴會之中。
沈姝也去。
處處表現的大家閨秀,心胸寬廣豁達,大概也是身世坎坷,反而收穫了一眾夫人們的喜愛。
我懶得管她,她好於壞,本與我也沒什麼關係。
但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閑的發慌,來坑害我。
一次賽馬,謝子臣坐著不動,連激將他的腿都沒興致缺缺,擺明瞭不想參與。
哥哥的幾個朋友就拱我。
連拉帶拽給我叫到了前面,這次也不用謝子臣張口了。
直接說我替謝子臣賽三場,贏了輸了都有彩頭拿。
謝子臣看了我一眼,往彩頭裡填了一把鑰匙。
京郊某湯泉山莊,聽說謝子臣建的頗費功夫,人人都想要。
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第一場,我連前五都沒進。
第二場,勉強進了前三。
謝子臣在等我。
「隨便跑一場就行,不用爭。」
「你湯泉不要了?」我問。
謝子臣搖搖頭:「我若不拿些好處出來,他們還鬧你。」
我聽了忍不住皺眉,直覺謝子臣跟我的事兒,不止跟沈遠說,好像每一個人都知道了。
偏他還信誓旦旦的模樣。
第三場,說什麼我也要爭一把。
即使湯泉爭不回來,前三的彩頭也要拿些回來做補償。
誰曾想,第三場正跑到決賽的關鍵處。
我的馬突然間瘋癲起來,怎麼勒都勒不住,一下子將我甩在馬道上。
後面卻是殺急了眼的眾馬蹄。
那一瞬間,我聽見了遠處,有謝子臣的聲音,有沈遠的聲音,還有所有人的驚呼。
千鈞一髮之際,我本能的護著頭,滾了好幾圈。
腰腹被踢了好幾腳,差點被馬蹄踢死的鬼門關,我闖了出來。
塵土飛揚,爬在地上再也動不了了。
人聲馬嘶聲漸漸停歇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咚的一聲跪在了我身邊,叫了一聲:「沈遙。」
我一動,腰腹拉扯的劇痛傳來。
「沈遙,你不要嚇我。」
這回我聽明白了,是謝子臣,隨著他的話音,他一手護著脖子,一手穿過我的腰下,將我放了過來,放在他的臂彎上。
我就這樣灰頭土臉的看見了一臉驚嚇過度的他。
謝子臣瞳孔沒什麼溫度,嘴唇緊緊抿著,稍一用力,將我抱了起來。
這時候,沈遠奔了過來。
「我來,我來。」
謝子臣用盡了全身力氣將我交給了沈遠。
「我沒事。」我吐一口都疼,可我還是對他說了三個字。
因為我覺得謝子臣的眼神能殺人。
14
被沈遠抱回車上,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兩天,清醒後娘親看著我哭了又哭,說都怪她。
我想了想,覺得這事與沈姝應該有些關係,也不好勸她。
因為我當時看見沈姝去馬廄了,本來還覺得奇怪。
現在一想……
爹說對不起我,他沒有照看好我。
我說關他什麼事,等我好了,再去比賽爬山。
爹眼眶含淚。
沈遠來了,說他挺失職的沒替爹娘照看好我。
他還說,馬是沈姝做的手腳。
沈姝見不得謝子臣眼裡只有我,所以就設計驚馬。
不過她死活不承認想要我的命,她只說不想讓我贏。
爹娘沒打罵沈姝,只是讓她兩條路二選一。
一,跟原父母去過苦日子。
二,依著現如今的身份,選門姻親,從府裡嫁出去。
不過如果她選了二,那麼以後就與沈府再無瓜葛了。
不用想,沈姝選了二。
爹娘失望至極,婚事也只憑她喜好。
聽說,沈姝首選了謝家,謝子臣自己就給了回復,說不可能娶她。
沈姝又選了平日裡關係走的近的男子家,可聽說了她陷害我得罪了謝子臣的事,都不敢當接盤俠。
最後,沈姝選了一商家富戶。
那富戶看上了她貴女的身份,聽說是選來給小兒子通官路的。
可惜,算盤打錯了,沈家以後再也不會管沈姝的事。
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沈姝來見了我一面。
她惡毒咒怨我:「都怪你,搶走了我的爹娘還有哥哥,你當時怎麼不去死!」
我「啪」的一個巴掌就甩在了她臉上。
給她慣的!
這個家,本就該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15
沈姝嫁的匆忙,她出嫁後,娘親來同我道歉,說她不該這也想要,那也想要,是她的懦弱踟躕造成了這許多事。
如果當初一發現孩子被調了包,她就堅持把沈姝送回去。
那樣,沈家看在養育之恩上,也會一輩子照看沈姝,她也不會越走越糊塗。
母親還說她性格優柔不適合管家,以後專心禮佛,就將家裡的事託付給我了,將來我出嫁後想必哥哥也娶了妻,就將管家權直接交給未來嫂嫂。
我乾脆的答了一個字,「行」。
正好,早就看見府裡的一些下人不順眼了,比如敢三番四次攔我出門的下人,比如在府裡紮堆兒議論我的奴僕。
正好養傷閑著沒事,我就將府裡的下人全叫過來簡單說了兩句。
「我是鄉下來的,規矩我不懂,道理我也不明白,我做事一有一條準則:活都是給自己幹的,誰要是壞了自己的名聲,就別怪別人來打你的臉。」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我又道:「我與我娘不同,她老人家做事要體面,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效果,誰以後犯到我手上直接發賣了碾出去。
不過我這人也好伺候,做好自己的事,你就是我沈家的一份子,各司其職,我也不會將你當下人去看。」
「是!」
老實人歡喜,狡猾人憂愁。
沒關係,我會將他們都變成正常人。
爹爹路過,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他嘴角含笑點點頭。
說我有種爹和娘都沒有的幹練,能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家中下人,這一點難能可貴,如果將我放在高位,底下一定會有一片誓死追隨者。
而且爹還說我,最近氣質越發沉靜,像極了某個人。
「誰?」
「謝世子。」
我:呃……那大概是「近墨者黑」吧。
說道謝世子,他最Ṫù₆近有了門禁,只能通過沈遠給我送東西,還送的特別含蓄,每次都要找理由一大堆。
大概還不知道我已經知曉了他的心意吧。
過完年的時候,謝世子的母親特意來府上看過我一次。
是一個個子不高,說話溫柔小意思,江南氣質的一位夫人。
她很愛笑,也很愛說話。
很難想像謝子臣黑著臉不說話卻有一位反差感很強的母親。
謝夫人走後,娘親看著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接著拉著爹在房間裡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爹也看著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我摸摸自己的臉,第一次懷疑自己的樣貌。
我長大有那麼差嗎?
沈遠將我叫過去,叮囑我要愛答不理,一定要拖謝子臣個三五年。
看他丫的還是不是非你不可。
我咳咳咳!
親哥哎!
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妹的定力,三五年?
我對謝子臣,純純沒有什麼抵抗力啊!
好的不靈壞的靈。
出門去逛珠寶鋪子的時候,娘被相熟的夫人拉走去隔壁看料子。
身後有人靠近,我以為是來接我的沈遠。
就讓他付錢。
「哥,這個和這個家裡好像沒有,你幫我買。」
誰知,謝子臣的聲音傳來:「好!」
我回頭驚訝的看著他,他的腿對外已經養好了,如今又是風度翩翩的少年,站在我身邊,壓迫力十足。
他應該也感覺到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還要什麼,我幫你買。」
我微微臉紅:「不用,我有錢,我以為你是我哥。」
「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你哥。」
他這樣說我反倒不知說什麼好了。
謝子臣又道:「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我抬頭:「沒啊。」
「那為什麼不去福春堂了?」
「我接了管家的事情,忙。」我瞅他一眼,他一手背在身後,一手端在腰腹,沒有茶杯,兩根修長的手指就無意識的戳。
一瞬間,我心裡起了點捉弄他的小心思。
「而且,娘介紹了幾個世家叔伯的公子給我認識。」
「認識他們做什麼?」謝子臣緊張問。
我:「相看啊,沈姝跟我同歲,她已經嫁人了,我的婚事爹娘也要準備起來了。」
「你還小,而且你才剛回家,就準備這些?」
「那怎麼啦,我爹說了,選個近點的夫婿,出嫁了也能經常回家。」
「那……那……」
「那什麼?」我轉頭背對著他憋笑:「有幾個我覺得還挺好的,長相好看,家世也不錯。」
「你對夫婿就只這兩個要求?」
謝子臣靠的極近, 聲音是幾乎從頭頂上出來的。
我思考了一下:「總之,對我好就行。」
說罷, 我隨手從櫃檯上撿起一支步搖, 斜插在頭上試戴。
突然步搖亂晃, 肩膀被有力的雙手握住, 人跟著旋轉了半圈, 等我驚魂初定。
就見謝子臣附身將我虛虛的圈圍在懷中,身後是退無可退的櫃檯, 正好卡在後腰上。
我抬頭, 他的眼近在咫尺, 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謝子臣的雙手就撐在我身側兩邊的檯面上, 附身看我, 像是要在我瞳仁中尋找自己的影子。
「我也對你好, 你要不要考慮我?」
我努力後仰避開這樣的語言衝擊, 謝子臣似乎不滿意,又靠上來了一點。
「論家世,我不可能差, 就剩下這幅皮囊, 不知算不算好看?」
我:……
救命,沈遠怎麼還不來接我?再不來, 就別怪你妹子把持不住了。
我就這樣與謝子臣四目相對, 他睫毛真的好長,鼻子也高, 唇也……
「嗯?」仿佛不滿意,他低沉的嗓音從微啟的唇瓣間溢出來,扣人心弦的很。
不管了!
衝破心中枷鎖的同時, 我後腳蹬地,挺直麻木的腰身,一抬頭就親上了那張唇。
貼合的一瞬間, 我看見了謝子臣眼眸中的光碎成了星河。
沒敢再看,我緊緊閉上雙眼。
唇上的柔軟頓了一下, 濕潤的包裹感傳來,陌生又刺激。
下一刻,一道呵斥聲傳來。
「謝子臣, 你在幹嘛?」
兩人慌忙分開,從沈遠的角度看,大概就是謝子臣將我固在懷中, 為所欲為的畫面。
我羞紅了臉, 慌忙轉身, 謝子臣這才不慌不忙的轉過去, 將我擋在了身後。
傻子都知道氣氛不尋常。
「你還要不要臉?」
接著,我聽見沈遠咬牙切齒的質問謝子臣。
我咬唇:親哥哎, 不要臉的是你親妹子我啊!
陽光靜好, 謝子臣不帶猶豫的音調沙啞又繾綣。
「我要去提親, 連理枝頭,結髮床前,翠微元酒, 蒼穹皓月,與君歡,白首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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