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言情

愛上世仇

我親手養大了我最愛的男人,即便他家和我是世仇。
說起來給人好玄幻的感覺,其實就是小時候村裡來了幾個人,問我他家在哪裡,我好心給人帶路了。
我還記得到他家的時候,他家裡正在吃飯,一見到這幾個人,他爸馬上站起來說有事出去講,別在孩子面前鬧。
那些人罵了句我講你媽,然後拿出刀,當著我們的面把他剁了。
當時我還看見他趁著自己爸爸站起身,偷偷把自己碗裡的雞蛋夾出來,塞在他爸的麵條底下。
結果這時候,刀子已經劃過了他爸的喉嚨。
他爸回過頭,脖子噴著血,想伸出手抱抱自己的兒子,結果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他爸是員警,90 年代的人又傻又兇悍,為了對抗掃黑除惡,敢上門殺員警。
那些壞人當然被判了,但人們知道是我把壞人帶過去的,都開始怪我,怪罪我害死了一個好員警。
尤其是上課的時候,老師還號召大家寫作文緬懷好員警,並且要我站起來,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和他說對不起。
全班都盯著我看。
我說我不道歉,我沒有做錯事,我只是做了一件好事,犯下罪行的是那些壞人,跟我有什麼關係?只怪他爸倒楣。
我的話,點燃了全班同學的怒火。
他們氣得把東西砸我身上,要麼是書本,要麼是文具盒。
都說了,那是 90 年代,還有幾個同學沖上來壓著我,要我跪下給他道歉。
我倔強,我動也不動,我說我沒錯,本來就是他爸倒楣,不怪我!ŧūₗ
其實我心裡也慌,我心裡也好後悔。
可是我不能承認,因為人們已經開啟了對我的審判。
一旦我承認,那我就背上了害死員警的罪名,我就成為了殺害他爸爸的兇手。
我太倔了,我好想哭,我跪在地上抬起頭,看著他蒼白的臉。
我用力抿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我講話都在發抖。
我說陸齊銘,是你爸自己倒楣,不是我害死的他,我沒有錯。
老師聽不下去了,她扯著我的頭髮,把我拖出了教室,要我在外面罰站反省。
我站在教室外面,抽泣著一個勁地抹眼淚,但是我做得很棒,沒有讓人聽見我在哭。
九歲的小孩什麼Ṭű̂²也不懂,只知道要做個紅領巾,幫助有困難的人。
陸齊銘家裡窮,頂樑柱也沒了,出了這事後,就靠政府救濟和好心人資助,他媽媽又為此病倒,為了照顧媽媽,他常常休學在家。
雖然他不在學校,但孩子們一直在幫他出頭,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員警家屬。
我的課桌上經常寫滿罵我的髒話,小孩罵人其實不是罵笨蛋和傻瓜,而是用拼音寫下賤貨。
我上課的時候,後桌同學會往我的腦袋上抹泡泡糖,而我又坐在前排,全班都偷偷笑。

我一摸腦袋,一大坨泡泡糖粘著我的頭髮,帶著口水的惡臭,我知道這東西扯不下來,也洗不掉,我只能拿剪刀,把自己粘成坨的頭髮一塊塊剪下來。
沒有人向我伸出援手,大家都覺得我該死。
我也從來沒跟家裡說,因為媽媽經Ťú₄常和我說:「家裡很窮,爸媽工作很辛苦,千萬不要在外面闖禍,我們沒錢賠給人家。」
直到有天學校組織家長來學校,我不想被爸爸媽媽看見我的處境,就大清早去了學校,想把課桌上的髒話擦掉。
結果我看見一直休學的陸齊銘來上學了。
他來得比我還早,提著水桶,很費力地幫我擦桌子。
我就躲在教室外面,看他擦洗我的課桌。
我的心怦怦直跳,那時候我不明白什麼叫心動,只覺得一個白馬王子闖進了我的生活。
那天起,他休學回來。也是從那天起,我的課桌上再也沒被人寫過賤貨,因為每一天他都是最早到校的。
他好奇怪。
他不願意讓同學們在我的桌上寫髒話,他也不願意批評那些幫他出頭的同學,就這麼把自己夾在中間,無論寒冬酷暑,每天都第一個過來收拾我的爛攤子。
說難聽點,他天生是個中央空調。
說好聽點,他很適合當公務員。
很可惜的是,陸齊銘並沒有拯救我的童年。
大家還是很討厭我,沒有人願意跟我交朋友,老師也不喜歡我。
我們又是小地方的,即使我升上了初中,情況也不會改變。
因為幾個小學同學的大肆宣揚,在讀初中的第一天,全班同學都知道我害死了一位員警父親。
第二天,我的課桌上再次被寫上了賤貨。
這次不是拼音了,他們會寫賤字了。
我來上學的時候,全班都看著我偷偷笑,我才意識到初中了,陸齊銘不在我這個班了。
我站在世界嘲笑的正中心,渴望他能出現在我的眼前,即使人們是為了他在欺負我,但我無比希望能看見他的臉。
其實我真的有點賤。
他的父親因我而死,我卻渴望他的保護。
沒有陸齊銘的三年,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
我覺得讀書沒意思,特討厭去學校,後來我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跟人學美髮。

我爸媽也不反對,他們覺得早點賺錢是好事,還和親戚炫耀自己的女兒懂事早,知道自己成績不好,不會浪費錢去讀高中。
但我爸媽不知道的是,每當我掙到錢,我就偷偷化名給陸齊銘寄過去。
因為他家一直很困難,他爸剛開始去世的時候,很多好心人資助。
但時間久了,社會上的好心人們就把他家給忘了。
美髮店包吃住,我就不需要花錢,我把大部分的工資都寄給他。
他不知道是我在資助,只以為我是個年紀大的姐姐。
他寫信感謝我,一直在信裡叫我天使姐姐。
現在很流行打賞主播,守護主播。
我就相當於他的榜一。
給他的打賞是我的工資。
他的感謝就是一封封回信。
事實上,他經常來我工作的店裡洗頭剪頭,都是我給他洗剪吹。
因為他窮,我這種學徒剪頭髮便宜,他只找得起我。
當他躺在椅子上,我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我會覺得很有趣。
小傢伙,花我的錢來找我服務。
他來的時候我們就一言不發,我們從不交流,其實我在信裡早知道了關於他的一切。
只有每次剪完了,他走的時候都會說聲謝謝。
我喜歡這種養著他的感覺,每當我升職了,漲工資了,我給他的資助也會變多。
做榜一守護,本來就是很花錢的。
陸齊銘的爸爸犧牲了,他不但沒學會害怕,反而在信裡告訴我,他勵志也要成為員警,想考上警校。
一個員警在犧牲後,他的警號就會被封存。
當警號重新啟用,只有一種可能。
他的血脈,繼承了他的意志。
陸齊銘說到做到,真的考上了,甚至還列印了一份錄取通知書的副本寄給我,開心又鄭重地在上面寫了「謝謝天使姐姐」。
我有一種養孩子養出息了的錯覺。
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來我這剪頭,說自己要去讀大學了。
那天很晚了,只有我和他,店裡其他人都走了,讓我記得關門打烊。
我已經是個熟練的理髮師,在給他洗頭時,我看著他疲憊的模樣,下意識溫柔地幫他按摩腦袋。
他有些慌,說自己沒點這個服務。

六年了,我們終於又在現實裡第一次說話,就因為他害怕按摩要加錢。
我說不收錢的,好好躺著吧。
他這才松了口氣,閉上眼。
我溫柔地清洗著他的每一縷頭髮,撫摸著他的側臉,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他應該是好累,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我喊了一聲陸齊銘。
他沒有回應我,他睡得香甜。
我說:「我這輩子都喜歡你。」
我低下頭,吻住了他。
他忽然醒了,猛地坐起身來,腦袋上還都是洗髮露的泡泡,回過頭來,滿臉懵看著我。
我以為自己的動作很輕,沒想到他會醒。
本來我想解釋些什麼,可他頭也不洗了,狼狽起身,捂著嘴就跑了,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
陸齊銘走了,我也該離開了。
我去了他大學所在的城市,其實我早就可以走了,師傅偷偷告訴過我,他說我的手藝能去大店發展,但我就是留在這個小城市不肯離開。
我討厭這個小城市的一切,每當學生們放學,從我面前經過。
這個單肩挎包的男生,在我課桌上寫過賤貨。
那個趾高氣昂要我洗頭的女生,用墨水潑過我的裙子。
我每天連呼吸都覺得壓抑,唯獨就是為了看到陸齊銘經過。
他總是規規矩矩地雙肩背包,樸素的衣服洗得很乾淨,抱著英語課本,一邊走一邊背誦單詞。
陸齊銘經過我的店,只需要兩秒。
我每天等著他上下學,只為了那短暫的四秒。
我會停下手中的剪刀,裝作不經意看向外面,心兒就撲通撲通跳動。
如果我大膽一次,我追出去看著他,我的心跳可以加速好久。
可我從來沒有大膽過。
只有這一次,當他真正離開這個小城市,我也選擇了離開。
作為榜一,默默守護著他。
搬到大城市後,我的工資高了很多,但陸齊銘需要的費用減少了。
他每週都給我寫信,很開心地叫我天使姐姐,說學校同情他的遭遇,幫他在校內找了一份很舒服的兼職。
他很感激地告訴我,以後他不需要我的資助了。
其實不用他說,我都知道。
因為我就在大學邊的理髮店,只是我去了高檔店,陸齊銘消費不起。
我在二樓 VIP 包廂低頭看,能瞧見他在樓下的商業街搬水。
他撒謊,他根本沒有舒服的兼職,只是不想讓天使姐姐擔心。
我喜歡躲在二樓包廂,看他穿著一件樸素的背心,孔武有力的肌肉抬起水桶,他會單手掀起背心,擦去臉上的汗水,每當這個時候,強壯的腹肌就會閃現一秒,映入Ťųₘ我的眼簾。

太陽下古銅色的肌膚暴汗,浸濕了那件背心。
我討厭男人的汗,可我不討厭他的。
我們開始了互相聯繫,但也互不打擾的生活。
我工作存錢,他努力上進。
他從來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看著他。
但好景不長。
我們店忽然換了老闆,據說店被送人了。
營業額幾百萬的大店說送就送,大家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新老闆接手後,一切都變了。
店長告訴我們,新老闆想做利潤很高的男士專屬服務,原本剪頭髮是重點,現在洗頭時附帶的肩頸按摩才是重點。
他要求我們穿一些很浪蕩的衣服,也不提供那種變態服務,但要打點擦邊球。
比如給男客人按摩肩頸的時候,要我們俯下身,這樣胸就會短暫一次次貼在客人的臉上,讓他們流連忘返。
我不願意做,畢竟我手藝好,我可以去別的大店。
店長知道我是主打理髮技術的,他說我可以不給客人洗頭按摩,只負責理髮,但希望我能穿得大膽一點。
我還是拒絕了。
因為陸齊銘也畢業了,我沒必要留在這了。
可惜的是,陸齊銘太脆弱了。
貧窮是一把懸在頭上的刀,任何風吹草動,那把刀都會落下來。
陸齊銘什麼都沒做錯,只是他媽媽收了很多葡萄,眼看葡萄爛了,老人家捨不得丟,就自己做農家釀酒。
一喝,進醫院了。
肝功能、腎功能全都衰竭,眼睛暫時瞎了,神經系統也受損。
我這天使姐姐,終於再一次收到了他的懇求。
信上帶著淚痕。
他從來都筆記清秀,只有這一次,他的字歪歪扭扭,用力到劃破紙張。
他在信上寫天使姐姐,你能幫幫我嗎?我一定會還你的。
我撫摸著紙張上的淚痕,想像著他獨自躲起來哭泣的樣子,我的心也一陣陣疼。

十萬塊存款,全都借給他了。
店長又來挽留我,說理髮店沒有技術擔當不行,願意給我加工資,他保證我什麼都ṱŭ⁴不用幹,只要穿得大膽點就行。
這一次,我沒拒絕。
我問他工資能不能周結,他說可以。
人生前二十多年,因為大家的欺淩,我沒打扮過自己。
現在的我穿上了皮裙和吊帶,鏡子裡Ţũ̂⁾的自己滿身風塵氣。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我為陸齊銘換上了這身衣服,卻唯獨不是穿給他看。
總有客人想對我動手動腳,我會嚴厲地把他們的手拿開,讓他們老實一點。
拿到工資,我就全都交給陸齊銘。
我已經是很優秀的髮型師,卻仿佛回到了當年做學徒的時候,在店裡蹭吃蹭喝,把我的一切都拿來供養他。
我可能真的有點賤,或者說我有付出型人格。
他需要我,我很幸福。
我曾以為,陸齊銘永遠不會看見這樣的我。
直到他闖進了我的店。
當時我正在理髮,恰好在這時,沒分寸的客人把手摸上了我的大腿。
我正要拒絕,就聽見一聲員警,都別動。
我回過頭,卻正好和陸齊銘四目相對。
他呆呆地看著我。
他親眼看著我身穿皮裙,年近六旬的男人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只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好像安靜了。
我的心跳加速,我的喉嚨很腫很痛,我想和他說不是這樣的,可我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與陸齊銘的再一次見面,是我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而他就站在我身邊,作為新人看著我,避免我逃跑。
他的眼神裡,有一股厭惡。
我才知道有些洗頭按摩的姑娘,在關上包廂門後,會提供一些亂七八糟的服務。
當我要被帶去警局的時候,陸齊銘忽然問我有沒有外套。
我指了指角落的外套,忽然想起他給我寫的信就在外套口袋裡。
他拿起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忽然,他在我耳邊輕聲說:「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父母嗎?」
我呆呆地看著他。
我這樣做。

那我到底是怎麼做?
我渾身發抖,我也說不清怎麼了,即使全世界都不喜歡我,可我唯獨在乎他怎麼看我。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然,可他不服氣。
他說:「你難道很缺錢嗎?你應該要點臉。」
我當然缺錢。
我的錢都借給他了,我身上掏不出一塊錢。
自從他媽媽病了,我哪怕早晨肚子餓,我也要忍著不吃,因為店裡不包早餐,只包午餐。
全世界都可以瞧不起我。
唯獨他不行。
只有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好像刀子一樣,深深地紮著我的心。
我明明好喜歡他。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下意識抬起手,狠狠一耳光扇向了他的臉。
旁邊的老員警臉色立即變了。
我的胳膊被摁住,我狼狽地摔在了地上,他們對我怒吼:「老實點!你還想襲警嗎!」
陸齊銘詫異地看著我,他連忙壓住我,將我的胳膊壓在了背後。
我最愛的男人,對我怒吼別亂動。
他親手給我戴上了手銬。
我的外套落在一邊,口袋裡掉出了他寫給我的信。
我看向信,那信上的天使姐姐四個字。
在這一刻,是那麼刺眼。
陸齊銘伸出手,一把抓起了那封信。
忽然,門口有人沖了進來。
那人大吼:「老子的店沒有問題,你們別故意搞我!」
看見他的那一刻,我和陸齊銘都愣住了。
我忘不了這張臉。
即使這張臉已經增添了皺紋,我也記得當年他笑眯眯地跟我問路。
那年,我把他帶到陸齊銘的家裡。
如今,我在他的店裡打工。
我原本還疑惑,為什麼這家大店忽然被送人。
原來是當年立下汗馬功勞的惡人,在刑滿釋放後得到的榮華富貴。
我就被包括在這份獎賞之中。
陸齊銘把手中的信封塞回了口袋。
他回頭看著我,一瞬間他脖子上青筋暴露,嘴唇也在顫抖。
他喃喃問:「你在幫他做事?」
我想解釋,老闆卻已經走到我身邊,一把推開了陸齊銘,他激動地說:「別動我的人!」

救命。
我一點也不想被他保護。
這一刻,場面直接炸了。
陸齊銘猛地竄起身,狠狠一拳砸向了老闆。
情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所有的員警都圍上來拉架。
原本被壓制的人是我,現在卻換成了陸齊銘被一個員警摁在牆上,那員警對他怒吼:「你冷靜點!你是員警!」
陸齊銘眼睛通紅地喘著氣,一次次想撲過去,但都被摁住了。
老闆吃驚地說:「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員警暴力執法是吧?你……」
他忽然看見了陸齊銘的警號,愣住了。
他不認識這個年輕人是誰。
但他記得這個警號。
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癲狂地大笑起來。
他指著陸齊銘說:「老子知道你是哪個了,老子把你爹殺了,哈哈哈哈,難怪一見到我就跟見殺父仇人一樣。」
刹那間,所有的員警都驚愕地看著老闆。
老闆卻滿不在乎地說:「老子就是殺你爸了,怎麼的?還是當著你面殺的!別瞪我,我現在刑滿釋放了!我無罪了!」
怒意在蔓延。
我能感受到,每個在場的員警都充滿了怒意。
陸齊銘滿臉猙獰,他流著淚,死死咬著牙,仿佛要把牙給咬碎了。
當年一共四個人,槍斃了三個。
唯獨老闆沒事,因為那年他只有十七歲。
他飛黃騰達,拿到了這份獎賞,在受害者家屬面前耀武揚威。
最終被拖出去的,是陸齊銘。
人們擔心他情緒失控,讓他先去外面冷靜一下。
在他出去之前,他再一次和我四目相對。
那面如死灰的表情,眼神裡充滿了對我的失望。
這一刻,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一樣。
以前那麼多年,他從來沒對我展現出這麼失望的眼神。
我們被帶去警局,老闆堅稱這些交易都是女方個人行為,跟他這個經營者無關。
警方雖然接到舉報,但確實沒有證據能直接證明,那些女孩是受老闆的指使。
那些女孩被拘留了,我們的店不會被封,老闆也不會有事,只是以後要監督一下員工的個人行為。
當我從警察局出來,老闆聽店長介紹,說我是店裡的高級髮型師,他怕我凍著,還很貼心地幫我披上了外套。
陸齊銘就坐在警局門口的警車裡。
車窗是開著的,他咬著一根煙,靜靜地看著我們。
我知道他不抽煙的。
所以我忽然有一種感覺。
他好苦。
明明我也在受罪,可我就是覺得他好苦,我好想上去告訴他,我沒有和這個人同流合污。
我想拿出那些信,我想證明我自己。
老闆此時去開車了,我決心要馬上辭職,跟陸齊銘解釋。
我伸進口袋,握住了信封,走向陸齊銘。
但店長卻忽然開口了:「還是我們有辦法啊。」
我愣了一下,問:「什麼意思?那些姑娘不是私自在做嗎?」
店長神秘兮兮地說:「你覺得我們能讓那些員警找到證據嗎?」
我一言不發。
警方沒有證據把老闆送進去,但店長應該知道他是怎麼運營的。
最重要的是,因為我在店裡工作四年,店長完全把我當自己人,似乎沒有打算瞞著我的意思。
這時候,老闆已經把車從停車場開到馬路上了,他按了按喇叭,示意我們上車。

那台寶馬 5 系裡,他得意洋洋地咬著中華香煙,太陽下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貔貅手鏈,炫耀著自己如今的成功。
這一切,都是做給陸齊銘看的。
我走向老闆的車,在經過那台警車時,陸齊銘忽然對我說:「你真讓人噁心。」
我鼻子一酸。
多少年的欺負,我都不曾哭過。
可只有這一次,我好想哭。
我強忍著淚水打轉,對老闆擠出笑容,坐上了車。
在陸齊銘眼裡,此時此刻,我與罪惡同流合污。
我想,罵吧,從當初喜歡上你的那天起,我就變得挺賤的。
如果我跌入深淵,可以幫你懲治這份罪惡,我心甘情願。
對,懲治罪惡,而不是贖罪。
我永遠不會用這個詞,我永遠不會承認他爸的死和我有關係。
一旦承認是贖罪,那我的人格,我的靈魂,將會有一個此生都不能彌補的缺陷。
當車子開遠,店長大大咧咧地從煙盒裡拿了根煙,完全不管老闆滿臉冰冷,自顧自點燃了。
老闆說:「你還有心思抽煙是吧?」
店長不耐煩地說:「老子抽你一根煙怎麼了嘛?」
我一下不太理解他們的說話方式,分不清誰才是老闆。
老闆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他強壓住怒氣說:「現在有別人在,我不跟你吵,回去再跟你算帳。」
車上的氣氛不太好。
快回到店裡時,老闆讓我先回宿舍,隨後叫店長去辦公室。
說實話,我有點想偷聽。
這要是普通人,肯定已經沒辦法了,但我在這家店工作了四年。
我一下車,就急匆匆跑上了樓,我的速度很快,到了店長辦公室後,馬上拿起了桌上的座機。
桌面上正好有一袋店長吃剩的花生米,他經常在上班時間喝酒吃菜。
我將花生米壓在了聽筒下面,保證這個座機不會被掛斷。
隨後我又出來了,來到前臺大廳坐著。
老闆停好車,帶著店長上來了,他們直接走向辦公室,老闆還指了指我,叫我別靠近辦公室。
我點點頭,可當辦公室門鎖上後,我拿起了前臺的座機。
我們座機是通的。
我可以聽見那邊在說什麼。
他們一進門,老闆立即大發雷霆,對店長怒吼:「你是不是接待會員以外的客人了?」

店長的聲音很無所謂:「你就吼嘛,你繼續跟老子吼嘛。」
老闆大怒:「說了多少次,這邊不能收錢做那些項目,必須是在我茶葉店買了茶的,才能來這裡免費做專案,不要額外跟他們收費!」
簡單的一句話,我立即明白了老闆的生意邏輯。
在我們這個店被送人後,街角就開了一家茶葉店,賣的茶葉很貴。
客人在茶葉店高價買茶辦會員卡,當茶葉店會員來我們這消費,他們不需要在理髮店付款,就可以享受那些服務。
那高昂的茶葉門檻,就是把陌生人排擠在外,避免被舉報的風險。
店長應該是想中飽私囊,接待了茶葉店會員以外的普通顧客,和那些姑娘私下進行分紅。
面對老闆的怒火,店長還是一點都不怕:「老子是你哥,你就這樣跟家人說話是吧?」
老闆罵道:「自從我坐牢那天起,我上頭的人虧待過我家裡人嗎?你就一農民,你什麼都不會幹,在這裡當了這麼多年店長!」
「你現在當大老闆,我沾你點光怎麼了,我有老婆有孩子,店長一個月工資就六千塊,我要是不搞點錢,能夠花嗎?」
「你的意思是,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店長突然冷笑起來:「能有我給你的多嗎?當初要不是我們嘴巴嚴,你早就因為殺員警被槍斃了!」
辦公室裡,突然傳來了打架的聲音。
我拿著話筒,呆若木雞。
店長表達的是什麼意思,難道老闆當年是應該被槍斃的嗎?
門忽然被撞開了,我趕緊放下了話筒,走廊還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和慘叫聲。
我來到走廊,只見店長被老闆打得滿頭是血。
老闆手裡拿著座機,那座機上還沾著血。
謝天謝地,他直接舉起座機砸人腦袋,沒發現我動的小手腳。
老闆滿臉通紅,他臉色猙獰得仿佛要殺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你再敢講話不過腦子,我弄死你。」
店長坐在地上喘著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滿手是血。
老闆舉起了座機還想動手,我連忙護在了店長的身邊,將他的腦袋抱入懷中,著急地說:「不要打架!」
一股厭惡的情緒,在我的心頭蔓延。
我討厭店長,但是我很清楚,如果我想得到他的信任,現在的我必須為他出頭。
他手上似乎有能讓老闆付出代價的證據。
老闆居高臨下看著店長,他冷冷地說:「別忘了,十幾年前我就敢殺人,今天的我依然敢!」
他轉身離去,只留下我和店長在空蕩蕩的店裡。
我連忙找來紙巾,幫店長捂著腦袋,擔憂地問他:「你沒事吧?」

店長捂著頭,似乎是不願意在女人面前丟了面子,即使老闆已經離開了,他也咬牙切齒地對空氣說:「老子遲早整死你。」
人可以很聰明,人也可以很笨。
至少店長跟聰明是不沾邊的。
我捂住了他的嘴,擔憂地說:「別讓他聽見了,你鬥不過他的。」
店長果然急了,他迫不及待地說:「老子鬥不過他?老子一句話,就能讓法院斃了他!」
說到這裡,他可能覺得自己話多了,閉上嘴不再講了。
我知道自己不能詳細去問,否則會引起懷疑。
於是我扶起他,隨口說:「別亂講話,老闆要是死了,那會給我惹大麻煩。」
店長問:「為什麼給你惹麻煩?」
我說:「我們老闆是不是剛放出來?」
他點點頭。
我說:「他剛被放出來,還沒討老婆吧?他要是死了,這家店誰來繼承啊?現在我正是急用錢的時候,沒個繼承人,誰給我發工資?」
店長愣住了,他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我也覺得他看著不像好人,但至少要等他有了老婆孩子再死,否則店就亂了。」
我去拿來了拖把,打掃地上的血跡。
店長就坐在旁邊,香煙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忽然問我:「一個人如果沒繼承人,他死了以後,他的財產歸誰?」
我說:「當然是歸父母和兄弟姐妹。」
店長開始來回渡步,香煙灰不斷落在地上。
我給了他一個選擇題。
當他擁有合法弄死兄弟繼承財產的能力,他會選擇動手,還是選擇放棄。
很明顯,店長心動了。
他走來走去,最後說:「我問你,你想不想賺一筆大的?」
我問怎麼賺。
店長把我扯進了辦公室裡,很認真地和我說:「你無意中提醒到我了,老闆如果結婚前死了,財產全都就是我的。我可以舉報他,讓他死,但是我不敢去,我也不敢讓身邊的人去,因為他上頭有人,我怕被報復。」
我急忙說:「那你別和我講啊,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怕被報復!」
店長焦急地說:「你可以走啊!你不是之前就想離職,因為缺錢才留下來的嗎?」
我愣住了,雖然我這個愣住是假裝的。
我說:「我確實想去更大的城市進修,比如去一趟韓國,招牌就響了。」
他點頭:「哪個學理髮的不想去韓國,回來宣傳一下,搞個工作室,收費翻倍。店裡以前那個師傅,他就宣傳自己去韓國了,其實他根本沒去,就跑了趟杭州度假一個月,搞了些假證,吹自己從韓國回來。他以前剪頭八十塊,現在三百塊。你呢?你想不想真的去一次韓國?」
我小聲說想,韓國是理髮師證道的地方,不需要學會太複雜的技術,只要證明自己在韓國進修過,就可以回國包裝自己了。
店長激動地說:「那你都跑韓國去了,你也不用擔心別人報復啊!」
在他激動的狀態下,我終於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老闆當年被判刑的時候,法律檔上是十七歲,但他其實滿十八歲了。
當年計劃生育,他早就出生了,但因為他爸是村委會的,家裡不想丟工作,一直都是黑戶,沒上戶口。
直到後來,他堂弟夭折了,嬸嬸又因為大出血,醫生說很難懷上了。
於是他們做了個交易,老闆被過繼給叔叔嬸嬸做兒子,繼承他們兒子的名字和身份。
當老闆犯事被審判的時候,他家族裡守口如瓶,沒人敢說出這個秘密。
法律檔上,他未滿十八歲。
但實際上,他滿了。
當法律發現判案有事實錯誤的時候,即使犯罪人已經刑滿釋放,也可以重新捉拿,給予更嚴厲的審判!
十幾年前,老闆是第一個把陸齊銘爸爸割喉的人。
他不死,天理難容。
店長告訴我,只要我敢幫他舉報,就給我十萬塊錢,讓我去韓國進修。
我猶豫再三,同意了,我告訴他必須是十萬塊現金,他說沒問題。
他馬上回老家拿證據,我們約好晚上一點,在高速公路出口碰頭。
到時候他給錢,我辦事。
他說那裡有個巷子,深夜的時候不會有人,是個寂靜的好地方。
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
也許是因為我在這裡工作了四年,跟了這位店長四年。
在他眼裡,我是一個可靠的老朋友。
我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將陸齊銘這些年寫給我的信拆開,我一封一封看,甜蜜得抱著信,最後又整齊地疊放在一起。
當我接下舉報這份差事,這個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
但我知道,這都值得。
信上每句溫柔的話語,都是他認真寫出來的情誼。
身為他的榜一,也許早就習慣了守護他的一切。
店長沒讓我失望。
到深夜時,他給我打來電話,興奮地說拿到證據了,讓我趕緊準備接頭。
我欣喜地出了門。
雖然是黑夜。
可我戴上了好看的小禮帽,上面有我喜歡的蝴蝶結絲帶。
我穿上了休閒大衣,搭配著柔軟的白色毛ŧú⁽衣,用腰帶勾勒出我的腰部曲線。
我喜歡小靴子,上面有布靈布靈的掛件,我親手在上面縫了可愛的玉桂狗。
二十多年,我第一次盡心盡力,去打扮自己。
我想漂漂亮亮出現在陸齊銘面前,提著我的小行李箱,將證據交給他,然後笑嘻嘻地和他說:「我走啦,我趕飛機去韓國啦,從此我不欠你什麼啦。等我回來,我們重新交朋友吧。」
高速出口,拐過黑暗的綠化森林小道,我見到了店長的車。
我拿起手機,終於給陸齊銘打去了電話。
他將電話給了天使姐姐很多年,而我第一次撥通了他的電話。
當電話接通後,我開心地說:「陸齊銘,我有禮物要給你,我給你發定位,你來接我。」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陸齊銘聽出了我的聲音,他問:「你為什麼有我的電話?我很忙,有話快說。」
我想說,是你自己把電話給天使姐姐的呀。
可隨著我靠近那台開著窗的車,我嗅到了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很腥,很臭。
車子在晃動。
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打開了車門。
老闆滿身是血下了車,他一手握著刀,一手提著店長的腦袋。
斷掉的頭顱,滴滴答答,一大灘一大灘粘稠的血液,從刀口處滴落。
黑暗裡,老闆冷冷地看著我。
寂靜裡,陸齊銘也冷冷地與我說:「你還想賄賂員警是嗎?我不收罪犯的禮物,掛了,你真的很讓人噁心。」
「不要掛,救我……」
我驚慌地求救。
可手機那邊,只有電話被粗暴掛斷的聲音。
老闆舉起手裡的頭顱,他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與我說:「你猜風聲是怎麼走漏的?」
我說不出話。
我想嘔吐。
因為店長的眼睛還是半睜著的。
老闆說:「誰也沒走漏風聲,只是我今天聽了他的話,我心想這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他手裡有能合法弄死我的證據,偏偏他還是我的遺產繼承人,我怎麼能讓一個這樣的白眼狼活下去呢?於是我想,那就把他殺了吧,今天我只是想殺人,結果有了意外收穫。」
我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往後倒退。
老闆一邊走向我,一邊感慨:「所以說做人還是要有先見之明啊,我猜他會背叛我,結果他真的背叛我。幸好我先下手為強了,我這麼聰明的人,要是活在古代,應該也沒曹操什麼事了吧?」
我哆哆嗦嗦地說:「你自首吧,我不是傻乎乎來的,我來拿證據之前,已經在政府留言板舉報了你的情況,很快就會有人調查你,我還報警了!」
他冷笑:「你在嚇唬我嗎?」
我不斷搖頭。
我是真的已經在留言板舉報了,因為我考慮過店長可能拿不Ṭű₁到證據。
我也真的報警了,因為我也是個壞人,我想拿了十萬塊後,順手舉報店長和老闆組織賣淫。
我報警是為了他們組織賣淫的事,這份塵封了十幾年的證據,我只想親手交給陸齊銘。
他丟掉了手上的頭顱,嘖嘖一聲:「無所謂了,如果你沒去留言板,那我宰了你,我逍遙法外。但如果你真去了,我背著兩條命案肯定被槍斃,我不在乎殺第三個。」
我轉頭就跑。
可他的速度好快,三兩下就追上了我!
當老闆將我壓在地上,忽然有手電筒朝著我們照來。
「員警!別動!」
那聲音很熟悉。
當手電筒的強光過後,我看見了他的模樣。
是陸齊銘。
難怪他說自己很忙,原來我之前的報警,把他給派來了。
陸齊銘迅速掏槍,把槍口對準了老闆,驚怒道:「放開她!」
老闆用胳膊勒著我的脖子,他呢喃道:「你這賤人,你還真報警啊?你一邊拿我哥的好處,一邊報警捉他?」
他湊到我耳邊,忽然壞笑:「我是活不下去了,但賤人不配活著。」
老闆舉起刀子,狠狠刺向了我的腹部!
他手起刀落。
再次手起刀落。
劇烈的痛苦,讓我連叫也叫不出來。
原來人被刀子捅了以後,是叫不出聲的。
我數不清我挨了幾刀。
陸齊銘急了,他連忙沖上來,一腳踹翻了老闆。
當老闆倒地,他將槍對準老闆,砰砰開了好幾槍,隨後回頭看向我,連忙跪下身,用手捂著我的傷口。
我躺在地上,只覺得好冷。
體溫,仿佛在隨著血液一起流失。
我本來戴上了喜歡的小帽子。
穿著好看的白色毛衣。
還有我縫上玉桂狗的小靴子。
我第一次認真地打扮自己,最終卻倒在骯髒的血泊裡。
陸齊銘捂著我的傷口,著急地對旁邊大吼:「來不及叫救護車了,我送她去醫院!」
他一把將我抱起來,跑向了警車。
別的員警負責開車,陸齊銘在後面抱著我,緊張地幫我捂著傷口,測試我的脈搏。
我虛弱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給他。
他看見信封,傻傻地睜大了眼睛。
我擠出笑容:「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回你的信了。陸齊銘,我永遠不會認錯,我不欠你道歉。」
好冷,好累。
我閉上了眼睛。
我曾無數次幻想,人生最後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起陸齊銘。
但是沒有。
我想起九歲那年,老師很認真地和我們說:「你們戴上了紅領巾,要經常幫助他人,勤做好事。」
我幫助他人,勤做好事。
可是在陸父出事後,老師沒收了我的紅領巾。
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對我說:「你不配戴紅領巾。」
我沒有想起陸齊銘。
我只想起那些年,每當班級發新的紅領巾,大家歡悅吵鬧。
我坐在角落。
直到小學畢業照。
我也站在人群最邊緣的角落。
大家都戴著紅領巾。
除了我。
……
五年後。
我還是去了一趟韓國,因為陸齊銘把錢還我了。
他不止是還那十萬塊錢,還有從小到大我資助他的錢,這些年他竟然一直記在本子上,全都連本帶利還我了,他每個月發工資了,都給我打錢。
再加上警隊給我發的市民獎金,我的韓國之旅還算是愉快。
回國後的這些年,我開始做預約制,生意不好不壞, 但是找個本地雜誌, 花點錢包裝自己是韓國進修回來的,單價收得高, 所以日子還挺闊綽。
這天, 陸齊銘來找我理髮。
時光飛逝,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學徒,他也不是當年的貧困生。
我幫他打理著頭髮, 輕聲說:「可惜那傢伙最終沒判死刑, 而是被你當場斃了。」
「這樣更好……」陸齊銘說,「給我親手斃的, 和法院判的, 感覺不一樣。」
「三百塊的理髮費, 沒問題吧?」
「沒問題, 我剛發工資。」
我耐心地幫他理髮,我們一言不發。
也許, 我們早就習慣了書信交流。
當理完以後, 陸齊銘給我遞來了一張請帖,他說:「我要結婚了。」
我嗯了一聲, 收起請帖放在一邊:「我就不去了。」
他沉默許久。
最終他憋不住了,問我:「四年前, 你為什麼拒絕我的表白?」
「沒想過和你在一起, 當年經歷過那樣的事,我們不能在一起。」
「那時候,我以為你愛我。」
「愛呀, 直到今天也是,你是我最愛的人。以後我還會遇到別的人, 但再也不會有任何人, 像你一樣讓我深愛。」
「我不懂。」
「我會把握分寸地愛他們一場, 但不會像當初愛你那樣,讓我不顧一切。好啦, 你回家陪老婆吧, 既然結婚了,以後別來了。」
我下了逐客令。
陸齊銘走了, 我獨自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曬著太陽。
陸齊銘就好像這太陽。
其實他一直在溫暖所有人,只是我曾經生活在黑暗裡,我渴望他給我的光。
我愛過他, 但在我中刀閉眼時, 在我曾以為是自己人生最後的時刻,我回望過去, 滿心都是心疼自己的這些年。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在意別人的溫暖,並不是因為別人有多好,而是因為自己太缺愛, 所以哪怕是對待所有人的陽光普照, 也會自私地想擁入懷中。
我不會再因為他隨手散發的光,癡癡傻傻地付出一切。
缺愛的解藥,從來不是渴望別人的愛。
越渴望, 越卑微。
越卑微,越缺愛。
往後餘生,我想學會自己愛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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