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第一天,老闆在群裡發紅包。
我手氣最好,搶了 44 塊後,接到一個電話:
「千萬別領紅包!領了的人會死!」
電話那頭是同事楊芳的聲音。
可是,她去年就猝死了啊。
就死在我左邊的工位上。
1
「快看公司群!老闆發紅包了!趕緊搶!」
坐在我右邊的同事李軍舉著手機,沖我擠眉弄眼。
今天是開工第一天,正是大早上,同事們零零散散到來,我正在整理桌面。
聽到李軍這話,我急忙摸出手機,一看群,老闆果然發了一個紅包!
還發了一段話:「希望各位家人幫助我,創造輝煌!祝大家生活愉快。」
按照道理來說,開門紅的祝福語一般都是工作愉快,偏偏老闆與眾不同。
尤其是那個「活」字,血淋淋地佔據了整個螢幕,嚇得我差點丟掉手機。
等我定睛再看,字體卻又一切正常,剛剛仿佛只是我的錯覺。
我沒有多想,伸手點開紅包。
44 塊,手氣最佳!
而這剛好也是最後一個紅包,零錢到賬的聲音響起。
李軍俯身過來跟我吐槽:「老闆真是小氣,這麼多員工,居然就發一個 200 塊的拼手氣紅包。」
說得也在理,別人公司開工紅包都是一個人幾千幾百。
李軍身上隱約有點奇怪的味道,熏得我很不舒服。以前好像不是這樣,怎麼過個年,他身上多了異味?
女同事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公司裡環繞,直到公司門再度被推開,老闆西裝革履地走了進來,她們才噤聲。
老闆臉色慘白,似乎過完一個年,把他的精氣神都給吸走了。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點場面話,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安靜的辦公室內,顯得格外刺耳。
我尷尬地摁滅,可是電話卻鍥而不捨地打進來。
沒辦法,我只能避開老闆的視線,彎到桌子底下,偷偷接通。
「鐘白!千萬別領紅包!領了的人都會死!」
2
電話那頭的女人歇斯底里,好像怕我領了紅包,下一秒就會死掉。
這一瞬間,我頭皮發麻。
因為那個聲音,我非常耳熟!
正是我的同事楊芳,可是,去年她就在工位上猝死了啊!
更重要的是,就在我左手邊這個空著的工位上!
正是因為她死在這裡,這個位置一直沒有人敢坐,也還沒來得及招聘新同事。
楊芳的聲音還在尖叫,就像要通過手機鑽出來似的。
我顫抖著手看了一眼電話號碼,難怪剛剛覺得眼熟,這明明就是楊芳生前的號碼啊!
她去世之後,為了避免晦氣,我把號碼給刪除了。
「你領的紅包錢數就是你還可以活的天數!」
「如果你領了,現在立刻退給老闆,馬上離開公司,說不定你還能活!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電話那頭,楊芳的聲音還在尖叫,字字句句讓我害怕。
死去的人的手機號忽然給你打來電話,死去的人突然告訴你,活著的人要害死你。
誰敢信?誰能信?
可我不得不信。
因為在偌大辦公室不遠處的角落,爆發了沖天的驚呼聲。
我抬頭看去,平時那個最嬌媚的女同事宋豔豔,此時正光著腳丫,光著一雙大長腿。
原本在她腿上的黑絲,被她死死勒在自己修長的脖子上。
任憑周圍的同事如何拉扯,都拉不開。
宋豔豔硬生生地把自己勒得眼珠凸出,舌頭長吐,臉色青紫漲紅。
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她被她自己勒倒在了地上!
我記得,她剛剛領的紅包最小,好像只有 0.1 塊錢。
所以,難道真的和死去的楊芳說的一樣,紅包大小就是能活著的天數!
3
我心裡一驚,正要起身去宋豔豔那邊看看情況。
坐在我右邊的李軍忽然伸出手,幫我摁滅了還在通話中的手機。
順便阻止了我:「別引火焚身,宋豔豔已經死了。」
什麼意思?李軍怎麼知道她死了?難道他也收到了楊芳的提醒?
不然他剛剛為什麼幫我掛電話,避免我和楊芳的通話被老闆發現。
我正和李軍用眼神交流著,頭頂忽然傳來老闆陰森的聲音。
「鐘白,等下來我辦公室一趟。」
我抬頭看去,老闆正在站在我桌子前。
隨著宋豔豔的死去,老闆原本慘白的臉色好像紅潤了一分。
按照常理來說,公司發生了離奇命案,應該馬上報警和撥打 120 才是。
可四周的同事卻沒人行動,好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死了一個人,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情。
宋豔豔的屍體被老闆找了兩個男同事抬去儲物間,趁著這個工夫,我急忙拿出手機,撥打 110 和 120,居然全都是不在服務區。
我思索良久,最終還是放棄。
想起楊芳的話,翻出老闆的微信,給他發了 44 塊錢紅包,顫抖著手打字。
「老闆,拿了工資,好好工作是我分內之事,不需要紅包。」
我自認為這番話滴水不漏,可是老闆卻遲遲沒有領取。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宋豔豔的死就是前車之鑒,他不收,那我 44 天后豈不是死定了?
有個同事傳話:「鐘白,老闆叫你去他辦公室!」
我打著哆嗦起身,徹底認命。
李軍伸手拉住我,壓低聲音說:「先別惹怒他,到時候我帶你一起偷偷逃出去。」
我看著這個平時交流不算多的同事,心底湧上一絲感動。
4
老闆的辦公室裡居然比外面的大辦公室還要冷,牆上的空調明明調的暖氣,可我還是如墜冰窟。
原本,在他辦公桌正後方掛著的「天道酬勤」那幅字畫也變了。
此時一個巨大的「奠」字,白紙黑字清晰地掛在老闆頭頂,如同靈堂。
他的臉色依舊慘白,嘴唇哆嗦,看到我進來,急忙起身把門關好並且反鎖,神情緊張。
「鐘白,接下來的話,你一定要聽好。」
「我們整個公司已經被楊芳的怨氣包裹,通知你們來上班的是她,給你們發紅包的是她,剛剛操控黑絲勒死宋豔豔的,也是她。」
「我的手機已經被她控制,紅包大小就是你們還能存活的天數。你一定要相信我,聽我的話,我會帶你逃出去的!」
頭疼。
我倒退兩步。
老闆說話時,神情激動,大片眼白突出,嘴裡吐出的都是寒氣,可怖異常。
他和楊芳說的話有相同之處,比如紅包奪命。
也有相悖之處,楊芳那通電話的意思是,老闆要害死整個公司的人。
可老闆的意思卻是,這全都是楊芳的冤魂操控,自導自演。
我到底該相信誰?
相信我去年親眼看著她猝死的楊芳,還是相信黑心摳門的老闆?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猶豫,老闆勾唇一笑,嘴角幾乎裂到耳根。
「沒事,你好好考慮一下,最好是搬來我辦公室,我才能更好地保護你,楊芳的魂魄暫時不敢進來這裡。」
說完,他居然沒有阻攔我,反而是放了我出去。
辦公室的門一拉開,我就看見所有同事都低垂著頭站在門口。
聽見動靜,他們這才抬頭,齊刷刷地看著我:「老闆跟你說什麼了?」
察覺到外面有事,老闆大步走出來,沖他們揮手,意味不明地說:
「行了,都去工作吧!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任何一個人的!」
5
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一天班。
下午六點,準時下班,我開始收拾東西,一切都好像沒有異樣。
電梯抵達,所有同事居然都沒下班,目光炯炯地看著我。
我拿著公事包想要離開時,同事們居然齊齊圍了上來。
「鐘白,別走,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工作吧!」
「對啊!老闆把這裡的房子都買了,我們以後可以長住在這裡!」
人影層疊,我嚇得差點癱倒在地。
他們好像失了智,我忍不住想提醒他們:「趕緊把紅包退給老闆,快回家吧!」
我覺得那個開工紅包非常詭異,大概就是它控制了同事的神智。
話音剛落,我就被人拉著手,飛快地擠出人群。
居然是李軍!他對我說:「別廢話,趕緊走。」
直到我們乘坐電梯抵達一樓,我心裡的怪異越發濃厚。
平時擁擠的電梯,現在怎麼這麼清冷?
「鐘白!老闆好像在公司樓里弄了不少員工宿舍,同事們以後都直接住宿舍了。」
李軍氣喘吁吁地給我解釋。
巨大的違和感包裹著我,所有員工都住宿舍?
「可是,我記得好幾個人都在這個城市有家有房,為什麼還要住宿舍?」
我忍不住問李軍。
見我不解,他笑了笑,朝我靠近幾步,那股淡淡的怪味再度從他身上傳來。
「不用管他們,你想走嗎?我可以幫你。」
他好心地問我,見我點頭,便拉著我朝公司樓下的大門口走去。
我拉好衣服,跟上他的腳步,一定要離開詭異的公司!
大門卻完全緊閉,遲遲沒有打開。等了許久,還沒有動靜。
我忍不住敲了敲玻璃,探進頭去看保安亭。
保安王伯正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坐在亭子裡,整個人好像粘在凳子上一樣。
6
保安沒有像以前那樣,站起來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反而是雙眸緊閉,如同假寐。
我忍不住出聲喚醒他:「王伯!下班了!幫我開開門!」
一連叫了好多聲,他終於有了反應,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很是不耐煩地沖我擺手:「門壞了,打不開,你趕緊回去。」
說完,他換了個方向繼續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再搭理我的樣子。
這是不願意幫我開門?
可是,我自己租了房子,幹嗎要住宿舍啊?
王伯不讓我離開?太詭異了!
聽到這話,李軍的反應比我還大,齜牙咧嘴地沖王伯叫囂:
「公司有問題!整棟大樓都有問題!我們要回去!你們這是非法囚禁!」
王伯掀了掀枯裂的嘴皮,露出黝黑的牙齒。
「你最有問題。」
李軍臉色一沉,來不及狡辯,身後的țú₄公司大樓上突然跳下來一個人。
「咚」的一聲,像是爆裂的西瓜。
「啊!是小方!」李軍慘叫出聲。
我驚魂未定地捂著心口,仔細看去,跳樓的人真的是我們公司的小方。
顫抖著手拿出手機,打開公司群,小方之前領的紅包是 0.8 元。
似乎再次驗證了楊芳和老闆的話。
紅包錢數就是我們依次死去的時間。
7
王伯不給我開門,迫於無奈,我只能去公司宿舍住。
李軍一萬個不情願,可我心裡也有自己的計畫。
宋豔豔被她自己勒死,小方跳樓自殺。
這說明紅包詛咒是真的,我一定要把這個 44 塊錢想辦法退給老闆,或者找出真相,完成自救。
我偷偷躲到宿舍,給楊芳的手機號打電話,那邊卻一直無人接聽。
難道只能等她找我嗎?
深夜來臨,我好不容易睡著。
原本縮在被窩裡的手好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拉了出來,然後按在了一塊堅硬的東西上。
眼前亮起白光,恍惚間,床邊站了幾道黑影,我卻怎麼樣都睜不開眼睛。
不知道誰動作大了點,鐵架床「咯吱咯吱」地響起來,我翻了個ŧűₛ身。
黑影們似乎怕吵醒我,終於離開了我的床邊。
第二天早上,我剛剛洗漱好,李軍就神神秘秘地朝我走來,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快看看你手機裡的錢,是不是不對勁?」
他裝作不經意地路過我身邊,壓低聲音提醒我。
我心裡一驚,急忙摸出手機,好傢伙,老闆發我的那 44 塊錢呢?
怎麼只剩 7 塊錢了?!
「昨晚你睡著後,他們偷偷用你的指紋解鎖,把紅包轉了過去分了。這 44 塊錢可是你的命啊,他們分了你的錢,現在,你只能活 7 天了。」
李軍憐憫地看著我。
原來昨晚不是做夢!
白光就是手機螢幕的光,這夥同事站在我床邊,瓜分了我的紅包,拿走了我的生命。
如果說老闆發的紅包是詛咒源頭,詛咒我們只能活多少天。
我把紅包退給老闆,老闆領取,可以清除詛咒。
我把紅包轉發給同事,只會讓自己的壽命越來越短。
同事之間就是競爭者,可以互相吞食,奪取生機,增長自己的壽命。
看來,這些同事早就知道紅包的秘密玩法了。
怪我大意了……
李軍離開後,電話再度響起,楊芳森冷的聲音傳來,隱隱約約帶著蠱惑。
「鐘白,你還能活 7 天。」
「你幫我找到害死我的真凶,我幫你渡過這一劫。」
8
「什麼意思?你不是因為身體不好,去年自己猝死的嗎?」
我硬著頭皮問電話那頭早已死去的楊芳。
「我是被人害死的!是被害死的!是被害死的!」
女聲尖叫連連,恍若厲鬼索命,我這句話好像不小心激怒了她。
被這聲音震得耳膜生疼,我冷汗淋漓地跌倒在凳子上。
手機在手上瘋狂顫抖,裡面好像要有東西鑽出來,嚇得我急忙安撫她:
「好好好!楊芳你別激動!你是被人害死的!我會幫你找到真凶的!」
一諾千金,尤其是和鬼魂做交易。
手機很快安靜下來,那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嘻嘻嘻,騙鬼會死得很慘哦。」
這樣陰晴不定的鬼,我實在害怕,抖著聲音問她:「你是不記得生前的那些事情了嗎?」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愣,語氣驀然低沉下來:「或許是傷心過度,我不記得我臨死那幾天的事情了,所以一直被困在這棟樓,無法離開我死亡的地方,逃不出去。」
「也許等你查明真相,我就能離開,去投胎轉世了。」
聽了她的話,我歎了一口氣。
這也是一個可憐的鬼啊。
可是,她死的那幾天,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Ṭůₓ麼啊。
楊芳是在去年 7 月份猝死的,正值盛夏。
那天是週五,我們全員加班到了週六淩晨三點。
我很清楚地記得,當時我正在電腦前忙得不可開交,左邊突然傳來「撲通」一聲,楊芳臉色慘白地一頭栽倒在辦公桌上。
還沒抬出公司,她就已經沒了呼吸,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隕落。
不知道怎麼的,楊芳猝死這個事情並沒有宣揚出去,她的家人好像也和老闆和解了。
老闆後來給了公司員工每人一些股份,或者一些錢財,把這事堵了嘴。
公司照樣開得風生水起,沒有任何關於「員工長期加班猝死」的新聞爆出來。
我以為這就是前因後果,可是聽楊芳這話意思,她的死另有隱情。
幫她找到真相,幫她投胎轉世,也是幫我自己逃出去。
10
來到辦公室後,大家各歸其位,看起來和諧又正常。
而最令人可怕的是,經過一個晚上,少了很多很多人。
要麼,原本領取的紅包只夠支撐他們活到昨晚。
要麼,昨晚又有人轉走了他們的紅包,竊取了他們的性命。
今天來上班的人,已經不足 10 人。
「咱們倆可是一體的,一定要互幫互助,小心點。」李軍從我右邊湊過來,很是猥瑣的樣子。
我沒搭理他,啃著早餐,偷偷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
突然,在不遠處,有個男同事發出幹嘔的聲音。
幾個同事圍著他,看著滿是焦急的樣子。
「快吐出來!」
「等會要被噎死了!」
幾人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救他,那個男同事眼白一翻,徑直倒地不起。
大家面面相覷,不敢再動。
老闆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一晚之後,他原本慘白的臉色很是紅潤。
同事們陸續死去,他卻逐漸紅光滿面,這太不正常了!
「把昨晚那些屍體和剛剛這具屍體都抬去儲物間,統一處理。」
老闆吩咐那幾個愛給他拍馬屁的男同事。
眾人Ṭŭ̀ₙ行動,老闆卻朝我走來,深深地看向我。
「鐘白,考慮好了嗎?去我辦公室跟我一起工作吧,我可以保護你,還可以提拔你為副總經理。」
命都要沒了,還副總經理?
畫餅有屁用。
想靠自己的能力擺脫紅包詛咒,似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信楊芳。
我幫她找出真相,她救我。
看來,我得從剩下的所有同事下手。
11
「剛剛楊芳找你了?」李軍再度湊過來,幾乎趴到了我的工位桌上。
這次距離格外近,他身上的異味愈發濃郁,像是肉腐爛的味道。
我捏著鼻子,不經意地退了兩步:「你怎麼知道的?她也找你了?」
李軍嘴巴一張一合,隱約能看到喉嚨間蠕動的白色蟲子。
身軀飽滿,晶瑩剔透。
這是正常人的模樣嗎?
「我跟她關係可不一般,她現在和老闆隔空鬥法呢,誰贏了,誰就能活。」
「無論他們誰贏,對咱倆來說都是一件壞事。」
「老闆是個吸食他人生命的怪物,楊芳是個鬼。」
「鐘白,你只能信我。」
李軍的眸子亮起猩紅,期待地看著我,似乎只要我答應和他聯手,立刻就能逃出公司。
我消化巨大的信息量,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你怎麼知道這些?」
李軍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絲絲縷縷的鮮血從他嘴角滴落。
「我查的啊,這次開工我比你先來幾天。哎呀,你別管那麼多,你相信我就行。」
他故意轉移話題,很明顯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跟我多做糾纏。
我知道,他沒說實話。
我拉遠凳子,假裝開始敲鍵盤忙碌,不經意地問道:「你還記得楊芳死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李軍大白眼珠子一轉,思考片刻告訴我:「頭天晚上,她那個專案組的同事一起去聚餐了,老闆也在。」
這是個重要資訊,楊芳所在的項目組,在她猝死之前的那個晚上,一起去聚餐了。
她身體一向挺好,為什麼會突然猝死,也許是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我環顧四周,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
目前還活著的同事,偷走我紅包的同事,剛好就是楊芳同項目組的人。
12
公司還是那間公司,一切又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每個人,都好像不再是從前那個人。
所有人都想讓我相信他們,跟他們合作。
突然,陳組長拿著份檔擠過來找我,他是楊芳專案組的組長。
此時,他眼白凸出,滿是貪婪地沖我笑:「鐘白,這個方案裡的資料有些問題,我記得有備案在你那邊,你把手機給我看看,我再修改一下。」
我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檔,這份方案的資料代碼的確是我協助他們做的。
畢竟,我是程式猿。
可方案也是去年的事情了,現在拿出來找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以啊,我手機裡有聊天記錄,你直接看吧。」我大方地拖開凳子,給陳組長挪了位置,順手把手機遞給他。
李軍在右邊捅了捅我,焦急不已:「他要偷你紅包!」
我裝作沒聽到,還是對著陳組長獻殷勤,甚至給他順手倒了一杯熱茶。
一邊看他擺弄我手機,一邊閒聊:「陳組長,去年這個方案不是楊芳負責的嗎?」
興許是目的即將達成,陳組長也跟我攀談起來,語氣裡滿是對楊芳的指責。
「對啊,她一個女人懂什麼?沒啥本事,就會潛規則。」
「年紀輕輕的靠身體上位,還不要臉地擔任副組長。這不,方案出了問題,還得我幫她擦屁股。」
我立在陳組長身後,輕輕一笑:「你怎麼知道她是潛規則呢?」
陳組長的心思完全在手機上,口直心快地回道:「那還能有假,去年聚餐,多少人摸了她……」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直接噤聲,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我眼睜睜地看陳組長打開了我的微信,找到了我的紅包零錢。
看他轉出 7 塊錢,看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叮咚。」零錢到賬的聲音響起。
很可惜,卻不是陳組長的手機,而是我的手機。
我在陳組長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快速從他手裡拿回我的手機,得意地晃了晃。
「謝了,老哥,給我加了 7 天命。」
13
「你、你……」陳組長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瞬間倒地,皮肉開始大塊脫落。
好好一個人,不到一分鐘,在我面前血肉分離,變成了一個骨頭架子。
「鐘白,好樣的,殺光他們,我們兩個一起逃出去!」李軍見到這一幕,似乎一點都不害怕,非常習以為常,沖我咧嘴一笑。
我壓下心裡的恐懼,沒有回應他。
經過昨晚的事情,我已經對所有人都有了防備。
今天一天,我都在辦公桌前做整蠱小程式,並把小程式保存到了我的手機裡。
只要有人想通過我的手機轉錢給他,就會觸發隱藏的程式。
實際上是從他帳號裡轉出來同樣的數額給我,不經意地偷天換日。
本來是為了以防萬一,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陳組長果然是想騙我手機,拿走剩下的 7 塊錢紅包,奪走我剩下的 7 天命!真狠啊!
不對,今天快結束了,我只剩下 6 天生命。
可是加上陳組長剛剛轉來的 7 塊錢,我又多加了 7 天壽命。
我現在完全可以確定,昨天晚上的黑影就是陳組長他們一夥人。
聽聞再次發生命案,老闆帶著那兩個熟面孔走來,大手一揮。
「抬去儲物間!」兩個男同事木著臉行動,好像早已習慣生死。
包括我和老闆在內,整個公司已經只剩 8 個人。
14
下班時間到,我看李軍在等我,急忙和他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工作沒忙完。」
李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地勸告我:「晚上的公司非常可怕,你好自為之。」
意有所指,我總覺得李軍好像知道什麼。
可不等我問,他就直接轉身離開了。
夜幕降臨,公司很快安靜下來。
就剩我一個人,還有我頭頂這盞明滅不定的燈。
滋滋的電流聲響起,我拿出手機,撥通楊芳的電話。
「喂!楊芳!我找到你被害死的頭緒了!」
「今天陳組長臨死之前說起了去年的事情,你們聚餐那晚,很多人接觸過你!」
其實我是想說摸過她,可是我怕她生氣。
楊芳畢竟是個鬼。
我興奮的對著電話那頭彙報。
白熾燈突然一閃一閃起來,我心裡一慌,不經意地側頭看到了窗戶!
漆黑的玻璃上,清晰地倒映出一道飄在半空的白色身影。
她的臉已經完全腐爛,身上散發著和李軍如出一轍的味道,此時就飄在我背後!
黑色的長髮垂落,我甚至能聞到濕漉漉的血腥味。
這可真是活見鬼了!打死我也不敢回頭看。
楊芳的聲音在我身後幽幽響起:「我不記得了啊……」
她離我越來越近,我的肩膀變沉。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一雙腳踩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女人從天花板上俯下身來,黑長的頭髮死死纏住我的脖子。
濕答答的水漬滴落在我臉上,無比腥臭,那分明是血。
我的呼吸瞬間變得困難,雙手試圖去扯那漆黑的長髮,卻無法撼動半分。
我斷斷續續地質問楊芳:「為什麼?我們明明說好了……」
我幫她查真相,她幫我逃出去。
頭頂飄著的楊芳突然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腰,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
嘻嘻一笑:「你居然會相信鬼話。」
15
眼看著我就要窒息,公司的燈突然大亮,一聲怒斥從門口傳來:
「楊芳!你這惡鬼,居然還敢害人!」
終於……等來了。
一道紅光從門口打來,穩准狠地打在楊芳身上。
她頓時淒厲地慘叫著消失,看那架勢,好像馬上就會魂飛魄散。
「啊啊啊啊啊!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女鬼消失,我大難不死,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扭頭看去,發現是老闆救了我!
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他的臉色好像更加難看了,一絲血色也沒有。
「老闆,你怎麼來了?」我摸了摸脖子。
剛下班老闆就回去了,他也住在這棟樓裡,怎麼又出現在公司?
老闆走過來扶起我,歎氣:「我不回來找你,你就被這女鬼殺死了。」
「她在公司猝死之後,不知怎的變成了厲鬼,一直想找個替死鬼,所有人都是她的目標。」
「的確是她控制了我的手機,設計了一個紅包詛咒。很可惜,死去的那些人,和她的八字不是很合,不能成為她的替死鬼,所以,她還是無法逃離這棟樓。」
「也許,你就是那個和她八字合的人,所以她決定對你下手。」
說完,老闆又拿出他的手機給我看,試著按了幾個選項,毫無反應。
他根本無法操控自己的微信。
「看吧,我沒有騙你,真的是楊芳控制了我的手機。」
老闆很是真誠的樣子,而且他剛剛又救了我,我也不好再懷疑他什麼。
因為晚上這個變故,我和老闆突然走得近了。
更是直接搬進了他辦公室,和他一起辦公。
白天上班時,李軍把我堵在廁所,語氣不善地問我:
「你怎麼跟老闆走到一起了?老闆和楊芳都不可以相信,我們兩個才是最佳盟友。」
我沖他淡淡一笑,揮開他攔著的手:「我只想活著。」
話音未落,隔壁廁所傳來「咚」的一聲砸地聲,李軍急忙踹開門去看。
又死了一個。
加上昨晚在宿舍死的人,已經公司已經只剩 5 個人。
老闆、我、李軍、老闆的兩個抬屍跟班。
很明顯,老闆的勝算更大,我當然要跟著他。
16
我加了幾件衣服,正坐在老闆辦公室裡面瑟瑟發抖。
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的字都已經不成形,恰好這時老闆端著兩份飯走進來。
「鐘白,來,餓了吧,吃點東西再工作。」
之前我坐在外面的大辦公室,老闆不好當著眾人的面,給我單獨送飯。
現在就方便了。
我感激地接過,飯菜很香,味道也很棒,只是,隱約有點奇怪的味道。
我神經敏感地好像馬上要抓住那個味道了,可沉下心來思考時,卻什麼都沒有。
「算了,先吃吧!」上班確實餓了。
老闆欣慰地看著我大快朵頤:「多吃點多吃點。」
埋頭吃飯的我並沒有注意到他臉上古怪的神情。
抬屍的兩個同事是兩兄弟,名叫大山小山,此時也跟我一起在老闆辦公室吃飯。
兩個人神情冷厲,對著我嗜血一笑:「老闆給的,你安心吃就是。」
我不敢再多說什麼,捧著飯盒,幾口扒拉完。
吃完最後一口,我的頭忽然一陣陣眩暈。
「怎、怎麼回事?」
沒有人回答我,緊接著,我一個不慎就栽倒在了沙發上。
身子軟綿綿,完全起不來。
眼前的老闆身影重重疊疊,我看著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俯下身,似乎在認真的打量我。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聽見他得意洋洋的聲音:「鐘白,你太謹慎了,可那又怎麼樣呢?還不是被我得手了。」
大山小山也站起身來,笑嘻嘻地捧場:「恭喜老闆找到了八字最合適的替死鬼。」
昏迷過去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來剛剛入口的飯菜味是什麼。
和李軍身上那股子臭味如出一轍。
17
眼皮子很沉,上面好像被人壓了什麼東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掙脫那股子束縛,猛然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啊,鐘白。」老闆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環顧四周,我認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身處一間滿是紅光的密封屋子。
屋子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祭壇,四周插滿了香,還有各種黑色的符紙。
整個屋子都透著邪惡的氣息,像是在進行什麼可怕的儀式。
放眼看去,屋子的牆壁全部被掏空!
分成無數個小格子,如同平時家居的那種入牆鑲嵌式立體衣櫃。
可是,每個櫃子裡都放著一個人!
全是開工之後死去的同事!就連陳組長那副骨頭架子都佔據了一個獨立的櫃子!
楊芳的屍體居然也在裡面!她不是去年就猝死了嗎?
為什麼她的家人沒有把她的屍體帶走?為什麼會在牆壁的櫃子ťũ⁴裡?
這哪裡是櫃子?這分明是棺材!
我全身抖個不停,牙齒在嘴巴裡打架:「這、這是哪裡?老闆,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現在就是待宰的羔羊,衣服被扒光,光溜溜的,被綁住四肢固定在鐵架上。
老闆拿著一顆烏漆墨黑的藥丸,獰笑著朝我走來。
「你們這些員工很好奇的地方啊,儲物間。看,現在你進來了。」
「他們也全都進來了,哈哈哈哈……」老闆張狂大笑,欣賞著牆壁裡的無數具屍體。
原來,那些同事死了之後抬進來的儲物間,其實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副身軀經過人間這三年的病痛折磨,已經殘破不堪,是時候該換一個皮囊了。」
老闆嫌棄地看著他自己的身體,狀若癲狂。
這年頭,都能借身還魂了嗎?
「鐘白,獻祭你的軀殼給我吧!我替你活下去。」
老闆瘋瘋癲癲地走近我,把藥丸貼到我唇邊,試圖讓我吃進去。
我努力消化他說的這些資訊,閉了閉眼,扭頭抗拒:「等等,我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似乎知道我逃不過了,老闆心情很好地開口:「說吧,你的遺言是什麼?」
18
「楊芳到底怎麼死的?」我問。
聽到這話,老闆似乎有些詫異:「死到臨頭,你還想著幫那個低賤的女人找出真相?」
他不屑一顧:「鐘白,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善良是你最大的弱點。」
老闆循循善誘,如同以前無數次在公司的會議上一般,跟我說教。
只是,他現在說的話,令我頭皮發麻。ŧů₃
「我本來就是一個需要不斷更換皮囊的怪物,千百年來,一直以吸食人們的靈魂來維持生機,或者直接開壇獻祭,施展玄術,換一副八字合適的皮囊。」
說著,老闆貪婪地看向我的身軀。
「我知道楊芳的魂魄被困在這棟樓,紅包就是她在作怪吧?不過沒關係,反正這些員工都是要死的,她幫我殺了也好,靈魂我都吃了。」
難怪每一次死了員工,他的臉色就會更好看幾分。
老闆還在張狂地絮絮叨叨。
「等我吃光了其他人,我再去吃她,畢竟,她是第一隻鬼,最強大。」
吃光了靈魂,就剩員工們這些軀殼,也要拿去獻祭。
資本家的嘴臉啊,恨不得把員工剝皮抽筋。
顯然,老闆真的做到了。
我強忍恐懼,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只想知道,楊芳去年到底是怎麼死的?」
像老闆這種人,你越是害怕,他越是高興。
老闆掌心一翻,把那粒黑漆漆的藥丸再度往前塞了塞。
他垂眸看我時,眼白幾乎佔據了整個眼眶,語氣森冷:「你把這個換魂丹吃了,我就告訴你。」
什麼換魂丹?啥玩意?交換我們的靈魂?
難道吃了這個,就能讓他的靈魂到我的身體裡,我的靈魂到他那裡嗎?
不對,按照他的意思,我的靈魂肯定是被他吃掉。
我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張嘴含下。
老闆這才高興起來:「去年 7 月 16 日,我帶著陳組長那個專案組的人一起去慶功聚餐。」
「楊芳身為副組長,肯定要參與。」
「那晚,大家興致都很高,喝了不少酒。酒勁上來,陳組長和楊芳發生了幾句口角。」
「那個項目組本來就不認可楊芳,對一個女人能當副組長這事耿耿於懷。」
「一言不合之下,趁著我出去抽煙的工夫,楊芳被他們合夥欺辱了。」
「抽完煙,我有些頭暈,就回家了,也不知道後來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那天晚上淩晨四點,楊芳跟我請假,說她上午要去醫院,想休息幾天。」
「可是,那個項目後續工作非常重要,她負責的內容很多,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請假呢?」
「我批准了她上午的假,讓她下午接著來上班了,於是晚上加班的時候,她突然就猝死了。」
「事情就是這樣。」
房子裡香火味濃重,煙霧繚繞,老闆的臉猙獰又模糊。
每句話都像刀子一樣,硬生生刮在我心口,聽得我心驚肉跳。
19
見我別過臉不說話,老闆笑了笑,沖外面叫道:
「大山小山,快進來吧!」
「獻祭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帶你們一起長生!」
我嗤笑,長生?你自己都沒有找到長生之法。
還得靠換年輕的軀殼維持生命呢。
這就開始騙人了。
儲物間的門很快被推開,兩道男人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高一矮,如同兩尊門神,分別護在老闆兩邊。
「老闆,你真好,不枉費我們兄弟二人幫你幹那麼多事!」
小山是個耿直的傻帽,一開口就是邀功。
大山急忙瞪了他一眼,點頭哈腰的沖老闆諂媚:
「老闆,別跟這傻小子計較,跟著您辦事,我們一直很放心……」
「當然,我也很放心地讓你們幫我殺人。」老闆忽然拍了拍大山的肩膀。
話音一轉,他似笑非笑繼續道:「不過,只有死人,才最讓我放心。」
「砰」的一聲,兩具人影倒地,大山小山生死不明。
老闆的臉色依舊慘白,可是他的力氣卻很大,一手拖著一個人的一條腿。
把大山和小山分別塞進牆壁上剩下的兩具棺木裡。
他拍了拍手,欣賞著房子裡自己的傑作。
「幸好把藥提前下在了飲水機裡,每個人都喝下了。很好!所有祭品,全部就位!」
可憐那大山小山,幫他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就落得這麼個下場。
臨死之前,都還在做夢,老闆會帶他們致富長生。
老闆笑著沖我眨眨眼,一抹血色從他眼眸中滴落:「你的藥效,也該發作了吧。」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鐘白,很快,我就要成為你了。」
我躺在冰冷的鐵架子上,扭頭沖他一笑:
「是嗎?你似乎忘記了,除了我們,還有一個人活著。」
儲物間的門再度被人撞開,又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惡臭散發,撲面而來。
20
「老闆。」來人慢條斯理地開口,正是李軍。
老闆這個時候好像突然才想起了這個人的存在。
他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呀,好像是忘了你,不過沒關係,幹掉就行了。」
說罷,他故技重施,靜靜地等著李軍的藥效發作。
畢竟老闆在公司的飲用水裡下了藥,只要在公司喝水,就一定會沾染。
很可惜,李軍還是屹立在原地,冷厲地看著老闆。
「很意外嗎?老闆。幸好我女朋友的鬼魂一直跟在我身邊,提醒我,我才能躲過你的黑手。」
李軍得意洋洋地叫囂著,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老闆眉頭緊蹙:「你女朋友是誰?」
李軍咧嘴一笑,耳根斷裂,血滴墜落:「楊芳啊。」
楊芳居然是李軍的女朋友?
老闆也很是震驚,驚叫出聲:「不可能啊!楊芳好像沒有男朋友,我看她的家庭成員,只有一個弟弟。」
「她猝死之後,我聯繫上了她的弟弟,她弟弟跟我說,只要給他一筆錢,就可以不追究楊芳的死因,還可以不帶走她的屍體。」
所以,楊芳的屍體才能出現在這個屋子裡,安靜地「站」在牆上其中一個棺材中。
「我都把錢打到她弟弟的帳戶上了!你怎麼會是她男朋友呢?如果是,為什麼在她出事的時候不站出來?」
老闆嘲諷地看著李軍,滿臉不以為意。
李軍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很快,又因為仗著楊芳的鬼魂在他身邊,有恃無恐地沖老闆吼叫:
「如果不是你定的破企業文化,不能辦公室戀情!夫妻或情侶不能在同一家公司!必須走一個,我們怎麼會地下戀呢?」
「談個戀愛還得防著你這個老闆,這幾年市場本來就不景氣,ţú⁵我和楊芳經濟壓力巨大,生怕失去這份工作。」
「她那麼努力,以一個女孩子的身軀扛起項目組的重責,可是你們這群人呢?只看得到她的性別,根本不在意她究竟做了什麼!」
「就連你這個老闆也是,你明明知道,到底是誰在幹活,是誰在吃乾飯,可是你就是裝不知道,任由陳組長他們欺負楊芳。」
「任由他們往她身上潑髒水!開黃色玩笑!甚至說她跟你有一腿!你明明知道不是,可是你沒有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任由他們欺負楊芳!更是在那個慶功宴的晚上,讓他們侮辱了她!」
「就因為她是個女人!就因為她能力比他們那群男人強!」
21
李軍越說越激動,老闆臉色陰沉,顯然是被揭露了真面目。
兩個人很快扭打成一團,李軍居然還隱約佔據了上風。
李軍騎在老闆身上,死死掐著老闆的脖子,痛恨地怒駡:
「你總是給員工畫大餅!之前是說,只要我們好好幹,就給我們分股份!我們拼死拼活!你給了我們什麼?」
「你騎在我們底層人民的身上吸血,壓榨我們的身心,把我們當作最廉價的工具人,每天加班到淩晨兩三點!」
「楊芳那晚被陳組長他們欺負,第二天請假也請不到,上午去了醫院,下午就要回來接著上班!」
「猝死那晚,就是因為帶病加班到淩晨!你的良心何在!」
「她本來想辭職的,可是他們那群畜生拿慶功宴欺辱她的視頻威脅她!」
原來如此。
楊芳在公司忍受了這麼多委屈啊!
原來如此……
老闆被李軍按在地上,掐得直翻白眼,他一開始還在拼命掙扎和呼喊。
「不!不!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我就能完成獻祭!就能實現永生!我不甘心啊!」
很快,他的雙手就失去了力氣。
老闆的手緩緩地從李軍肩頭滑落,跌落在地,喪失呼吸。
李軍怔怔地放開地上的老闆,又哭又笑地站起身來,沖著空氣大喊:
「芳芳!芳芳!害死你的人都死了,我也殺了老闆,已經給你報仇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求求你了,芳芳,你讓我離開這裡!」
看來,這些日子楊芳一直纏著李軍,讓他不堪其擾。
隨著他的呼喊,本就白煙嫋嫋的儲物間,氣溫忽然驟降。
一道白影突然出現在李軍頭頂。
腳尖踩著他的肩膀,黑髮垂落,血淚兩行。
楊芳來了。
22
「你想讓我放過你?」女鬼俯身,黑髮纏繞住李軍的腦袋。
她赤紅的指甲死死掐住李軍的脖子,語氣裡滿是怨毒。
李軍硬生生被她踩著栽倒在地,雙膝跪倒。
要說這李軍也是能屈能伸,眼見情況不妙,順勢就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芳芳,是我的錯,求你放了我。」
女鬼聲音幽怨狠戾:「你哪裡錯了?」
李軍嚇得頭皮發麻,求饒的動作非常快。
「我不該嫉妒你職位比我高,不該相信同事的黃謠,回家就打罵你。」
「不該在慶功宴那天晚上,明知道你回家向我求救,還、還死要面子地打了你一頓……」
原來,李軍還是個大男子主義的家暴男啊。
脖子間的手越來越緊,李軍磕頭磕得更勤快:「對不起,我明知道你那時候懷孕了,我還打你,我不顧你的請求,我沒有及時帶你去醫院……」
男人涕淚橫流,為了自己的小命,把自己做的惡全部抖了出來。
鐵架上的束縛被我掙脫,我閉了閉眼,快速沖過來,飛起一腳,踹在李軍身上。
「所以,其實,害死我姐的,也有你一份子。」
聽到我這話,李軍不可置信地抬頭,張了張嘴,艱難詢問:「你姐?」
我捏了捏拳頭,狠戾地一拳砸倒在他臉上,那個位置很快凹陷下去。
「是啊,我姐,楊芳。」
「很意外嗎?」
23
老闆說得沒錯,楊芳的確有個弟弟。
就是我,鐘白。
我們的父母早逝,我和姐姐從小相依為命,受了親戚們很多白眼。
害怕我們被送到孤兒院,會被分開送給別人家。
姐姐不到十歲就出來工作,給我賺錢讀書。
雖然我沒有父母,可是姐姐就是我的親人。
姐姐一個人很辛苦地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她很聰明,自學了很多技能,比很多男人都要強。
賺錢供我上了大學,我大學畢業那天,姐姐跟我說:「白白,你終於畢業啦,可以完全自力更生啦!」
「姐姐也遇到了相愛的男人,他叫李軍。可能很快就要結婚咯,我們的日子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那時候,我還在跟姐姐撒嬌:「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准姐夫啊?」
可惜……我沒有等到姐姐結婚,也沒有等到姐姐獲得幸福,我更加沒來得及報答姐姐。
我等來的,是姐姐的突然失蹤。
就像徹底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一直聯繫不上姐姐,便偷偷地找到了姐姐之前工作的公司,也就是這家公司。
我花了一段時間,偷偷跟蹤和接近老闆,通過科技手段和病毒植入,在他微信裡植入了一個電子病毒。
也就是那個「紅包詛咒」,它能讓每一個接觸和領取的人,陷入迷幻與噩夢。
所謂年後開工,所謂種種詭異,都只是我為了追查姐姐的真相,製造的一場幻境而已。
實際上,他們所有員工,現在都還在公司裡好好待著。
並沒有出事,也沒有死亡。
我只想拿到證據,要讓這群渣滓得到報應,要幫姐姐報仇。
姐姐懷了李軍的孩子,一心想和李軍結婚,可是李軍呢?
明知姐姐平時被欺負,從不敢站出來幫她。
明知姐姐那晚被淩辱,在姐姐告訴他之後,他反而惱羞成怒地打了姐姐一頓。
造成姐姐流產,第二天上午去醫院做清宮手術。
該死的老闆不給她放假,害得她下午就回來上班,晚上撐到了極限,猝死在公司。
我也才弄明白,是李軍弄了個假帳號,冒充我,冒充楊芳弟弟的身份,找老闆要了一筆錢封口費。
更是毫無人性地把姐姐的屍體賣給了老闆做法。
打算讓老闆完成喪心病狂的獻祭,實現他的夢想。
我吐出舌尖的藥丸,一拳接一拳,打暈了李軍。
騎在李軍頭頂的白影,早已不見。
那本來就不是真的姐姐。
只是我製造的夢而已。
現在,我要走出這個夢境。
帶上我收集的證據,走到陽光下,去給姐姐申冤。
24
公司這棟樓還是沒有其他人。
也對,畢竟一切都在我的幻境裡。
這一切並不是真實的。
只要我走出大門,我就能回到正常世界。
還是門衛室,還是那個老保安,還是假寐的王伯。
大門很高,嘩啦啦閃著電光尖刺,我無法出去。
我敲了敲玻璃:「王伯,幫我開開門,我想出去。」
王伯這次醒得很快,抬眸看了我一眼,依舊還是露出那種大片詭異的眼白。
語氣懶散:「你要去哪裡?」
我捏著口袋裡的錄音筆,陽光照在我身上,溫暖如春,一身輕鬆。
「這裡本來就不屬於我,我要回到真實世界,王伯,我們回去再見。」
王伯瘸著腿,站起身緩緩朝我走來。
我靜靜站在原地。
等著大門打開。
25
王伯站到了我面前,微微沖我一笑。
「抱歉,我不能讓你離開這裡。」
「你仔細看看四周,究竟是真是幻。」
說完,在我驚愕的目光中,他伸出一掌,用力朝我打來。
我一個不備,整個人騰空而起,靈魂好像都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朝著背後的辦公大樓飛回去。
等我回神時,我整個人穿過 14 層的玻璃。
穿透而過,再次回到了辦公室內。
面前是巨大的玻璃窗,映照著我自己的臉。
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眼眶裡的Ţũ̂⁷大片眼白。
那是死人才有的瞳孔。
26
四周景象巨變,高樓坍塌,磚石飛舞。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儲物間那些屍體,以及那個巨大的黑色祭壇。
香火還盛。
喚醒了我所有的記憶。
也喚醒了尚且還存在的靈魂的記憶,那些沒有被老闆吞食的靈魂。
原來,我或許早就死了。
老闆、李軍、所有同事也都死了。
死於一場大火。
我放的。
27
在姐姐出事後不久,我就查到了這家公司。
我編造「鐘白」這個身份,接近老闆,利用程式病毒「紅包詛咒」,試圖搜集證據。
最終,我差點暴露身份。
在我知道一切真相後,我明白了,法律並不是懲罰他們這群人渣最好的武器。
為了穩妥起見,我關上了公司的門。
利用電路短路,還有廚房的燃氣洩漏,添油加酒精,一把火燒了公司。
那些罪惡的人,淩辱了我姐姐的人,通通死在那場大火裡。
包括那些冷眼旁觀的人,也包括我自己。
我該死,我沒有及時發現姐姐的不對。
我從小就在消耗姐姐的好。
如果不是我拖累姐姐,以姐姐的本事,她本該有更好的人生。
我最該死。
我好像真的死了。
我把自己困在了這裡。
姐姐的死亡之地。
28
大夢初醒,靈魂頓悟。
王伯朝黑色祭壇處走來。
他滿意地看著牆上密密麻麻的棺材,又看向了虛弱得快消散的我。
他哈哈大笑起來,如同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你知道嗎?我暗示了你們老闆多少年啊,告訴他獻祭的方法,讓他替我鋪路。」
「他終於準備好了,只差最後一步,而這一步,將來由我來完成。」
「22 名陰年陰曆陰時出生的男女,已經死亡,他們的靈魂已經被你老闆吞噬,肉身正等著獻祭。」
「最後一步,是吞噬掉八字完全一致的一位同性靈魂。」
「鐘白,哦不!楊白,最後那個靈魂,是你。」
「我馬上就要吞掉你,成為你了,哈哈哈……」
「你的身軀,將由我來接下。」
「老夫在這裡潛伏這麼多年,終於成了最後的贏家!」
王伯話音一落,枯瘦的手輕輕揮舞。
牆壁再度裂開一個縫隙,一具棺木緩緩出現。
裡面居然躺著我的肉身,看著只是像睡著了一樣。
而其他人的肉身,卻已經變得烏漆墨黑,保留著被烈火焚燒至死的模樣。
這才是他們被燒死的真實樣子。
王伯伸出手,朝我的靈魂抓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躲閃。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道白影憑空出現。
她惡狠狠地朝著我撲來。
29
「白白,快離開這裡!」
她淒厲地大叫。
我的靈魂被面目可怖的她推向了肉身。
歸位那一刻,我知道,我要永遠地失去她了。
「姐姐……」
無數人想吞噬我的靈魂,搶奪我的身軀。
老闆,王伯,或者還有之前的李軍,和那些奇怪的同事……
只有恢復了記憶的姐姐,是真心為我好。
哪怕在她失去記憶變成厲鬼時,也沒有真的傷害過我。
我的眼淚滑落,看姐姐再度轉向王伯。
兩人生死糾纏,最後,一起墜落進了黑色祭壇裡。
「楊白!你聽著!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只要你好好活著,好好長大!成家立業!傳承楊家香火!就是姐姐最大的安慰。」
「回去吧!回去吧!」
「回到你的世界!回到你該去的地方!」
原來,被困住的,從來都不是姐姐。
而是我啊。
30【番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潔白的病房裡,儀器突然滴滴響起來。
護士沖到病床前,激動不已:
「醫生!1 號床的燒傷病人終於要醒了!」
昏迷了很久的男人緩緩睜開雙眸。
乾涸的薄唇輕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