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言情

天降小胡

富二代打电话表白,误打给了我。
我气急败坏:「我不是小胡,你打错了!」
谁知富哥根本不听。
「你是谁无所谓,给你转十万,听我讲完。」
「有钱了不起啊!」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没错我就是小胡,您接着说,我在听。」
1
凌晨三点。
电话那头的富哥还在絮叨。
从他和那位小胡姑娘第一次见面,唠到跟她一起在雪山下荡秋千。
我靠盯着余额里的十万,才勉强坚持不睡过去。
富哥慢慢讲着,温情脉脉,动情处,几度哽咽。
「如果没有遇见小胡,我肯定活不下去的。
「我是个孤独的人,你明白吗?
「我爸从来不关心我,连我读几年级都不知道。
「他外面有三四个女人,孩子一大堆,虽然没带回来,但我都知道的。
「也许他觉得对不起我吧,一直用钱来弥补我。
「从小到大,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
「我其实挺羡慕你们这些穷孩子的,至少还有人爱。」
多冒昧啊?
算了,他说的也是实话。
我一边听着,一边打瞌睡。
……
「你还在听吗?」
富哥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银子落下的哗哗声将我惊醒。
我急忙回应:「啊,对对,那确实,没毛病。」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你也觉得我是同性恋是吧?」
??
「你不是在讲小胡吗?」
「你小子!」
富哥忍了忍。
算了。
「总之,我最好的朋友就被他们给赶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交过朋友。
「每天独来独往。
「精神都快出问题了。
「你能理解吗?我能跟流浪猫吵俩小时架。
「我都觉得我这辈子完了,但老天把小胡送到了我身边。」
他说着,嗓音温柔起来。
「我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女孩儿ẗû⁸,她不觉得我是个怪胎,愿意跟我同桌,跟我说话。
「她也不会说男孩子掉眼泪是软弱,我哭了,她会坐在我旁边,陪我吹一整夜的风。
「我爸带女人回家,她会用小石子敲我窗户,在下面做鬼脸,逗我开心。
「小胡是那么自由烂漫的姑娘,也许是因为太自由了,像风一样,我根本抓不住她。
「有时候,我觉得我很了解她,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对她一无所知。
「连她到底喜不喜欢我,我都不知道。」
富哥情绪低落起来。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很爱小胡。
我想安慰他两句。
奈何实在太困,上下眼皮子一碰,直接焊上了。
2
早上醒过来已经是七点四十。
我一边刷牙,一边寻思昨晚的梦还挺真实。
直到我掏出手机,看到了余额里安静躺着的三十万。
显然,富哥在我睡着之后,又尝试打了十万来叫醒我。
不是梦。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
半天后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没有备注自愿赠与!
他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呜呜。
3
赶到学校已经八点零六。
我跑到后门,贼眉鼠眼观察了一下,趁教授不注意,溜进了最后一排。
旁边坐着同班的几个女生,说我今天黑眼圈挺重。
然后问我双十一要不要一起凑单。
我一下就答应了。
已经是富婆了。
这三块五块的优惠还是放不下。
几分钟后,我望着教授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呆。
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富哥开口,让他备注一下自愿赠与。
不过他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紧张。
后门突然砰的一声敞开。
起初我以为是风。
直到有人低呼了一声:好拉风!
我扭头看,直直对上一张帅瞎眼的冷酷面容。
段泽丞,财经学院的,据说是什么二代。
性格冷漠孤僻,不爱说话。
但我是知道的,他说起话来,刀刀见血。
我去年曾跟他打过辩论赛,被他一顿输出。
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林诗诗抓住我的手。
「哇!段泽丞!他居然也选修了俄语?」
段泽丞大一刚入校,就凭借出众的外形出了名,所以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他。
我尴尬笑笑。
「想必他一定很热爱这门语言吧。」
我看了一眼段Ṫū́⁽泽丞。
他身上穿的是最简单的黑白灰,却潮得我犯风湿。
太潮了,害怕。
我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那抹高大的黑影却停在了我旁边。
「请让一让。」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冷漠又没有礼貌。
莫名其妙地,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不过再想想,打过辩论,可不耳熟吗。
于是往后缩了缩,让他进去了。
他在最里面坐下,前后左右都没有人。
好像一颗陨石。
砸在地上,Ṱṻₜ一个巨坑,周边不生草木。
打开手机。
群里很多补选课的人正在问俄语课怎么样。
我看了看冗长繁杂的 PPT、抽象的文字。
青面獠牙地回复:「好哇!俄语好哇!简单好学,跟母语一样,一下就会了,都来给我学俄语!」
4
晚上等到十一点。
富哥电话没到,钱先到了。
我一下就给他拨过去了。
「富哥!」
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是这么给我备注的?」
呃,他又没告诉我名字。
「那怎么备注?」
「就……算了,就这样吧,富哥听着也挺顺耳。」
富哥轻声笑笑,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小胡?」
「好好好,特别好!」
我心里开始琢磨备注的事。
富哥已经在自言自语了。
「我今天过得不太好。」
他叹了口气。
「我爸出车祸了,可我一点也不难过。
「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嗐,没事,有什么不好的,他有那么多女人孩子心疼他呢,少你一个算什么。」
「你说得对。」
富哥深呼吸一口,释然笑笑。
「挺好的,他那么多女人,总有人心疼他。」
他似乎在喝酒。
语气微醺,易拉罐在地上打转的声音很清晰。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妈?她是个大美女,要是不遇见我爸,她肯定能成女明星。」
「那你肯定也很帅。」
「那还用说。」
「我妈的基因,没毛病。」
富哥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有那么几个时刻,好像我们真的是朋友。
「谢谢了,小胡。
「除了你,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
「嗐,让你开心点,我也挺开心的。」
富哥笑笑。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小胡。」
「我的故事?可我讲了,不就没有神秘感,不像小胡了嘛!」
他轻嗤。
「你本来就不是小胡。」
你说这人多怪,一边拿我当小胡,小胡小胡地叫我,一边又说我本来就不是小胡。
我想了想,从自己贫穷又贫瘠的人生里,挑出了最精彩的一段。
关于我高中时,如何从差生逆袭成全校第一的。
这可是我最得意的经历。
回忆往昔,依然感觉热血翻涌。
我讲述着,几乎热泪盈眶。
「最后,我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你呢,你高考考多少?」
沉默。
无边的沉默。
好家伙他睡着了!
5
第二天我依旧是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去上课。
林诗诗一脸纳闷。
「月月,你晚上是不是在偷偷卷我们?」
我偷偷捂紧了手机。
挣了五十万啊。
这可不兴往外说。
「没有,玩游戏玩的。」我敷衍过去。
「别再玩游戏了,今年的辩论赛马上要开始了,你得把状态调整好。」
「好。」
我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想到辩论赛就压力山大。
去年冲进决赛,本来有希望拿奖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财经学院。
对方本来就是历届的强队,出了名的难打,后来吸纳了段泽丞这个新人,就更难打了。
「听说今年预赛又是抽签,千万别让我们抽到财经学院。」诗诗双手合十,「希望别再遇到段泽丞了。」
我叹了口气。
压力好大。
呜呜。
看一眼余额缓一缓。
上午的课程结束,我和诗诗一起去食堂吃饭。
蛋包饭的队伍人少,我们赶紧冲过去。
「快啊快啊!再晚点军训大部队要来了!」
我闷头冲着,左边却走出来一个端着饭的人。
来不及刹车,撞了满怀,饭菜撒得一地都是。
「对不起!」
我急忙道歉,一抬头,却看见了段泽丞阴郁的脸。
完了,怎么是他啊。
「对不起对不起!」
我掏出一包纸,才发现饭菜只弄到了我身上,他还是干干净净的。
这怎么撒的这是!
给我重撒!
啊不,幸好没弄他身上。
「对不起,同学,我赔给你。」我双手合十,歉疚不已。
「不用了。」
段泽丞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饭。
毫无情绪地转身回队伍最后面,重新排队。
我只好闷头打扫一地狼藉。
在段泽丞终于排到时,冲上去刷了卡。
「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心虚地冲他笑笑。
他默默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端着饭走了。
诗诗已经排了两份蛋包饭,找好位置了。
我收拾好地板,才跑去吃饭。
「你衣服脏了。」
「没事,回宿舍再换。」
我扭头望过去,段泽丞就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一个人,跟个陨石坑似的。
「好帅啊。」诗诗感叹,「可惜我现在看到他,就跟看到阎王爷一样,求求了,预赛千万别遇见他。」
我苦笑。
去年一战,真是怕了他了。
不远处有两个女生跑到段泽丞面前,红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
段泽丞淡淡扫了她们一眼。
然后。
低头,无事发生似的,吃饭。
两个女生尴尬地站了一下,低着头跑远了。
真是没礼貌啊。
6
支付宝到账,十万。
凌晨一点,富哥又打来了电话。
这个时间还要起床陪他唠嗑。
这钱真是活该我赚啊!
我翻身就接了电话:「富哥!」
对方沉默了一秒。
「你还没睡啊?」
原来他也知道这个点早该睡了!
「哪能啊,我一直等你电话呢!」
富哥轻笑。
「是吗?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睡不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怎么了这是,有心事?」
「也不是。」
富哥又喝上酒了。
他叹气,声音有些沙哑:「我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他想我。
「你说可笑不可笑,他卧床了,知道想我了。」
「嗐,估计是指望你回去伺候他呢。」
「你说对了,他那几个女人,都指望着他快点死,好继承遗产呢。
「其实他不知道,我也盼着他死呢。」
他声音闷闷的。
「盼着自己亲爸快点死,你说,我是不是个烂人啊。」
我怔了一秒。
他浓烈的悲伤,似乎穿过电话,淹没了我。
「不是的,他伤害了你妈妈,这是他应得的。
「你不是烂人,你要是真不在乎他,就不会睡不着觉了。」
富哥轻笑起来,电话里有些嘈杂,我似乎听见有人吵架的声音。
我静默片刻,道:
「Ţŭₜ我感觉你醉了,你在哪呀?在海城吗?要不我来接你。」
「我是在海城,但是你别来。」
「为什么?」
「我怕你长得丑。」
???
「你可真会聊天,拜拜。」
我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转头埋进被窝。
我头一次这么关心别人!气死我了!
很快,富哥又打了过来。
「小胡?」
「嗯。」
「生气呢?」
「没有!」
「对不起,我这人就是个碎嘴子,不会说话,你别放心上。」
我没说话。
很快,支付宝到账了十万。
这是我头一回收到钱还不开心。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问你要钱!」
「我知道。」
富哥嘟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也没有朋友。
「爸爸也不关心我。
「没人教我这些。」
……
「好了好了,我没生气。」
我揉揉眉头,认栽了。
富哥笑笑。
「好。」
想了想,又道,「小胡,其实你长什么样都没关系,像恐龙也没关系。」
「不要说女孩子像恐龙,这样不礼貌。」
「好的。
「小胡告诉我,我就知道了,不能这样说女孩子,不礼貌。」
他说着,很认真的Ťûₚ样子。
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很快,富哥用轻松的语气问我。
「说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吧,小胡。」
我想了想,实在也没什么新鲜的。
「就那样吧。」
「就那样是什么样?」
我翻了个身,想起来中午的事。
「有点倒霉的,早课迟到了,中午吃饭还把人给撞了,赔了饭钱。」
「你怎么莽莽撞撞的,那被撞的那个人怎么样,有没有骂你?」
「没有,他……唉,他没骂我,但是他这个人吧,就算不骂人,也挺让人害怕的。」
「怕他?为什么?」
「你不知道,以前比赛我输给他过,现在看到他就跟看到活阎王似的。唉,好发愁啊,今年的辩论赛又要开始了,希望不会遇到他吧。」
富哥沉默了一下。
「你还打辩论赛啊。」
「是啊,今年是第二年,本来去年差点就能拿奖了,结果遇到了那个人。」
「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段泽丞。」
电话那头,富哥突然安静了。

7
我有点奇怪。
「怎么不说话了,你认识他?」
他连忙笑了笑:「咳,没有,我怎么会认识他,刚刚看到了一只猫,有点走神。」
「好吧,我还以为那么巧,你正好认识他呢。」
「不是。」
「那个人让你这么伤脑筋,肯定很厉害吧。」
「是啊,很厉害,也很可怕。明天就要抽签了,希望别抽到他。」
富哥静默片刻。
「那希望你明天不会抽到他。」
他轻吸一口气,「好了,小胡,今晚就到这里吧,早点休息。」
说着就要挂电话。
很奇怪,今晚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呢。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我叫住富哥。
「富哥,那个,嗯……」
「有事直说。」
「就是,你打钱的时候,没有备注自愿赠与,可不可以补一个……」
富哥沉默两秒,好像被气笑了。
「怎么,你觉得富哥我差这点钱?还能找你要回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确是那个意思。
滴,支付宝到账,五十万Ťű̂₊。
备注:【自愿赠与,随便花。】
我盯着到账的天文数字,脑袋一下木了。
多,多少?
「我今天有点累,再见,小胡。」
他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我没有注意到富哥的异常,只是被余额里的数字冲昏了头脑。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富哥,你是我的神!
我跳了起来。
忍了那么久,我才打开某宝,疯狂消费。
那条一千多,一直舍不得买的汉服小裙裙,买!
那八百多的包!
那九百多的风衣!
那四百多的连衣裙!
那一千四的精华!
九百八的粉底液!
七十九的眉笔!
一夜之间,我多了二十多个待发货包裹。
一看余额,才花了不到百分之一。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太幸福了,日子什么时候这么宽裕过啊。
猛女落泪。
8
第二天是周五。
午休的间隙,我们完成了抽签。
幸好,真的没有抽到财经学院。
预赛要打的是实力和我们相当的理学院,虽然也很强,但只要没抽到财经,就已经足够庆祝一番了。
上午的课上完,全部门就一起去了校外聚餐。
我喝了一点小酒,晚上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我从床上跳起,急忙翻开手机,怕自己错过了富哥的电话。
但是……
没有未接来电。
富哥今晚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头有点疼,很快又躺了下去。
手机放在耳边,等了等,没有任何动静。
我居然有点失望。
转念想想,也许,他今晚有别的事呢。
他又没说过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
一天不打,也很正常。
是吧。
9
平静的周末很快就过完了。
接连两天,富哥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上课的时候我有点走神,被月月掐了一把。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摇摇头,趴在了桌上,习惯性地点开手机看一眼。
富哥是不是不会给我打电话了?
他是不是,找到真正的小胡了?
应该是吧。
当了几天小胡的替身,就这样结束了呢。
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很快,我又替他高兴。
希望富哥已经表白成功,跟小胡谈起甜甜的恋爱了吧。
10
下午两点,辩论赛预赛就要开始了。
第一场是财经学院打理学院。
这两个都是强队。
部长拉着我们所有人去观赛,让我们多学着点。
开门时,正好碰上刚来的段泽丞。
他戴上了平时不常戴的细框眼镜,莫名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在看到我们之后,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的心脏跟着一颤。
慌,也惊讶。
部长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泽丞,你来了呀!」
他指指我:「这是我们队的小江,江浸月,去年跟你打过比赛,你应该记得吧?」
段泽丞看了看我。
很快,垂下眸子,反光的镜片盖住了情绪。
「没印象,抱歉。」
虽然在道歉,却莫名让人觉得傲慢呢……
扣分。
部长尴尬地让开:「好好,你先进去。」
段泽丞错开身,走进了大厅。
「小江,快来。」
部长招呼了我一声,带着我在大厅中间找了位置,探了探头,看见段泽丞已经落座。
他轻声嘀咕:「他这人就这样,难怪没朋友。」
我无所谓地笑笑。
没事,本美少女才不稀罕让他记住呢。
过了几分钟,比赛正式开始。
财经学院和理学院都是强队,一开场,双方局势便很紧张。
段泽丞平时话不多,赛场上一开口,却刀刀致命,逻辑严丝合缝,让人找不到反击点。
尤其冰冷的眼神落在人身上,压迫感极强。
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影响到了观众席。
我坐在后面,大气不敢出,呼吸变成了很难受的事。
坐得越久,压力就越大。
要怎么打败这样的对手呢?
要怎么打败他呢?
九十分钟后,辩论赛结束了。
毫无疑问,财经学院胜出。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大家送上掌声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担忧着。
我早就坐如针毡,比赛一结束,就跑了出去。
晚上没有课,我早早回了出租屋,在床上刷国际辩论大赛的视频,一边记笔记。
十点钟,隔壁考研的同学都回来了,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放下笔,听着门外的人说话,心里被无边的落寞淹没。
一个人住外面,其实是很孤独的。
大一因为受不了不爱洗澡还半夜发癫的奇葩室友,一个人搬了出来。
也就失去了进入小团体的机会,跟同学们熟归熟,始终不能成为亲密的朋友。
遇到什么事,也没人可倾诉。
压力再大,也只能自己消化。
我叹了口气,关掉电脑,重重躺在床上,宛如死狗。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11
我都不敢相信这声音是真的。
急忙爬起来,盯着手机,直到熟悉的号码拨进来。
「富哥!」
我激动地接了电话,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
富哥的声音传来,似乎有心事,不像之前那么不着调。
「嗯,小胡,今天过得怎么样。」
「好好好,特别好。」
我说完,鼻头却有点酸。
说来荒谬,他居然是唯一会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的人。
富哥静默片刻,问我:「你在哭?」
「没有。」
本来没有,他一问,眼泪就掉下来了。
「小胡,打开窗户。」
「怎么了?」我问着,一边下床打开窗户。
「你看,今天的雨好大,比依萍找他爸要钱那天还大。」
「就这?」
我嗤笑,感觉他好幼稚。
但心情已经好一些了。
「可以跟我说说吗?为什么伤心。」
「不是伤心。」我轻轻叹气,「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为什么,是因为那个人吗?」
「一半是因为他,一半是因为自己吧。去年输了比赛,一半的责任都在我,队里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一直很自责。」
「辩论赛输掉并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我知道,可是,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在被那个人质询的时候,脑袋竟然一片空白。」
富哥顿了顿。
「你害怕他。」
「是的,他的思辨能力非常强。」
「思辨能力强的人很多,你并不是面对每一个人都手足无措,是吗?」
「是的。」
「所以,你是害怕他本人。」
我怔了怔。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
即便不在辩论场,我遇见段泽丞,都会下意识地回避。
短暂的眼神交错,都会让我的心跳频率发生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帅哥恐惧症。
「是的。」我说。
「害怕他什么呢?」
「他……很傲慢,不好相处。」
「傲慢?」他似乎有些讶异。
很快,声调放平,「咳,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他好像都不会正眼看人的,总是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富哥轻吸一口气。
缓缓道:「小胡,有时候,恐惧来源于未知。你跟那个人并不熟,对吗?所以你给他下的定义,也许并不正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着接触他,也许就会发现,他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我不敢……」
「心魔破不了,那辩论赛就注定赢不了了。」
「那可不行!」
我一下坐了起来。
富哥说得对,或许,我对段泽丞的恐惧,只是来自我的想象而已。
没准,他人其实很好呢?
没准他私底下,就像富哥一样沙雕呢?
「我会试试的。」
「嗯。」
富哥的声音有点欣慰。
我的肚子随之咕咕叫了一声。
「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我有点难为情:「是捏。」
「快吃点东西吧。」
「算了吧,这么晚了。」
「点个外卖。」
「算了,就当减肥……」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我愣了一下。
「喂!你干吗?一顿饭也不要十万呀!」
富哥轻声笑道:「我知道。这是很多顿饭,买你以后再也不许饿肚子。」
12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林诗诗惊奇地问我:「哟,月月,怎么红光满面的,谈恋爱了?」
我抱着手机,笑嘻嘻地摇头。
「奇了怪了,前几天还跟被吸干了阳气一样……」
「最近睡得好,精神好。」
我敷衍过去。
趴在桌上傻乐。
富哥人真好啊。
乐了一会儿,心里又有些别扭。
他是对小胡好,不是对我好。
我垂下眸子,发了一会儿呆。
好了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看一眼余额缓一缓。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舒服了。
13
当天下午,又是俄语课。
离上课只有三分钟,段泽丞才从后门进来。
我看到了他。
想起富哥的话:跟他接触一下,就会发现,也许他没那么可怕。
要不,打个招呼?
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他。
好帅,好潮……
算了算了。
我连忙扭回来,若无其事地转起了笔。
但那个人,竟然走到了我旁边。
「你好,可以让一让吗?」
语气温和礼貌,甚至带着点请求。
我讶异抬头。
这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段泽丞会说的话吗?
愣了一会儿,我连忙往后缩了点。
「哦,可以的。」
我低着头,不敢与他直视。
「谢谢。」
他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挤了进去,在我旁边坐下。
属于他的淡淡雪松味传来。
我头皮一下炸开了。
这是干什么!
怎么坐我旁边了!
我几乎僵住不敢动,听他从包里掏出电脑,又放下包,开机,静静打字。
过了一分钟。
林诗诗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姗姗来迟,提着包往我这儿冲。
看到我旁边的段泽丞,一下蒙了。
「月月,你给我占的位置呢?」
我僵硬地扭头看了看段泽丞。
我旁边有两个空位,段泽丞却坐了靠着我的位置。
他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
扭头看向林诗诗。
「要进去吗?」他淡声问,然后站起来,让出通道,完全没有要去里面那个位置的打算。
「啊谢谢。」
林诗诗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尴尬地钻了进去,回过头用唇语问我:「What?」
我母鸡呀!
我转回去,安静如鸡。
过了一会儿,又有点嫌弃自己没出息,偷偷看段泽丞。
他正在看电脑,神情专注,没发现我在看他。
他轮廓精致,皮肤细腻白皙,下巴上,却有一颗粉色的痘印。
原来他也会长痘痘呀。
我盯着那颗痘印,忽然觉得,段泽丞也是普通人嘛。
他也需要吃饭,也需要上厕所,会有情绪波动,也会因为熬夜长痘痘,他其实,没有那么完美。
段泽丞察觉了我目光。
「怎么了?」他居然问我。
我惊醒。
尴尬地挠了挠头:「没……你在看什么呀?」
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把电脑屏幕转向我:「俄语学习资料,你要看吗?」
「不了不了。」
我连连摇头。
「哦。」段泽丞转回电脑,突然问道,「你叫江浸月是吧?」
「欸?」
「我其实记得你。去年跟你打过比赛,你很厉害。」
我惊讶于他真的记得我。
更惊讶于,他居然会主动跟人搭话。
与记忆中冷漠倨傲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看来真如富哥所说。
我对段泽丞了解太少,误解太大。
「你也很厉害。」我说。
14
晚上,我在床上写报告。
不时看一眼手机。
直到熟悉的,支付宝到账的声音传来。
那个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富哥!」
「嗯,小胡,今天过得怎么样?」
「好好好,特别好!」
「听起来的确很开心,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不是,嗯,我听你说的,主动跟段泽丞说话了。」
富哥顿了顿。
「是吗?感觉怎么样?」
ṭű⁵「我感觉,我真的没那么怕他了。」
「怎么说?」
「我以前,跟他距离太遥远,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把他想象得太完美,太无懈可击了。」
「但是今天,我跟他说上了话,就突然觉得,其实他也是个普通人嘛!」
富哥笑笑。
「是的,每个人其实都是普通人。所以,辩论赛有信心了吗?」
「有!」我热血沸腾,随即,十分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哦,富哥。」
他嗓音温柔:「不用谢我,小胡开心,我也开心。」
我心头热热的。
富哥人真好啊。
可很快,笑容就慢慢淡了。
小胡开心,他也开心。
可是,我不是小胡呢。
「怎么不说话了?」富哥问我。
我连忙摇头,把那样的想法甩出脑袋。
「哦,刚刚看到了一只猫。」
「是吗?长什么样?」
「……黑的。好了富哥,最近都是我在说,明明你付钱,是让我听你讲话的。」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别,我收了钱,却拿你当树洞……」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小胡,再聊十万的,我爱听。」
15
我好像,有点喜欢富哥了。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被他的钱折服了。还是被他这个人。
是钱吧。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这个人呢?
毕竟,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啊。
16
富哥每晚都打电话来。
我们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宽泛。
他不再只是聊小胡和他爸爸。
也给我讲他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经历,在欧洲徒步时的见闻。
还会分享他喜欢的电影,喜欢的歌。
我几乎对他以前的经历了如指掌。
即便连他的真实姓名,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说起了雪山下的秋千。
我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打电话时,他说过的话。
鬼使神差地问他。
「富哥,是你跟小胡一起荡过的那个秋千吗?」
他原本讲得兴高采烈的。
听到我问,愣了一下。
「啊,嗯……是那个。」
我撑着下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
「小胡长得漂亮吗?」
他似乎不解。
「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好奇嘛,所以,她漂亮吗?」
「漂亮,当然漂亮。」
「有多漂亮?」
「……我,没办法跟你形容。」
那么,就是漂亮到无法形容了。
也对,能让富二代念念不忘的女孩,肯定很惊艳吧。
梳妆台上的镜子反射出我的脸。
平时挺顺眼的,现在,竟然感觉有点难看。
17
半决赛,我们院打医学院。
几乎所有队伍都来观战了。
医学院实力强劲,这场辩论赛打得十分激烈。
最终,我们以微弱的优势险胜。
全场掌声雷动。
直到最后,我才发现段泽丞竟站在最后面,默默地鼓着掌。
他是显眼的。
然而,整场比赛,我一直专注于自己,完全没有注意过,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看来,我已经完全把他当作普通人了。
下台的时候,林诗诗看到了段泽丞。
「哇,没想到他也会来观战呀?」
我轻松笑笑。
「有什么没想到的,大家都能来,人家为什么不能来。」
「……那倒也是。对了,你知道吗,今天医学院的一辩,就是那个大美女安然,以前追过段泽丞哦。」
「哦?」
我一下来了兴趣,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追到了吗?」
「当然没有了!」
诗诗放低了声音。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段泽丞喜欢男的?」
「你放狗屁!」
她白了我一眼。
「据说,据说嗷,段泽丞有个死了的前女友,你知道什么概念吗?就是白月光,朱砂痣那种,一直念念不忘,安然追段泽丞的时候,段泽丞就跟她说过了。但是她非说不介意,还跟人夸下海口说必定拿下段泽丞,然后有一天呢,她觉得时机到了,就去拉人家的手,结果被人家一下甩开了,还一顿骂,你也知道段泽丞嘴巴有多毒,安然就受不了了,后面就不追了。」
「牛哇!没想到他俩还有这段!」
「看不出来吧?段泽丞那张脸,看起来就像渣了好多人,没想到人家还是个情种呢。」
「啧啧,这谁能想到。」
我偷偷瞄了一眼段泽丞,内心唏嘘。
无懈可击的阔少爷,原来也受过情伤呢。
段泽丞有所感应似的,突然看了过来。
我一怔,大方地对他笑笑,跟林诗诗一起走了。
赢了半决赛后,辅导员出钱,犒劳了我们一番,带着我们出去好好吃了一顿烧烤。
那顿酒,一喝就喝到了十一点。
我是真的高兴,喝了不少,回去的时候,人都是晕的。
富哥照常打来了电话。
「小胡,今天过得怎么样!」
「超级好,富哥,我们进决赛了哦!」
富哥在那边鼓起了掌。
「我就知道,小胡太棒了,全世界最棒!」
支付宝提示音响起,他又转进来了不知道多少钱。
被夸了。
开心。
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我开心了一下,又不开心了。
因为,我并不是小胡啊。
他夸的是小胡。
不是月月。
冷风吹在脸上,我慢慢清醒。
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居然在吃醋。
我居然,在吃小胡的醋。
天啊,我一个拿钱办事的,凭什么吃醋啊?
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是,好像又有点难过呢。
富哥又在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一直有些走神。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
「小胡?你是不是困了。」
这是我第一次,想要挂断电话。
「嗯,困了。」
「那好吧,今天就先这样。」
他有些依依不舍似的,「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晚安,拜拜。」
18
一整个上午,都心烦意乱。
诗诗提醒我:「月月,你晚上是不是又在打游戏?精神也太差了吧?」
我摇摇头,不说话。
「真的不能打游戏了,我们决赛要对战可是财经学院,你这个状态,到时候怎么赢啊!」
诗诗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我自责地笑笑。
我真的,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晚上。
富哥的电话,打来得很早。
我想跟他说,最近先不要再联络了,我要好好备战。
但电话接通,富哥的声音却沙哑得很异常。
「小胡,今天过得怎么样?」他问我,似乎很费力气。
「你怎么了?」
「发烧了,头疼,嗓子疼,很难受。」
我急得心一下提了起来:「啊?那你去医院看没?吃药了没?」
「去了,吃了,还是疼。」
「但是,听见你的声音,就好多了。」他轻轻地笑,因为鼻子被堵的关系,瓮声瓮气的。
「那就好。」
我坐回床上,看了看窗外的月亮。
话到嘴边,却还Ṱũ₈是没有说出口。
以后再说吧。
这几天,我早点睡觉就好了。
「那你要好好休息哦,现在有没有在床上?」
「在。」他说。
「有没有朋友陪你呢?」
「没有,我没有朋友。」
对了,他说过的,他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你得交一些朋友呀,富哥。」我像给猫顺毛一样,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你教我啊。」
他声音闷闷的,却乖巧,和缓。
我仿佛能透过声音,看见他清澈的眼睛。
我没有出声,于是他又说:「你教教我,小胡。」
温柔得像是对情人的呢喃。
我就这样僵住。
心脏狂跳。
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胸腔。
「小胡?」没有听到我回应,他假装生气,「臭小胡,为什么不说话?」
「没。刚刚,外卖到了。」
我的呼吸微微颤抖。
乱掉的心,却再也收不回。
19
我越界了。
我真的,喜欢上富哥了。
在他感冒的三天里,我仍旧按时接听他的电话。
支付宝不时传来钱到账的声音。
可是,我好像对钱已经不敏感。
余额里增加的数字,不再让我感到快乐。
我只会控制不住地想,我不是小胡,我到底算什么呢?
替身吧。
寄托他对小胡的爱意的替身。
可是做小胡的替身并不快乐。
我嫉妒她,越来越嫉妒。
我不想再深受困扰,不想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所以我决定了结这一切,趁自己还没陷得太深。
第四天,富哥的感冒已经好了。
我耐心地陪他聊到凌晨一点。
在快要挂电话时,开了口。
「富哥,以后,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吧。」
电话那头,富哥安静了一下。
「什么?什么意思?」
我鼻头酸涩。
很快忍下去,故作轻松:「我谈恋爱了,以后,就不能再陪你打电话了。我怕我男朋友会误会。」
「恋爱?」
他似乎不可置信。
「你,你跟谁啊?你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真的恋爱了,他人可好了。」
我编造着不存在的男朋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你肯定是骗我的,你天天跟我打电话,哪有时间谈恋爱,那男的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他凭什么啊!」
电话那头,富哥的声音焦急,微微颤抖着。
「对不起,富哥,我没骗你,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本来也不是小胡嘛。你去找新的小胡吧。或者,我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小胡,你别这样。」
他呼吸急促起来。
在房间里踱步,步调很乱。
「我,我其实不介意,你有男朋友也没关系,我……」
「富哥,我怕他介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我就要心软了。
「再见。」
「小胡!」
电话那头,他在焦急地呼唤。
我狠了狠心,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了富哥,关了机。
躺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居然哭了。
枕头湿了一半。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我们,又不是情侣关系。
总会断开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
赶紧打开余额宝缓缓。
可是,怎么缓不过来了呢?
20
一个小时以后,我下了床,安静地洗了把脸。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富哥,没有钱。
没有深夜的电话。
现在,我只有眼前的比赛。
21
第二天上午九点,决赛。
我已经调整好心态,换上正装,化了淡淡的妆,走进决赛场。
「月月,你紧不紧张?」诗诗紧张地问我。
我回之一笑:「正常发挥就好,没问题的。」
我已经准备了那么久,没问题的。
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三分钟。
段泽丞却还没有到。
一般而言,大家都会提前十分钟左右到场的。
诗诗有点兴奋。
「他不会不来了吧?」
我没说话。
决赛是不能换替补的,多半,要等他。
对方几个辩手似乎有些着急,不停地打着电话。
我也有点奇怪。
段泽丞不是那种会掉链子的人,怎么今天迟迟不出席呢?
几分钟过后。
因为段泽丞的缺席,主办方不得不商议,是否改变规则,换替补。
这时候,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段泽丞走了进来。
一句抱歉都没有,他只是冷着脸,说了句:「我来了。」
今天的他没有戴眼镜。
双目微红,布满血丝,神色很疲倦。
太少见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对面几个辩手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满他的迟到,但敢怒不敢言,好颜好色地帮他拿包。
他走向辩手席,抬眼时,目光正好扫过我。
淡漠,甚至冷酷。
我下意识地回避了,心脏颤得厉害。
段泽丞好像,又变得很可怕了。
明明之前还觉得,他挺有礼貌,挺温和的,怎么到了赛场,又这样了?
我有点不敢看他,低头揉搓着台面上的纸张。
主持人对段泽丞的迟到有点不满,说了句:「选手请入座吧,大家都等你很久了。」
没想到这句话,居然惹到了段泽丞。
「我并没有迟到吧。」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九点整,是我的表坏了,还是学校的表快了?」
主持人被他一噎,不说话了。
我们队有人看不下去,低低道:「真是大少爷,说不得。」
段泽丞,在席位落座,冷冷看过来,眉宇间似充斥着一股戾气和轻佻。
「你最好大声一点,不要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不敢见人。」
「喂?你怎么说话呢!」
「就是,你自己迟到那么久,一点也不尊重人,还不让说了。」
段泽丞冷笑:「我没必要尊重手下败将。」
「段泽丞!你什么意思!」
诗诗气坏了,要不是被我拉住,简直想冲上去揍他。
「你的智商低到,连字面意思都听不懂了吗?」
他疯了?
以前他再倨傲,也不至于当面骂人的。
连我都忍不了了:「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不会!」
他转向我,眼眶发红。
我身子颤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愤怒来自哪里。
直到他声音软下来,目光执拗,自嘲地笑:「所以你教教我啊,小胡。」
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了。
22
我看着段泽丞。
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什么在崩塌。
他是富哥。
原来段泽丞,就是富哥。
一切都连起来了。
这些天,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是段泽丞。
而我扮演的小胡,就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死去的前女友。
「月月?」诗诗拉了拉我。
「没事,没事。」
我坐了下来,故作镇定。
「不要再吵架了,开始比赛吧。」
我不再看段泽丞。
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件事,我需要一点时间。
比赛正式开始。
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任何问题。
我做过了充足的准备,应对起来,尚且还算游刃有余。
但段泽丞显然完全不在状态。
他似乎处于梦游状态,讲话丧失逻辑,言不对题。
这让所有人都很讶异。
一个半小时后,比赛结束。
财经学院以极大的分数差输给了我们。
全场哗然。
财经学院几乎年年称霸赛场,这一次,居然输得那么惨,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赢了,可我没有太大的喜悦。
就像拼了命争取了很久的东西,在我做足一切准备之后,莫名其妙滚到了脚边,轻飘飘地就拿起来了。
我是第一个离场的人。
刚刚宣布结果,就拎着包匆匆走出会场。
段泽丞很快追了上来。
「小胡!」
我停了停,整理呼吸,转身看着他:「你好,我叫江浸月,不知道你叫的是谁。」
他站在我面前,眼眶有点湿,无力地看着我。
「月月。」
我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附近偶然看到我们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远远偷看不敢过来。
「你说你谈恋爱了,是骗我的对不对?」
「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一直就知道我是谁对吗?可你就是假装不认识,为什么?好玩吗?」
「不是的,月月,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谁,后来知道了,又发现你不太喜欢我,所以我,不敢说。」
我回想了一下。
电话里,我是说了一些段泽丞的坏话。
他会顾虑这个,的确情有可原。
我扭过头去,心烦意乱。
即使他骗我情有可原。
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让他刻骨铭心的白月光。
「月月,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沉默良久,我摇了摇头,抽出手。
「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腻了,不想再继续了,抱歉。」
我留下他一个人,转身走掉。
他不会明白的。
我也不愿意承认,我嫉妒他的白月光。
我只能用这样的借口走掉,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23
晚上,是我们的庆功宴。
林诗诗来得很晚,到的时候,我都喝了几瓶了。
「你今天很猛啊!」
大家都有些意外。
我只是笑:「高兴嘛。」
「话说,你什么时候跟段泽丞勾搭上的?还瞒得那么死,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我跟他?我跟他哪有什么啊。」
「我知道了,月月肯定是为了赢比赛,施展了美人计,行啊月月!」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
林诗诗放下包,插了一句:「我来的路上听人说,段泽丞跟人打架,都打进校医院了。」
我忽地怔住。
有人问:「为什么?」
「他今天比赛的时候不是状态很差嘛,回去以后财经学院那几个就阴阳怪气嘛,有个脾气暴的直接给了段泽丞一拳……」
「月月,你……」
林诗诗的话断在半途。
因为,我已经冲出去了。
24
到校医院时段泽丞正在包扎。
跟他打架的那个也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会儿应该是和好了,闷闷地坐在一起,都不说话。
段泽丞脸上有几道口子,手裹成了木乃伊。
他坐在那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睛,看起来落寞极了。
我站了许久,才调整呼吸,平静地叫了一声:「富哥。」
他身子一僵。
愕然抬头。
「月月?」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莫名其妙有点心酸。
「你怎么还跟人打架呢?」
「这次真的不是我……」
他声音低了下去。
旁边那哥们不服气地说道:「我先动手的,这事儿怪我。」
我没说话,走过去,站在旁边看医生包扎。
「疼吗?」
「不疼。」
「包成这样还不疼?」
段泽丞望着我:「你来看我,我就不疼了。」
旁边的哥们看了看我们,越看越不是滋味,干脆出去了。
医生打了个结,也走了:「我去看看那个输液的怎么样了。」
诊室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段泽丞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不是说,腻了,不想再继续了吗?怎么会来看我呢。」
我看了看他。
叹气。
然后坐在他旁边,丧气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做别人的替身而已。」
「替身?」
他目光茫然。
「我都知道了。」我勾了勾唇角,「他们说,你有个死了的前女友,一直念念不忘,为她守身如玉。那个女孩就是小胡,我没说错吧?」
段泽丞呆呆地看着我。
许久,他总算是想明白了,瞪大了眼睛。
「你,你不会是在吃她的醋吧?」
虽然很难为情,但这的确是事实。
我梗着脖子,不想看他。
「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知道小胡是谁?」
「我可不在乎。」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干什么?」
「我带你去见小胡。」
25
段泽丞说,他要带我去见小胡。
我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他会递来一张诊断书。
长达数行的文字,最终指向一个结论:妄想症。
仿佛一道雷,在脑中炸开。
我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解释。
我愕然,抬头望着他。
他目光平静,轻声说着:「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直到有一天,我爸察觉到了小胡的存在。
「他强行带我去看医生,逼我吃药。
「大量的药物和心理治疗后,小胡真的不见了。
「我也终于发现,记忆中的小胡,从来都没有脸。
「从那以后,我三年都没有再见过小胡。
「可是九月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梦到了她。梦里她告诉了我她的电话号码,我努力记下,醒来才发现,只有十位数。
「我就这样拼凑着,一个一个地打过去。所有人骂我神经病。
「只有你,虽然生气,却没有挂电话。」
「那一刻我觉得,或许,我找到小胡了。」
我静静听他说完。
已经泪流满面。
这些天的纠结、委屈,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原来我所嫉妒的,是他孤独的病。
以前我以为,他总说自己孤独,是在无病呻吟。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曾经承受过我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哽咽着,问他:「那你,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
他垂眼望着我,眼眶湿润。
「因为这次,月月是真实存在的,我有月月了,就不会再生病了。」
26
我和段泽丞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
众人哗然。
财经学院的人找到我,说我手段太脏了,为了赢,策反他们的主力。
这实在冤枉。
但我也实在没法解释。
好在,决赛采用的是双败制,财经学院还有一次翻身的机会。
段泽丞的状态恢复过来,开始大杀四方,最终还是拿了个第三。
比赛结束后,他拉着我去吃大餐庆祝。
路上跟我炫耀,他是怎么把对方杀得裤衩子都不剩的。
我笑着。
之前,我还是不太习惯,段泽丞就是富哥这件事。
直到这时,看着他小嘴叭叭个不停。
段泽丞和富哥的形象,才真正重合了。
「怎么了?」
「没事。」
「那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看看还不行啦!」
「看看看,给你仔细看。」
他凑过来,几乎脸贴脸。
他的脸精致好看,鼻尖冒着几滴汗,莫名燥热。
我身体一下僵住,心脏狂跳。
段泽丞怔了怔,目光下移,落在我唇上。
喉结动了动。
然后,慢慢亲了上来。
正文完
段泽丞番外:
1
起初,他看着备忘录里的十位数,是觉得有点好笑的。
又犯病了。
他自嘲。
可是,过了两天,某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看着那十位数,突然坐了起来。
鬼使神差地,就想试试看。
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被一顿臭骂。
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
直到那个女孩接听。
她似乎刚从梦中苏醒,瓮声瓮气地,问他,谁呀?
他说,小胡,好久不见。
对面晕了。
什么小胡?我是小江,你打错了。
他偏说她就是小胡。
她被搅了好梦,越来越暴躁。
我不是小胡啊,你打错了!
他被人挂电话挂麻了,他想留住这个人。
可他有什么能留住她呢?
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哦,对了,他还有钱。
于是他说,你是谁无所谓,给你十万,听我讲完。
有钱了不起啊!
滴,支付宝到账,十万。
没错我就是小胡,您接着说,我在听。
2
一开始,他只是拿对面的人当树洞,发一发牢骚而已。
但是慢慢地,他在一声又一声的「富哥」中渐渐迷失。
她声音好听,事事有回音,人又有意思,跟她聊天,很舒服。
他开始喜欢跟她说话,每天都忍不住说很久很久。
甚至,开始想要听她说说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说起白天的事,他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佯装镇定,问他,那个让她伤脑筋的人叫什么名字。
她说,段泽丞。
好久,他才确定,电话那头的,是他现实中认识的人。
他仔细回忆,但他对中午撞他的那个女孩,印象并不深,更不记得,自己曾和她打过比赛。
他不想和生活中的人扯上关系,所以这一天,他很快挂了电话。
他想,不能再继续联系了。
接连两天,他都没有再打过去。
但生活中,他却开始留意那个叫江浸月的女生。
第三天,预赛。
他进场前,遇到了她。
她被人带着,急匆匆地跑过来,脸粉粉的,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他怔了一下。
那一刻,脑海里模糊的小胡,突然有了脸。
3
晚上,他想了很多。
你看,小胡是古月,她叫江浸月,也是古时月。
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嘛。
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他马上打给了她。
重新捡起这段关系。
字斟句酌地,引导她靠近自己。
想要让她对现实中的段泽丞,有个好印象。
他成功了。
现实中的几次接触后,她真的对他改观了。
他很高兴,小胡终于不怕他了。
那么,等到比赛结束,他们就见面吧。
他很期待,不知道那个时候,她会是什么反应。
比赛前的日子,他每天按时给她打电话,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
他越来越依赖她,越来越放得开,越来越想让她了解,全部的自己。
可是她却变得,有点心事重重。
一些很细微的反应,被他捕捉到了。
他很担心。
但那边的她, 却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他也没有办法。
也许, 是她生活中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他想。
他不知道怎么哄她开心,只能笨拙地打钱。
她喜欢钱,她也许会开心点的。
直到决赛前一晚, 她说, 以后别再打电话了。
她说,她恋爱了, 怕男朋友误会。
他感觉世界好像一下崩塌了。
怎么可能呢?
他每天都在家,还能被人偷了家?
「你是不是骗我的?」
「我,我其实不介意,你有男朋友也没关系……」
他口不择言, 就差跟她说,你可以谈两个啊!
谁规定的只能谈一个男朋友?
可她挂了电话。
甚至, 拉黑了他。
那天晚上,他一夜未眠。
那些早已经被她驱散的,阴暗的东西,重新淹没了他。
决赛那天,他迟到了。
他心情很差, 脾气也变得很臭。
看到她的那一刻, 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去问个明白。
但他一直克制着。
假装看不见她。
直到她骂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终于忍不住了。
不能。
所以你教教我啊,小胡。
那一刻,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若无其事地说, 好了,别吵架了, 比赛吧。
真无情。
比赛开始,她状态很好。
但他做不到。
他总是看她,总是想她, 脑袋里的东西变得零零碎碎, 连不成线。
最终,他们输了。
比赛结果出来时, 他看见她毫不停留地离开了会场。
他追上去, 头一次那么卑微地问别人,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她连看都不看他。
说, 她腻了。
腻了?
他看着她走远,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
所以,他果然是个很差劲的烂人。
什么都留不住。
那天, 他失魂落魄地在那里站了很久。
因为输了比赛, 队里的人对他意见很大。
他充耳不闻, 浑浑噩噩。
莫名其妙地,一记拳头就落在了自己脸上。
他清醒过来,野兽一样地扑上去。
最后,双双打进了校医院。
包扎的时候,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
那个人向他道了歉。
他没理。
只是低着头, 想着,自己真的好烂。
门口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段泽丞。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
却真的是她。
……
月月不知道。
那个晚上,她扑在段泽丞怀里哭的时候, 是段泽丞第一次被人拥抱。
独自行走于世间的星,终于,等到了拥抱他的月亮。
(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