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殊推開包廂門時,宋邈正懷抱著一個女生,頭埋在對方頸肩,一聲一聲地叫著老婆。他盛著盈盈秋水的大眼微眯,雙眼皮褶皺深刻而又清晰,微微上挑的眼尾暈著一抹紅,像極了他每次跟她撒嬌時的樣子。
姜殊握著包的小手緊了緊,指節凸起,微微泛著白。
跟周圍的人點了點頭,她走過去輕聲喚他,「宋邈,我們該回家了。」
喝得醉醺醺的宋邈揮臂掙開薑殊拉他的手,往那女生懷裡又拱了拱,語氣不耐,「你誰啊,別碰我!」
女生抬頭,忽明忽暗的閃光燈打在臉上,眉眼間跟她有幾分相似。
準確地說不是跟她相似,而是她們都長得有些像宋邈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薑殊身子單薄,被他一揮,受不住力踉蹌了兩下才堪堪穩住,有些狼狽。
宋邈瞟都沒往她身上瞟上一眼,如珠似寶的哄著懷裡的姑娘,「老婆我好愛你,老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包廂裡除了宋邈圈子裡的好友還有幾個公主。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他們三人身上,大多數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平日跟宋邈關係最鐵的徐一凡摸摸鼻子,上前打圓場,「小殊姐,阿邈喝多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薑殊沖他笑了笑,說出來的話依舊輕輕柔柔的,「沒事的,那我就先走了,等下麻煩你們送他回家吧。」
說完踩著小高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奢華的 VIP 包廂。
1
會在自家客廳看到宋邈,薑殊一點也不意外。
「吃飯了嗎?」姜殊邊換鞋邊問,自然得好像昨晚的事壓根就沒發生過。
宋邈靠在沙發上,拿著遙控器換了個台,清雋俊逸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看著電視上跳轉的畫面,他淡淡地回她,「沒呢,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北新路那邊出了個小車禍,傷者都送到我們醫院去了。」姜殊放好包,戴上圍裙,走向廚房準備給宋邈做飯,「家裡食材不多了,今晚就簡單地下個面吧。」
宋邈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還是在不停地換著台。
薑殊也不再問,挽起衣袖從冰箱拿出兩個雞蛋兩個番茄,洗淨,打鹵。
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
剛把麵條下鍋,宋邈自身後環住了薑殊,溫熱的唇輕輕落在她白嫩的後勃頸上,一下又一下。薑殊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有些癢。
她伸手推他,聲音沾染了幾分媚意,「別鬧,等下吃飯了。」
宋邈不為所動,更加放肆地攻城掠地。
2
面最終還是沒吃成。
結束後,宋邈靠著床頭摸過床頭櫃上的煙點燃。
薑殊雖不喜煙味,但還是會在床頭櫃上給他備上一包他常抽的黃鶴樓。
煙霧繚繞中猩紅的火光明滅。
薑殊拖著沉重的身子去洗了個熱水澡,回來時宋邈的煙已經抽完了。
「去洗洗吧,我去做飯,你洗完應該就可以吃了。」
宋邈沒動,只抬了抬眼皮。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瞼處打下深色的陰影,蓋住了眸子裡的情緒。
他說:「我們結束吧。」
聲音平淡,就像薑殊問他吃飯了沒那麼稀鬆平常。
是結束,不是分手。
他們做遍了情侶之間所有能做的,宋邈撒嬌時也會抱著姜殊老婆媳婦的亂叫。然而,卻改變不了他們不是情侶的事實。
最終走到一拍兩散的結局,連句得體的分手都配不上。
薑殊眨了幾下眼,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剛說了什麼。她的聲音依舊如往常般溫柔舒緩。
她說:「好。」
沒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痛快,宋邈的心揪了一下。依著薑殊這幾年對他的包容和退讓,他以為她就算不哭不鬧,至少也會挽留一下的。
所有人都說,薑殊愛慘了宋邈,甚至連宋邈自己都這麼認為。
要不是愛得太深,怎麼能做到任由他予取予求。
宋邈有些煩躁,起身下床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撿起來穿好,最後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薑殊。
「裡面有三百萬,這三年麻煩你了。」
薑殊歪頭看他,秀氣的眉毛輕蹙,擠出一個淡淡的川字紋。半晌,她接過了那張銀行卡,笑道:「一年一百萬,宋總果真大方。」
捕捉到宋邈眼裡一閃而過的鄙夷,薑殊心臟的位置有些刺刺的難受。
原來……是會痛的啊。
3
那天宋邈離開薑殊的小公寓後兩人就斷了聯繫。微信、電話什麼的雖然沒有ẗù₉拉黑,但都很有默契地再沒給對方發過資訊。
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個多星期,薑殊去書店買了一堆世界名著,下班回家吃過飯後就窩在沙發上看書,日子平靜而又充實。
薑殊上午有個手術,有點複雜,從手術室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按著腹部左上角的位置,回辦公室拆開了一個麵包就著礦泉水吃完,這才感覺舒服了一些。
幹他們這行,一台大手術做下來可能就得十幾個小時,有突發情況換了衣服立馬往手術室沖更是常有的事。所以三餐很難按時吃,有點小胃病也屬於正常。
剛把袋子扔進垃圾桶,有小護士探進頭喊她。
「姜醫生,有人找,說跟你認識的。」
姜殊以為是患者家屬,讓護士把人喊了進來。
看著立於面前那道娉娉婷婷的倩影,薑殊有片刻的恍惚。
對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面帶微笑地跟她自我介紹,「你好姜小姐,久聞大名,我是趙雲瑤。」
手指修長,白皙柔軟。鑲著碎鑽的精緻美甲平添了幾分魅惑。五官娟秀靚麗,和薑殊竟有六七分相像。
熟悉卻也沒那麼熟悉。
薑殊禮貌性地和她握了下手,示意她坐,便自顧自地拿著桌上的病例看了起來。趙雲瑤既然已經找來了肯定是有話要說的,她沒必要上趕著問。
果然,幾分鐘後,趙雲瑤見薑殊不搭理她,便有點坐不住了。她捏著嗓子嬌聲道:「姜小姐應該也聽說過我吧,見到我一點也不驚訝呢。」
薑殊抬眸,看著宋邈放在心裡喜歡了十幾年的白……蓮花,突然就覺得挺搞笑的。
「趙小姐太客氣了,都有微信好友怎麼能把我們的關係僅僅定位在聽說過呢。」
聞言,趙雲瑤臉色有些窘迫。
4
一個月前,薑殊收到了一條好友請求,顯示是手機號碼查找添加。知道她號碼的都是認識的,薑殊沒多想就同意了。
同意好友後,對方並沒有給她發資訊,倒是發了條朋友圈,「回來了。還是故鄉的空氣比較甜。感謝我的小貓仔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接我。」
配圖是一隻拉著行李箱的手臂。手腕上帶著薑殊熟悉的阿瑪尼手錶。
那天之後,那人基本每天都會更新朋友圈動態。或牽在一起的手,或互相偎依的影子。
作為醫生,姜殊本就有高於常人的敏銳和細心,更何況她對宋邈的一切都那麼熟悉。
說不難受純屬自欺欺人。無論她和宋邈最開始走到一起的原因是什麼,人非草木,三年的時間她做不到一絲一毫的不動心。
但是在強大的精神寄託下,她對宋邈微不足道的心動就顯得更加微不足道。
薑殊抽離自己的情緒,把自己放在上帝視角默默地看著趙雲瑤秀,看著宋邈為她買醉。她也在等,等宋邈跟她了斷。
果然,宋邈沒讓她等太久。
宋邈說結束時她很平靜,畢竟早就做好了準備。
被拆穿後趙雲瑤也不裝了,冷著臉說道:「你和阿邈的事我都聽說了,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身份。現在我回來了,自然就不需要你了,我希望你和阿邈以後不要再有任何聯繫。」
薑殊聳聳肩,拿出手機撥通了宋邈的電話,「我覺得這些話你更應該去和你的阿邈說。」
話音剛落,電話接通了,薑殊按了免提。
宋邈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乾巴巴的生硬,「喂,有事嗎?」
「你現在方便來一趟醫院嗎,」薑殊怕他拒絕,又跟了句,「趙雲瑤趙小姐也在。」
5
薑殊沒有那麼多時間陪趙雲瑤耗著。
想了想,她給宋邈發了個信息,「來把人帶走。讓她放心,我不會纏著你。」
發完資訊,將筆插進口袋,拿起病歷,薑殊開始趕人,「趙小姐去外面等一下吧,我要去查房了。」
宋邈公司最近正在研發一個新專案,這幾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提溜轉。
姜殊的電話打進來時他正在開會,聽到獨屬於薑殊的鈴聲響起,立馬制止了市場部經理的發言。
多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了,一個星期?半個月?宋邈記不太清了。
竟然會有些想念。
宋邈把這份想念歸類到了習慣使然。薑殊任勞任怨地照顧了他三年,他依賴薑殊也很正常。
薑殊毫不猶豫地收下他那三百萬的一瞬間,宋邈是有些不舒服的。倒不是心疼錢,而是覺得她對他的好最後成了一筆交易,那是不是就表示她的好是可以用錢買來的,是不是以後別人有錢她也會對別人這麼好。
宋邈就這麼鑽了牛角尖,一鑽牛角尖就很委屈。
其實說白了,宋邈就是被薑殊給慣壞了。
現在一接到薑殊的電話,那股委屈勁又上來了,除了委屈還有一些緊張。幾種小情緒衝撞,導致他接電話的語氣不是很好。
解散了會匆匆趕到醫院,一走進大廳就看到了站在那等他的趙雲瑤。
她一襲白色輕紗裙,娉嫋婀娜。烏黑的長髮用絲帶鬆鬆散散地系在腦後,姣好的面容吸引了很多人頻頻注視。
還是記憶中那副清純無瑕的模樣。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起了和薑殊的初次相遇。
也是在這個大廳,她穿著白大褂,素著一張小臉,直勾勾地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
跟趙雲瑤相像的樣貌讓他有片刻慌神。
人群嘈雜,他們兩個于人群中觀望。
最終,宋邈不敵,打破了沉默,「姐姐,我好看嗎!」
本是一句帶著小尖刺的譏諷,不曾想卻讓她落了淚。
薑殊緩步走到他輪椅跟前半蹲下,仰頭看他,大大的杏眼迷蒙著水霧,她握著輪椅扶手,溫柔而又堅定地問他:「以後我來照顧你,好嗎?」
6
趙雲瑤也看到了宋邈,本來她是想等宋邈過來找她的,結果宋邈竟然站在門口開始發起了呆。
半合下眼瞼,蓋住眼裡的情緒,趙雲瑤咬咬後槽牙,再抬眸,已然一副可憐巴巴的無辜樣。
她走上前挽住宋邈的胳膊,撒嬌道:「阿邈,你來了啊。我今天剛好到這邊辦點事,想著還沒謝過姜小姐這幾年對你的照顧就過來了。」
宋邈不著痕跡地抽回胳膊,低聲問:「她呢?」
「姜小姐嗎?她去忙了。」
趙雲瑤咬著下唇,眼眶有些紅,她回國一個多月了,宋邈對她依舊很紳士很體貼,可每次都會無意識地躲避她的碰觸。
她不是沒被他愛過,他的反常她心知肚明,所以今天才會沒忍住找到了醫院來。
「阿邈我們走吧,姜小姐挺忙的,我們不好一直打擾她。」
宋邈往薑殊科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輕嗯一聲,和趙雲瑤並肩走出了醫院大樓。
宋邈這幾天是真的忙,專案進行到了最關鍵的階段,剛才他又從會議上跑了出來,留下一堆爛攤子。送趙雲瑤回家的路上就接了五六個催他回去的電話。
把人放到別墅門口,也顧不上寒暄,宋邈驅車回了公司。
忙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捏了幾下鼻翼兩側睛明穴,眼部的酸脹稍微得到了一些疏解。
宋邈點開微信翻看消息。置頂連絡人頭像右上角標著鮮紅的數字 1。
內容不用點進去就能看完,「來把人帶走。讓她放心,我不會纏著你。」
宋邈的心,好似被人拿著細小的針紮了一下,疼得他一瑟縮,想也沒想地翻出薑殊的號碼打了過去。
對面傳來機械冰冷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宋邈看了眼時間,22:17。這麼晚了她在跟誰打電話呢?
再次點開微信,想給她回個消息。編輯了半天卻不知道應該回些什麼。畢竟結束是自己提出來的。而且現在趙雲瑤也回來了,一切回歸原位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煩,很煩!
耙了下頭髮,又翻出徐一凡的號碼打了過去,「出來喝酒,老地方等你。」
說完也不等徐一凡說話,動作麻利地掛斷了電話。
剛脫了褲子準備大幹一場的徐家少爺看著黑掉的手機螢幕罵了句髒話,低頭在身下的小姑娘臉上落下一個吻,「美人兒,小爺有點事要先去忙了,我們下次再約。」
徐一凡趕到他們常聚的酒吧,在廳裡一個比較隱蔽的角落裡找到了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的宋邈。
把車鑰匙隨手扔到桌上,徐一凡坐到宋邈旁邊,「怎麼沒去包廂?」
「太安靜了。」安靜到他滿腦子都在想這麼晚了薑殊在跟誰打電話。越想越煩躁,索性出來了。
宋邈看著手裡透明的玻璃杯,說道:「你,給薑殊打個電話。」
「……大哥,我打通了說些什麼啊。」
徐一凡無語,他兄弟都和人家拜拜了他還給人家打電話,這不整個一個大寫的尷尬嗎。
「打。」宋邈神情冷凝,異常堅持。
徐一凡做投降狀,道:「行行行,你是我祖宗,我打行了嗎。」
鈴聲響了很久,沒人接。
宋邈不死心,又拿出自己的手機打了過去,還是一樣的機械音、一樣的內容: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一連打了三個,全都是通話中。
他茫然抬頭,望向徐一凡,聲音有些讓人聽著心疼的無助,「為什麼會這樣……」
徐一凡輕咳一聲,組織了一下語言,儘量委婉道:「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就是你被拉黑了。」
7
宋邈的情緒在看到微信上那個紅色感嘆號的時候徹底崩潰。
四十多度的威士卡直接當水喝,喝醉了就抱著手機對著只會說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地喊老婆。
徐一凡扶額,又給薑殊打了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看來這是打定主意要斷乾淨了。
哎,怪得了誰呢。那麼好的薑殊不要,卻把魚目當珍寶,該!
到底是自家兄弟,徐一凡被他一聲聲叫得心酸。
伸手把他扯起來,扶著往外走,「別叫了,哥哥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你老婆!」
出門打了個車,司機一句去哪兒把徐一凡問蒙了。臥槽,他忘了他並不知道薑殊家地址!喝大了的宋邈像個癡漢,只會老婆、媳婦、姐姐三個詞來回切換著喊,指望他更完蛋。
無奈之下,只能把他先送回家。
宋邈家是密碼鎖,密碼是一串很像日期的數字,兩年多一直沒換過。
徐一凡門鎖開得很不順利。
宋邈的手機經不住他折騰,關機了。電話打不出去,本來還算乖的醉鬼一下爆發了,吵著鬧著要找老婆。
徐一凡只得邊按鍵邊哄他,「好好好,找你老婆,乖,你別鬧哈。」
按到倒數第二個數字時,門從裡面打開了。
徐一凡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
他對趙雲瑤一向不喜,尤其是三年前宋邈跑去法國看她,回來後心情不好找人飆車,最後出了車禍,那兩條腿差點廢掉。
那之後,他對趙雲瑤的厭惡達到了頂端。
「我給阿邈打電話一直通話中,擔心他出什麼事……」
「他沒事,你……」
後面「你回去吧」那四個字徐一凡還沒等說出口,被他架著的宋邈就像見到骨頭的狗似的撲了過去。
「老婆老婆,我找到你了!你怎麼不接我電話,我好想你哦~」
徐一凡:「……Ṫúⁿ」
兄弟,你這是自己作死啊!
8
宋邈坐了一年多輪椅,那麼驕傲的他怎麼能接受自己可能會成為一個殘廢。所以他開始變得像個刺蝟,脾氣暴躁得連他親媽都伺候不了。
在宋邈自我厭棄的時候,薑殊出現了。
別人受不了的薑殊可以,別人做不到的薑殊也可以。
每天重複地按摩、複健。四百多個日夜,薑殊一直用她的溫柔包容著宋邈,陪著宋邈從站到慢走再到恢復正常。
徐一凡甚至一度懷疑薑殊是上天派下來拯救宋邈的天使。
可不就是天使嗎,白衣天使。
宋邈身上的尖刺也隨著他的康復逐漸消失,他還是那個尊貴睥睨的宋家繼承人。
比起之前,康復後的宋邈更加沉穩。執掌宋氏,水到渠成。
宋邈的應酬漸漸多了起來。不乏有人為了討好他往他身邊塞女人,但都被宋邈拒絕了。
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別人溫香軟玉在懷,只有宋邈隻身一人,格格不入。
直到有一次,朋友組局,宋邈喝多了,薑殊來接。
宋邈當殘廢的那一年多,能接觸到他的除了家人也就三兩個至交好友。所以見過薑殊的並不多。
雖沒見過薑殊,可對趙雲瑤他們是熟悉的。看到那麼一張相似的臉,一幫狐朋狗友互相觀望一番後,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兩個字:替身。
有頭腦靈光的再約宋邈時便點了個跟趙雲瑤有幾分像的公主作陪。宋邈眸光閃了閃,倒沒拒絕。
從那之後,每次宋邈參與的酒局上都會有人陪在身邊。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唯一相同的就是她們眉眼間都像極了每次酒局散場後來接宋邈回家的姑娘。
宋邈喝酒很克制,基本不會讓自己醉,除非是和薑殊鬧脾氣。
這也是徐一凡自己後來總結出來的。因為宋邈每次喝醉必定會抱著身邊的女伴不撒手,老婆老婆地叫著,還苦苦哀求人家不要離開他。薑殊來接他,他碰都不讓薑殊碰,老婆媳婦地叫得更歡實,非等到薑殊哄他才肯作罷。
可是今時不同於往日呀!
徐一凡心道,「人家上一次就直接扔下你走了,你還不長記性呢!再說這次這個主是能隨便亂叫的嗎!」
他算是看出來了,去他媽的替身梗吧,他兄弟這是陷進去了還不自知啊。
把像哈巴狗似的撲向趙雲瑤的醉鬼拽了回來,用力固定住,徐一凡在他耳邊咬牙切齒道:「你丫不想徹底失去薑殊就他媽給老子老實點!」
薑殊兩個字ẗṻ⁰就像是按鍵開關,還在撲騰的宋邈立馬安靜了。
徐一凡嘖了一聲,拎著人去了主臥。
至於趙雲瑤,畢竟不是自己的房子,他也不好趕人,隨她自生自滅去吧。
9
薑殊今天心情很好,好到哪怕看到趙雲瑤發給宋邈做早飯的朋友圈,都覺得那確實是能讓人食欲大開的佳餚。
翻出通話記錄再三確認不是自己在做夢,薑殊化了個淡妝高高興興地去上班了。
至於那幾個來自徐一凡的未接,自然是自動忽略。
科室小護士問她:「姜醫生,是有什麼喜事嗎?看你一直在笑。」
姜殊眉眼彎彎,連音調都帶著俏皮的微微上揚,「嗯,我弟要來看我。」
她是昨天晚上接到齊斯越電話的。
當年那個山明水淨的少年隔著長長的網線,軟軟糯糯地跟她撒著嬌說:「姐姐,明天記得來機場接我。」
熟稔得好似他們這幾年的空白根本不存在。
片刻的呆滯後席捲而來的是巨大的喜悅。終於……終於……可以見他了嗎?
中午,姜殊找主任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齊斯越說他回來最多能待一個星期,她想好好陪陪他。
下午三點的飛機抵達,薑殊不到兩點就等在了盛都國際機場。
等待的時間總是異常的漫長,她盯著腕表上的秒針一點一點地挪動,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
機場大廳的冷氣開得很足,可薑殊還是出了一身的汗。旁邊有個也是來接機的阿姨遞了包紙巾給薑殊,指了指她的額頭,溫和地問道:「小姑娘,你很緊張嗎?」
緊張啊,怎麼能不緊張。她現在晚上做夢還經常夢到齊斯越發生意外那天的情景。要不是她,他怎麼會……
三點十五分,在薑殊的翹首以盼下,坐在輪椅上的齊斯越被一個身穿西服的黑人壯漢推了出來。
他愈發的白了,白得近乎病態。啊不對,她的越越本來就病了。為了救她從山上滾了下去,那雙腿再也沒站起來過。在這之前的前幾天,齊斯越剛接到國家游泳隊的入隊通知,前途一片光明。
薑殊像被人下了定身符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都沒眨一下。她怕,怕這是一場夢,一眨眼夢就醒了。
幾年了,四年?還是五年?她記不清了。她只記得她渾身是血地跪在手術室外,齊媽媽發了瘋似的廝打她,尖聲哭叫著為什麼不是她,從山上滾下去的為什麼不是她!
是啊,為什麼不是她!她也想她衣服上的血是她自己的而不是越越的。那麼高的山啊,滿地的鮮血……越越肯定很疼吧。
姜殊還在發呆,齊斯越已經被人推著來到了她身邊,伸手拽了拽她的衣服,他嬌嗔道:「姐姐,你在想什麼呢,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薑殊猛地醒過神,眨了眨眼,手下意識地撫上他白嫩清雋的臉頰。齊斯越像小貓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感受到他的體溫,薑殊飄著的那顆心才有了那麼些真實感。他真的回來了,她真真切切地摸到他了。
姜殊張了幾次嘴,發不出聲音,嗓子幹得厲害,擠了好久,好不容易擠出乾巴巴的兩個字,「越越。」
像被砂紙磨過似的沙啞刺耳。
齊斯越勾唇,露出兩個小酒窩,可愛得緊,「噯,姐姐。是我呢。」
10
姜殊推著齊斯越回了她租住的小公寓。
她租的房子地段不是很好,租金卻是不怎麼低。當初看房時很多地理位置合適價格還合理的,但薑殊還是選了這,義無反顧。陪她看房的朋友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只有那個帶著電梯啊。」
理直氣壯,理所應當。
後來,她推著宋邈出入,那個朋友來看她剛好遇到,揶揄著調笑她,「你還挺有先見之明,怎麼,這是知道以後有人需要照顧啊。」
薑殊默。是有人想照顧,但初衷卻不是宋邈。
至於宋邈……機緣巧合吧。
那天的陽光太好了,好到刺眼得讓人想流淚。他坐在輪椅上,哀傷得好像被折斷了羽翼的蝶,然後,他叫了她一聲姐姐。
一個坐在輪椅上羸弱的美少年,仰著頭叫她姐姐,多像她的越越啊。
薑殊租的是個兩居室。她住的是次臥。
主臥的門從來沒被打開過。之前宋邈好奇,她只說和朋友合租,朋友前段時間出國了,他便也沒再問。
今天,空置多年的主臥終於迎來了它的主人。
薑殊打開門,推他進去。
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床單、被套包括窗簾都是齊斯越喜歡的天藍色。床尾有個大大的展示櫃,裡面擺滿了齊斯越小時候喜歡的動漫手辦。
薑殊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越越,喜歡嗎?」
齊斯越眨眼,小酒窩忽隱忽現,「只要是姐姐準備的都喜歡。」
還跟以前一樣,奶乖奶乖的。
薑殊蹲下身,掐住他頰上的嫩肉捏了捏,笑著笑著眼底就溢滿了水光,「我的越越都長這麼高了,姐姐給你準備的衣服都穿不上了呢。」
齊斯越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輕聲哄她,「姐姐別哭,我給你表演個魔術好不好。」
薑殊也不想哭,可實在控制不住,聞言把淚水強行憋了回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姐姐靠後一點,把眼睛閉上,不准偷看哦。算了,你到那邊站好,轉過身去,我讓你轉回來你才能轉回來。」
齊斯越還是怕她偷看,指了指牆角。
姜殊自然是什麼都依著他。起身走到他指定的角落,頭抵著牆壁,等著齊斯越喚她。
身後響起輪椅輕輕滑過地板的聲音,幾分鐘後,響起齊斯越溫柔乾淨的少年音,「好了,姐姐你可以轉過來了。」
姜殊轉身,身後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前,金色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額頭上的薄汗瑩瑩發亮。他緊咬著牙關,努力地沖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他想說,姐姐你看,我能站起來了。
11
宋氏總部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著了臉黑得像閻王似的大 boss 的眼。
奢華大氣的辦公室內縈繞著Ťù⁸淡淡的煙霧。金絲楠木辦公桌上擺放的煙灰缸裡堆積了十幾個煙屁股。
張暘筆挺地站著,等宋邈把他剛送來的文件簽好字。眼尾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被扔在一旁的手機。
手機還亮著,應該是剛被主人擱置。一排紅色的感嘆號占滿了整個螢幕。顯眼又刺目。
張暘立馬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他老闆這是被人拉黑了啊,難怪今天那麼暴躁。
宋邈一頁頁翻看著裝訂整齊的企劃書,一走神拇指指腹被紙張劃了一下,沁出絲絲血珠。他愣了幾秒,深邃的眸子迸發出亮光,擰了半天的眉毛也舒展了開來。
「備車,去醫院。」
張暘一直認為,作為一個優秀的總裁助理,關心老闆健康也是他的工作之一,理所應當地問了句,「您是哪裡不舒服嗎?」
宋邈揚了揚被劃傷的手指,「流血了,需要包紮。」
「……」
張暘看著馬上要癒合的傷口,很是無語。也屬實為難他老闆還能說得一本正經了。
到了醫院,執著要姜醫生給看診的宋總被告知姜醫生請了一個星期假後,剛撥雲見日的俊臉又攏上了濃厚的烏雲。
讓張暘去打聽了一番,有知情的小護士告知說有親人來看姜醫生,宋邈憋在胸口的氣這才順遂了些許。
略加思索,他還是掛了個號讓護士給他把拇指用紗布裡三層外三層地纏了好幾圈。
一個細不可見的小傷口最後生生地被整成了骨折的仗勢。
宋邈舉著手左看看右看看,嗯,很滿意。
至於來看姜殊的家人,他自動代入了姜殊的父母。薑殊的家庭他瞭解過,除了一對當大學教授的父母也沒別人了。
現在一家人剛團聚應該忙著敘舊,宋邈決定晚上去找薑殊,給她看看自己包成粽子的手,讓她心疼一下。再帶她爸媽去吃頓飯,也能賺個好印象。
至於之前說的結束,早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12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宋邈都用來了選禮物和打扮自己。
可憐的徐家少爺昨晚怕他兄弟被有心之人占了便宜,屈尊降貴地伺候了宋邈一晚上。回家吃過午飯後剛想補個覺,又被宋邈一個電話召喚了過來。
毫無形象地癱躺在皮質沙發上,看宋邈像個花蝴蝶似的一件又一件地換衣服。每換一件都要問一句怎麼樣。
在宋邈換到第二十三套西裝時,徐一凡終於忍不了了。
「不是,大哥你抽什麼風!見家長啊!」
宋邈抿了下唇,頰上飄過一抹紅暈,「嗯,姜殊的爸媽過來了。」
徐一凡懷疑自己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眼。這他媽!宋邈竟然會害羞?真是活久見了。
不過……
「人家小殊姐邀請你了嗎?」
在鏡子面前擺弄的高大身影停滯。
徐一凡繼續說道:「大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嗎,你們結束了,結束懂嗎?game over!」
這他媽咋想的啊,都把人家姑娘踹了還想著去見人家父母?
宋邈寬厚的肩膀塌了下來。薄唇更是緊抿成了一道線。
他白了徐一凡一眼,走過去踢徐一凡橫伸著的腿,示意給騰個地方。
徐一凡收回腿挪了挪屁股。
宋邈在他旁邊坐下,背靠在沙發靠背上,仰頭看著白色的天花板。
「一凡,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這幾天很想她。尤其是今天,發了瘋似的想。」
他舉起手給徐一凡看,「你之前不是問怎麼受傷了嗎。其實就被紙劃了一下,我就是覺得,這樣她看到的話會心疼。」
「這裡,」他又指了指心臟的位置,「挺疼的。」
現在知道疼了,以後估摸著有你受的。徐一凡倒是沒忍心說出來。
拍了拍宋邈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建議他,「早點把趙雲瑤解決了吧。」
「這跟瑤瑤姐無關……」宋邈下意識地維護道。
得,鑒定完畢,傻逼一個。
13
宋邈提著大包小包的見面禮按響薑殊家的門鈴。腦海裡還在反復盤旋著徐一凡跟他說的話。
雖然還是不認同趙雲瑤會影響到他和薑殊,但徐一凡別的話還是很中肯的,尤其是那句愛上薑殊,醍醐灌頂。
回想起這幾年薑殊對他的好,宋邈盯著門板傻笑出聲。
薑殊打開門,正對上宋邈齜牙癡笑的俊臉。
她皺了皺眉,語氣疏離,「……有事嗎?」
她戴著圍裙,手裡還拿著鍋鏟。烏黑的長髮用橡皮筋隨意地束在腦後,鬢角處垂下幾縷碎發,為秀美端莊的小臉增添了些許風情。
一切平常得就好像回到了她每次在家做好飯等他的日子。
宋邈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想摸她,想抱她,想在她耳邊呢喃著告訴她,我愛上你了,怎麼辦。
她一定會害羞得把頭埋進他的懷裡吧。
就算她愛錢也無所謂,反正他有的是錢,也有能力賺錢。等下就把錦園那套江景別墅轉到她名下,要不再給買輛車吧,可是薑殊好像不會開車,唔……那得再給配個司機。
「姐姐,誰來了……」
清亮乾淨的男聲伴隨著輪椅的滾動聲打斷了宋邈對未來的暢想。
黑色的瞳孔縮了縮,宋邈人生中最低谷的那一年多,這個聲音一直伴隨他左右。他對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他比姜殊高出很多,一抬眼很輕易地就能看到室內的情景。
坐在輪椅上單薄瘦弱的少年,溫聲喚著他姐姐,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難怪……難怪明明是初見,她卻淚流滿面。
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宋邈面色鐵青,「我覺得,你該給我一個解釋。」
薑殊垂著眸,依舊是文靜溫婉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依舊輕輕柔柔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沒什麼好解釋的。」
14
宋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薑殊的小公寓的,心痛得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撕扯成了兩半,鮮血淋漓。
原來被喜歡的人當成替身會這麼痛,她之前是不是也這麼痛過。啊,錯了,她又不喜歡他,怎麼會痛。
呵呵,薑殊不喜歡他,薑殊竟然不喜歡他!她對他的好竟然全都是因為他當年恰好是個喊了他一聲姐姐的殘廢!
從頭至尾,她對他的好,都不是給他的。
可笑,真是可笑!
宋邈像行屍走肉般遊蕩在馬路上,身後是成片的喇叭聲和叫駡聲。
他感覺自己疼得都快要死掉了。
多殘忍啊,他認清自己的真心不出一個小時,就發現自己其實也只不過就一替身!
多殘忍啊,多殘忍啊……
徐一凡真的快瘋掉了。他又一次被電話從被窩裡拽了出來。
只是這次給他打電話的是警察局。
「喂,您好,請問您認識這個手機的機主嗎?麻煩您來一下雙蓮路員警分局。該機主目前精神狀況不是很好,有輕生的嫌疑。」
臥槽!剛還好好的怎麼就鬧到警局去了,還輕生?可真把他牛逼壞了!徐一凡立馬穿好衣服火急火燎地往雙蓮路趕。
再三地跟接待他的警員鞠躬道歉,接受了一番教育後,徐一凡領著木然的宋邈出了警察局。
一上車,煩躁地點燃了一根煙,徐一凡的火氣實在壓不住了,「闖紅燈?橫穿馬路?宋邈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啊!是他媽當殘廢沒當夠還想坐回輪椅上過你完的下半輩子是不是!」
「還有可能嗎?」
還準備繼續罵下去的徐一凡被問蒙了,「什……什麼?」
「我坐回輪椅,重新當個殘廢,薑殊會回來嗎?」
徐一凡被他嘶啞的聲音嚇到了,側目望他,這才發現他哭了。
當初翻了車被壓在裡面差點死掉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男人竟然哭了。
宋邈抬手擋住眼睛,哽咽道,「一凡,她不愛我,她自始至終愛的都不是我。」
徐一凡狠狠地吸了一口煙,胸口堵堵的,有些難受。
這他媽都是些什麼事啊!跟他一樣當個花間浪子不好嗎,碰什麼愛情!傻逼,都他媽傻逼!
15
姜殊目送宋邈離開,站在門口發了會呆。
直到齊斯越喊她。
少年仰頭望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滿是純真,「姐姐,剛才那個是誰啊?」
「是姐姐的一個朋友,今天剛好路過過來看看。」姜殊邊答邊往廚房走。灶上還煮著骨頭湯,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齊斯越看著她的背影,舌頭頂了頂內腮處的嫩肉,漾出一個又乖又邪的笑,說出來的話卻是天真乖巧,「哦,是這樣呀。」
朋友嗎?姐姐,怎麼就不能乖乖地等我呢。你可知道,我為了能回到你身邊這些年有多努力。
薑殊做了幾個清淡的小菜,齊斯越嘴甜,一頓家常便飯被他生生地誇成了珍饈美味。
薑殊被逗得眉開眼笑,揉他的臉,「還和小時候一樣,淨會哄姐姐開心。」
齊斯越嘟嘴,「姐姐,我都 21 周歲了!」
再過一年就可以結婚了。
「是是是,我的越越現在是漂亮的小男子漢了。」
齊斯越做不滿狀,「姜殊同志,這我可得嚴肅地批評你,你怎麼能誇一個男孩子漂亮呢,你得誇他帥!」
「好好好,我錯了,我跟齊斯越同志道歉,齊斯越同志天下第一帥。」
「原諒你了。」齊斯越垂下眸,濃密的睫毛輕顫。他的名字從她嘴裡喊出來真好聽……
吃完飯姜殊推齊斯越下樓遛彎,順道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水果和零食。
六月的盛都,有些許初夏的燥意,好在晚上的風還是涼的。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有晚歸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從身邊呼嘯而過。
薑殊的心又被輕輕地揪了一下。要不是她,越越也可以這麼肆意,而不是坐在輪椅上蹉跎著青春。
好在是越越能站起來了,雖然耗盡力氣只能站立短短的幾秒鐘,但也已經是個好消息了,至少能看到希望了不是嗎?
回家後一進家門,齊斯越扭了扭身子,低著頭頗為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姐姐,我想洗澡,身上黏……」
薑殊腳步一頓,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越越真的長大了,不再是整天追在她後面的那個小蘿蔔頭了。
她撓了撓頭,紅著臉道:「……要不你喊那個黑人先生來幫你?」
越越不是宋邈。她可以幫宋邈洗澡,甚至和宋邈上床。那是因為,褪去把對越越無法彌補的虧欠轉移到了宋邈身上,她確確實實把宋邈當成一個男人。
但是越越不行,越越是弟弟。自己從小看著長起來的小屁孩,再怎麼親昵也該注意男女之分的。
16
薑殊的人際關係很單純。單純到除了她爸和她能稱得上密切的只有宋邈和齊斯越了。
20 歲那年,薑殊讀大三,有個小她四歲整天追著她姐姐姐姐地喊得歡實的鄰家弟弟。弟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齊斯越。
後來,齊斯越為了救她摔斷了腿。那麼乖巧懂事的孩子,就這麼毀了。齊媽媽怨她、恨她,她都能理解。她只想好好補償,可是……齊家卻連個補償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齊斯越出手術室的第三天,被連夜帶出了國。薑殊只收到了一條來自齊媽媽的短信,「放過越越吧,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以後不要再打擾他了。」
姜殊真的想,如果齊斯越沒有救她該有多好,換她殘疾哪怕是死掉,也總比背負著虧欠夜夜驚夢要來得好。
毀掉一個人人生的罪,真的太重了。尤其是那個人還是自己當親弟弟般疼愛的孩子。
薑殊就這麼背負著愧疚和虧欠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除了學習,她遮罩了一切社交。
她給自己打上了罪人的標籤,越越肯定過得很辛苦,作為害了他的罪魁禍首她又有什麼資格享受快樂。
齊斯越離開後的第二年,被派到人民醫院實習的薑殊遇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宋邈。
她一股腦地把沒有辦法給出去的補償全都給了宋邈。她很清楚,宋邈不是越越,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根本見不到那個笑起來酒窩淺淺的小少年啊。
就當換個心安吧。哪怕她很清楚自己補償錯了人。她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但終歸心裡能好受一些了,病了總比被愧疚折磨瘋了強吧。
和宋邈上床,是在他康復後的第三個月。
她做不到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有對宋邈動心。畢竟那麼一個品貌非凡清風霽月的人物。
她愛宋邈,是真的。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最後結束時即便是難受也做到了全身而退。
至於失身,誰還沒為自己的年少衝動買過單呢。終歸是想瘋狂一把吧。她不後悔。
想她也不過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
清醒地把對一個人的愧疚補償到另一個人身上,清醒地愛上一個把她當替身的人,清醒地在對方提出結束後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
清醒地……認識到她那個想要洗澡的弟弟已經長到了該注意男女之間安全距離的年紀。
17
齊斯越回國跟了一個照顧他飲食起居的黑人保鏢,不過在他見到薑殊之後就給人家放了假。
小傢伙蔫壞,面上說是讓人家去欣賞一下中國的大美河山,實際是怕影響他和他心愛的姐姐過二人世界。
聽到薑殊的建議,很是為難地皺著眉頭說道:「他在機場好像就直接買了去春城的機票。我問問他吧,要是他還沒飛我就讓他過來。」
「……別麻煩人家了,我再想想辦法。」
齊斯越歪頭,做思索狀。幾分鐘後,眸子一亮打了個響指,「姐姐你可以喊剛才那個朋友過來幫下忙啊。」
酒窩淺淺,純良懵懂。
薑殊咬著下唇陷入掙扎。讓她主動聯繫宋邈,還求著他幫忙,說實話,她做不到。但她欠齊斯越的太多了,現在更不捨得委屈他。
想了半天,她決定扒拉扒拉通訊錄,看看有沒有其他比較合適的人選。
薑殊第一次氣自己不善交際。通訊錄裡基本都是女生,偶爾有幾個異性還都是醫院裡的同事。要麼結婚了,要麼是泛泛之交。
找了半天,只有徐一凡比較合適。宋邈的鐵哥們,跟她多多少少有點交情。
工具人徐一凡正在陪失意人宋邈發呆。
嗯,就是發呆。倆人在酒吧包廂裡幹坐著大眼瞪小眼。
徐一凡抬臂看了眼時間,已經仨小時了。真牛逼!他竟然啥事都沒做在這兒陪個傻逼幹坐了仨小時!
在宋邈第七次拒絕他喝點小酒疏解疏解的請求後,薑殊的電話打進來了。
嘹亮的鈴聲劃破了室內的寧靜。手機螢幕上薑殊兩個大字在跳躍。
徐一凡在宋邈的瞪視下接完電話。
一掛電話,宋邈猩紅著眼問他:「她為什麼給你打電話?」
徐一凡有些無辜,「找我幫個忙,說她弟弟行動不太方便,讓我找個人去幫她弟洗下澡。她什麼時候有弟弟了,不是獨……」
徐一凡說著說著便自動噤了聲,行動不太方便的弟弟……這他媽,問題的源頭吧。
宋邈還是不依不饒,「為什麼找你不找我!」
「……你手機不是靜音了嘛,她可能找你沒找到。」
宋邈聞言掏出手機翻看,未接來電確實不少,點進去除了趙雲瑤就是張暘。
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他又開始委屈了。
「臥槽!大哥!你他媽別哭了可行?!」
真,他媽……算了,他沒詞罵了。
18
徐一凡本來是想花錢找個人幫忙,畢竟他家大業大的伺候人的活怎麼也輪不到他身上。
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宋家掌舵人硬是咬著後槽牙接下了這個差事。
無奈,徐一凡只能陪他到薑殊家。他只是擔心萬一鬧起來場面控制不住,絕對沒有想去看熱鬧的想法。
薑殊租的小公寓離酒吧不是很遠,開車也就十幾分鐘。
看到宋邈薑殊還是挺詫異的,她以為依著他的驕傲他們以後會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為什麼就他們兩個?她可不怎麼信倆富家少爺能幹得來幫人洗澡的活。踮著腳又往後看了看,確實沒人。
來都來了,而且還是她打電話找的人家,自然不能往外趕。薑殊開門,把人放了進來。
宋邈瞟了一眼笑眯眯地看著他的齊斯越,沒搭理他。
挪挪蹭蹭地挪到薑殊身邊,舉起自己右手,拇指還層層疊疊的纏著。
扁著嘴可憐巴巴地道:「受傷了,疼。」
薑殊微歎口氣,「那宋總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繞過他去找徐一凡說給孩子洗澡的事。至於宋邈,現在就算他手指斷了,截了肢都輪不到她心疼了吧。趙雲瑤每天不重樣的花式秀已經一點點磨沒了她本就克制著的愛。
齊斯越臉上一直掛著乖乖巧巧的笑。笑著看宋邈跑去跟薑殊撒嬌賣慘,笑著看薑殊掠過他去和徐一凡說話。
最後,笑著沖宋邈緩緩豎了個中指,並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句,「loser。」
姜殊自然不知道她白玉無瑕、乾淨美好得像個小天使似的寶貝弟弟做了什麼。她在忙著和徐一凡商量怎麼給寶貝弟弟洗澡。
至於宋邈,第一次被人豎中指,還是被他現階段最膈應的人,自是不能認輸的。
嘴一撇,抬起右手惡狠狠地豎了回去,不過他拇指被包著彎不下去,翹起來的拇指和中指,完美地形成了一個對號。
19
徐一凡覺得,宋邈是真的狗!明明活是他攬的,結果一來先賣了個慘。頂著個包得像十級傷殘的手怎麼幫人家弟弟洗澡!
狗,真狗!
但能怎麼辦,總不能拆穿他吧!作為兄弟,該配合演出的他該怎麼演視而不見!只能怪自己太年輕,是人是狗分不清!
徐一凡仰頭無聲地歎息,生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轉頭去推齊斯越,「走,哥哥帶你去洗澡。」
齊斯越雖不願,到底沒表現出來。雖然沒按照他想的發展,也沒多大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坐在輪椅上漫長的五年,他早就習慣了等待和忍耐。
兩人進了浴室後客廳便只剩下了宋邈和薑殊。
姜殊完全把宋邈當成了空氣,去陽臺摸了摸晾曬著的衣服。今天天氣好,晾上沒幾個小時倒也晾乾了。
把情侶款睡衣中那套大的取下來放在了浴室門口。
她雖然每年都會給齊斯越準備衣服,但都是按照他離開時的尺寸購買的,現在自然穿不了了。她的越越早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躥高長大了。
於是下午姜殊帶齊斯越去買了衣服,除了情侶睡衣還一起買了好幾身日常穿的情侶裝。
薑殊開始是抗拒的,跟宋邈在一起時都沒穿過這種衣服,更何況越越是弟弟。可是齊斯越說這也可以叫親子裝,姐弟之間也能穿的,導購員也說很多兄妹、姐弟也會來買。僵持中剛好有個男生帶他親妹來買了兩身,薑殊便妥協了。
跟到陽臺的宋邈看著一套套在晚風中輕輕搖擺的情侶裝,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踉蹌了一下,扶住身側的牆壁勉強支撐住了身體。
果然……不只是弟弟對嗎?
短暫的愣神過後,宋邈被憤怒支配。
他沖到薑殊面前,雙手用力鉗制她的胳膊,雙目猩紅,「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薑殊不解,皺著眉推他,「你抽什麼風!放開我,疼啊!」
宋邈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他現在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恨不得把薑殊拆吃入腹。
「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對嗎!姜殊你他媽告訴我,我是不是只是個替代品!」
薑殊靜靜地看著他發瘋,不言不動。
幾分鐘後,得不到回應的宋邈找回了些許理智,卸了手上的力,把薑殊攬進懷裡,「姐姐,不要這麼殘忍好嗎,求你……」
把頭埋進姜殊頸肩,聞著她的發香,宋邈哭得像個孩子。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不要這樣對我,求你,求你……」
怎麼會覺得自己不愛她呢,心明明這麼痛!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聽到宋邈的抽泣,薑殊心微微一疼。但想起過往種種,還是很堅決地推開了他。
「很公平不是嗎,」她低著頭沒有看宋邈,說出來的話緩慢卻又清晰,「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
20
徐一凡推著齊斯越出來時宋邈已經離開了。徐一凡也不好繼續待下去,跟薑殊說了幾句話便也離開了。
薑殊看了眼剛洗完澡的齊斯越,有片刻恍神。
小少年頭髮濕漉漉的服帖在額間,乖巧得要命。可能是熱氣的蒸騰,蒼白的面頰上墜上了點點紅暈,漂亮得像個精雕細琢的陶瓷娃娃。
這孩子真是越長越好看了啊。
齊斯越瀲灩的桃花眼閃過一抹精光,修長白皙的手不動聲色地拂過衣領,衣領掀開,漏出一側精緻的鎖骨。
他微咬著唇,軟軟糯糯地叫了聲,「姐姐~」
姜殊立馬回了神,臉漲得通紅。丟下句「我去拿吹風機。」
疾步跑進浴室,用涼水洗了把臉,去了下燥意。薑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氣惱。
她剛才做了什麼!竟然對著越越的臉犯花癡?!她才跟宋邈分開多久啊,不至於饑渴吧!!
又掬了捧涼水洗了洗臉,薑殊這才拿了吹風機去給孩子吹頭髮。
齊斯越頭髮短,吹幹很快。
「姐姐你去洗澡吧,洗完換我給你吹頭髮好不好。」齊斯越軟乎乎地撒嬌道,「哦,對了,要穿跟我一樣的睡衣哦。」
薑殊哪還有不依著他的道理,心都化了好嗎!抬手揉了揉齊斯越剛吹幹的柔軟的頭髮,心想,弟弟真可愛啊,跟小奶貓似的。
21
薑殊洗好澡出來,齊斯越手裡拿著杯牛奶在等她。
「姐姐,給你,有助於睡眠。」
薑殊不疑有他,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後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個底朝天。喝完後習慣性地用舌尖舔了舔唇邊。
齊斯越眸子幽深,搭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而後,他低下頭邪魅地勾了勾唇,姐姐,這可是你誘惑我的,怪不得我哦。
喝完牛奶薑殊將杯子放到桌子上,拿了個小凳子乖順地坐到齊斯越面前讓他吹頭髮。
齊斯越邊吹邊給她輕輕地按摩著,手指按壓著頭皮在發間穿梭,薑殊打了個哈欠,舒服得有些犯困。
吹完頭髮齊斯越又吵著讓薑殊給他講睡前故事。
她只得強撐著睡意推齊斯越回了主臥。因為齊斯越現在能短暫地站立,她又有照顧人的經驗,弄他上床倒不是什麼難事。
給他蓋好被子,薑殊坐在床邊輕拍著他給他講故事。
出事之前,齊家和薑家比鄰而居,齊斯越從小就黏薑殊。小的時候哄他睡覺的事薑殊沒少幹,現在再做起來倒也算得心應手。
講著講著,視線越來越模糊。薑殊頭點了幾下後,抵不過睡意,倒了下去。
齊斯越坐起身,指尖戳了戳她柔軟的腮,喚她,「姐姐?」
沒反應。
掀開被子,齊斯越挪動著僵硬的雙腿下床,然後強忍著劇痛,一步一步地繞過床尾,把薑殊搭在床下的腿抱到床上。做完這些,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
他能走了,要不然他媽不可能會放他回到薑殊身邊,但他並沒有告訴薑殊。
他也不怕薑殊突然醒過來會發現。他給薑殊喝的那杯牛奶裡面加了些東西,那是他癱瘓前期疼得睡不著覺他爸花鉅資買回來給他用的。當然,對身體是沒有傷害的,他可捨不得傷害他的寶貝。
休息了一會,待痛感消失,齊斯越又咬著牙繞回去爬到床上,在薑殊身側躺好。
短短的一個來回,他硬是走了二十多分鐘。齊斯越敲了敲自己的腿,還真是沒用呢,這樣下去還得要多久才能抱起姐姐來啊。
又歇了好一會,他撐起身側躺著,手指一點點描過薑殊的眉眼。脈脈桃花眼裡盡是藏不住的深情。
「姐姐,我想過放過你的。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就不能怪我把你搶回來了!以後換我來疼你,我來愛你,好不好。」
說完,他低頭銜住薑殊的唇。
親吻了幾下後,他洩憤似的輕咬一下她的下唇。
睡夢中的薑殊揮揮小手,紅唇微嘟,像是在表達不滿。
齊斯越自喉間溢出幾聲低笑,在她被咬的位置啄了啄,寵溺道:「嬌氣。」
22
第二天薑殊一睜眼,看到一張放大的俊臉在沖她笑。饒是學醫的,迷迷糊糊中也被嚇了一大跳。
齊斯越沖她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姐姐早安~」
薑殊緩過神戳了戳他的酒窩,「我昨晚睡著了?」
「嗯,姐姐講著講著故事自己把自己哄睡著了,我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搬上來。」
齊斯越眼睛彎成小月牙,一睡醒就看到她的感覺真好,尤其是他們還穿著情侶睡衣,感覺像是一對同床共枕的戀人。
就是下藥的招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姐姐肯定會起疑心,有點煩。
薑殊起床洗漱完後又遇到了難題。齊斯越要上廁所……
雖說在醫生眼裡沒有男女之分,可是……她現在沒穿那身白大褂啊,越越……也跟她的病號不一樣啊。
咬了咬牙,還是忍著害羞帶齊斯越去了洗手間。
今天一定要請個臨時護工!
齊斯越看著閉著眼羞紅了臉的薑殊,好想揉揉她,怎麼能那麼可愛呢。
解決完生理需求,還得給孩子換衣服。
薑殊本來還不好意思,又轉念一想,這本來就是自己欠人家的,現在好不容易正主就坐在眼前讓她有機會補償一點,倒也沒什麼好矯情的了。
她是想開了,輪到人家孩子不幹了。
緊拽著褲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姐姐,男女授受不親,你看光了我得負責的。」
姜殊樂,敲他額頭,「少來這套,我是你姐!」
「又不是親姐。」齊斯越嘟囔著,倒是乖乖地放開了手。
齊斯越看著瘦,脫了上衣竟然還有肌肉團。
薑殊戳戳他小腹,「可以啊小夥子,竟然還有腹肌。」
齊斯越臉紅道,「我只是腿不好,又不是全身癱瘓。」
薑殊沒搭理他,繼續扒他褲子。
幾秒鐘後,室內爆發一聲呵斥,「齊斯越!」
「咳……常規反應……你理解成……也可以。」
開玩笑,被心愛的女人……那啥了,還用小手戳肚子,他沒點反應才不正常好嗎!
23
薑殊從醫院請了個護工,只需要晚上來幫齊斯越洗下澡,早上來幫他換下衣服就好。
齊斯越哼唧了半天,見薑殊主意已定,扁著嘴只能服從。
不過他也不是乖乖坐以待斃的,他讓薑殊晚上陪著他睡,說萬一有什麼需要自己又行動不便。
薑殊一想,深以為意。當晚就搬了個陪護用的小床放在了主臥。
齊斯越磨著後槽牙一晚上沒理她。
接到徐一凡的電話是在三天后。
想著前兩天剛麻煩過人家,薑殊這次倒沒好意思裝沒聽到。
徐一凡那邊環境有些嘈雜。他的聲音被重金屬切割成一段一段的,「小殊姐,你能來一下夢笙嗎,阿邈喝多了。」
夢笙是他們常去的酒吧,薑殊不知道去那裡接過宋邈多少次。
薑殊頓了頓,還是拒絕了,「不好意思,徐先生,我和宋邈已經結束了,再去接他不合適。您還是找下別人吧。」
「小殊姐,你就不能再給他次機會嗎,他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嗎,聽到這兩個字,薑殊竟然想笑。
「徐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比宋邈小一歲。」
所以,宋邈這三年來口口聲聲的姐姐,叫的到底是誰?她想,他們都心知肚明。
「很抱歉徐先生,這個忙我真幫不了你,沒別的事我掛了。」
說完毫不猶豫的掐斷了電話。
徐一凡捏著手機聽著那邊的嘟嘟聲,憤憤的瞪了眼醉生夢死的好友。
在心底暗自罵了句,「作,讓你作!傻逼!」
宋邈這次倒是不作了,抱著酒瓶醉眼迷蒙的坐在角落等著薑殊來接他,乖巧的像個小學雞。
這次,他不用薑殊哄,只要她來接他他就乖乖跟她回家的。可是,他都等了那麼久了,她怎麼還沒來……
徐一凡以指為梳煩躁的耙了下亂糟糟的頭髮,從桌上的抽紙盒抽出幾張紙胡亂的在宋邈臉上擦了擦。
邊擦邊罵,「操!你他媽是屬水龍頭的吧!也不嫌丟人!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個霸總!霸……」
操!算了!你他丫是我爸!
把紙扔進桌旁的垃圾桶,徐一凡一屁股坐到宋邈旁邊,胳膊伸直搭在沙發背上。他仰頭看著旋轉的水晶燈,無語凝噎。
造孽啊!
誰他媽能來心疼心疼無辜的他!他已經快一個星期沒吃上肉了!他的鶯鶯,他的燕燕,他嬌嬌軟軟的小美人~
操!他也好想哭!
徐一凡很想念他溫香軟玉的溫柔鄉,這一想不要緊,他也喝多了。
夢笙是他們圈裡一哥們開的,徐一凡想著就算醉了也有人安頓他們,應該出不了岔子。
大量事實證明,應該,是一組很神奇的字眼……
24
夢笙的老闆叫陳開,平時跟他們玩的還算不錯。對於宋邈和趙雲瑤的過往,多多少少知道那麼一些。
而且趙雲瑤活絡,回國後跟著出來玩過幾次後就和宋邈周圍的好友混熟了。不像那個替身,清冷孤傲的很,每次來接宋邈理都不帶理他們的。
陳開作為一個富二代,習慣了別人的恭維和諂媚,所以對冷冷淡淡的薑殊沒有太多的好感。
不過有沒有好感的也不重要,畢竟不是自己的女人。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怎麼處理這兩個醉鬼!
他在樓上開了兩間房,本來是想讓服務生扶他們上去的,奈何倆人並不配合。
徐一凡看了看胳膊又看了看腿,嘴巴一扁,嚷著讓人家賠他腿!說他是蜘蛛精,剛才拉扯時扯掉他好幾根腿。
宋邈倒還好,緊抱著沙發把手不放,說等他老婆來接他。
陳開一個腦袋兩個大,總算是體會到了徐一凡這幾天常掛在嘴邊那句交友不慎的痛苦與絕望。
這麼金貴的倆祖宗,服務生也不敢用蠻力。只能站到一邊眼巴巴的看著陳開等他拿主意。
這邊叫著「賠我腿」那邊嚷著「老婆你快來」,此起彼伏。
陳開揉了揉太陽穴,拿出手機給趙雲瑤打了個電話。
宋邈從未正式給他們介紹過薑殊,所以在這個小圈子裡,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認定了薑殊只不過是趙雲瑤的替身。眼下正主回來了,替身自然是要讓位了。
趙雲瑤趕到時徐一凡已經被送到樓上的客房休息了,包廂裡只剩抱著沙發的宋邈和滿臉無奈的陳開。
陳開一見趙雲瑤好像見到了救星,「嫂子你可來了,快把我邈哥弄走吧,折騰死了!」
趙雲瑤還不待說話,眼睛亮晶晶的宋邈就像個無尾熊似的撲了上來。
然而,下一秒,趙雲瑤就被推了個趔趄。
「你不是我老婆!你走開,我要等我老婆!」宋邈臉沉了下來,嘟嘟囔囔的說完,又晃回了原地抱著沙發不撒手。
趙雲瑤尷尬的沖陳開扯了扯嘴角,生擠出一絲乾笑,「阿邈喝多了,讓你見笑了。」
陳開擺擺手,見怪不怪,「邈哥喝多了就這樣,之前……」
他想說之前薑殊來接他也是如此,甚至更過分,至少他現在沒抱著別人喊老婆。但一想在人家正主面前說替身的事總歸是不好,便噤了聲。
趙雲瑤試圖去拉他,被他揮手躲開,幾次下來,秀美的小臉上沁上了一層薄汗。
陳開沒轍,只能學著薑殊之前的樣子哄他。蹲在他面前輕聲問,「乖乖跟你老婆回家,讓她給你熬酸梅湯喝好不好。」
每次薑殊都是這樣,蹲在宋邈面前,溫溫柔柔的哄他,「宋邈乖,我們回家了,回家給你熬酸梅湯哦。」
聽到酸梅湯,宋邈乖乖的點頭,視線的在屋裡掃視了一圈,茫然問道,「她呢?」
「誰?」
「我老婆啊,我老婆呢?」
陳開這才有點回過味來,為了確認是不是自己像多了,他硬著頭皮問,「你老婆是誰?」
宋邈眯著眼笑,像小孩和他的小夥伴炫耀自己心愛的寶貝般高調又嘚瑟,「薑殊,我老婆是姜殊。」
薑殊兩個字,在他喉間繞啊繞,繾綣萬分。
25
趙雲瑤雙手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著手心的嫩肉,精心護理過得美甲生生的掰折了兩根。紅色的指甲油在斷裂處斑駁,像她被撕扯的心,血淋淋的。
原來,真的不會有人一直等在原地啊。
她認識宋邈那年,他站在高高的主席臺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長得瘦瘦小小的卻是十分的漂亮。
關於宋邈的消息時不時地會傳入耳中。什麼學習好,家世好,長得好,就是性格略微高傲了些。
這人吧,真是感官動物,長得好看就叫高傲,長得難看就叫孤僻,萬幸,宋邈不是一般的好看。
趙雲瑤聽一聽也就轉身忘了,頂多在身邊的女生討論他時會假裝感興趣的回應兩聲,哦?是嗎?那很棒!之類的詞。
她也是從小漂亮到大的美人胚子,自是有很多人願意捧著,對於男生,她有著被慣出來的傲氣。
那時的宋邈在她眼裡還只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比別人強一點的學弟。
直到幾個月之後。
趙雲瑤記得很清楚,那天的雪下的特別大,是盛都近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學校還為此提前放了學。
在校門口和同時被留下打掃衛生的同學道別後,她為了早點回家走了條平時人很少小路。
然後她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被幾個男生堵在了正中心,穿的還都是跟她一樣的校服。
校園霸淩?
當時的她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把自己藏到角落裡,大聲的喊了聲,「老師,我聽那邊有人說話,我們去那邊找找看吧。」
不一會,如她所料,那群男生怕被發現都被嚇跑了。
待雜亂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趙雲瑤才走出來。
空蕩蕩的巷子裡,只剩下一個單薄矮小的男生。
他帶著軟糯的童音跟她道謝,「謝謝你,我叫宋邈。」
趙雲瑤只對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便回家了。想她也不過才十四歲,對剛才自己的打抱不平還有些後怕,她怕被報復,所以哪怕對被她搭救的宋邈她也不想暴露自己是誰。
宋家勢力大,圍堵宋邈的那幾個男生沒過多久都轉去了別的學校。
據說是宋邈忘記和家裡講提前放學的事導致司機來的晚了,才讓那些本來就是來混日子的學生有了敲詐勒索他的機會。
宋邈還是找到了她,站在他們班門口靦腆的對她笑。
從那之後,趙雲瑤身後就多了條小尾巴。考她所在的高中,跟她上同一所大學。
大學時期,宋邈對趙雲瑤的心思基本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趙雲瑤也徹底坐實了什麼叫有恃無恐。
畢業後她選擇出國繼續深造,她以為,宋邈那麼喜歡她肯定會乖乖等她回來的……
26
趙雲瑤最終也沒能帶走宋邈。
她屈辱的站在一旁看著陳開給薑殊打電話。低垂的眸子裡盡是怨恨。
一個跟在身後默默喜歡了自己十餘年的人移情愛上了一個替身,今天還讓她遭受了這般羞辱,她做不到一笑泯之。
陳開的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了,他回頭沖面色已經恢復如常的趙雲瑤搖了搖頭,「不肯來,還把我拉黑了。」
趙雲瑤擰著細眉,憂心道,「那現在怎麼辦。」
陳開聳肩,「等唄,等到他睡著了再找人扛到樓上去。嫂……要不你先回去?」
他那聲嫂子喊到一半,回想起剛才宋邈的反應,後半截硬是咽了回去。
「我去藥店給他買點醒酒藥,省的他明天睡醒頭疼。你給我張門卡我等下直接給他送到房間裡就好。」
陳開有些猶豫,主要他現在真的拿不准宋邈在想什麼,之前不是都在傳他為了趙雲瑤把薑殊踹了嗎?那今天這要死要活的又是為了哪般。
趙雲瑤抬臂撫了下披散著的烏黑長髮,漂亮的小臉上有些許小女兒的羞態,「陳開,我和宋邈這麼多年,你不會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麼吧。」
身為男人,陳開自然秒懂。乖乖的掏出為宋邈準備的那間房的房卡給了趙雲瑤。
趙雲瑤去附近買了兩盒醒酒藥,幾個一次性醫療吸管,又逛了下周圍的飯店,買了一小袋鴿子血。最後在路邊找了個長椅,坐那看了半天的汽車穿梭。感覺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拎著藥和裝著鴿子血的小袋子直接去了房間。
陳開應該是又給他灌了幾杯酒,宋邈躺在床上已經醉的徹底不省人事了,甚至連衣服都已經換成了酒店常見的白色睡袍。
把藥放到床頭櫃後,趙雲瑤取出吸管,吸了些鴿子血滴了幾滴到床上。然後把剩下的血倒進馬桶,塑膠袋和吸管緊緊裹成一團也一起扔進馬桶沖走。
做完這一切,她走回床邊開始寬衣解帶,緩緩的躺在了宋邈旁邊。當然,躺下後她沒忘記拍張照發條僅薑殊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27
宋邈睜開眼,身上搭著條細嫩的胳膊,宿醉的疼痛讓他有片刻恍惚。輕叫了聲,「老婆我頭疼。」
話說完才猛然察覺不對,一回頭正對上迷糊揉眼的趙雲瑤。
「瑤瑤姐,怎麼是你!我們……」
趙雲瑤一直在裝睡,就等宋邈起床呢。
她咬唇迅速扯過被子蒙住了頭,被子移動,那幾滴鮮紅的血跡赫然入目。
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的不言而喻。
宋邈揉了揉太陽穴,黑眸浸上譏諷。他攏緊身上的睡袍帶子,沉聲問,「趙雲瑤,你是覺得我傻嗎?」
趙雲瑤躲在被子下面的身軀一顫,有些猜不透他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想了想選了個比較保險的說辭,「阿邈,我不用你負責的,你別擔心。」
「呵,比起負責,我想我更應該告訴你我三年前為什麼會出車禍吧,」宋邈輕嗤一聲,「那是因為……我去了法國!我想給你個驚喜,結果……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姐姐。」
最後那句姐姐,他叫的極為緩慢,腦海裡不由的想到了那個總是溫溫柔柔的縱著他的姑娘,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
喉間有些苦澀。
宋邈拿著衣服走到浴室,換好後看都沒看一眼趙雲瑤,直接走出了房間。
那天之後,夢笙宋邈再也沒有去過。
又隔了兩天,有朋友攢局。宋邈瞥了一眼旁邊和趙雲瑤有幾分相似的女生,沒有做聲。
只是他這次淺嘗輒止,沒有喝多自然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氣氛到了葷素不忌的點上,旁邊有人開玩笑,「邈哥今天怎麼酒喝這麼點?」
立馬有人笑鬧著接上,「正主都回來,誰還需要替身呢是吧!我們以後估計見不到邈哥到處抱著人家姑娘喊老婆咯~」
宋邈擰眉,語氣有些冷然的問道,「什麼意思?」
他不喝多單純的因為那個人再也不會來接他,耐著性子哄他回家了,但是聽他們這麼說,好像誤解了什麼。
旁邊的人喝的明顯有些上頭,沒有發現他語氣的變化,大著舌頭說,「不是趙雲瑤回來了你才把薑殊踹了嗎,邈哥我跟你……」
「砰」的一聲,酒杯碎裂,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宋邈黑沉沉的眸子滿是陰霾,拿著酒杯的手滴答滴答的往下滴血,「誰跟你說的,還是……你們都這麼認為?」
他掃視一圈,包廂裡的人都低下了頭,噤若寒蟬。只有徐一凡晃著二郎腿,手裡拿著手機來回轉。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他不否認,他開始留薑殊在身邊確實是因為那張和趙雲瑤相似的臉。
他喜歡了趙雲瑤十年,一整個漫長的年少時光。哪怕後來親眼看到她和兩個男人……,他也沒辦法去怪她什麼,因為趙雲瑤從來沒有正面回應過他。
所以,這次她回國讓他去接,他沒有拒絕。她說悶吵著要聚,他想著以前也都認識的也就隨她去。十多年的交情,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
難怪,難怪徐一凡讓他早點解決了趙雲瑤。
看他們的表情,宋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起身上前奪過徐一凡的手機就給薑殊打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再鈴聲快要響完時,電話接通了。
「喂,徐先生。」
薑殊的聲音還是溫柔的仿佛能安撫人心。
宋邈掉頭疾步往門外走,這麼多人看著呢,他可不能哭,多丟人。
不過再怎麼強忍聲音也有些哽咽,「老婆,你聽我解釋,那天不是因為趙雲瑤我才那樣的,我只是有點生氣……」氣你前一晚沒有哄我,沒有帶我回家。
然而,薑殊並沒有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她的聲音很淡,淡到聽不到任何情緒,「不重要了,宋邈,這都不重要了。」
小劇場
時值秋日。
姜殊實在被宋邈糾纏的煩了,決定跟他談談。
倆人約在醫院的小公園。
薑殊坐在長椅上,攏了攏白大褂外披著的外套,仰頭看枯葉打著旋的從樹上飄落。
「宋邈,天涼了。」
宋邈略微一怔,眼尾覷薑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該讓宋氏破產了?」
薑殊:「……不是,我是想說,你看這麼多樹葉,卻沒有兩片是完全相同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宋邈:「我想想辦法讓宋氏破產吧。」
28
齊斯越這幾天的視線基本就沒從薑殊身上離開過,妥妥的一強力盯殊機。
姜殊剛開始時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用手去擋他的眼。
孩子抓住她的手拉下來,放在手裡揉啊揉,聲音落寞,「我這麼多年沒見姐姐,還不興讓我多看幾眼了。可見姐姐這幾年根本就沒想我。再說我再看不也就只能看一個星期嘛。」
幾句話說的淒悽楚楚,婉轉哀怨。說的讓薑殊覺得自己忒不是個人了。
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小就粘人。她上高中時半個月不見他都粘的緊,何況現在這麼多年。
再說……人家孩子都為了她這樣了,她哪還忍心。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齊斯越跟她講他只能回國待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要回去複查。
但他沒講的是,要是複查結果還Ṱú₂不錯的話他以後就可以定居國內了。後期只要自己做複健,在國內隨便找家醫院複診就好。
只要複健做的好,他以後正常走路是可以的。但是想恢復的跟健康人一樣是不可能了。就算恢復的再好也不能做太過劇烈的運動。比如快跑ţúₐ,跳躍之類。
孩子很容易知足。他能擺脫輪椅,能牽著薑殊的手逛街,結婚的時候能親手抱著身穿婚紗的她走向婚車。想到這些,連空氣都是甜的。
薑殊正圍著圍裙給齊斯越煎荷包蛋,圍裙後面的帶子系的有點緊,掐的小腰纖細。
齊斯越胳膊撐在輪椅扶手上,手托著腦袋看的入迷。看著看著就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鼠蹊處,推著輪椅轉身回臥室拿了個毯子。
薑殊聽到聲音回頭,只見孩子上半身穿著短袖,下半身蓋著一條厚厚的毯子推動著輪椅從主臥出來,額頭沁著薄薄的汗珠。
薑殊不解,問道,「越越你幹嘛呢,大熱天的還蓋那麼厚的毯子!」
齊斯越臉頰泛紅,回答的有些心虛,「我……我冷。」
薑殊忙上前摸他額頭,「該不會是感冒了吧!怎麼這麼多汗。還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了,可能昨晚有點著涼。」
齊斯越有苦難言,他敢說哪裡不舒服嗎?不,他不敢。
確認孩子沒有發燒,姜殊給齊斯越熬了碗姜湯。
齊斯越抱著碗皺著眉頭一點一點嘬,滿臉的苦大仇深。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帶點薑味的菜都不會吃,現在讓他喝完一大碗姜湯,屬實是為難他媽給為難開門,為難到家了。
薑殊也知道他不喜薑味,但這左右是沒壞處的。
看他小臉皺成一團,薑殊覺得可愛,伸手捏他腮,笑道,「你這不是難受的時間更長嗎,還不如一口氣喝完。」
齊斯越眨眼,「喝完姐姐推我去逛街嗎?」
29
應齊斯越要求,兩人今天出門穿了那套粉色的情侶裝。
齊斯越是粉色體恤短袖配米色七分褲,薑殊的和他區別在她的七分褲帶著背帶。
鮮嫩的粉白搭配,一條背帶褲,一雙小白鞋,再梳個高馬尾,稚嫩的像個高中生。
推著齊斯越走在商業街,兩人出色的顏值和滾動著的輪椅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商業街不缺發宣傳單,小廣告的。
兩人在討論需要買什麼時被一個衣服上印著某攝影工作室 logo 的小姑娘擋住了去路。
小姑娘臉紅紅的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她塞給齊斯越一張彩色的卡片,「你們好,我們工作室搞活動,情侶拍寫真現在打五折,兩位可以考慮一下。」
「我們不是……」薑殊想解釋。
下一秒。
「好,謝謝。我和我女朋友會考慮的。」
小姑娘高興的沖兩人鞠了個躬,說了聲謝謝,跑去尋找她下一個潛在顧客了。
薑殊擰眉,不贊同道,「越越你怎麼能騙人呢!應該跟別人說清楚我們是姐弟。」
「可是那樣好麻煩哦,還要解釋。姐姐你看,順著他們的觀點走不是很快就解決了嗎。」
薑殊思忖片刻,倒也沒繼續深究。
30
六月的天,雖說晚上有些涼意,白天氣溫卻是不低的。走了不多會薑殊就出了一層薄汗。
左右也沒什麼需要買的,薑殊索性推著齊斯越去了商場。
商場看板上貼滿了各種各樣的珠寶展示海報。
一個折翼的蝴蝶造型的翡翠吊墜吸引了薑殊的注意,她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兩眼。
齊斯越回頭看她,「姐姐,怎麼了?」
薑殊回神,「哦。沒事,外面太陽大,我在想要不要去給你買頂帽子。」
齊斯越點頭,漏出兩個小酒窩,軟軟糯糯的道,「我都聽姐姐的。」
乖的要命。
姜殊推齊斯越上了三樓。
挑選了半天,最終買了頂和他今天的服裝顏色很搭的米色棒球帽。
少年白皙小巧的臉蛋半遮擋在帽檐下,看上去多了幾分活力。
又瞎逛了會,買了點無需緊要的小東西。見時間也不早了,兩人準備回家。
下到一樓,臨出門時齊斯越摸了摸耳垂,著急道,「我耳釘丟了!」
他的耳釘是定制的,連在一起的 JQ 兩個字母的縮寫。姜殊第一次見時還問過他什麼意思,他說是堅強。他還說他出國沒多久就打了耳洞定制了這個耳釘,要不是有它,他這幾年怕是堅持不下來。
姜殊頓步,也有點急,「你想想掉在哪了。」
「好像是三樓。姐姐你把我放在樓下自己上去找找可以嗎,這樣能快一些。」
姜殊急忙應好。
把齊斯越推到不會妨礙到別人的角落,她轉身往電梯口走去。
她走的匆忙,以至於沒有看到齊斯越眼裡那抹狡黠的光。
31
耳釘很小,找起來很費事。
十幾分鐘後,彎著腰地毯式尋找的薑殊接到了齊斯越的電話。
「姐姐,耳釘找到了,掉在我身上被衣服擋住了。你快回來吧。」
薑殊站直身子,用胳膊蹭了下額頭的薄汗,柔聲應了聲好。
齊斯越還在那個角落等她,見薑殊下來臉上帶著愧疚,小聲說,「對不起姐姐,都怪我,讓你白白找了那麼久。」
薑殊笑著揉他頭髮,寵溺道,「找到了就好。傻孩子,幹嘛跟姐姐這麼客氣。」
齊斯越抬頭,小酒窩忽隱忽現,「那我就不客氣了。姐姐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
到家後,姜殊把齊斯越推到客廳,走去開空調。中午的太陽毒辣,曬得她小臉紅彤彤的。
打開空調後她準備洗手做午飯,這幾天都是薑殊自己下廚。她廚藝還不錯,三四天的時間愣是把齊斯越養的圓潤了些許,氣色看上去健康了不少。
還不等她走到廚房,身後齊斯越喊她。
「姐姐,你過來一下,我有禮物給你。」
薑殊依言轉身,踱至輪椅旁,曲腿蹲下,直視他的眼睛笑眯眯的問,「什麼禮物啊?」
「你先把眼睛閉上。」小孩神神秘秘的。
薑殊很配合的閉上了眼睛。
須臾,齊斯越聲音再度響起。
「好了,可以睜開了。」
薑殊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做工精緻的翡翠吊墜。折了翼的蝴蝶栩栩如生。
薑殊驚,這不是自己在商場海報上一眼就喜歡上的那個嗎!他竟然ṭū⁼這麼細心!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襲上心頭。
翠綠色的蝴蝶通透無暇,質地細膩均勻,水頭很足,一看就價格昂貴。
「這個不便宜吧!越越,姐姐很感動,但是姐姐不能收。聽話,我們等下去退了好嗎?」
齊斯越難得正了神色,說出來的話也格外認真,「薑殊,我能養得起你!」
第一次,他當著她的面喊出了這幾年間于無人時縈繞於他唇齒間的那兩個字,薑殊。
32
齊斯越之前是體育生,剛入選國家隊,腿廢了。
運動員是肯定當不成了,但讓他像個普通學生一樣乖乖上課他成績又跟不上。
想要有所成就,只能另闢蹊徑。
小男孩嘛,基本都對電腦和遊戲抱有極大的興趣。齊斯越他爸和他商量了一下,專門給他找了個老師教他程式設計。
齊斯越最大的優點就是只要他認准了一件事,不管再苦再難他也會一直堅持下去,並努力做到最好。從他能被國家隊選中,這股子韌勁兒就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前幾年,他玩票性質的設計了幾個小遊戲,有兩款市場反應竟然還不錯。
後來他朋友找他合夥開了家遊戲公司,他負責技術,朋友負責資金和運營。他也一躍成為 IT 界新貴。
薑殊伸手掐他臉,笑駡,「小屁孩,沒大沒小的,還敢直呼我名字了!長本事了啊!」
齊斯越拉下她的手,然後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緊扣。
「薑殊,我長大了,以後把我當個男人,可以嗎?」
他說的極為鄭重,目光侵略性十足。
薑殊臉一紅,用力扯出自己的手,急忙道,「禮……禮物我……我先幫你保管,我去做……做飯去了。」
一句話說的磕磕巴巴,支離破碎。說罷,她站起身跑向了廚房。
因為剛才一直蹲著,猛一起身疾跑,腳步有些踉蹌,差點摔倒。
身後齊斯越的聲音帶著寵溺的無奈,「小心,慢點跑。」
薑殊沒理他,跑到廚房關了門,後背抵在門板上,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剛才他的目光太過赤裸,所有隱藏起來的情緒都被釋放、迸發,薑殊有刹那心慌。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齊斯越嗎?小奶狗什麼時候長成狼崽子了?
33
薑殊長到 25 歲唯一一次戀愛經歷就是和宋邈。哦不,那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戀愛。
她不是沒被人追求過,只是無人如此熱烈而直白。她不知道如何回應,尤其對方還是她虧欠了太多的孩子。
薑殊陷入天人交戰。一個聲音說「越越是弟弟啊。」另一個聲音立馬反駁,「弟弟嗎?」
薑殊一下午都在躲著齊斯越,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突然要求她把自己當個男人看待,眼裡是毫不遮擋的愛意。這個衝擊太大,她一下子轉換不過來。
齊斯越也不逼她,他給她時間消化。
晚上,下午還陽光明媚的盛都突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
薑殊躺在小床上閉眼假寐。
突然,黑暗中傳來一聲低沉壓抑的呻吟。
薑殊開始以為他在做什麼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運動,羞得滿臉通紅,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放慢了。
聽了一會兒,她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那聲音裡全無一絲歡愉。作為一個醫生,她立馬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動作迅速的起身,趿上拖鞋跑去開了燈。
天藍色的大床上,那個白天還侵略性十足的跟她講讓她把他當個男人的少年已經疼的佝起了腰,豆大的汗珠從鬢角處滑落,俊美的臉上毫無一絲血色,蒼白如紙。
「越越,是不是腿疼。」薑殊忙開口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齊斯越的疼痛,眼淚,就那麼不知不覺的掉了下來,心臟密密麻麻的疼。
齊斯越抬頭,努力擠出一絲笑,低啞著嗓子哄她,「乖,別哭。疼總比沒知覺強不是嗎,這是好事。」
「別哭,姐姐,別哭,我心疼。」他又道。
他不說還好,一說薑殊直接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都怪她,要不是為了救她,他應該早就能身披國旗,頸掛金牌,站在高高的領獎臺上聽著國歌看五星紅旗冉冉升起了吧。
齊斯越想給她擦淚,卻因為行動不便只能作罷。好在薑殊也不是只會哭的傻白甜。相反,她很少哭。大多數時她都是冷靜而又克制的。
胡亂的擦了擦淚水,薑殊上前掀開他腿上的薄毯,小手輕輕的按壓。
「我給你按摩按摩,這樣能緩解疼痛。」
34
趙雲瑤發在朋友圈的照片薑殊是第二天才看到的,那時的她正坐在去機場的計程車上,和齊斯越一起去接他旅遊回來的黑人保鏢。
酒店的白色大床上,趙雲瑤酥胸半露,對著鏡頭笑得妖嬈嫵媚,像一朵盛開的曼陀羅。身後,是穿著浴袍沉沉入睡的宋邈。
一旁的齊斯越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嬉笑道,「姐姐在看什麼呢。」
薑殊忙伸手去擋他的眼睛,另一隻手劃著手機螢幕,找到了趙雲瑤的好友把她刪了。
她其實並沒有相信,宋邈喝多了是什麼狀態她一清二楚。而且趙雲瑤裸露在外的皮膚光滑乾淨,並無半點情欲的痕跡。她不傻,只是覺得很沒意思。
她是愛過宋邈,但是一直是克制的,談不上泥潭深陷,不能自拔。
愛情這東西,需要用心灌溉仔細照看方能開出絢爛的花,像她和宋邈這般,不堪一擊罷了。
齊斯越扯下她擋在眼前的手握住,拉至唇邊,在她手背處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柔軟的唇瓣碰觸肌膚,薑殊如遭雷劈。
兩人現在坐在行駛中的計程車後座上,逃她定是逃不掉的。她想拉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攥的緊緊的。
齊斯越軟軟糯糯的撒嬌,「姐姐就讓我牽會兒嘛~」
薑殊抿著唇,想到他那個雨夜的痛苦,終究是沒有再掙扎。
究竟,該拿他如何是好……
35
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姜殊送齊斯越離開。
想到下一次見面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不免有些傷感。
她還在嘮嘮叨叨的叮囑齊斯越照顧好自己時被齊斯越出言打斷。
「我怕做不好呢,所以以後還是麻煩姐姐來照顧我吧。」
薑殊有些惆悵,她也想繼續照顧他啊,可是一直沒有機會。
齊斯越抬手撫她眉間的川字,柔聲說道,「我做完複查就回來,很快的,等我。」
姜殊聞言,伸出小拇指,「拉鉤。」
說完後她就後悔了,太幼稚,不像她平時會做的事。剛想把手收回,齊斯越的小指勾了上來。
「拉鉤。」
黑色的瞳孔乾淨透徹,清晰的倒映著她的身影,眼底是濃的愛和笑意。
回去的路上,薑殊接到了宋邈的電話。他哽咽著叫她老婆,要跟她解釋,可是……還有必要嗎?結束是他說的,那兩個字在他眼裡輕飄飄的無足輕重,現在又談何從頭來過。
齊斯越回去了,意味著薑殊的假期也結束了。
第二天她早起上班時對面一直空著的那間公寓門開著,三五個工人正在往裡搬家具。
薑殊側著身從身著藍色工作服的男人旁邊穿過,心道,「這是終於租出去了啊。」
對面那間房間,已經空置兩年多了。因為地角問題一直沒能租出去。
不過這也與她無關,她本也是不太熱衷搞人際關係的性子。
不料,晚上薑殊一下班就見到了她的新鄰居。他站在門口,可憐巴巴的喊她,「老婆。」
36
姜殊徹底把宋邈當成了空氣。
可耐不住宋邈臉皮厚,每天晚上都過來騷擾她。時間長了,薑殊是真的煩。索性把人迎進屋內準備說清楚。
宋邈抽抽鼻子,笑嘻嘻的道,「老婆你燉的土豆牛腩嗎,好香哦。」
他已經好久沒吃過薑殊做的飯了,之前還不覺得,現在單是聞著味都食欲大開。
薑殊語氣平淡,「嗯。要吃點嗎?」
他這段時間見了她就喊老婆,她不是沒糾正過,可他全當耳旁風,後面薑殊索性無視了。
宋邈忙不迭點頭,輕車熟路的走到餐桌前坐好等著開飯。
吃完飯,薑殊到廚房刷碗。宋邈跟在身後亦步亦趨。
「你先去客廳等我吧,我有事和你談。」
宋邈眼神暗了暗,倒也聽話。
薑殊收拾完走到客廳就見他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宋邈,」她喚他,「別再糾纏了,回不去了。」
宋邈面色一白,聲音嘶啞,「我知道錯了,再給我次機會。我……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三個字,他的性格不是會把愛掛在嘴邊的。
「三年,三年的時間沒有讓你發現你愛我,現在結束了你跑來告訴我你愛上我了?那行,告訴我你愛我什麼。這張臉嗎?」
宋邈微微一怔,愛她什麼,這個問題他沒想過。薑殊在他身邊的那三年,太過乖巧溫順,溫順到他理所當然的以為薑殊是不會離開的。
像光,像空氣,存在的那麼合理。極少會有人考慮失去光失去空氣會怎樣。因為覺得不會失去自然不會考慮愛或是不愛。或者無需考慮,因為愛是必然。
宋邈垂首,訥訥道,「不是。」
薑殊歎了口氣,「你只是習慣被我照顧。但那不是愛。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歡照顧人的,我是女人,也想有人疼有人寵。」
說到這,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只翡翠蝴蝶,忙正了正神,拉回思緒。
「宋邈,我不計較是因為我自己心甘情願。至於原因,你見過越越應該清楚,我虧欠他的補償給了你,只為求一個心安。所以我不怨你。但是我也有血有肉,也會難受。三年,你給過我什麼我們彼此心知肚明。」
給過什麼,除了被她捐出去的那三百萬,好像也沒別的了。
宋邈紅了眼眶,聲音越來越低,「我會改的,會改的……」
姜殊把頭扭向一旁不去看他,她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掉幾滴眼淚就能解決問題的,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宋邈,我們都乾脆點。」
乾脆點?他也想啊,可是心好痛,好痛……
37
七月中旬,盛都的天悶的像個蒸籠。
盛都機場。
薑殊一襲紅裙站在大廳等著齊斯越。身姿曼妙,面容姣好。
很快,出口處出現了一個輪椅。坐在上面的少年俊美如斯。只是推輪椅的由黑人保鏢換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嬌俏小姑娘。
齊斯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薑殊,沖她揮手喊,「姐姐我在這。」
兩頰上的小酒窩好像盛著醉人的美酒。薑殊不自覺的也跟著笑了。
輪椅很快就行至跟前,後面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冷不丁的來了句,「你比照片上好看。」
「照片?什麼照片?」薑殊不解。
「就是斯越哥錢包裡那張啊,他經常……」
話還未說完就被齊斯越打斷了。
「菁菁,閉嘴。」
小姑娘扁扁嘴哦了一聲,乖乖的噤了聲。
齊斯越的臉有些紅,他指了指還在嘟著嘴小姑娘對姜殊道,「鄧菁菁,我朋友的妹妹,這段時間放暑假非要跟我回來玩,姐姐你別理她。」
鄧菁菁放開輪椅,示意旁邊的黑人保鏢來推他,跑上前親親熱熱的挽住了薑殊的胳膊,還不忘沖齊斯越做個鬼臉,「我這麼可愛姐姐才不會不理我!」
說完拉著薑殊就往外走。
黑人保鏢推著齊斯越跟在兩人身後。
鄧菁菁回頭看了眼,小聲的和薑殊八卦,「姐姐你知道嗎,斯越哥錢包裡有一張你的三寸照片。護的跟寶貝似的,碰都不讓我們碰。還有還有,有一次我看到他躲在房間看著那張照片哭。」
小姑娘粉唇開開合合,「我哥哥說斯越哥很愛姐姐,姐姐你也愛他嗎?」
愛嗎?肯定是愛的,但是到底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薑殊現在自己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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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齊斯越以後要常駐國內,他和鄧茗商量了一下決定把重心慢慢的移回來。
鄧茗,鄧菁菁的親哥,也是齊斯越公司的合夥人。在他妹跟著齊斯越回國一個星期後被齊斯越一個電話從美國召喚到了盛都。
然後又在當天把粘著薑殊的電燈泡妹妹帶回了美國。
小姑娘抱著姜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最後還是她哥頂不住齊斯越的死亡瞪視,拎著她後頸的衣服把人撕了下來。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小孩,姜殊推齊斯越回家。
他這幾天一直在做複健,效果還不錯。雖然走的很慢也走不了很遠,到底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齊斯越和宋邈不同,當初陪宋邈做複健時他脾氣不說暴躁也是陰晴不定的,很難伺候。也能理解,畢竟他本是天之驕子,讓誰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
但是齊斯越一直很溫和。哪怕痛的齜牙咧嘴渾身冷汗也會在痛感過去之後安慰她,「我沒事,別擔心。」
明明他還是個孩子,卻在處處照顧著她的情緒。薑殊感覺心裡有些東西在悄悄改變著。
回到家,宋邈站在門口等她。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煙頭。
薑殊微微蹙眉,打開門推著齊斯越走了進去。該說的她都已經說過了,現在她和宋邈,已經無話可說。
宋邈伸出手,把住門框,阻止了她關門的動作。
「你把我給你的錢捐了?」他沉聲問道。
今天他收到一份來自紅十字會的捐款榮譽證書。捐款金額三百萬,時間是他說了結束後的第二天。
姜殊低聲應了聲「嗯」,便不再搭理他,推著齊斯越進了臥室。
身後,宋邈的聲音有些痛苦,「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她不是妓女也不是保姆,不想把付出的那三年當成一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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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時間的複健,齊斯越的情況越來越好。薑殊找人給他打了一副木質的拐杖,他終於能徹底擺脫輪椅了。單薄的身子也在薑殊的照料下有了些肉感。
吃完晚飯,齊斯越坐在客廳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螢幕按的劈裡啪啦作響。
薑殊以為他在處理工作的事也沒多問。
過了片刻,他拎出旁邊垃圾桶裡的袋子打了個結,然後起身,沖在廚房收拾衛生的薑殊喊了聲,「姐姐我下樓扔垃圾。」便拄著拐下了樓。
薑殊不是很放心,悄悄地跟了上去。
因為要錯開電梯,她下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齊斯越的身影。
通往社區大門的路只有一條。而且齊斯越腿腳不好走也走不了多遠。
薑殊往前走了會兒,果然找到了人。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人,長腿窄腰,高高瘦瘦的。是宋邈。
宋邈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從裡面抽出一根含在嘴裡,又抽出一根遞給齊斯越。
齊斯越搖頭拒絕,人也往後退了退,「她不喜歡煙味。」
宋邈拿著煙的手頓住。他自然知道齊斯越嘴裡的她是指誰。
回憶裡,好像是每次他抽煙她都會微微蹙眉。但是她從來沒說過,他也便沒在意。
躲在一旁偷聽的薑殊也有些觸動。她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她不喜煙味這件事。
宋邈收起煙,問道,「找我有事嗎?」
齊斯越挑眉,「嗯,希望你以後別再騷擾她了。」
「騷擾?她本來就是我的何來騷擾一說,倒是你,」宋邈聲音有些沉,「應該把握好尺度,待在弟弟的位置上祝她幸福吧。」
「我能給她幸福,為什麼要祝呢。」
齊斯越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開始知道她身邊有了你的存在,我有想過放棄。只要她開心我怎樣都好,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
「我的寶貝,憑什麼任由別人糟蹋!」最後這句,齊斯越說的擲地有聲。
接下來的話,薑殊沒有繼續聽下去。
齊斯越回家是二十分鐘後,他拄著雙拐一步一步走向薑殊。
兩人只有一步之遙時,薑殊喊停。齊斯越向來聽她的話。
薑殊看著面前眉眼如畫的俊美少年,往前一邁,投身他懷中。
她抱著他的腰,悶聲說,「你已經走得夠多了,最後一步,由我來吧。」
(正文完)
【齊斯越番外:空白的那些年】
齊斯越是個很執拗的孩子,執拗到近乎偏執。例如他愛薑殊。
愛到什麼程度呢?唔,應該是可以拼命的那種吧。所以在看到薑殊有危險時他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自己從山頂滾落。
往後的好多年,齊母不止一次地問過他,悔嗎?
坐在輪椅上的清瘦少年只微微搖頭,道:「不悔。」
只是很苦,苦於身邊沒有她。
他依稀記得,昏迷前他被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抱在懷裡,鼻間除了濃郁的血腥味還能聞到極淡的茉莉香。是薑殊慣用的洗髮水的味道。
她哽咽著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他:「越越,越越……」
有幾顆淚珠滴落到了他的臉上,有些涼。
齊斯越想幫她擦擦眼淚,想笑著哄哄她,告訴她自己沒事一點都不疼的。
然而,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被黑暗吞沒了。
待他意識完全恢復清明,已身處異國他鄉,沒有薑殊的異國他鄉。
手伸到被子裡掐了掐大腿,沒感覺。
這些天雖然迷迷糊糊的,可是外界的話齊斯越多少還是能聽到的。
果真殘了嗎?不死心地又用力掐了一下,還是沒有絲毫痛感。倒是後背的傷口被他的動作拉扯又裂開了,白色的紗布洇上血漬。
呵,果真殘了呢。還好,還好這麼狼狽的自己沒有讓她看到。
齊母斷了齊斯越和薑殊的所有聯繫方式,曾經溫和端莊的婦人變得歇斯底里。
齊斯越和她爭執幾次後,最後齊母做出了讓步,讓步條件是只要他能站起來。
痛,真的痛,後來每一次的治療都仿佛抽筋剝骨。齊斯越每次都咬著牙堅持了下來,痛總比沒知覺要來得好。只要他能站起來就可以回到她身邊了。姐姐,你再等等我……
沒有姜殊的日子,齊斯越孤獨地和疼痛作著鬥爭。萬幸,他錢包裡一直藏著一張她的照片,聊勝於無,總歸能稍稍緩解一下相思之苦。
一年又一年,刻在胸口的名字在時間的軸輪中發酵。
他的姐姐,最終還是沒能等他。
消息是鄧茗給他的。
那天的三藩市萬里無雲,齊斯越舉著姜殊和宋邈的合影對著太陽,笑道:「還挺般配。」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他抬起胳膊用衣袖蹭了蹭,又道:「今天的太陽太毒了,刺眼睛。」
一旁的鄧茗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聲微不可聞。
齊斯越還是每天咬著牙積極治療,鄧茗問他:「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你還這麼拼命幹嘛。」
齊斯越目光放空,許久後,才緩緩開口:「我們那有個習俗,新媳婦出嫁需要娘家弟弟背上婚車。」
如果不能娶你,那就親自把你送到更好的人身邊吧。
可是,怎能甘心呢。
胸口密密麻麻地疼,幾欲窒息。
齊斯越還是讓鄧茗去查了宋邈,結果一查還真查出了點東西。
鄧茗把趙雲瑤的照片放在齊斯越面前,齊斯越只粗略地掃了一眼,便不屑地團成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簍裡。
就是這麼個玩意讓他的寶貝受委屈?她也配!
「鄧茗,幫我訂過兩天回國的機票吧。」
【宋邈番外:大夢一場】
「以後我來照顧你,好嗎?」
明亮的醫院大廳,身著白大褂的姑娘半蹲著,問著面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姣好的鵝蛋臉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
宋邈放在扶手上的手攥緊再放開然後再攥緊,反復幾次後,他才啞著嗓子說:「好,你別哭。」
別哭,薑殊別哭。
那天之後,成了殘廢的宋家少爺身邊多了一個名叫姜殊的姑娘。暴戾的宋邈也從那天之後變回了之前的翩翩貴公子,除了站不起來,他的脾氣甚至比沒出事之前還要好上幾分。
只是他常發呆,看著站著的薑殊發呆,看著坐著的薑殊發呆,看著做飯的薑殊發呆,看著吃東西的薑殊發呆。
還會經常傻笑,看著站著的薑殊傻笑,看著坐著的薑殊傻笑,看著做飯的薑殊傻笑,看著吃東西的薑殊傻笑。
然後,他就被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薑殊推到醫院看了下腦子。
還好,一切正常。薑殊這才放了心。
做複健很疼,宋邈疼得齜牙咧嘴。
薑殊扶他坐好用毛巾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汗,柔聲問他:「疼ŧů⁺嗎?」
「疼的,」宋邈委屈地嘟囔,眼角還掛著一顆晶瑩的淚,他攬過薑殊的腰把頭埋在她腹部,撒嬌道,「老婆抱抱——」
薑殊羞紅了臉,用手推他肩膀。
「別亂叫,誰是你老婆了。」
推了兩下,她便停了手。腹部的衣服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有些難受。
遲疑幾秒,她又抬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聲音又柔了幾分:「別哭了,有那麼疼嗎?」
宋邈聲音微啞:「嗯,很疼的。」
真的很疼。
因為宋邈的配合,複健做得很成功。
他能走路後沒多久,宋家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宋邈身邊站著盛裝打扮的薑殊。
他挽著薑殊的手緩緩走到聚光燈下,眼底滿是溫柔地握起話筒:「這是我未來的太太,姜殊。獨一無二,無人可以替代的薑殊。」
後來,交際應酬,觥籌交錯之間,有人安排了公主給宋邈,眉眼之間有薑殊的影子。
宋邈略有恍惚,揮手拒絕了。
「不好意思,家裡管得嚴。」
對方也不介意,笑著打哈哈:「沒想到宋總還懼內啊。」
宋邈晃著杯裡的紅酒也跟著笑:「沒辦法,小脾氣大著呢。」
語氣滿是寵溺和縱容。
他第一次覺得,懼內這個詞聽起來竟然這麼美好。
「宋總說笑,圈裡誰不知,您家宋太太出了名的溫和好脾氣。」
是啊,薑殊性格溫柔,極少會發脾氣。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知道,溫和好脾氣的她要是真要捨棄一段感情會有多決絕。
宋邈只淡淡地笑著,仰頭飲下了那杯紅酒。
應酬結束,薑殊來接。
高大的男人抱著嬌小的女人,不停地喊著老婆,喊到最後,聲音有些哽咽,他近乎乞求地問道:「老婆我好愛你,老婆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薑殊輕拍他的後背,柔聲說道:「好,不離開,我們回家。」
回家,我們的家。
宋邈想,他永遠都不會告訴薑殊,遇到她之前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的他對她並不是很好,於是最後,她成了他怎麼都追不回的曾經。
那個夢,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不知道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不重要了,至少現在的她,在他身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