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豪门霸总

只有風知道

謝家小少爺將紅酒澆在我頭頂,當眾罵我舔狗,我卻意外聽見他的心聲:
「這他媽什麼鬼系統。」
「我真該死啊,老婆,那有一瓶伏特加,潑回來!」
1
視線昏暗。
謝辭垂著眼看我,手還維持著剛剛潑紅酒的姿勢。
一臉的不耐煩。
我隨手扯起一張紙巾,擦了臉。
謝辭身旁,腰細得要命的姑娘攀著他手臂嬌嗔,「辭少,這酒可貴了。」
他笑了聲,語帶諷刺,「姜小姐尊貴,一般的酒襯不上她身價。」
包房裡音樂停了,很安靜。
他似乎不滿,擰了下眉,「誰關的音樂?」
「繼續,喝酒。」
說著,謝辭坐回沙發上,搭在靠背上的手指屈了屈,朝著我道:
「倒酒。」
所有人都在看我的反應。
前二十年,我在京圈以驕縱出名,論任性,我排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幾秒的沉默過後。
我上前,拿起酒瓶,彎身給他倒了酒。
謝辭看了我一眼,似乎也有些訝異我的乖巧。
「給哥幾個都倒上。」
我聽話照做。
只是,被我ṭū́₃倒酒的幾人,都有點戰戰兢兢。
謝辭愈發地變本加厲,當著我的面,把酒杯遞給了他身旁的姑娘。
「喂我,用嘴。」
見我臉色一變,立馬有人打圓場:「辭哥,別鬧了,嫂子還在這呢。」
謝辭卻冷笑一聲——
「什麼嫂子,舔狗罷了。」
2
我沒留在那看她喂謝辭喝酒,轉身走了。
回家路上,我想起了同謝辭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朋友的生日宴上。
名媛們都穿著禮裙,有些是高定,有些是高仿。
穿著皮衣褲的我,顯得格格不入。
那天心情差,我喝了酒,倚在二樓欄杆前撒錢玩。
下邊一群人彎腰撿著。
目光一偏,就這麼看見了謝辭。
他坐在機車上,黑色襯衣解開兩顆紐扣,眉眼冷戾,同樣的格格不入。
他也在看我。
「去兜風?」
我酒後向來很瘋,聽他一問,便攀上了二樓欄杆。
「接住我。」
驚呼聲中,我從這邊不算高的二樓躍下,穩穩落入謝辭懷裡。
他身上帶著不知名檀香味,有點特殊,也很好聞。

第一次見面,我坐上了謝辭的機車,聽風從耳畔掠過。
第二次見面。
兩家商量聯姻,而我直接和他扯了證。
3
不知誰偷拍了照片,謝辭潑我紅酒的事,鬧上了熱搜。
所有人都在等著我宣佈離婚。
臥室裡。
謝辭坐在床邊,手指按著眉心,一臉煩躁。
我冷眼看著他。
繼續裝。
今天在包間裡,被他潑了一杯紅酒後,我忽然聽見了他的心聲——
「這他媽什麼鬼系統。」
「老婆,那有一瓶伏特加,潑回來!」
「我可真該死啊。」
我在包間裡忍著脾氣伺候了他半晌,幾乎聽明白了他的心聲。
他身上有個什麼鬼系統,給他的任務全是冷落我,羞辱我。
他不得不照做。
而在我走後,他立馬找了個藉口趕走了身旁那個姑娘。
此刻。
床頭櫃上有一杯紅酒。
我拿起酒杯,腦中立馬響起他的聲音:「對!潑回來!」
我沒潑,抿了一口酒。
他:「老婆好愛我,都沒捨得潑我。」
「……」
可實際上,謝辭一言不曾發,始終冷著臉在那邊裝深沉。
喝了酒,有點熱,我隨手解開兩顆紐扣。
腦海中立馬響起了謝辭的碎碎念。
「不能看。」
「忍住。」
「靠,忍不住了怎麼辦?」
下一秒,他起身過來,偏暗的燈光映襯著他的眉眼。
清冷一片。
他冷著臉扯過我衣領,手指嫺熟地替我系上紐扣。
「衣服穿好。」
他籠著手點了根煙,「真醜。」
話音落下,喉結卻悄然滾動著。
我酒量差,酒品也不好,這會已經有些上頭。
於是,我站在他面前,一顆顆地開始解著紐扣。
我仰著臉同他對視。
「謝辭。」
「你該不會是,不行吧?」
頭有些暈。
腦海中立馬響起了謝辭委屈的聲音:「老婆都沒試過怎麼知道我不行……」
厚重窗簾遮住了最後一點光線,我甩開拖鞋,將謝辭按倒在床。
一巴掌拍在了他腹肌上。
「那,試試?」
謝辭嘴上說著「沒興趣」,身體卻很誠實,直接一把扯爛了我的內衣……
「……」
4
醒來,四肢酸痛。
我揉了揉眉心,右手忽然觸到一片溫熱。
轉過頭。
謝辭正看著我。
昨晚的種種荒唐湧入腦海,臊得我想死。
這人冷淡地掃我一眼,「醒了?」
與此同時,腦海中響起了他的吼聲——
「快想,快想起我昨晚的勇猛!」
我忍著笑意,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勾勾唇,故意說道:
「昨晚感覺被針紮了,沒睡好。」
謝辭擰眉,「床上哪來的針?」
我沒說話,卻朝他腰部掃了一眼。
「體驗感,很差。」
謝辭瞬間變了臉色。
他沒張過嘴,我卻聽見了一堆來自謝小少爺的絕望狂吼。
5
閑來逛街,卻在商場遇見了葉思淇。
謝辭的青梅。
可真晦氣。
對方一見我,便摘下墨鏡朝我走了過來。
「姜南。」
她一臉驚訝地詢問我,謝辭昨天為什麼要當眾潑我的酒,可眼底的笑意蓋都蓋不住。
她語氣輕飄飄地,「辭哥哥也是,就算是再不喜歡,也不能當眾讓人難堪吧?」
我懶得和她在這件事上再做文章,轉身想走,卻被攔下。
「要不你求求我,我就去哄著辭哥哥以後對你好一點,怎麼樣?」
我忍不住皺眉。
「別說了。」
我撫了下胸口,「太噁心了。」
「你吃屎了嘴這麼臭?」
我拿過她手裡的墨鏡,打量兩眼,「別以為買點配貨,穿幾件衣服就真是什麼名媛了。」
「知道為什麼和謝辭結婚的是我不是你嗎?」
我笑笑,將墨鏡別到她衣領上。
「你再多吃點屎,我就告訴你。」
6
我到謝辭的公司時,葉思淇正在他辦公室哭得梨花帶雨。
臉頰上還有個很明顯的巴掌印。
老套路了,她說是我打的。
謝辭站在她身旁,冷著臉質問我為什麼要打她。
腦海中,謝辭拍掌歡呼:
「老婆打得好!最討厭這種黏糊糊的綠茶了。」
不知為什麼,每次聽見謝辭的心聲都有點想笑。
我故作委屈地走到葉思淇面前。
她以為我要道歉。
然而,我抬起手,卻是結結實實地扇了一巴掌。
「既然你都說我打你了,這一巴掌我不打多虧呢。」
錯愕過後,葉思淇抱著謝辭的手臂哭了起來。
謝辭擰著眉,漫不經心地安撫著,心裡卻是——
「老婆手疼不疼啊?」
可是,在葉思淇的攛掇下,謝辭還是冷著臉罵了我。
我仰頭看他。
「手疼。」
謝辭眼底的寒意瞬間消融。
他從抽屜裡翻出藥來,小心地給我擦了藥,嘴上卻還在保持冷漠。
「擦了藥,趕緊滾。」
在心裡罵了他三百六十遍,我皮笑肉不笑,「好,那我在家做好飯等你哦。」
門關的那一刻,我聽見葉思淇約他下班後共進晚餐。
而謝辭語氣冷淡:「不了,晚上有事。」
7
晚上 7 點。
我第一次下廚,做了一桌子色香味皆不俱全的菜。
謝辭進門時,眼底的驚喜藏都藏不住。
「老婆好賢慧!我好愛!」
「感謝老婆!」
兩秒過後,他便已斂好了情緒,走到近前掃了一眼,冷笑,「家裡是沒有保姆嗎?」
「這菜能吃?」
忍了一天,怒火瞬間往上竄。
「也對。」
我應和了一聲,抄起菜盤全扣在了垃圾桶裡。
「吃不了,都倒了吧。」
謝辭僵在桌邊。
腦海中響起他的無能狂吼——
「別倒!」
「嗚嗚嗚老婆親手做的菜我還沒吃到……」
「殺千刀的系統,爺早晚弄死你!」
心裡氣仍沒順下去,我趿著拖鞋上樓。
謝辭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他跟著我進了臥室,我沒理他,趴在床邊,手機忽然震動了一聲。
是姐妹轉來的新聞連結。
點開,新聞配圖是我的照片,加粗的標題也格外刺眼:
「小公主化身抖 m,京圈第一女舔狗!」
見我表情不對,謝辭探身過來,搶過了手機——
一秒。
兩秒。
房間裡格外安靜。
就連我腦海中都沒聽見謝辭的聲音,我抬頭去看,手機卻忽然被他砸了。
螢幕碎開了一朵花。
與此同時,謝辭的心聲響起:
「XX 新聞社是吧?老子記住了。」
「哪個傻 X 記者寫的標題,我才是我老婆的舔狗。」
「……」
在心裡罵了一通,謝辭逐漸冷靜。
轉身。
謝辭掃我一眼,語氣涼得要命,「這種新聞Ţû₈對謝家名聲不好,我會處理。」
「哦。」
我仰頭看他,「我要睡覺了。」
本意是示意他出去,可謝辭聞言卻挑了挑眉。
他偏開頭,喉結不自覺地滾動著。
「嗯。」
應了一聲,謝辭抬手就關了燈。
視線驀地模糊。
黑暗中,謝辭精准無誤地將我撈進懷裡。
夜色涼涼,他語氣更甚。
「別動。」
他按著我的肩,將我反身按在床邊,整個人貼了過來。
「說你舔狗倒也沒錯。」
「京圈小公主搖身一變成了抖 m」,他的指腹蹭過我耳垂,溫熱,「挺刺激的。」
緊接著,布料撕裂的聲音傳來。
他冷笑,「姜南,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羞辱過後。
謝辭在心裡弱弱開口——
8
「老婆對不住了,這是狗系統給的臺詞。」
「嗚嗚嗚這樣顯得我好像個變態猥瑣男啊。」
後面又囉嗦了一堆,太煩,我沒細聽。
雖說知道這是什麼狗屁任務,但屈辱感還是飛速蔓延。
我偏過頭,於黑暗中看見了謝辭的輪廓。
即便模糊,依舊是好看的。
但是,我還是沒忍住,轉過身,一腳把他踢下了床。
「滾,我又不是虐文女主,上床還堵不住你的嘴!」
不夠解氣。
我又扯起軟綿綿的枕頭,砸在了謝辭身上。
「出去睡!」
黑暗中。
謝辭沉默了兩秒。
心裡卻依舊聒噪無比:「老婆怒斥猥瑣男,好帥!」
「終於結束了這場強制愛戲碼,可是,今晚不能和老婆貼貼了……」
謝辭撿起地上枕頭,黑著一張臉,心裡哭哭唧唧的出了門。
9
那一夜,我睡得不太好。
一牆之隔。
我竟還能偶爾聽見謝辭的心聲,這人直到後半夜才睡去,心裡唧唧歪歪的一直在念叨老婆。
末了。
我聽見他暗歎一聲,「趕緊完成任務,弄走這狗屁系統,老子現在只想去隔壁當一個老婆奴。」
我:「……」
謝辭內心話太多,我被吵得有些失眠,天色乍亮,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已日曬三竿。
謝辭不在。
然而,謝辭這一走便再沒回來過,電話打了,沒人接。
公司去了,辦公室沒人。
就連謝家父母都不知道他跑去了哪裡。
倒是前兩天發我新聞的那家私人新聞社,聽說近兩天出了些大事,倒閉也就是這幾天的事。
至於是誰暗中動的手腳,所有人都能猜到。
只是沒人敢過多議論。
我忍了三天,終於忍不住,親自出門去堵我的合法丈夫。
當天夜裡。
我在山下找到了謝辭。
我去時,他正和人飆車,下的賭注高的令人咂舌。
而且——
我去時,葉思淇正坐在他後座上,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
10
他的機車從我面前疾馳而過。
葉思淇看見了我。
她戴了頭盔,只露出一雙眼,從我身邊過去時,她對上我的目光,笑彎了眼。
眼底明晃晃地,全是挑釁。
我沒說話。
安靜地等著謝辭跑完全程。
比賽結束,謝辭碾壓性的勝利,甚至刷新了本市原有的記錄。
按理說,眾人該歡呼喝彩的,可此刻一群人默不作聲地站著,稀稀拉拉的喝彩聲響起,顯得格外詭異。
我站在人群中央,緩步走上前去。
「啪啪——」
是我在鼓掌。
「謝辭,恭喜啊。」
謝辭靜靜地看著我,嘴上沒說話,心裡也安靜無比。
他手一抬,搭著葉思淇的腰,將她帶下了車。
目光掃過我,涼的要命。
他甚至都沒回應我的話,在心裡也沒有。
我莫名地有些沉不住氣。
即便是謝辭在按著系統的指使冷落我,心裡也該自言自語的吧?
寂靜之中,反倒是葉思淇先開了口。
她摘下頭盔,迎著我走了一步,
「姜南姐,你別生氣,是我最近兩天心情差,才求著辭哥哥來陪我的。」
她一臉無辜,甚至還在謝辭後腰上輕輕推了下,「你快和姜南姐解釋一下啊。」
謝辭手裡把玩著頭盔,似乎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
「有什麼好解釋的?」
風起。
他將頭盔掛在車把上,順手將葉思淇被風吹起的頭髮掖在耳後。
動作很輕,從我的角度看去,帶了點疼惜的意味。
「反正是她主動貼過來的」,謝辭彎了彎唇,勾起一抹嘲諷,「她自己求來的婚約,苦果自己吃,很公平。」
我愣在原地。
讓我錯愕的不是謝辭的話,而是……
在他這挖苦的話說完過後,我沒有再聽見他的心聲。
一個字都沒有。
11
我杵在原地,竟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我甚至在懷疑——
那天我會不會是一直沒醒酒,所以產生了幻覺,以為自己能聽見謝辭的心聲?
畢竟,即便是那天,我也只能聽見謝辭的。
幾天沒見他,我也一直無從求證這一能力。
今天見面,半晌過去,我沒聽見謝辭半句心裡話。
腦中混亂無比。
見我魂不守舍,周遭也有人開始挖苦我——
「看來新聞說的是真的啊。愛情果然偉大,咱們姜大小姐,現在還真是舔狗一枚。」
「辭哥牛逼,京圈小公主讓你馴得服服帖帖。」
「……」
過去二十年,我驕縱任性,以跋扈出了名。
多數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敢在背地裡罵我洩憤,這會有些人見我始終不做聲,也都仗著和謝辭熟悉,開始奚落。
離謝辭最近的男生,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辭哥,聽說姜南現在對你言聽計從,給咱們展示展示?」
他笑,「我可太想看看咱們小公主卑躬屈膝……」
話還沒說完,人便被謝辭一拳砸倒在地。
一聲悶響。
那人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碰倒了一旁的機車。
謝辭黑著一張臉,用手掃了掃剛剛被人碰過的衣角,語氣冷得要命。
「最煩別人碰我。」
可是,在我印象中,謝辭沒什麼潔癖,也並沒有不准人碰的習慣。
12
在我看向謝辭時,葉思淇朝前走了一步。
不偏不倚。
剛巧擋上了我的視線。
她炫耀性的,在謝辭說完自己最煩別人碰他後,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辭哥哥,別生氣了。」
她晃著他的手撒嬌,「我有點餓了,要不,我請大家吃宵夜吧?」
謝辭仍在氣頭上。
見她撒嬌,他壓下怒火笑了笑,「我請。」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推開葉思淇的手。
大家都很懂得察言觀色,剛剛出了個小插曲,這會沒人再願意來觸黴頭,紛紛附和著說好。
眾人三三兩兩地騎上機車。
只有我一人落了單。
我站在原地,看見葉思淇坐上謝辭的後座,雙手圈著他的腰。
所有人都在看我。
我一言未發,平靜地,看向謝辭。
只有謝辭在看向別處。
「姜南姐,」葉思淇一臉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我坐這裡是不是不太合適?」
我偏開目光,看她。
「知道還問。」
「……」她被我嗆得一滯,一臉委屈地作勢要下車,「我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不過沒事,那我下車,你坐辭哥哥後座吧……」
嘴上說著,摟著謝辭的手卻是慢吞吞的還沒怎麼松。
在她要下車的那一刻。
謝辭忽然攥住了她手腕。
那張俊臉黑得可怕。
他擰著眉,「你就坐這。」
說著,謝辭掃我一眼,「她怎麼來的就怎麼走。」
我死死咬著唇,半晌,才壓下脾氣問他,「謝辭,我來的時候就讓司機走了。」
「你現在把我扔在這,大半夜的,我只能走下山。」
今天晚上,我沒有聽見一句謝辭的心聲。
我有些摸不准。
那天的所謂讀心術,是曇花乍現,還是從始至終都是我的幻覺?
說話時,我死死盯著謝辭的臉,努力想要從他的反應中看出幾分端倪。
可他始終冷著一張臉,沒什麼情緒起伏。
隔了兩秒。
他笑,眼底除了玩味,再沒別的什麼。
「不是說什麼都可以為了我做嗎?」
「那就走路下山,讓我看看姜小姐的誠意。」
13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在看我,等著我的反應。
按我過去的性子,早就砸了謝辭的場子,搶一輛機車飆走了。
臨走還得給綠茶去去茶味。
可此刻。
我死死咬著唇,到最後也沒說一句話。
轉身,我走去一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下車。」
對方愣住。
「我……」
「下車。」
那人不太情願地下了車,坐去了同伴的機車後座。
我轉頭看向謝辭。
「比一場?」
戴上頭盔,我靜靜看著他,「誰先到山下,誰贏。」
「你贏,我主動解除婚約,再不纏著你。」
「我贏了,你跟我回家。」
謝辭不說話,隔了幾米遠,晦暗夜色下,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敢不敢?」
被我追問,他才低聲回應:「好。」
眾人起哄聲中,我與謝辭同時出發。
機車的轟鳴聲劃破夜空。
我緊緊攥著車把,任憑晚風呼嘯。
我只想贏。
壓彎時,謝辭終於繃不住,低聲罵道:「你不要命了?」
我沒說話,反倒加快了速度。
……
如我所願。
我贏了。
謝辭下車時,臉黑得可怕,他擰著眉看我,一把將我從車上拽了下來。
因為用力,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一場比試而已,」謝辭語氣很冷,「你他媽不要命了?」
「不要。」
我應得很痛快,仰著臉看他,「反正爛命一條,死便……」
後半句話沒說完,被謝辭堵住。
用唇。
一隻手扣在我腦後,他發了狠地吻我,不知咬破了誰的唇,血腥氣在兩人的糾纏中愈發迷亂。
直到一旁的葉思淇帶著哭腔叫他「辭哥哥」,謝辭才放了我。
他沉著臉叫來一個同伴送葉思淇回家,讓我坐上他的後座。
騎行了約百米,他的聲音順著風聲傳來:
「坐不穩就摟著。」
語氣很涼,但話還算關切。
卻被我拒絕了。
「不用,」我靜靜看著他的頭盔,淡淡道,「剛被別的女人摟過,我嫌棄。」
謝辭沒說話。
身子卻似乎有著片刻的僵硬。
14
一路再無話。
到家時,已是深夜。
謝辭停車進門,我跟在後面,卻險些被關上的房門撞到。
「謝辭。」
「今天是我生日。」
他腳步頓了頓。
我指了指提前放在桌上的蛋糕,「陪我吃個蛋糕吧。」
謝辭沉默幾秒,沒有拒絕我。
他脫下外套搭在椅背,露出裡面的黑襯衣。
謝辭是我見過,能把黑色襯衣穿得最好看的男人。
極致的黑,配上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
相得益彰。
他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不冷不熱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謝謝。」
保姆姐姐替我插上蠟燭,我閉著眼許願。
許什麼願望呢?
希望我和謝辭——
願望在心裡說了一半,忽然被急促的鈴聲打斷。
睜眼,謝辭剛好掏出手機來。
他擰眉看著螢幕,接通,聽筒裡傳來了葉思淇的聲音:
「辭哥哥,我家裡停電了……」
她語帶哭腔,柔弱無助地說著她有多害怕,「辭哥哥,你能不能來陪陪我?」
我盯著謝辭。
蠟燭燃了半晌,而我的願望還沒許。
可他還是站起身,溫聲應著那個人:「好。」
謝辭便真的走了。
我的願望許了一半,似乎,再無法作數了。
那天,謝辭走後,我面無表情地吃了一塊生日蛋糕,甜得發澀,甚至讓我有些反胃。
但我硬忍著吃完了。
剩餘的那些,放在桌上一夜,直到奶油漸漸坍塌,黏膩。
一如我和謝辭剛剛開始的婚姻。
……
又是幾天沒見謝辭。
再見面,是在雙方父母商量婚事時定下的飯局上。
謝辭,是帶著葉思淇去的。
她穿了件淺色裙子,頭髮松松束起,顯得很乖,瘦瘦小小的身材,怯怯地跟在謝辭身後。
「叔叔阿姨。」
她輕聲打著招呼。
她與謝辭青梅竹馬,同謝家父母自然也是熟識。
可此刻,謝家父母見了她臉色瞬間沉了幾分,面對葉思淇的問好,連個回應聲也沒有。
我爸媽的臉色,更是難看。
不是為我,而是為了薑家的顏面。
「啪」的一聲,我爸重重拍了下桌子,「謝辭,今天兩家談婚事,你帶別的女人過來是什麼意思?」
謝辭神色不變,「思淇身體不舒服,我不放心,便帶過來了。」
說著,他攥著葉思淇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她很安靜,不會耽誤大家談事。」
「你們繼續。」
自始至終,謝辭都沒看過我一眼。
15
談婚事的家宴上,謝辭帶著青梅過來,並讓她坐在了我和謝辭中間,這是公然打薑家的臉。
謝辭的一個任性舉動,謝父在酒桌上直接讓出了一筆價值上億的生意。
謝辭母親又趁熱說了幾句軟話緩和氣氛,我爸媽便也就此翻了篇。
沒有人。
沒有人會在意我的感受。
我,姜南,京圈小公主,出了名的驕縱。
所有人都覺著,我是恃寵而驕。
其實相反。
我的每一次「驕縱」,其實都是父母同別家的一場商業較量,我負責跋扈,負責張揚,負責試探。
時日久了,我便也真把自己活成了那個包裝好的人設。
我酗酒,跋扈,飆車,愛玩跳傘,喜好各種極限運動。
只要是刺激的。
我都喜歡。
包括謝辭。
最初,他是父母給我的目標,也是我想要挑戰和征服的物件,在那場相遇之前,我就暗地裡調查過他很多次。
可是,越是瞭解,卻發現自己越是忍不住沉淪。
於是我很痛快地答應了訂婚,也很痛快地和他扯了結婚證。
然後。
如今在婚禮前夕的家宴上,被謝辭狠狠打了臉。
葉思淇坐在我旁邊,時不時地搞些小動作,給謝辭夾菜,給他倒水,甚至剝了一隻蝦,還要親自喂到他嘴邊。
我沒想理會,可她不停地找事。
茶言茶語聽得我反胃,幾次險些真的吐出來。
再忍不住,在葉思淇轉頭說我「姐姐,辭哥哥胃不好,你別只顧著自己吃,要給他夾菜」時,我拿起面前的鮮榨橙汁澆在了她頭上。
橙黃色的汁水順著她的髮絲往下流,頭髮上還掛著幾絲柳丁的果肉。
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我放下杯子,「吵死了。」
葉思淇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愣在原地,不消幾秒雙眼便紅了。
「姜南姐,你……」
她委委屈屈,泫然欲泣。
可這招似乎的確好用,下一秒,便有人替她出了氣。
一杯溫熱的茶水,被扣在了我頭頂。
他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底那抹我看不懂的情緒,似乎是叫作嫌惡。
他說。
「姜南,別再找她麻煩。」
「你怎麼對她,我就會怎麼替她還回來。」
「還是說——」
謝辭眉梢微微挑起,語帶戲謔,「你就喜歡這種被虐的感覺?」
16
雙方父母都在桌前,可謝辭諷刺的話卻絲毫不加避諱。
一字一字。
將我最後的尊嚴擊潰。
有水順著頭髮流下,滲入眼睛裡。
難受極了。
於是,我抬起手,用足了力氣,狠狠給了謝辭一巴掌。
特別響。
響到謝家父母驚呼,響到我爸媽也跟著站起身來。
「辭哥哥!」
葉思淇的驚呼聲聽著格外刺耳,她攀上謝辭手臂,轉身瞪我,「你怎麼能打人——」
「啪!」
又是一巴掌。
這次,落在了葉思淇臉上。
我轉頭看她,眼睛澀的厲害,「打就打了,你再說一句話,我還敢打。」
兩家父母亂作一團。
可我只抬頭看著謝辭,「婚禮取消,找個時間去趟民政局。」
「把婚離了。」
謝辭沒說話。
他擰著眉看我,神色複雜極了。
可我卻覺著前所未有的疲倦,所謂讀心術如曇花一現,偶然聽得的系統也不知究竟是真是假,我不想去猜測謝辭究竟有沒有苦衷,對我來說——
他此刻的羞辱,都是真真切切的。
我不想再忍。
……
那天過後。
我被父母軟禁在家裡。
房門被鎖,窗戶打不開,甚至為了防止我逃跑,房門外還日夜守著兩名保鏢。
我媽無數次找我談心,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說,謝辭只是年紀小,還沒玩夠,日後成熟了會對我好的。
我聽得有些想笑,「如果他一直不會對我好呢?」
我媽沉默了一會,「那就忍著,和謝家聯姻對我們家現在而言,很重要。」
「哪怕,以你親生女兒一生的幸福為代價?」
她靜靜看著我。ŧũ̂₂
「是。」
應得毫不猶豫。
17
我的解禁日,是婚禮那天。
我穿著不是自己挑選的奢華婚紗,走進不是自己佈置的宴廳。
被逼著嫁給那個,不知道究竟愛不愛我的男人。
恍惚間,想起自己當初雀躍地同他領證時的樣子,愈發地覺著可笑。
婚禮排場很足,滿堂賓客,不是商賈名流便是政壇要客,所有人都在假意說著祝福,提起我和謝辭時,也都客套地說些郎才女貌的俗套話語。
謝辭呢?
身為新郎,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父親將我的手遞給他時,他都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直到——
看見葉思淇進場。
她穿了件紅色的晚禮裙,高調得不像話,一入場便吸引走了很多人的視線。
她走到台前,在最靠近舞臺的一桌坐下。
目光死死地盯著臺上的謝辭。
謝辭也在看她,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拳,像是在做什麼重要決定。
臺上的主持人並未注意到這些細節,仍舊繼續婚禮的流程。
當著滿堂賓客的面,主持人高聲問著——
「新郎,你是否願意娶你面前的女人為妻,永遠愛她,敬她,保護她,直到生命的盡頭?」
一秒。
兩秒。
謝辭沒有回答。
他在看著台下的葉思淇。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台下漸漸譁然。
我轉頭看他。
因為離得近,我注意到了謝辭手背上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他在做什麼抉擇。
主持人見狀不對,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並低聲催促,「新郎,你願意嗎?」
兩秒過後,我還是聽見了那四個字。
「我不願意。」
是謝辭本人的回答。
短短四字,瞬間化為巴掌,響亮地拍在了我臉上。
當著所有賓客的面,他扔下我,朝著舞臺邊緣走去。
「謝辭。」
我忽然出聲,謝辭的腳步一頓。
「對不起。」
他沒回頭,聲音有些喑啞。
「不用說對不起。」
我笑笑,走上前,將手裡的捧花扔到了謝辭身上。
花束砸在他身上,又掉落在地。
花瓣落了一地。
「因為是我不要你了,婚禮取消,咱們結束了。」
18
謝辭身子僵了很久。
然後。
他俯身,撿起地上的捧花,點點頭,縱身跳下了台。
他走去了葉思淇身旁。
她甚至一句話都沒說,便成功的搶走了別人的新郎。
「姜南姐,對不起了,我知道這樣做也許不太道德,但是——」
她揚著下頜,一臉得意地望著我。
「在愛情裡,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我和辭哥哥是真心相愛的,你們的商業聯姻本就沒什麼人情可言。」
說著,她挽上謝辭手臂,轉身走了。
宴廳裡徹底亂作一團。
我站在臺上,穿著奢華的婚紗,像極了一塊瑰麗的背景板。
可是。
我姜南從不做背景板。
這場鬧劇般的婚禮,當天便沖上了熱搜。
我一手策劃的。
我猜到了葉思淇會來,也想到了她會來搶婚,若說意料之外,大抵便是謝辭的態度吧。
我知道他會跟她走。
但我沒想過,會走的這麼輕易。
二選一的抉擇,對方甚至還一句話都沒說,他便繳械投降了。
什麼謝家小少爺。
真窩囊。
我提前找好了記者混在攝像之中,拍下了一切,包括葉思淇說的那番茶言茶語。
反正謝辭逃婚的事怎麼都會被傳開,不如我主動曝出,提前控制輿論風向。
也如我所料。
葉思淇成了人人唾駡的第三者。
而我,成了紅著眼提分開,雖然深愛但更自愛的受害者。
輿論幾乎一邊倒。
這事更是在京圈傳開。
有人罵葉思淇下賤,有人說謝辭這事做的不地道,也有人說著風涼話,等著看我的笑話。
畢竟。
新郎當眾逃婚,怎麼都丟的是我的臉。
然而,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
第二天,謝辭忽然召開了記者發佈會,公然向我道歉。
19
鏡頭前,謝辭紅著眼說:「姜南,對不起。」
有記者問他,昨天為什麼要逃婚,謝辭沉默半晌,哽咽道:「鬼迷心竅。」
顯然,這個回答大家並不買帳。
「據我們瞭解,你一直很喜歡葉小姐,又為什麼要同意和薑家聯姻?」
「既然同意聯姻了,為什麼偏偏要在婚禮上當眾逃婚?」
問題一個較一個犀利。
謝辭卻咬著唇,閉口不言。
直到有人問他,「那你究竟更愛誰?」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姜南。」
謝辭死死盯著鏡頭,語氣篤定,「我謝辭這輩子,只喜歡過姜南。」
「那你……」
還有記者要問,卻被他搶了先。
「之前是我鬼迷心竅,我不要臉。」
他搶過話筒,面向鏡頭,「有件事必須要向大家解釋一下,姜南只是為了家族和我聯姻,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出於替家裡考慮,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我的舔狗。」
「我才是。」
無數閃光燈下,那個曾倨傲桀驁的謝家小少爺,主動將自己的自尊踩在腳下,看著鏡頭一字一頓,「是我死要面子,將她刻畫成所謂的舔狗形象。」
「舔狗是我,不要臉的人是我。」
「罵我可以,但總要還姜南一個清白。」
……
謝辭憑藉一己之力,在京圈掀起了一場輿論的海嘯。
他最近幾乎成為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所有人都在討論,謝辭究竟愛不愛我。
除了我。
許是人生前二十年那身驕縱的皮戴久了,骨子裡也染上了幾分倔。
謝辭的道歉情真意切,將自己低到了塵埃裡,踏著自己的自尊來替我洗白。
可是——
來得太晚了。
我是真的想過要嫁給謝辭的,所以當父母說要我和謝家聯姻時,我二話不說地便答應了下來。
我一直覺著自己是個很理智的人。
就像那晚在山上,我也很冷靜,冷靜地玩命。
20
我和朋友在酒吧玩時,謝辭來了ṱûₛ。
他走到我面前。
燈光很暗,音樂聲震耳。
我攥著酒杯,抬頭打量他。
幾天沒見,他瘦的厲害,這麼昏暗的環境裡,依舊能夠看見他眼瞼下的烏青。
「有事?」
我低聲問了句,抿了一口酒,「除了離婚的事,其他免談。」
「不離婚。」
謝辭低頭看我,語氣認真,「我不會離婚的。」
我看了他兩秒,忽然笑了。
「不離婚?」
我轉頭去看身旁的朋友,笑的愈發厲害,「他說不離婚,哈哈哈,多好笑啊。」
「當初那個把我扔在婚禮上的人,今天過來和我說不離婚。」
「謝辭。」
「你把我當什麼?玩物嗎?還是你養的狗?心情好了逗弄兩下,心情不好就一杯酒澆下去,再順勢踹一腳讓我滾?」
謝辭說不出話來。
半晌。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那你把我當一條狗,行嗎?」
他靜靜看著我。
「只要不離婚,你想怎麼樣都行。」
「行啊。」
我笑,把酒杯遞到他面前,「先自己澆一杯,看看誠意?」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當初在包間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謝辭一杯紅酒迎面潑到了我頭上。
還有那次家宴,一杯有些熱的花茶,被他直接澆下。
「好。」
謝辭接過酒杯,二話不說,倒在了自己頭上。
還沒停。
他又拿起一旁的酒瓶,舉到頭頂,倒下。
酒水嘩啦啦地倒著。
周圍一陣驚呼聲。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謝辭,誰都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種程度上。
包括我。
說實話,看著整瓶的酒被他直接澆下,我有過片刻心軟。
可是——
一想到他曾經的羞辱,和那些拜他所賜的難堪,心又漸漸硬了起來。
一瓶酒澆下,謝辭衣服已經濕透。
可我沒說話。
他便又拿起一瓶酒。
酒水刺激的他根本睜不開眼。
一連三瓶酒,他重重放下空瓶,用手揩去臉上酒水,低聲問我,「夠了嗎?」
我仰著頭看他。
指甲輕輕嵌入掌心,我搖頭,「不夠。」
他作勢又要拿新的酒,被我攔下。
「酒是我花錢買的,太浪費。」
「謝少爺如果精力太多無處發洩,不如就去山上走一圈。」
我看著他笑,「那天晚上,你不是讓我走下山看看誠意嗎?」
「如今——」
「這話還給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出同等的誠意來,是能玩命,還是能走下山來?」
21
被謝辭纏得厲害,我又同他比了一場。
山頂,機車。
如果他贏,我從山頂走回家,再不提離婚。
如果我贏——
他從山頂徒步下山,直接和我去民政局。
這是一場沒有觀眾的比賽。
比賽的開始,是從謝辭口中說出的一聲很輕的倒計時。
話音剛落,我便全速出發。
我從不是個惜命的人,此刻,我只想贏。
說來可笑,我這兩次玩命,一次,是為了和謝辭在一起。
一次,是為了離開他。
壓彎時。
謝辭低聲訓斥我危險。
像上次一樣。
可我恍若未聞。
在我險而又險地過了一道彎後,謝辭加足馬力追上來,停下。
他摘下頭盔。
月色下,那雙眼紅的厲害。
「不比了。」
同一條山路,他再一次認輸,「我輸了。」
說完,他扔下機車,轉身走路上山。
山路蜿蜿蜒蜒,看不見盡頭,而他獨自朝山上走著,背影無比蕭索。
「下山慢點。」
他歎,「明天早上,我走下山,和你去民政局。」
我沒應聲。
其實,心裡還是酸澀的厲害。
那麼深刻的喜歡過的人,又豈是三兩下便能放下的,可那些羞辱與難堪刻在心頭,時時刻刻地提醒我。
我不能忘。
……
第二天早上,我在樓下看見了謝辭。
他穿著昨晚的那身衣服,風塵僕僕,髮型亂的不像話。
他說話時有咳音,似乎受了風寒。
走路時,雙腿微微發著顫。
他,似乎真的是連夜從山頂走下山的。
我沉默半晌,還是沒有問什麼,只是拿了身份證同他一道離開。
民政局門口。
他忽然停下腳步,背對著我,輕聲問道:「能不能,不離了?」
他語氣驀地低了下去,「算我食言,我昨天走下山了,不離婚了,行嗎?」
「就當是形婚,我不干涉你的自由,你也不用盡到妻子的義務,只要不離婚,行嗎。」
「不行。」
我看著他的背影,「謝辭,其實,如果那次婚禮上你沒有當眾逃婚,我現在恐怕還是願意接受這些的。」
「前面那些,我可以說服自己原諒,但婚禮那次,不行。」
他知道的,我曾經有多麼想嫁給他。
可是婚禮上,他當著全城權貴的面,公然逃婚,和另一ṭū́₃個女人牽著手離開了宴廳,讓我淪為了全京的笑話。
他那天只和我說了一句對不起,卻用實際行動給了我重重的兩耳光。
謝辭沉默了很久,再沒說一句話。
他同我進了民政局的門。
領了一本離婚證。
然後同我分開,各自上了車。
23
和謝辭離婚後,我卻被綁架了。
而和我一同被綁著的,是葉思淇。
一陣子沒見,她似乎憔悴了不少,也是,最近謝辭不知怎麼回事,在和她逃婚後又跑來我面前各種求原諒。
看她那濃重的黑眼圈,估計最近也沒睡過好覺。
綁架我們的人,是謝家的死對頭,那人姓洪名臣,商場之上他敗給謝家,被搞破產,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他從富家公子哥淪為負債者,巨大的落差讓他喪失了理智。
他想要報復謝辭。
於是,他綁來了我和葉思淇,讓謝辭來做選擇。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能力沒辦法再動謝家,所以,他想要讓謝辭失去心中所愛,讓他一輩子難逃內疚。
多好笑。
如果不是嘴巴被破布堵住,我真想告訴他,不用選了,直接殺葉思淇吧。
謝辭為了她當眾逃婚,把我一人扔在婚禮的舞臺上。
又怎麼可能在這種二選一的環節選擇我。
果然。
當洪臣給謝辭打電話,猩紅著一雙眼逼問對方做選擇時,我清晰聽見了外放的通話中,謝辭的呼聲——
「我選思淇!」
「姜南你想怎麼處置都行,老子這幾天和她演戲都快演吐了,殺了正好。但是求你,別動葉思淇。」
在我身旁,始終驚恐顫抖著的葉思淇,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她有些艱難地轉過頭看我,儘管說不了話,可那雙眼裡滿是挑釁與得意。
真可憐啊。
我想。
她和謝辭都不是個清醒的,對方明擺著要報復謝辭,謝辭這會求他放過葉思淇,豈不是反倒會害了她?
果然。
早已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的洪臣聞言,一把便將綁著手腳的葉思淇拽了過去。
他笑容猙獰,在昏暗房間裡聽起來還顯得有些詭異。
「謝辭,」他冷笑,「那我偏偏不如你的願,你不是愛她嗎?還願意為了她當眾逃婚,你越愛她,我越是要她的命。」
他目光掃過我,「你越是討厭的那個女人,我越是要留下她,讓她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你,你最愛的女人是怎麼死的。」
我安靜地看著那邊。
看著葉思淇從得意變為驚恐,此刻瑟瑟抖著,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我不知道葉思淇都經歷了什麼,因為,在洪臣掛斷電話後,他走到我面前,重物打在我頭上,直接打暈了我。
失去意識前,我聽見他瘋狂的笑聲:
「姜南,好好活著,成為謝辭的噩夢。」
「……」
再醒來,我已躺在房間裡。
謝辭守在床邊,面容憔悴,眼瞼下是濃郁的黑,下頜也冒了一圈胡茬。
見我醒了,他勉強擠出一個笑來,「醒了?」
24
我沒說話。
昏迷前的記憶漸漸清晰。
出於好奇,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葉思淇呢?」
謝辭愣了下,「派人去救了,暫時,還沒消息。」
他說話時,臉上情緒有些內疚,卻不見什麼心疼之色。
我忍不住笑他蠢,「你難道不知道,當時洪臣根本就失去了理智,你說想要救誰,他反而會殺了誰?」
謝辭垂下目光,「關心則亂,當時沒想到。」
可下一秒。
謝辭沒再開口,我卻忽然聽見了他的心聲——
「可我只想讓你活下來。」
我愣住。
曾經曇花一現般的所謂讀心術,如今竟又恢復了。
謝辭沒再說話,我卻又聽見了他的心聲。
「哪怕不能在一起,但我只想讓你活著。」
「可是……」
「就連這也做不到嗎?」
他在旁邊坐著,眼圈卻忽然紅了。
謝辭並未在病房裡過多停留,見我醒來,他便以去找葉思淇為藉口離開了。
他走到門口時,聲音忽然傳來:「姜南。」
「嗯?」
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看見了謝辭錯愕的臉。
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是在心裡叫我的名字。
我只能裝作不知情,轉頭看他,「有事嗎?」
「沒事。」
謝辭搖搖頭。
然而,他轉身離開時,那句心聲還是響起在我腦海中。
「我一定會讓你活下來,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聽的一頭霧水。
洪臣只是砸暈了我,我哪裡都好好的。
我當然會活下去。
25
我以為謝辭離開了。
然而。
實際上,他將我軟禁在這病房裡。
所有人都不許來看我,包括我父母,而我父母也真的沒有來過,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在家族公司面臨危機的時刻,能和謝家重修舊好比什麼都要重要。
我沒什麼事,要求出院,卻被拒絕了。
謝辭起先還托醫生護士攔住我,後來謝辭也不再偽裝,日日夜夜的陪著我。
我讓他放我走。
他不肯。
「為什麼囚禁我?」
他不說話,卻在心裡默默回答:「為了救你。」
「放我走。」
謝辭搖頭。
「謝辭,」我仰頭看他,「我們已經離婚了,你這樣屬於非法拘禁,你如果還想給彼此留點體面,就放了我。」
「否則,我會恨你。」
謝辭看了我很久,輕聲笑了。
「那就恨吧。」
他又在心裡說——「恨也總比死了好。」
我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可我確實逃不出去。
沒有任何通訊設備,這家私人醫院裡都是謝辭的人,我人生中第二次被囚禁,竟是拜謝辭所賜。
被困了幾天,我脾氣愈發地暴躁。
不順心時,我便會開始砸東西,病房裡能砸的都被我砸了,然而,每次都會有人進來再將所有損壞的物品再換新的。
謝辭攔我。
我便會罵他,甚至咬他。
可謝辭總是不躲,他就這麼靜靜地受著,在我終於崩潰問他要做什麼時,他輕聲笑了笑。
「贖罪。」
可他這是什麼贖罪的方法,我卻半點不知。
在醫院待了幾天後,謝辭把我帶回了家。
我們,曾經的家。
他的人守在別墅外,生怕我逃走。
謝辭寸步不離地守著我,甚至夜裡也幾乎沒怎麼睡過覺。
我們很少說話。
我不想理他,他也很少開口。
過去京圈最能折騰的兩個人,如今卻一個比一個沉默。
我試過幾次逃走,最後都以失敗告終,折騰的累了,便也放棄了。
直到——
我接連噁心了兩天,然後想起自己月事很久沒來。
找來測紙。
那兩道杠紅的格外顯眼。
謝辭也看見了。
可是,他怔怔地盯著我的手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現象中的反應都沒有,比如震驚,狂喜,厭惡……
都沒有。
他只是看著那張試紙出神。
眼底乍然洩露的情緒,更像是難以言說的絕望。
我一直沒有讀懂他的那個表情。
直到——
第二天,謝辭在書房守著我時倚在沙發上睡著了,而我意外翻到了他的日記本。
展開,厚重的筆記本,每一頁都寫滿了字。
是謝辭的筆跡。
雖說看別人的日記不太道德,可我實在是太過好奇那個所謂的系統究竟是真是假,這關係到我與謝辭的關係。
如果他真有難言之隱,我可以原諒。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謝辭的本意,那即便我再愛那個人,也不會讓自己留在他身邊自討屈辱。
深吸一口氣,我翻開日記。
……
「20 年 9 月 9 日,見到了傳聞中的京圈小公主,驕縱,跋扈,我喜歡。
可是,我又總覺著,這似乎只是她的偽裝,真想看看真實的她是怎樣的。」
「20 年 10 月 21 日,看到了。
原來她也是會哭的,看見路邊有一隻被車碾死的小貓咪,她忍著怕把小貓咪拖去埋了,還掉了兩滴眼淚。」
「……」
「21 年 7 月 2 日,我在別人的生日宴上見到了她。她心情不好,喝了酒,倚在二樓欄杆上撒錢。
我問她要不要去兜風,她翻身便從欄杆處跳了下來。
靠,嚇死我了,幸好老子接住了。」
「領證了。感謝兩家商業聯姻,讓我娶到了最想娶的姑娘。去他媽的鬼系統,憑什麼我結婚後要冷落她羞辱她,我只想老婆貼貼……」
「憑什麼我如果完不成任務,死的會是她?說什麼我如果任務失敗,系統會殺死我最心愛的人,這是什麼腦殘系統?」
「狗系統,讓我潑我老婆紅酒!老婆旁邊有瓶伏特加,她怎麼不知道潑回來?嗚嗚嗚好心疼,有酒流進老婆衣服裡了,好想親手擦乾……」
「老婆說我體驗感太差!!我只能交代吳姐晚餐全部換成燒烤套餐,生蠔韭菜和羊腰子。」
「老婆……」
密密麻麻,放眼一看,到處都是「老婆」二字。
和我當初聽見的心聲,一模一樣。
日記的最後兩篇,分別是在我們的婚禮那天,以及,我和葉思淇被綁架那天。
「23 年 4 月 10 日,今天原本是我和姜南的婚禮,可是,被我搞砸了。傻逼系統在早上給我安排了最後一個任務:在姜南與葉思淇二選一的抉擇中,選擇葉思淇。」
「她一定很難過吧?我他媽可真是混蛋,一想到要讓老婆那麼難過,我就恨不得殺了自己。」
「可是,還是不能讓她死啊。只要她活著,我有以後的幾十年可以去懺悔,去道歉,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

最後一則日記,是在我們被綁架的那天。
這篇的筆記異常的潦草,落筆極重,筆鋒滲透了幾頁,猶有餘暈——
「為什麼!!」
「原來最後一則任務的二選一抉擇,根本就不是指婚禮,而是那場綁架。」
「為什麼我沒有早些發現,最後一次任務沒有提及時間,為什麼我沒發現在婚禮上我做過選擇後,系統並沒有給出任務成功的提示?為什麼系統一直沉默我會認為是任務已經完成,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任務失敗,死的會是姜南?」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她會平平安安的。」
日記本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不會讓她死的。」
……
厚重的日記本翻完,臉上已濕潤一片。
那些曾不理解的,曾難以接受的,都在這一刻徹底釋懷。
我忽然想起,當初在民政局前。
謝辭背對著我,聲音顫得厲害。
他輕聲問我,能不能不離婚?
當時尚還能狠下心來,可現在想想,那人是要怎樣壓抑著心情,為了保護我而違心地完成一個又一個羞辱任務,又在以為終於塵埃落定後,被我逼著去民政局離婚的?
那天山頂,當他看著我為了離開他而拼命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我不敢想。
26
禁足一周後,謝辭開車帶我去了醫院。
起因是我早上起來腹部有點疼,隱隱有了落紅。
一路上,他都很小心,曾經機車耍到快起飛的男人,這會卻連商務車都開的慢騰騰。
其實,我猜到了他在怕些什麼。
只是我沒說而已。
檢查很順利,我和謝辭站在醫院走廊,盯著 B 超單上那個尚未成型的小傢伙看了好久。
最後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單子。
謝辭開車帶我回家,路上還問我想要吃些什麼。
「嗯……」
我很認真地在想著,此刻車子駛到十字路口,餘光裡,有一輛車闖了紅燈,朝著我們這邊飛速撞擊過來!
「姜南!」
對方早有準備,車速快得離譜。
根本躲閃不開。
撞擊過來的那一刻,謝辭用盡全力轉動方向盤,用主駕駛迎了上去——
巨大的撞擊聲。
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般的疼,恍惚中,我死死護著小腹。
「謝辭……」
對方沒有反應。
我艱難地,緩緩轉過頭,看見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脾氣躁,愛臭臉的謝辭,此刻身子蜷縮在嚴重變形的駕駛室內,鮮血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染紅。
好疼啊。
身上疼,心裡更是疼的幾乎喘息不來。
我伸手想要去碰他,可他被死死卡在那裡,連一隻手都探不過去。
「謝辭……」
我聲音顫得要命,哭是最不能解決問題的,可我腦中一片空白,竟只知道掉眼淚。
我真的把謝辭哭醒了。
他睜眼看我,左眼被鮮血糊住,顯得有些可怖。
目光落在我臉上,他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似乎都要耗盡他全部力氣:
「別……哭……」
他似乎想要替我擦眼淚,可離我最近的右手卻無力地耷拉著,抬都抬不起來。
他甚至還笑了笑。
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了那個系統,
「什麼……狗屁系統,老子想讓你活,你……就肯定能……活下來。」
他笑。
「別哭……我贏了。」
我忽然就泣不成聲。
我大概猜到了謝辭最近魂不守舍的原因了。
系統給他的任務,一直都是羞辱我,冷落我,去迎合葉思淇。
而最後一次任務,剛好就是我們被綁架的那天。
所以,謝辭的最後一次任務,大概就是綁架時的二選一,他不救我,我會死在洪臣手裡。
可他救了我,違背了系統,任務失敗。
我還是會死。
眼淚斷了線般落下,我拼命地用手去掰壓在他身上變形了的車身,卻是徒勞無功。
「嘶——」
似乎碰到傷口,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不敢再碰了。
周圍有熱心群眾上來幫忙,可謝辭被卡得厲害,大家徒手根本無法救他出去。
謝辭看了我一眼,艱難地朝著那些人說道:「救……她……」
「謝謝……ŧű₉」
我被人救了出去。
身上疼得幾乎掙脫不開,我被人救出,放在了街邊。
腿好疼。
低頭掃了一眼,似乎因為劇烈的撞擊,嚴重骨折了。
從這邊的角度看起來,才知道這場車禍究竟有多麼慘烈。
尤其是謝辭那邊,主駕駛嚴重變形,單是車子看一眼都讓人覺著心裡發顫,更不敢想像裡面的人……
周圍有很多人。
生平第一次,我無助到極點,我甚至什麼都做不了,慌得只能朝著眾人磕頭,「求求你們,救救他……」
「救救他吧。」
「他才二十多歲,他馬上要當父親了啊……」
我瘋了般的磕著頭,身子顫抖得厲害。
周圍議論聲很大,可我一個字都聽不清。
我好害怕。
我好怕謝辭會死。
有好心人將我扶起,趴在我耳邊告訴我已經有很多路人在救他了,讓我別激動。
我抬頭去看,果然有很多路人去救謝辭。
而他,透過車輛變形的縫隙,在安靜地看著我。
他應該很疼吧。
所以臉色才會那麼白。
眾人想盡辦法,小心地嘗試,卻根本無法將謝辭拽出來。
救護車和消防隊都在來的路上。
很多人在救他。
可是,所有人都沒什麼辦法。
謝辭張了張嘴,似乎在和救他的路人說謝謝,自始至終,他都靜靜地看著我。
最後,他艱難地彎了彎唇。
笑了Ṭûₑ。
他沒有說話,可我聽見了他的心聲。
他說——
姜南,永遠都不用知道那些真相,好好活下去。
我卻驚恐地看向謝辭,與此同時,車子周遭圍著的路人都轟然跑開。
車輛起火了。
起火位置,就在車頭。
有路人喊著,「快!誰車裡有滅火器?車裡還有人!」
有人拿了滅火器過來,可是,車輛起火迅猛,火苗驀地竄高,等到車載滅火器拿來時,謝辭的身影已被火苗吞沒。
「謝辭!」
我嘶喊著,腿站不起來,我便朝著那邊爬。
我只想去找謝辭。
我要救他啊。
他怎麼可以死在我面前。
有路人來攔我,我根本沒有力氣掙脫,只能嘶吼著求她們放開我,「別管我,求你們了,我要救他啊……」
他會死的。
還是有路人死死攔著我,不讓我做傻事。
幸好。
這時消防車和救護車先後到了。
火滅了。
消防員們將謝辭救了出來。
我只看了一眼,便頭皮發麻。
險些暈倒。
那個身子幾乎變形,滿是血跡與煙熏的人,真的是謝辭嗎?
是那個能將黑色襯衣穿得特別好看的謝家小少爺嗎?
怎麼可能。
我被送上了救護車,一同上來的,還有謝辭和……葉思淇。
一路上。
我死死盯著謝辭被鮮血模糊的臉。
我不敢碰他。
路上,我頭昏沉得厲害,一路忍著,卻還是撐不住,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
卻得知……謝辭已經走了。
我愣了很久,怔怔問道:「走了,是什麼意思?」
電話對面,那人忽然哭了。
「死了。」
「辭哥死了。」
我怔忪地掛斷了電話,很久都緩不過神來。
剛巧有護士進來,我怔怔地盯著她,忽然笑了,「他們說謝辭死了。」
「你說好不好笑?」
「哈哈哈好好笑啊……」
護士疑惑地看著我,沒說話。
我卻忽然哭了起來。
由默默地掉眼淚,逐漸哭出聲音,最後用雙手緊緊捂住眼睛,嚎啕大哭。
謝辭死了。
可是。
該死的那個人,明明是我啊。
27
孩子沒了。
謝辭也沒了。
葉思淇也死在了那場車禍中。
我反倒活了下來。
謝辭寫在日記最後一頁的那句話,一語成讖。
他說要讓我活下來。
他做到了。
可是,為什麼代價是他永遠離開了我?
我再一次見面謝辭,是在墓園。
我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謝辭有一張很好看的臉。
只是平日裡表情冷淡了些。
來之前,我給自己做過很多次的心理建設,不要哭。
聽說,在已故親人的墳墓前哭,對他不好。
可我還是沒忍住。
好遺憾啊。
真的好遺憾啊。
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告訴謝辭,我看過他的日記,甚至聽過他的心聲,我知道他當初的苦衷和不得已,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要對我很壞,也知道他並不喜歡葉思淇。
可是。
謝辭不知道。
他去世的前一秒,會不會還在遺憾,遺憾我一直誤會他,遺憾沒能讓我知道真相?
我不敢想。
一想,就覺著心臟疼得厲害。
如果,早知道我們之間要以死亡來散場,當初就毫無顧忌的談一場戀愛了。
盡情親吻,盡情相愛。
如果,早知道不能把寶寶帶來這個世界上,那晚就應該克制的。
尚未成型的寶寶,最終也沒能看一眼這個世界。
它會不會空歡喜一場?
我坐在墓碑前,將那些事講給了謝辭。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
可我希望他能聽見。
謝辭去世後,我無法接受,幾次自殺,卻都被救了回來。
最後一次。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謝辭。
他穿著我最喜歡的黑色襯衣,挑著眉看我:
「你男人明明贏了系統,你非要死要活的拆我的台嗎?」
我說不出話來。
夢裡,我近乎貪婪地盯著他的臉,生怕一眨眼他便會消失。
我看了很久,直到眼睛泛酸。
眼一眨,淚便掉了下來。
「謝辭。」
我哭著問他,「我們還會見面嗎?」
「會啊。」
他抬手替我擦眼淚,垂著眼的模樣,像極了當初那個盛夏的天,他伸手接住我,然後垂著眼打量。
他笑。
「總會再見面的。」
……
謝辭離開後。
我哭了很久,卻始終沒能醒來。
夢的盡頭還是一場夢,我又夢見了一個小女孩,謝辭抱著她,她窩在謝辭懷裡朝著我笑啊笑。
看著就覺著很親切。
再一眨眼,她已經跑到了我面前。
「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彎下身,近距離的看著她。
白白的一張臉,像我,也像謝辭。
她說。
ṱṻ⁰「你在墓碑前說的話,爸爸都聽見了。」
她朝我眨眨眼,「爸爸說,他沒有遺憾。」
「他那麼喜歡你,只要你能活著,他就沒有遺憾。」
「爸爸可肉麻了,總和我們說他老婆是小公主,是最嬌氣最可愛的小公主。」
我被她逗笑。
可是。
這一笑,夢便醒了。
我還是孤身一人。
我看著手腕上纏著的厚厚紗布,第一次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謝辭說過的。
替他,好好活下去。
總會再見面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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