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肖姨娘鬥了一輩子。
臨死前,她不肯見謝潯,只留下一句話:
「妾勢微,若有來世,惟願與君不復相見。」
謝潯篤定是我將對方逼死,深夜提劍闖進我的閣中,要我賠命。
我被人推了出去,撞在劍上,痛苦而死。
再睜眼,又回到父親為我擇婿那天。
眼前一個是剛中狀元的謝潯,一個是少年將軍季邵安。
我拿起大棒,將兩人都趕了出去。
謝潯不是好人,但上一世在背後推我的,正是那季邵安。
1.
夜幕剛剛降下,雨花閣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看病的郎中下了斷言,肖茹活不過今晚。
謝潯從早上就沒在那出來過,直到深夜,雨花閣那邊開始響起陣陣哭聲。
我念完眼前的經書,不緊不慢起了身,臉上是平淡,更是麻木。
這些日子,肖茹病了多久,我就被關在屋裡禁足了多久。
兩月前,我不在院子的功夫,她以丟了一件首飾的名義闖進我的房中,一通翻箱倒櫃,將母親逝去後給我留下的唯一一件首飾砸碎。
其他的我都可以忍,但這件事不行。
謝潯趕回來,看著提起劍,紅了眼的我。
哪怕手上沒有武器,也仍然敢為肖茹擋劍。
因為他覺得我不會動他。
「謝郎,我真的沒幹過那種事……」
「主母大人,我知你容不下我,但讓我陪著詩兒長大好不好,她只是個庶女,礙不著您的!」
肖茹在那邊哭得撕心裂肺,看似失了理智,卻幾句話就顛倒了黑白。
趕來的季邵安一劍刺穿了我的肩膀,將我打暈了過去。
「你心疼了?沈媛那般跋扈,要不是我還有些理智,那一劍刺的就應該是她的心臟!」
半睡半醒間,我聽到季邵安厭惡的聲音響起。
那天之後,我被關在了院內,不能踏出半步。
沒有人再來問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而謝潯一句肖茹因我心鬱氣結,就直接封了我的門,每日的東西從狗洞裡送進來,將我關了整整兩個月。
就連我爹臨死時,他也沒讓我去見他一面,還是肖茹派來的丫鬟故意透露給我這件事。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絕望。
肖茹早就暗中服用治病的湯藥,她這病症已經很久了。
可她為了將我一起拉下水,不惜在後來服藥加快自己的病情。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恨我,直到她說出了和謝潯一樣的話。
「你的位置,本應該是我的。」
「你占了我的位置這麼久,就連我的女兒也只能是庶女,你知道我有多恨麼?」
那是她偷著來見我的最後一面。
在那之後,她便強行透支了自己的身體,加快病情的發展。
而就在她死前,不僅不肯見謝潯一面,還重申了自己那天的冤枉,只留了一句話:
「妾勢微,難分辯。」
「若有來生,惟願與君不復相見。」
2.
屋門被猛地踹開,謝潯雙目猩紅,神情是痛苦,更多的卻是恨意。
他眼中的仇恨像是要溢出來,手中的劍被他死死握著:
「賤婦,今日我便殺了你,讓你給茹兒陪葬!」
我可以躲開這一劍,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好累。
於是我沒動,對上謝潯的眼平靜無波。
可謝潯卻臨時偏了劍。
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讓我正好撞上了劍鋒。
聽見謝潯的驚呼,我覺得噁心無比,甚至自己加大了力氣,讓劍鋒刺得更深。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回想起了諸多往事,流下悔恨的淚水。
若有來世,我一定還要遇見謝潯他們。
不殺之洩恨,我難以長眠。
「小姐!小姐快醒醒啊!」
再次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時,我只覺得心中一顫。
只見早就因護我而死的綠蘿正站在我跟前,不停地催促著:
「小姐,你快點吧,二位公子都已經到正廳了,主君都派人催好幾遍了,咱們趕緊梳妝。」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綠蘿拉去洗漱。
而人到了正廳的那一刻,我這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我重生了。
而且重生的時候真的很微妙。
是父親給我擇婿的那天。
「媛兒,這位是謝公子,這位是季小將軍。」
父親說道。
再次看見那兩張熟悉的臉時,我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正是謝潯和季邵安。
也不怪我上一世眼瞎。
畢竟任誰也不會想到,眼前的兩個人,選哪一個都會讓我命喪黃泉。
上一世嫁給謝潯後,五年之久,肖茹都沒有出現,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得遇良人。
直到謝潯入駐中央,官居二品,肖茹第二日就被納了回來。
「茹兒願意為了我屈居妾位,受了極大的委屈,你出身武將世家,也沒那麼細心,以後中饋之事就交給她打理吧。」
謝潯一句話,我五年的掌家光景就只得來一句不夠細心。
肖茹入府以來的事宜都是謝潯操辦,我連她的家世都不知道是什麼,只聽她自稱是書香門第的嫡女。
可我偶然發現,肖茹是奴籍。
哪裡能做什麼姨娘,拉出去發賣了也都是一句話的事。
可那時肖茹還沒有表現出什麼,又畢竟是謝潯喜歡的人,我不想抓了把柄就趕盡殺絕,所以暫時按下,並未提起。
直到謝潯強行為肖茹翻案,利用官職做了不知多少手腳。
原來肖茹出自幾年前因貪污獲罪的肖家。
全家男丁流放,女眷都進了奴籍,肖茹也不例外。
眼下肖家翻案,明明當年謝潯和季邵安二人投奔父親門下時,說的都是無意中人,眼下卻有了個共同守護的人——
肖茹。
他們從未提起過,彼此有著數年的情分。
並且幾人還一致認為當年讓我挑選夫婿是被逼無奈的。
一開始,季邵安與我還尚且是點頭之交,可在與肖茹發生矛盾後,比起謝潯還會象徵式地詢問兩句,他甚至直接就認定了是我的錯。
就連上一世謝潯明明偏了的劍,也是因為他在背後推了我一把,這才讓我撞上。
那身黑衣,我不會認錯。
3.
「媛兒?」
父親見我分神,又詢問了我一聲。
我看著還安然無恙的父親,眼睛一酸。
因為謝潯,我上輩子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想到這裡,我直接跑了出去,從收拾樹枝的奴僕那兒搶了一根手臂粗的大棒。
「都給我滾出去!」
回到廳堂,我冷了臉,立馬就揚起棒子往兩人身上招呼去。
父親要攔我,而我直接把手中的東西扔過去,精准砸在兩人中間,茶杯碎了個稀巴爛。
「都給我滾!」
我如此異樣失禮,父親卻只是下意識看我的手有沒有受傷。
「小女今日身體不適,二位請回吧。」
父親留下一句話,就連忙查看起了我被割破一點的手指。
季邵安臉上帶了些不悅,卻也沒說什麼,說了告退便離開。
反倒是謝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讓我忍不住再罵:
「再看眼睛給你挖了!」
兩人都走後,窩在父親的懷裡,我忍不住崩潰大哭。
「好了,咱們媛兒不想嫁就不嫁,哭什麼啊。」
我哭我太傻。
上一世,在我死前的那些日子,我身邊的侍女都被換成了肖茹的眼線,連哭訴都不知道該對著誰。
而一切的始因便是上一世的今天。
面對各方面皆是不相上下的兩人,我選擇了看著溫潤如玉的謝潯。
陪他從一介書生走到登閣拜相,多年陪伴,卻也比不過後來的肖茹,最終被蹉跎半生。
而季邵安,他不僅害死了我,更是殺害綠蘿的兇手。
那時我剛剛被禁足,唯有綠蘿Ŧü⁴與我相依為命,為我周旋。
而肖茹的病情傳到他的耳朵裡,又恰逢我爹病重歸鄉,季邵安立刻就提劍過來,要殺我洩恨。
「我若不殺了你,不僅對不起茹兒,也對不起我這些年在沈繼那受的委屈!」
聽聞此話,我渾身氣血上湧:
「先不說我從未害過肖茹,你季邵安當初只是炊事營的一個小兵,若不是我爹提攜你做副將,你能有今天!」
季邵安聽完卻是冷笑一聲:
「以我之才能,就算沒有他,也會被其他貴人賞識,當初我明明心裡有茹兒,卻還要與你虛與委蛇,和謝潯任你擇婿,憑什麼!」
我被氣得嘔出一口血來,聲嘶力竭:
「當初明明是你為了抓住向上爬的機會不主動提出有心上人,何曾有人逼迫於你,是你自己舉止虛偽!」
「你們吸著我沈家的血一路高升時不置一詞,現在卻說起自己委屈了?」
被我戳到痛點,季邵安氣極,即刻便要動手,是聽到動靜進來的綠蘿給我擋了這一劍。
隨著一起進來的是臉上帶著不耐的謝潯。
「只是禁足而已,你為何總生事端?」
話還未說完,看見眼前這一切,謝潯猛地噤了聲。
我暈了過去,再醒來,身邊的滿是生面孔,個個態度冷漠,綠蘿的屍身也不見蹤影,留下的只有門口的小廝和一句冷冰冰的「您還不能出去」。
我知道,包括那晚能輕易闖進謝府的季邵安,眼下這一切也都是那「纏綿病榻」的肖茹做的手筆。
而謝潯?
在這些事情裡,他做了一個瞎子。
4.
回過神來,我深吸一口氣,現在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這一世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直接跟父親說這兩人居心叵測,不僅不能信任,甚至要除之而後快。
父親雖是性子耿直,沒有太多的城府,卻也不會被輕易蒙蔽。
上一世,謝潯和季邵安之所以取得了父親的信任,是因為半月前回京的那場意外。
山匪來襲,季邵安在關鍵時刻給父親擋了一箭,又確實有些本事,這才得到了父親提拔。
他自詡一身本領是沒錯,殊不知他一直在炊事營是因為得罪了人。
那人是世家的紈絝子弟,一直派人壓著季邵安的名冊,若非父親拉他一把,不會有第二個人想插手這番仇怨。
而嫁給謝潯後我才偶然知道,原來當年父親遇險,是季邵安故意離隊,洩露行蹤引來了那隊山匪。
他的上升之路,讓那日不知多少人命成了墊腳石。
父親被蒙蔽,而季邵安得到重用之後,又將謝潯引薦給父親。
謝潯最能裝模作樣,對父親投其所好,又剛好,上一世他得到了我的青睞。
父親自然會全力扶持自己的女婿。
可卻不知,他幫扶的是會反咬一口的白眼狼。
我沒繞彎子,直接告訴父親他回京路上土匪截隊之事大有蹊蹺,現在過了這麼久,再去查說不定反倒會有意外收穫。
父親自然信我,可若不是查過二人的底細,也不會放過來讓我相看,還是猶豫了。
但只考慮了一會兒,父親就準備動身,甚至打算親自前去。
看著父親離開後,我卻沒有放鬆半分。
因為我要先幹完另一件事。
那就是把還是奴籍的肖茹買回來。
眼下的時機正好。
肖茹的樣貌不錯,而根據上輩子這段時間季邵安突然向我爹借了二百兩的事,我已經猜到肖茹在哪了。
當晚,趁著夜色,我戴上帷帽,來了宜春樓。
「這位小姐,您若是選奴僕,大可去隔壁金滿行不是?咱們這的,可都是有別的用處的……」
宜春樓的老鴇好心地提醒我道。
我直接將五百兩銀票拍到桌子上。
「您就說肯不肯讓Ṫű⁸我挑吧。」
老鴇眼睛都睜大了,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行行行,您隨便挑,跟奴家來吧。」
老鴇帶著我去了後院,房間門口有兩個大漢看守著,見老鴇來了,這才開了門。
「小姐,這幾天新來的都在這兒了。」
老鴇說道。
我掃視著眼前的眾人,一眼就看見了在角落的肖茹,相比其他人,她渾身遍體鱗傷,唯有那張臉雖然髒汙,卻還完好。
「小姐,這小蹄子雖然相貌不錯,可卻是個性子烈的,你若是想帶回去服侍,可需要讓奴家先幫你調教了?」
我搖了搖頭。
「就她吧,把賣身契直接給我,我現在就把人一起帶走。」
老鴇連連應下,我正打算走,突然被人拽住了裙擺。
「小姐!小姐您帶我走吧!我什麼活都能幹,給一口飯吃就行!」
只見一個瘦小的小姑娘抓住了我的裙擺,眼裡滿是懇求。
一旁的大漢上去就要踢,我將人攔下。
「等等。」
我神情微動,眼裡有些驚喜。
這不是青兒嗎?
5.
上輩子,肖茹額頭上有一道很深的疤,就是青兒傷的。
肖茹雖平時都用頭髮蓋住傷疤,可那始終是對方最難以釋懷的痛。
在她勢起後,立刻就派人找到青兒,將她打死。
因著人是帶回了謝府處置的,所以我見過一次青兒。
似乎是因為上輩子肖茹被賣到宜春樓之前,兩人就有點仇。
我開心得很。
正好,有些事我自己做恐怕不那麼方便,很是需要一把刀。
我看向老鴇:
「這個多少兩,我一起買了。」
老鴇看了一眼青兒的臉,笑意晏晏:
「小姐給了那麼多,這個丫頭您若是喜歡,奴家一起送給您就成了。」
我不可置否,接了兩人的賣身契,就讓家僕將二人帶上,準備回府。
肖茹,這輩子落到我手裡,不只你,你們三個都別想好過。
剛到府中,青兒就向我跪下:
「多謝小姐救命,奴婢叫青兒,不知道有沒有福氣到小姐身邊伺候,小姐院裡若需要人,奴婢做什麼活都行!」
不遠處,肖茹看見這一幕,翻了個白眼。
我一下子來了計謀。
「把她帶過來。」
我說道。
肖茹被帶了過來,不是很情願地跪下了。
「小姐好。」
我興致正濃,並未在意:
「你叫什麼名字?」
「肖茹。」
我笑了笑:
「真是個好名字。」
「不過我不喜歡。」
「以後叫二丫好了,小姐我就喜歡這樣接地氣的名字。」
不遠處的綠蘿和青兒:……
肖茹臉色一變,她抬起頭,眼中含了幾分淚:
「小姐,這是我母親給我起的名字。」
我冷了臉,一旁的綠蘿立馬一巴掌下去,頃刻間就讓肖茹的左臉腫了起來。
「小姐發話照做就是,如此不懂規矩,你當這是哪!」綠蘿呵斥道。
我看向綠蘿,眼中滿是心疼。
上輩子她的死,肖茹也是有份的。
於是我沉了沉眼神,看向肖茹:
「院子裡其他地方不缺什麼人,只缺一個打掃茅廁的。」
我一邊說著,一邊按下了要主動請纓的傻青兒。
「從今天開始,你就去打掃茅廁。」
我說道。
肖茹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神情滿是不可置信。
而我這才看向一邊的青兒:
「院裡沒有其他活了,你就去看著二丫掃茅廁吧,算是管她的,她若偷懶,你可以任意罰。」
青兒一時沒反應過來,被綠蘿輕推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立馬道謝。
「多謝小姐!」
6.
這幾日,肖茹負責打掃全府的茅廁,不少下人雖是暗地裡嘲笑,可卻都是受了益的。
畢竟若是沒有肖茹,他們都是輪班打掃的。
而我觀察過肖茹這幾天的狀態,因為活太多,又被大家排擠,經常趕不上吃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在宜春樓,老鴇雖是磋磨她,卻不會讓她餓著,畢竟脫相了就不好看了。
而現在落在我手上,我可不會顧著些有的沒的。
說起來,青兒果真是與肖茹有仇,不知從哪弄來了條鞭子,總是借機讓她新傷疊舊傷。
我日日看戲,而過了好些日子,父親這才遲遲歸來,他怒氣難掩,剛進府就給季邵安和謝潯下了帖子,讓人趕緊過來。
我猜到事情應該是辦成了,特意交代了綠蘿,讓她不經意間向肖茹透露謝潯他們會來府裡的事。
廳堂裡,父親見我進來,神色這才軟了幾分,可還是氣憤難解。
「竟真是季邵安故意引來山匪!」
「我們回來那日為了不惹人注目走的是偏僻小路,本身是很難找的,我還以為是運氣不好才碰上山匪,可居然是有人故意為之!」
「要不是剛好這些日子有一隊山匪被擒住,我去親自拷問了一番,還不知道這件事!」
「那人說了,當初是有個炊事兵跟他們老大報信,不是季邵安還是誰!」
父親在屋內暴怒,而小廝過來稟報,說人已經到了。
我挑了挑眉,立馬準備出去看熱鬧。
匆匆跑了兩步,還沒到門口,我就聞見了一股……茅房的味道。
這些日子下來,肖茹真的被熏入味了。
「茹兒,你怎麼……你怎麼在這裡!」
季邵安認出了肖茹,時而皺眉,時而又擔心。
「我被賣到了宜春樓,這家的小姐將我買了回來,去掃,掃茅廁嗚嗚嗚……」
肖茹在季邵安面前嚎啕大哭,想要撲進季邵安懷裡時,對方明顯後退了一步,顯然是因為她身上味道太迷人。
「茹兒,你放心,這家的主君與我相識,我若要你,他不會不給我面子的。」
季邵安壓住自己想退後的動作說道。
謝潯站在一邊,我正想看看他的反應,他卻直接回了頭,精准的看向了我這邊。
「沈小姐,可看夠了嗎?」
謝潯說道。
我看見兩人就想動手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眼下很有耐心,甚至還有心情陰陽怪氣:
「兩位大人和二丫貼的如此近,我總要看看啊。」
「什麼!二丫?」
季邵安立馬就炸了。
我像是看不出來對方的神情,還火上澆油點了點頭:
「對,二丫,我起名字還是很有天賦的。」
「她又不是小貓小狗,明明有自己的名字!」
季邵安紅著脖子說道。
我嗤笑一聲:
「她的賣身契都在我這,我買下的奴婢,想讓她叫什麼,就叫什麼。」
季邵安還想說什麼,但明顯不敢發作,瞪了我一眼,就準備進廳堂去見父親。
謝潯跟著去了,而我沒動,就站在這裡,看完青兒將肖茹拉走接著ṱų⁸掃茅廁,又看了看風景。
應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出來。
果然,不到半柱香,就見季邵安被父親手下的人押解,謝潯也被幾個小廝壓著趕了出來。
7.
「沈將軍,那事真的不是我做的,你聽我說啊!」
季邵安還在不死心地喊著,卻也改變不了被壓去府衙的命運。
此事還不能確定與謝潯有關,所以父親只能先將他扔出去。
而就在謝潯被扔出去,大門準備關上時,對方突然叫住了我。
「晴霜!」
我要走的身形猛地一頓。
晴霜是我的小字。
是這一世的謝潯,應該還不知道。
除非……
「晴霜,我知道你回來了!給我點時間,讓我跟你說幾句話,就幾句!」
謝潯大喊道。
我答應了。
吩咐了小廝,將人帶回來。
「晴霜,我……」
「你再叫這麼噁心,我就殺了你。」
我黑著臉。
「知道了,是我對不起你……」
說著,謝潯突然跪下:
「可是沈小姐,肖茹她真的吃過很多苦,她也沒做過什麼錯事,求你將她給我,也算是全了咱們上輩子的夫妻情分。」
我差點被氣笑:
「咱們之間,哪有什麼情分?」
謝潯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開口:
「你知道的,我當時不是真的要殺你,我只是太衝動……」
我深吸一口氣,一巴掌扇了過去,把謝潯打懵了。
「你完全相信肖茹,可以不問事實,那我再怎麼說,也是在對牛彈琴。」
「為避白費口舌,我就直接告訴你,想要肖茹,一千兩,一分也不能少。」
看著謝潯為難的樣子,我嗤笑一聲:
「季邵安上輩子贖了肖茹花了二百兩,而接下來那些日子的飲食起居,都是你拿的銀子吧。」
「你一直用著我沈家的銀子,怕是都忘了錢財有多來之不易吧。」
「好好想辦法吧,希望你能在肖茹死前把她贖回去。」
說著,我再一次叫來小廝,把人拉出去。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我冷笑一聲。
先不說一千兩能不能湊到,就算湊到了,估計謝潯以後的生活也不會好過。
當然,如果他選擇不贖肖茹,我還有別的方法整治他。
畢竟別說一千兩了,以他的狀況,連一百兩都難湊,所以我做了兩手準備。
只是令我沒想到的是,七天后,謝潯就帶著銀票來了。
銀票做不得假,我點過後,沒什麼猶豫,就把人和賣身契都給了謝潯。
我其實不是差這些錢,只是想讓謝潯出一把不得翻身的血。
肖茹被帶走時,喜極而泣。
她不完全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畢竟都快因為幹不完活而餓死了,哪有心情聽窗外之事。
只見對方抱住謝潯,恨極地看向我,但最終只能咬咬牙,轉了個話頭:
「青兒在哪!折磨了我這麼多天,她也該快活夠了!」
說著,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
「潯哥哥,那個賤婢欺負了我這麼久,你一定要為我報仇啊!」
8.
謝潯看了看我:
「那個丫鬟多少兩,我一起買了。」
我翻了個白眼:
「兩千。」
謝潯點點頭:
「好,就兩千錢,我現在一起給你。」
我保持著微笑:
「是兩千兩。」
謝潯聽出來我這是不想交人,帶著肖茹便要走。
我卻乍然開口:
「今日便是季邵安的行刑之日。」
「肖茹,你不去看看嗎?」
肖茹明顯早就聽說過這件事,眼下卻是唯恐避之不及:
「自然會,但我只是把邵安當哥哥。」
說著,她看向謝潯,眼中含著廉價的情誼:
「我已經有意中人了。」
謝潯對上肖茹的眼,沒說什麼,避開了她的視線。
兩人走後,我本想派人查查謝潯是怎麼得到的這筆錢。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根本不用查,消息一打聽就知道了。
我本以為謝潯是去借了印子錢,結果卻得知,他三日後便要成婚。
成婚的對象是京城那有名的王府小姐。
哪裡有名?
對方只招贅婿,且有不下十人的男寵。
想來不出意外,這筆錢出在王家了。
只是不知道王家小姐在得知謝潯還在外邊養著一個肖茹時,會是怎麼個反應?
眼下時機還不夠成熟,這些事尚可以放一放。
現在剛好快到午時,我該去送送那季邵安。
說來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對肖茹的付出,其實更多。
但肖茹連著兩世,都選擇了謝潯。
無非是因為他在每一個被選擇的時刻,都劣勢于謝潯。
只是他不恨自己無能,不恨謝潯與其對照,亦不恨肖茹搖擺不定,卻恨我,恨我爹。
我曾經想過去剖析對方的想法,試圖感同身受。
可最後發現,有的人天生惡劣。
勾結山匪襲擊朝廷軍隊,死罪難逃。
這一次我沒有戴帷帽,畢竟不需要再遮掩什麼。
而從我到行刑台下的那一刻,季邵安的視線就像焊死在了我身上。
那厭惡和怨恨的眼神,令人十分熟悉。
「賤人,我做鬼也……」
他太過沉浸,沒注意已經到了午時,話還未說完就已經人頭落地。
再回來找我?
自然是好的,畢竟我這心中之恨,才解三分。
三日後,是謝潯的大婚。
王家小姐很是張揚,讓載著謝潯的花轎遊街十遍。
本來以為是多看重,結果是王家小姐和男寵那邊還沒完事……
謝潯也是能忍,這些日子都沒什麼動靜。
而我自然看不得如此,這樣的生活多沒意思。
於是我派了人去給王家小姐傳信,信上寫了那一千兩的用處,還有謝潯養肖茹的巷子。
當夜,梨花巷,肖茹被拽了出來,和謝潯一起被打得鼻青臉腫。
「好啊你,老娘當初是看你還算能撐得起臉面才贅了你回去,沒想到今天都侮辱到我頭上來了,在外邊養了個女人!」
「打,打死了更好!」
王家小姐在那罵了整整半個時辰。
剩下的話,綠蘿支支吾吾地不肯學給我聽,就連一向臉皮厚的青兒也不肯張嘴。
我好奇得很,換了身便衣,混跡在了梨花巷中的那些大娘裡。
而半個時辰後出來,我覺得應該洗洗耳朵。
總之最後的結果,是王家小姐將謝潯趕了出去,並勒令歸還一千兩銀票,這還只是粗略估計的結果。
9.
這下是好了。
別說東山再起了。
活著都難。
就算謝潯還記得當年科舉的試題,他現在連報名的銀兩都交不起。
因著欠債,他一開始想去賣些字畫賺錢,可幾乎被養廢的人,怎麼能生存下去。
上輩子,他不承認自己人生的順遂,以沒能娶到肖茹為憾。
可是這輩子二人你未娶我未嫁,為何又不趕緊成親呢?
有些東西,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賺來的錢尚不能度日,還要還債。
我爹上輩子的幫扶,被謝潯稱為區區銅臭金帛,而如今,他的大半輩子,都要為區區金帛而奔波。
餘下的日子,甚至不需要我再動手,他們也會不好過。
只是這天我出門之時,走到一個巷子口卻被一股力氣拉住,力氣的主人顯然是要拖我進去。
我反應迅速,匕首紮進了對方的手腕,狠狠地轉了一圈。
「是我……」
謝潯吃痛而虛弱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錯了,晴霜,我每天都好痛苦,我是真的明白了, 我最愛的還是你!肖茹每日只知吃喝玩樂, 昨日甚至還想去給李家老爺做妾!」
「要是你,你肯定不會是這樣不貞潔的女人, 你是愛我的,忠於我的,我知道……」
「我現在醒悟了, 咱們回到從前吧, 好不好, 只有咱們兩個, 我一下朝, 你就會迎上來,桌子上我愛吃的菜都是你親手做的……」
我任由對方痛哭流涕地哭訴著,暫時沒說話。
因為對方身上全是血, 不只是我剛剛刺傷的,還有別人的血。
他殺人了。
我肌肉繃緊, 手上使力, 將人一擊打暈了過去。
這段時間來, 我沒少學防身之術, 比上一世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然後,眾目睽睽下, 我將人Ṱü₆一路拖去了衙門,特意挑了碎石子多的地方,致力於讓對方不好過,就算疼醒了也會再補上一下。
到了府衙, 他們派人去查案,發現肖茹被他殺了,可謝潯形Ţù⁾如瘋魔, 如何拷打都問不出半點有Ţų⁸用的東西。
最後還是鄰居家的婆婆出來作證, 舉報是謝潯殺了肖茹。
而就算謝潯看著瘋癲,判決卻也會毫不吝嗇地下來。
三日後行刑, 我特意去求了名醫, 抓了一副讓人神智清醒的藥,在上刑台的前一晚給謝潯灌下去。
結果就是, 謝潯第二天坐著囚車遊街時,叫了一路的冤。
冤個屁。
長時間的壓力, 再加上殺人後的緊張和懼怕,逼瘋了謝țùₑ潯。
他就是親手殺了肖茹,卻又想以衝動為名,不去接受這個事實。
可世界不會陪他做戲。
而我, 怎麼會讓他糊塗著死去,那也太痛快了。
我要讓他清醒著面對死亡。
台下人都有些感歎, 說謝潯叫了這麼久的冤, 會不會真有冤情?
可隨著閘刀落下,人群散去,自己ṱŭ₆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再沒人去討論這件事。
謝潯成了或許幾日就會有一個的罪犯, 再沒姓名。
而我,將他們推入死路,卻輾轉幾番, 沒有親自動手過。
親自動手或許會痛快很多,大不了同歸於盡。
可我嫌他們髒。
況且這世上還有我所在意的人,而他們……
也不值得我搭上性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