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宠言情

雙重人格戀人

我應聘上了一份工作。
雇主年少英俊,是本市首富的兒子,只要被他抱著睡,一晚就能進賬 20W。
純睡覺。
我立馬簽了一個月。
這不就是我這種鹹魚夢寐以求的睡後收入嗎?
1
我媽在一個富豪的私人山莊裡找到了份工作。
由於包吃住,她便把放暑假的我也帶上了。
那座私人山莊矗立在遠郊一個巨大的月亮型湖泊邊,無論是面積還是設施都非常豪華。
但一進去,我只覺得這裡是個恐怖電影的絕佳拍攝點。
一天黃昏,媽媽讓我幫忙給西樓的管家送新鮮水果。
我送完正準備回去,半途卻被一個穿著制服的女管家給攔住,她邊問著「怎麼才來?」邊不等我回答,就直接把我拽進了一樓的房內。
房中有許多與我差不多同齡的女孩,個個都是長腿細腰,烏髮如雲,面容秀美。
就是乍一看,還以為長著同一張臉。
不時有女孩子從更裡面的房間裡掩著面,嗚嗚嗚地走出來。
「這是在幹嘛?」我小聲問前面站著的長髮女孩。
「應聘啊,」她嚼著口香糖,嘴裡吐出一個泡泡,「你不知道?」
我搖搖頭。
她很好心地解答:「喏,周顧的兒子周意晚招人陪睡,一晚上 20 萬。」
周顧,本市首富,也是一個熱衷慈善的企業家,報刊上的每張照片上都帶著慈祥的笑,我讀書時的高中就是他捐贈一個億改建的。
怎麼他兒子就這麼囂張?
我半晌才說:「這難道不是招……」
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別亂說,只是單純睡覺。」
「你信嗎?」我用眼神示意她。
她居然 get 到了,湊近我,神神秘秘地道:「周意晚,不行。」
「你趴床底下看到的?」我還是不信。
「上周有女孩應聘成功過,但她不甘心只是睡覺,結果當時就被周意晚趕走了。」
「所以,現在才有第二輪招聘。」
「這樣嗎?」我覺得匪夷所思,「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他不怕被曝光啊?」
「我們簽的保密協議上不允許說啊。」女孩哼了一聲。
「據說周意晚有深度睡眠障礙,得抱著人才能睡著。」她繼續道,「而且還不是誰都行,所以需要篩選。」
這就是泡妞的藉口吧,我心想,不然他怎麼專門挑美女面試?
就是打著冠冕堂皇的藉口,最後選個最好看的睡覺罷了。
小聲聊了沒多久,長髮女孩就進去了。
等了三五分鐘,她出門,看著我搖搖頭,意思是沒選上。
「下一個。」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著我喊了一嗓子,「快點,就你了。」
我本來該走,但該死的好奇心絆住了我的腳步。
這個周意晚,到底長了張怎樣見不得人的醜臉,能想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我想親眼會會。
但一進去,我就愣住了。
2
房間裡並沒有我想像的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等著我。
反而是個戴著金框眼鏡的青年,穿著西裝,一看學歷就很高的那種聰明長相。
但這依然擋不住我對他的內心腹誹。
長得也不難看,至於麼……
他禮貌地問了我一些問題:
「有談戀愛嗎?」
「擇偶物件是什麼標準?」
「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
我越聽越覺得排斥,並不回答,反而問道:「周先生,這種問題和工作有什麼關係嗎?」
「它已經涉及很多個人隱私了。」
「你誤會了,」西裝男說,「我是周少爺的助理,你可以喊我李遊。」
「周老闆不在?」我有些遺憾。
「我是初面,路小姐過了初面就能見到周少爺了。」
意思是現在還不夠格。
我也失去了興趣:「你也誤會了,我不是路小姐,我只是被門口那個管家拉進來的。」
李遊似乎松了口氣:「我也覺得您和照片上差異是有些大。」
「那就到此為止吧,我也打擾你的面試了。」我起身便想離開。
「您別急著走。」李遊站起身來,反而露出一個笑容,「有時候錯的開始,反而有正確的結果。」
「我媽還在家裡等我。」我委婉地拒絕。
「您放心,我們的薪資非常豐厚,短暫的等待也是值得的。」
我被他一連串的「您」喊得頭疼:「不用您,我叫蘇戈,喊我蘇小姐就行。」
「而且,剛剛大把人想要應聘卻被拒絕,」我問道,「你為什麼反而要留我?」
這顯然很奇怪啊……
李遊說:「蘇小姐沒有企圖,不會對我們少爺圖謀不軌。」
我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對他圖謀不軌?」
李遊頂著我眼神的質問,坦然自若地點點頭。
「那你們少爺就想得太多,我這個人俗,只會對錢圖謀不軌。」我告訴他。
突然,他身後的屏風突然冒出了一絲異響。
「誰?」
我才意識到,那個梅花屏風後還有人。
先吸引我注意力的,是屏風下面突然多出的一雙腳。
腳踝冷白,像是上好的皓玉雕琢,連腳趾頭都像初雪,尤其踩在深藍色的地毯上,顯得尤為剔透,不染一絲塵埃。
但並不顯得孱弱,反而像是野外常年狩獵的野獸,腿部的線條暗藏著力量。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
我心想,這人的腳只怕比我素顏的臉都白。
隨著腳的移動,一張矜貴至極的臉對上了我的視線,明明是張少年的臉,眉眼精緻而鋒利,但是透露出的攻擊性和壓迫感,卻遠遠超過我見過的許多大人。
這就是周意晚?我首先冒出的想法就是,他年紀好小啊……
「周少爺。」李遊和他打招呼。
周意晚走到我面前,眼神不帶任何感情地看我。
雖然被許多人打量過,但是周意晚的看,是真的看,和看一個桌子一個椅子沒有任何區別的那種看。
那種情感淡漠到極致的眼睛,就如同神像上的石眼,一看便知不會和任何人有情感上的深入。
我反而覺得和這種性格的人相處輕鬆,身體都放鬆了一些,抬頭直視著他。
哪想下一秒,周意晚就突破了這種距離,他俯下身,像一隻休憩的老虎那樣——把自己毛茸茸的頭,直接放在了我的頸側。
3
一股清冷的檀木香率先鑽進了我的鼻中。
然後是細密的觸感,包括周意晚的髮絲、呼吸的氣息,甚至是皮膚接觸的那種細微的電流感。
猶如動物圈住自己的領地般將我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我……我下意識就想後退,卻被身後的李遊不動聲色地扶住了。
周晚意很快地抬起頭,他眼睛凝視我片刻,似乎在記住我的樣子。
「就這個。」
他低沉地開口,聲音猶如某種昂貴樂器的音質。邊說還邊攏了攏白色的睡袍,裸露的一段皮膚看著光滑而富有無限的生命力。
但只是一瞬,他便施施然往外走,只留下一句:
「簽完合同,讓她進來和我睡。」
剩下我與李遊在原地沉默。
半晌,李遊突然開口問:「好看嗎?」
我想的是另一回事,幾乎與他同時開口:「真的一晚上 20 萬啊?」
李遊微微一笑:「蘇小姐,你很好,我們就想找你這種只愛錢的。」
我秒懂他話語裡的暗示,立即伸出手:「你放心,只要錢到位,我的職業素養就是頂級。」
4
合同按天算,先預定了三十天,如果做了超過合同規定的事,那麼約定隨時會終止。
「不是連續三十天?」
「是的,周少爺他犯……他每週也只需要一次,所以請蘇小姐保持手機暢通,隨時好聯繫。」
「按你們時間來可以,但也要有一個截止日期。」我道,「開學後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可以隨叫隨到。」
李遊對此不置一詞。
簽合同時,他意有所指地敲打我:「蘇小姐,往後也要一直堅守本心。」
「周少爺只需要一個抱枕,他厭惡任何別有用心的女人。」
「知道了。」我內心翻了個白眼。
周顧的兒子又怎麼樣?
普信男的心。
簽完合同,李遊安排人帶我去沐浴。
來的是個比我大不了多少歲的小姑娘,洗澡的動作也奇大無比,像是存心搓掉我一層皮似的,完全用了狠勁。
「完了嗎?」我忍不住催促起來。
「周少爺有潔癖。」她冷冰冰道,「受不了就滾。」
我沉默半晌,笑出聲:「你好像很討厭我?我們見過嗎?」
她不語。
我索性伸出手,捏住她下巴。
她終於抬起頭,似乎剛哭過,眼睛還是紅的。與其說是看我,還不如說是瞪,開口就是:「賤人。」
我感興趣地挑起眉,等待她下一句罵人的話。
沒想到她漲紅了臉,罵罵咧咧好幾句,除了賤人完全沒有任何新意。
「罵得太單調了,聽好,我給你示範一遍。」
說完,我便把自己的平生絕學都在她面前展示了一遍。
她似乎要哭了,半天才道:「你以為你是誰,就是一個賣睡的,少爺永遠不會碰你。」
「不好意思。」我糾正她,「是你老闆花了二十萬,請我來睡的,他還要自己親自來抱著我睡。」
「那又如何。」她咬牙,「你配不上他。」
「噢,」我問,「你配嗎?你很高貴?」
她怒道:「我也不配,但路舟舟配。」
路舟舟?
我回憶了一下,天涯集團的千金,人很高傲,但漂亮得像只天鵝。16 歲時就拒演了名導電影的女主角,還說自己不靠賣笑為生,不過……
「她不是訂婚了嗎?」
「她只是和少爺賭氣,少爺一定會把她追回來的。」
我聽得腦殼疼,在她喋喋不休的少爺聲裡,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封建社會。
「你識相點就自己離開。」小姑娘總結。
我歎氣:「妹妹,聽好,人和人之間沒有配不配,只有想不想。而我,只想要錢,對你老闆不感興趣。」
這句話重複太多遍,我已經說麻了。
門外似乎有人開始催促,小姑娘閉了嘴,只是臉上猶有淚痕。
沐浴完,又是更衣,經過一通包裝,前前後後大概花了兩個多小時,最終,我感覺自己像盤菜,被端進了周意晚的房間裡。
5
一直送到周意晚的床。
那小姑娘離開時,還戀戀不捨地看了眼床頭一側的周意晚。
可惜周意晚正在手機上打字,壓根沒有接受到她的眼神。
小姑娘轉移視線,望向我,露出一個惡意的笑。
仿佛期待著什麼事發生。
她和另一個人走後,臥室就安靜了下來。
我被裹在一張白色的絲綢床單裡,突然感覺自己像古代那種被幾個太監抬上龍床,等著天子侍寢的妃子。
心情很複雜。
周意晚從手機上移開視線,掃眼看了我一眼,問:「現在不想睡?」
「按你的時間來。」我道,「我都可以。」
他花了錢,是大爺,我自然不會按照平常熬夜的點睡。
周意晚沒再說話,而是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一般長得好看的人都明白自己的好看,就很容易自戀,做事情總會有種表演欲。
比如脫衣服這種展現魅力的時候。
而周意晚完全是另一種,他似乎連一絲羞恥都沒有,當著第一次見面的我脫掉一件……又一件。
可是我……
我還是第一次看。
又想蒙住眼睛,又想繼續看,心情在一種「尷尬」和「啊這太刺激了」中間不斷迴圈。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覺得……你還是多穿點吧。」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鼻子裡流了出來。
我下意識抹了一把,手上全是猩紅的血。
臥槽。
居然看著他脫掉上衣就流鼻血了。
我連忙吸了下鼻子,鼻血反而更氾濫了,滴得四周都是,連整張臉都帶上了血跡。
我只好狼狽地從床單裡弓起身,起身時又手忙腳亂地擦了幾把,身上那張裹著的白色床單很快就變得血跡斑斑。
「有紙嗎?」我咬牙切齒地問。
「浴室在後面。」周意晚淡淡道,沒有一絲要幫忙的意思。
從浴室拿冷水撲了好一會臉和脖子,鼻血終於止住了。
可是身上裹的這件白色被單是沒辦法穿了……但按照合同,他本來是要隔著一張床單抱著我睡,而我不能把這件床單拿下。
我皺起眉,拎著床單走出來問周意晚:「有新床單嗎?這件弄髒了……」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身上的衣服也往下滑。
一陣涼爽的風卷席了我全身。
清爽得……就像沒穿衣服一樣。
我後知後覺地低下頭。
我的睡裙居然從胸間開始,徹底斷開,墜落到了地上。
而我門戶大開,朝著的方向,正好是……
周意晚……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似乎還掃了一眼。
隨即鎮靜地轉開頭,望著牆道:「我們不需要坦誠相見。」
瘋了吧……誰要和他坦誠相見。
我臉都漲紅了,腦子一抽,連忙轉過身,把自己縮成一團。
剛剛那個女工臨走時的笑又浮現出來。
可惡,這個時候說什麼周意晚估計也不會信,說不定還覺得我是想勾引他。
出乎意料地,想像中的訓斥或者嘲笑並沒有出現。
一件衣服輕飄飄地蓋落在我身上。
周意晚把自己的睡袍給我丟過來了。
我連忙穿好,可惜越著急反而越系不好袍帶。
周意晚似乎輕輕歎了口氣,仿佛耐心終於消耗殆盡似的。
他從床上起身,直接一把把我推到牆上,然後伸出手,俐落地替我系好睡袍上的帶子。
隔得太近,我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氣味。
好香啊……
香味極近,在呼吸之間纏繞,甚至讓我感覺是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
也是,我穿了他的睡袍。
這點發現,讓我今天第一天感覺到了一絲燥熱。
「我可以解釋。」我實在不想看他,只好低頭看腳下的地板,「這件衣服和我沒關係。」
「哦。」周意晚沒有任何感情地應了一聲。
「雖然我現在沒有證據,但是我以後會找到的,你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啊……」
不是我大驚小怪。
任誰突然被攔腰扛起,然後被輕輕鬆松地放倒在床上,都會因為失重而驚呼的。
周意晚放好我後,立馬收回了手,居高臨下地拋下一句話:
「閉嘴,睡覺。」
6
燈熄,臥室陷入黑暗,只在床頭留著一盞小夜燈。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枕頭的距離。
周意晚躺在自己的被窩裡,並沒有任何想要抱我的意思。
我松了口氣,連忙閉上眼睛假寐。
也許是因為提前泡了一個熱水澡的緣故,沒過多久,我的眼皮便漸漸開始打架。
快沉入夢鄉時,突然一隻手臂橫亙過來,把我抱進自己的懷裡。
我立即清醒了,原本放鬆下來的身體立即僵硬得像個石頭。
再怎麼樣,也是個陌生男性。
僵硬了半宿,我熬不住了,意識漸漸消散。
然後,周意晚的電話鈴聲就響了。
他鬆開我,在床頭櫃摸索片刻,隨即啞啞地開口:「喂。」
夜太靜。
我們也隔得太近。
很清楚地能聽到是一個女聲哭泣的聲音,似乎在說自己做噩夢了,覺得很害怕,問能不能見到他。
周意晚沉默地聽著。
隨即翻身起床,重新穿好了衣服。
關門聲響起時,我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鬆弛了下來。
終於能睡個清靜的覺了!
我熱淚盈眶把自己已經麻掉的四肢舒展開,重新沉沉地睡去。
周意晚是淩晨四五點左右回來的。
那時我依然沉浸在夢鄉之中,意識尚未開始敬業地上崗,忍不住就把那具徹骨冰涼的身體推開。
對方原先一直任我推。
我終於推開了他,松了一口,又重新舒展四肢,在床上攤開。
然而下一秒……就被強硬地卷起來,然後裹成一團似的,又按進一個充滿侵略性的身體裡,緊緊地禁錮住,再無法動彈。
我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副場面:
周意晚閉著眼睛,睡得安靜而沉穩。
其實這倒是幅很好看的圖……如果不是他的腦袋壓在我的脖子上,身體的重量更是幾乎要將我壓散架。
他沒起來,我也只好躺著。
躺著躺著……然後我又睡了個回籠覺。
再醒來時,房間裡已經沒有了人。
昨晚那個小姑娘把我推醒,口吻很不客氣:「還不起來,你是有多懶?」
我想起昨晚那件衣服:「是你搞的鬼吧?」
她目光閃爍片刻,反而問:「你知道少爺昨晚在哪嗎?」
我沒回應。
她依然自言自語道:「少爺昨晚就在路舟舟房外的路燈下,站著陪了她一整晚。」
「怎麼,」我還是忍不住開口,「路舟舟也不請他進去坐坐?家裡是沒錢交電費還是咋的?」
「路小姐要結婚了。」
「哈,那沒結婚前他在幹嘛?」我搖搖頭,「男的真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和別人結婚。」
「那不一樣,」她辯駁道,「路小姐以前為了救周意晚,差點連自己的命都沒了。周意晚……永遠欠路舟舟一條命,這麼大的恩情,他一輩子都還不清。」
「過命的交情啊?」我確實有些驚訝。
她哼了一聲,似乎很得意,繼續道:「少爺小時候被綁架過,本來綁匪都準備撕票了,幸虧有路舟舟周旋才把他救回來,從那以後,少爺就很依賴路舟舟。」
「咦,這麼巧,」我很感興趣,「我小時候也被綁架過呢。」
「誰會綁架你這麼一個窮鬼,」她嫌棄地看我一眼,「警告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再度在內心翻了個白眼。
不知為何,突然一瞬想起清晨睜開眼睛時,看見周意晚那張沉睡的臉。
那翻了一半的白眼,頓時遲疑住了。
7
起來後,我便回去原本與媽媽和其他工作人住著的花園的小房中。
媽媽正在澆水,看我一眼便罵:「死丫頭瘋哪兒去了?」
「不是發短信說了嘛,在西樓認識了一個新朋友,蠻聊得來,就和她一起睡了。」我面不改色道,「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下次帶過來給你看。」
「我怕你玩太野,都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放心,」我朝她露出一個笑,「弟弟還在醫院等我們呢。」
搭著保安們的順風車到了醫院,媽媽一進房,就張羅著給沉睡的弟弟擦洗身體。
我看著弟弟安靜的臉龐,出門找到導診台的護士,和她商量給弟弟換個更好的房間。
刷支付寶的時候,我突然感激起昨天晚上的一切。
回到房內,看著進來幫忙的護士,媽媽本來有些吃驚,知道緣由後,立馬豎眉沖我喊:「你哪來的錢?」
「投資朋友的生意賺的。」
媽媽依然有些懷疑,但是聽了護士介紹的高級病房的服務後,注意力立馬被轉移了。
「他能醒來嗎?」最後,她又一次問出這個早已得到過無數次答案的問題。
「看情況,我們也無法保證。」對方歉意地笑了笑,便離開了。
我們在病房裡看著弟弟,沉默地坐了一會。
媽媽突然開口:「什麼時候找物件?」
「不找了。」
「怎麼能這樣?」她怒了。
「你也知道,我們家就這個條件,而且我還得養自己弟弟,別人一聽就打車跑了。」我無所謂地笑笑。
「那是你該。」媽媽冷哼。
「我明白。」我轉過臉。
「你有時候就是太固執了,老堅持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像是當初,如果不是你多管閒事,非要救別人家的小孩,能害得自己弟弟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我本來一直習慣沉默地聽她訓,但這次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嘴:「不然呢,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孩被綁匪活埋?」
「從小教育我善良的,難道不就是您嗎?」
媽媽定住了,嘴唇挪動半晌,最終指著門道:「還頂嘴?給我出去。」
我出了病房的門,靠著牆角走了半天,歎口氣。
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出門時,卻突然瞅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周意晚。
他還帶著一個穿著小黑裙的女孩,那女孩兒長髮細腰,面容姣好。
我突然明白那天面試時,一房的漂亮女孩兒都像誰了……
就是路舟舟啊……
不過路舟舟本人比她們都好看,氣質凜然傲氣,一看就出身非凡。
我突然有點想笑。
原來周意晚這樣出生就含著金鑰匙的天之驕子,也有求之不得的存在啊……
以至於還要尋找替身,抱著才能睡著。
但他們的恩怨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冷漠地移回目光。
我只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8
和媽媽吵了一嘴,我不想再跟她一起回山莊。
我本來打算去市里的朋友家對付一晚,卻收到了李遊的資訊,讓我今天晚上繼續去山莊陪睡。
「沒車,去不了,改天。」我回。
「會有人接你,保持通話順暢。」
不久,一個電話打過來,居然是周意晚。
「在哪?」他問。
我給他報了自己的座標。
出乎意外,車上除了司機,只有他一個人。
周意晚坐在另一邊,手搭在自己額頭上,似乎在發呆。
我收回視線,望了會窗外,才發現周意晚哪是發呆,明明臉都發白了,嘴唇毫無血色。
「師傅,掉頭回醫院,周意晚病了。」我連忙轉向司機。
「不用。」周意晚伸出手,擋住自己的臉,「頭疼的老毛病,不用治。」
我看著他手掌下僅僅露出的一小節蒼白下顎,無語地轉過臉。
有病不去醫院。
裝杯死了。
夜晚,周意晚的臥室。
我洗漱好後,就直接往床上一趟,然後打開手機開始玩王者。
沒過多久,周意晚掀開被子,直接將我隔著床單,摟進自己的懷裡。
其實是有點不舒服的。
他體型比我大,身高比我高,又冷得像個冰塊,襯得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小。
「睡覺。」周意晚語調很溫和,卻又有莫名的掌控力。
我於是放下手機,開始作為一隻枕頭上崗。
他不對勁。
即使呼吸依然平緩,但是卻斷斷續續,仿佛壓抑著極大的痛苦,卻並不願意顯露。
黑暗中,即使看不見彼此的眼睛,但因為距離的原因,我能感覺到他睫毛的顫動。
我真的有點服氣。
服氣於他對痛苦的忍耐。
「頭還是疼?」鑒於他目前是我的提款機,我還是敬業地開口。
周意晚沒說話,但我感覺到他也在黑暗中睜開眼看我。
「我小時候和一個老中醫學過按摩,緩解頭疼很有效,你要不要讓我顯擺一手?」
沒拒絕就是答應。
我果斷地把手搭在他的頭上,因為看不清,又打開了這邊床頭的小燈,找到具體的穴位後,邊打哈欠邊給他按摩起來。
周意晚調整了姿勢,像清晨那樣把我壓在底下。
但真沒人人像他這樣……按摩的時候還睜著一雙佈滿紅血絲的眼睛望著我。
哪怕再好看的臉,這樣一眨不眨地一直盯著,都有點恐怖好嗎……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作為食物吃掉的那種感覺。
我忍不住就加重了力氣,狠狠地蹂躪他的頭。
可下一秒,周意晚居然頭一歪,就這麼倒下了……好巧不巧地,正壓在我側邊的脖頸上。
我微微側過臉,看見他垂下的眼睛,高挺的鼻樑,以及抿著的嘴唇……
確實秀色可餐。
突然明白,為什麼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
這要是以後找男朋友,沒有周意晚這麼好看,鐵定還是有種落差感。
我立馬把他推到一邊,拿被子把他整個都裹起來,然後自己面向另一側開始睡覺。
夢境中出現了許多散亂的碎片。
八歲那年,我背著弟弟,他從後面給我遞過來一個汗涔涔的棒棒糖,不知在手心攥了多久,努力地說:「姐姐也吃。」
我初中住校以後,他給我打來電話,語氣中帶著賭氣的哽咽:「姐姐,你不要我了嗎?」
我想回答是啊,煩人鬼。
下一秒,卻是他躺在手術臺上,奄奄一息的身體。
那心悸太過明顯,以至於我從夢中醒來時,心臟依然在劇烈地跳動。
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心想。
終於平復下心境時,一轉頭,卻看見小夜燈昏黃的光線下,周意晚正直勾勾地看著我。
半晌,頭一歪,伸出手環住我的脖子,熱情地貼上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喊:
「姐姐。」
我最後一絲睡意,就這麼被眼前這個詭異的周意晚,給活生生嚇沒了。
這不可能是周意晚。
9
我把他往外推了一把。
……沒推動。
周意晚反而不解地看我一眼。
平常格外冷淡的目光帶上了些委屈,長睫下垂,看著有些生氣,昏黃的燈光從斜角打下來,在他眉骨和鼻樑處形成了一道蝴蝶形的陰影,顯得陷在半邊枕頭裡的臉格外晦澀而妖異。
與白日裡那個鋼鐵機器般冷感的少年完全不同。
想像一下,就是和你同校三年不苟言笑的高中校草突然變成牛郎店頭牌的那種反差感……
「周意晚?」我充滿懷疑地喊。
「叫我子意。」對方低低地道,聲調裡莫名浮動著笑意。
真這麼喊,周意晚翌日恢復正常後,估計不會讓我看見明天的太陽。我面無表情地心想。
「你松一點。」我只好說,「你不覺得貼我太近了嗎?」
周意晚搖搖頭,反而把手收緊了,說:「可是我想抱你。」
「姐姐……」他拖著聲調,語氣甚至有些怯,「好久沒有見到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一個人,在黑暗的地方,等了你好久。」
我歎口氣,問他:「我是誰?」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被問倒了。
要死,周意晚這張臉賣起萌時,真的讓人有點抵抗不了。
「你是姐姐。」
姐姐?
難道周意晚還有什麼親姐嗎?我想,他現在看起來心智最多五歲。
「好吧。」我放棄追問了,「閉上眼睛睡覺,別看我了。」
「我睡不著。」
「那你鬆開。」我又推了一把,「我尿急。」
周意晚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我一眼,明明是很性感的眼尾線條,眼神卻像個稚子般無辜:「我抱姐姐去尿尿。」
我聽得頭皮發麻,實在忍不住,踹了一腳把他弄開,然後飛速奔到浴室。
背後的視線依然如影隨形。
出來後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周意晚已經不見了。
冷風從外面刮進來。
陽臺門……開了。
再回頭一看,一輪冷月下,周意晚坐在小陽臺半圍牆的檯面上,一隻赤裸的腳踩著 U 型轉角的石牆,另一隻腳吊在陽臺外,夜風把他寬鬆的睡衣吹得像振翅的鳥,像是下一秒要隨風而去。
我心臟都停了一秒——這個陽臺上可沒有欄杆!而且這可是十五樓!
「你幹嘛?」我連忙喊,喊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沖,又軟下聲道,「你坐那裡幹嘛,會死的!太危險了,快下來吧。」
周意晚偏過頭,目光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我死不死和姐姐有關係嗎?」
那可太有關係了,我心想,妥妥的一號犯罪嫌疑人。
是個人都會懷疑這女的為了錢下黑手的那種。
「剛剛不還是好好的?」我耐下性子,拿出小時候哄自己 3 歲弟弟的語氣,「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不說話。
「你有心事要告訴姐姐呀?」我繼續道,「不然姐姐怎麼幫你揍回去?」
周意晚終於開口了:「是姐姐不喜歡我。」
「誰說的?」我睜眼說瞎話,「你長這麼好看,我第一次見你就一見鍾情了。」
他嘴角似乎翹了翹,終於轉過頭來:「真的?你還記得?」
「比鑽石還真,快下來吧,求你了。」
「還想聽什麼,我們到床上說行不行?」
哄了又哄,周意晚終於從陽臺上下來了,動作ẗú³熟練得宛如爬過幾百次。
他親昵地重新摟住我。
「可以睡了嗎?」我心累地問,「周意晚大少爺?」
「叫我子意。」
他低下頭,找到我的手掌在手心揉捏。
我看著這畫面一時有些失神。
周意晚的手……實在是好看,手掌寬大,手指的骨節修長細膩,手背指骨凸起,淡青色的青筋蟄伏在一層薄薄的冷白皮肉上,看著就是一雙非常有美感而掌控欲十足的手。
我意識恍惚了一下,作為一個手控,真的很難控制腦中自動產生的遐想。
……看起來,很好握的樣子。
「姐姐要聽睡前故事嗎?」
周意晚親密地湊近,呼吸停在我的臉頰邊,仿佛抑制著什麼。
底下的手悄悄握住了我,不僅是握,還霸道而不容拒絕地將手指緊密插入我的指縫,十指交叉在一起,帶著某種禁錮的意味。
我還看著他的手在發呆,心不在焉地問:「什麼故事?」
「從前,有個怪物被封印在瓶子裡,然後被仇人投入到寬廣的大海中。」
「怪物獨自在瓶子裡待了幾百年,一直希望有人救他。在等待的第一個世紀裡,怪物暗暗發誓,如果有人來救他,一定會給拯救的人金銀財寶。」
「然而,這一百年裡,沒有任何人來。怪物只好把希望寄託在第二個世紀,他又發誓,如果有人肯在這個世紀救他,他一定會給對方自己所有的地下寶藏。但這一百年,也沒有人來。」
「第三個世紀,怪物依然在等待,他決定給在這個世紀裡前來拯救自己的人一切。然而,還是沒有人來。」
「於是,怪物非常生氣,他發誓:從今以後,誰來救自己……」
周意晚似乎在念書裡的臺詞,又似乎在自白,平靜冰冷的語調中隱隱帶著金戈鐵馬般的殺氣:
「那我一定會活活地殺了她。」
說完,他偏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我:「姐姐,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
「挺好的。」我硬著頭皮回答,「以後不要再講了。」
「我也很喜歡。」他聞言居然展開眉眼笑了,那張白天格外冷淡的臉都柔和起來,臉色都帶上了淡淡的潮紅。
「姐姐,這麼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晚安。」
我愣了愣,壓下心中的怪異:「晚安,周意晚。」
然而,周意晚的臉色迅速地冷淡下來。
他用力一拉,便拉近了我們交握的手,順帶把我整個身體都拉進了自己的懷裡,低下頭。
下一秒,我便感覺到疼痛襲來。
嘶——
這傢伙,居然咬我手骨。
還咬得格外用力,仿佛洩恨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口,原本的神氣反而變成了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鬼氣,而稚氣的眼神更是帶上無盡暴戾。
「姐姐,要叫我子意。」
「記住了。」
「再喊錯,不會讓你好過。」
10
翌日清晨,我看著天花板時,依然覺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實。
短短兩天,我已經發現了,這錢賺得真心累。
那個小姑娘依然怒氣衝衝地看著我:「蘇戈!你怎麼每次起得比少爺都還晚?」
我無視她,走進浴室刷牙。
「路舟舟來了。」她站在門口,像蚊子嗡嗡嗡般地繼續開口,「少爺在陪她吃早飯,你別出去了。」
我漱完口洗了把臉,便搖頭走人。
陪著媽媽幹了一上午活後,媽媽又找到我,讓我去送早晨剛擠的牛奶。
我拎著一桶牛奶走進指定房間時,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吸引了大片目光。
一房子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看衣衫都蠻昂貴華美,最中間簇擁著的就是路舟舟和周意晚。
路舟舟今天穿了條露肩上衣,露出肩頸線條極美,看上去猶如一朵迎風的     荷花,只是眼神中帶著傲氣。周意晚則穿了一件襯衫,也是他肩寬背闊,那衣服仿佛都是按照他身材生的,把裡面的軀體勾勒得妥帖至極,整個人都顯得矜貴清雋。
他正低著頭,用修長的手指剝一顆雞蛋。
依然是那樣冷感的臉,冷淡的眼,但這樣一個看上去淡漠至極的人,居然在幫路舟舟剝雞蛋。
「誰要的牛奶?」我客氣地問,「管家讓我送來的。」
「都說了不用。」路舟舟轉過頭,似乎是瞪著周意晚,臉色卻是帶著笑的。
「你想喝。」周意晚只是淡淡道。
路舟舟轉過頭看我,漫不經心道:「提桶幹嘛?讓人怎麼喝?拿個杯子裝好再送過來。」
我看向周意晚,恰好他也抬頭看我,仿佛看一個路人或者一個人形看板般的眼神,淡淡地掃過,不帶任何感情波動。
我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忽然又平靜下來了。
看來又正常了啊……
不過,路舟舟知道他這一面嗎?我邊想邊走到廚房,發著呆給路舟舟倒了一杯牛奶。
白色的牛奶溢出杯子平面,在大理石桌面留下奶白的水漬。
我連忙找紙巾擦乾了端出去。
遞給路舟舟時,我注意力依然沒怎麼集中,手腕從長袖中伸出,旁邊的人都「咦」了一聲。
我低下頭,突然看見了手上的淤青咬痕。
周圍一群人的目光頓時飽含各種打量的意味,路舟舟皺起眉,任憑我拿著牛奶的手舉在半空中。
「這就是你一晚 20 萬的人形抱枕?」旁邊一個綠衣男促狹一笑,看向周意晚道,「好抱嗎?」
不待周意晚回答,他便繼續道:「周少爺出手真大方,能不能也借我抱一晚啊?」
他還特意拉長了抱字,惹得周圍的人都意味不明地笑出聲。
我站立在原地,原本就疑惑的心驀地一沉。
難怪非要指定我來送牛奶……
是周意晚告訴他們,特意把我喊來調笑的嗎?
周意晚只是看著我。
一刹那,我想起他昨晚在燈下仰著頭看我的模樣。
我也看著他,腦子短路似的,抽風喊了聲:「子意。」
周意晚眼神更冰冷了,周身氣溫都仿佛低了好幾度。
那眼神,仿佛刀一般,像要在我身上狠狠剮下似的。
旁邊綠衣男還在蠢蠢欲動地想伸手過來拉我,我正想拒絕,下一秒,周意晚卻握住我的手腕,微微一帶力,直接把杯裡的牛奶潑向綠衣男的臉。
周圍人都齊齊噤聲,猶如被定格住似的,連路舟舟也睜大眼。
周意晚收回手,拿著紙巾擦了擦指尖,語氣依然波瀾不驚,
「抱歉,手抖了一下。」
他重新抬眼朝綠衣男看去,矜貴的眉眼顯得有些陰沉,壓在內裡的攻擊感又冒了出來,仿佛看著螻蟻般無情,沒有任何誠意地開口:「櫟哥說什麼,沒聽清。」
那個叫櫟哥的青年抹了把臉,對著比自己還小的周意晚,卻什麼也沒敢回。
路舟舟連忙轉移話題,談起似乎他們即將要進行的一個短期旅行,氣氛終於又活躍起來。
這並不是我惹得起的階層。
我垂下眼,悄無聲息地拿起牛奶杯,轉身想離開。
手腕卻被攥住了,周意晚拉過了我,然後,把剝好的雞蛋放在我手骨的淤青上,緩慢地移動。
半晌,才抬眼看我,語氣冷淡:「玩得挺花。」
我一陣無語,正想反刺回去,他又繼續開口:「蘇小姐該掛個眼科。」
路舟舟突然「欸」了一聲,打量我幾眼,看向周意晚:「既然是小意的朋友,等會和我們一起玩吧。」
周意晚依然在滾雞蛋,似乎沒聽到一樣,並未回答。
她僵了僵,又看向我:「蘇小姐,我們今晚要去大越山露營,你也一起來。」
大越山?
一些混亂而糟糕的記憶從腦中冒了出來,讓我下意識就想拒絕。
然而周意晚驀然停了下來,手中的雞蛋一時失去握力,骨碌碌滾到了地板上。
臉色也蒼白得一如昨晚發病的狀態。
下意識的,我的身體反應比自己想像得還快,幾乎是自動就把他抱住了。
可周意晚卻伸手推開了我,他似乎有些排斥,又有些堅決,轉過身看向另一邊。
是路舟舟的方向。
她連忙伸出手,把他抱進懷裡,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小意,姐姐在,沒事的。」
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兩人長年累月裡積累的親昵。
我訕訕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
路舟舟邊拍邊抬眼看向我,語氣似乎在歎氣,嘴角卻微微上翹:「見笑了,小意自從被綁架回來,就一直有這個毛病。誰來都不好使,就只要我。」
我垂下眼,昨晚尚且不解的問題,在此刻突然明白過來。
原來——周意晚喊的姐姐是她。
手骨留下的牙印莫名發疼。
我不由蜷縮起手掌,涵蓋手上異樣的感受,詢問道:「是因為大越山嗎?他是不是在大越山被綁架的?」
周圍人也一副感興趣的樣子,紛紛開始詢問當時發生的事情。
「哎呀,都講過了多少次了,」路舟舟笑著搖頭,「我才不說了,免得你們又說我挾恩圖報。」
旁邊一個年輕少女催促:「再說一次啊,我沒聽過。」
路舟舟被他們圍在中間,任憑別人如何催促,都只是笑而不語。
11
趁著他們聊天,我從房裡退了出來。
也許是心裡不對勁,總覺得身體提不起精神,隱隱中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被忽略掉了……
果然一進門,就看見媽媽拿著一根木棍,站在門口氣勢洶洶地看著我。
「好啊鬼丫頭。」她橫眉豎眼地喊,「我就琢磨你怎麼突然多了一筆錢,你果然是賣身去了!」
她邊說邊拿著木棍就朝我沖過來。
我跳起腳來,圍著花圃的圍欄躲著她跑:「冤枉吧,誰買我?」
「什麼冤枉!」她氣得頭髮都炸了,「周意晚身邊的工作人員剛剛親口告訴我的。」
「我帶你來工作,是教你爬到男人床上的嗎?」
她明顯是氣狠了,棍棒一次次朝著我命門襲來。
饒是我躲避了幾十年已經有了一定經驗,也險些被打中腦袋。
周圍圍了一圈指指點點的大媽,都是我媽的一些老閨蜜,也是山莊裡的工作人員。圍那邊說話邊嗑瓜子,仿佛在看戲。
我咬咬牙,跑出小木屋。
然而出師不利,我跑了沒幾百米就右腳一崴,滑倒在地上,扎實地摔了個五體投地。
媽媽立馬追上來,唰唰唰就往我手臂、屁股上砸了十幾棍。
好狠啊。
疼得我眼淚立馬就冒出來了,甚至還有些委屈。
我媽還不解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繼續揮動木棍。
從小就是這樣,她一控制不住自己情緒就喜歡揍人,話也聽不下去,非得讓她解了氣才能正常交流。
我索性不躲了,往地上縮成一團,把頭躲在手臂下擺爛式地喊:「打吧打吧,打死算了。」
棍子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狂風驟雨般落在我身上。
我疑惑地抬起頭,看見左邊是我媽愣愣的臉,而右邊……右邊是臉色看著沒什麼血色的周意晚,他一手抓著木棍,一手擋著我的頭,眼睛紅得猶如野獸,莫名地有些可怕。
這樣的他,倒是有點像昨晚的狀態。
「沒事吧?周少爺。」我媽連忙鬆開了手,又把我拉起來。
我躲開了她的手,連忙往周意晚身後挪。
「還不滾過來。」媽媽壓低了嗓門沖我吼。
我又不傻,直接挪動著後退,把整張臉都藏在周意晚的腿後。
委實說,這個姿勢真的是有點狼狽又有點變態。
他垂下眼看我,神色晦暗不明,半晌才歎氣:「是子意來晚了。」
我有點暈,又有點奇怪。
這個人怎麼像有兩副面孔一樣?
媽媽看向他,又變了張笑臉:「意晚少爺,我女兒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計較。」
「計較什麼?」他緩緩問。
「她以後……還要嫁人的。」我媽為難地道,緊接著又朝著我一瞪眼,問,「你清白還在嗎?」
我……即使我知道她一向言語直接,也被問得五雷轟頂,眼淚倒是一下被止住了:「媽!你在說什麼啊?」
「不是和他睡了?」她銳利的眼神看向我,「還是被包養了?」
我只想捂臉:「媽,你能不能別聽風就是雨的?我們只是……」
「抱著睡了兩覺。」這句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說,都只有歧義。
見我不否認,媽媽臉色更難看了,也不顧念有旁人在一邊,奪回棍子又揚起來:「教你的禮義廉恥都被狗吃了嗎?看我不打死你。」
我連忙收回頭,恰好子意這時候轉過臉,那棍子便極快地擦著他的筆尖掠過,在他毫無血色的臉龐上,留下一道紅腫的印子。
子意停滯片刻,才緩緩地轉回頭。
空氣微妙的停頓裡,我敏銳地感覺到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想到他昨晚的瘋樣,我緊張極了,連忙攥住他的手,喊道:「子意。」
媽媽有些慌張,但依然緊緊拿著棍子無聲地對峙。
他看我一眼,仿佛覺得我這樣惶恐的表情很有趣似的,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
手掌冰涼得像條滑膩的蛇。
下一秒轉過頭,看向我媽,變臉似的露出一個無害而友好意味十足的微笑:
「伯母好,您可以叫我子意。」
他邊說邊把我拉起來,扶在身側,笑吟吟道:「我和蘇戈確實同床過了。」
我媽握住木棍,兩手一用力,那竹木棍子便折成了兩半。
「事已至此,」子意依然面不改色,甚至是笑意盈盈地開口,「只能麻煩您把女兒嫁給子意了。」
12
你在發什麼癲?我用眼神瘋狂瞪他。
剛剛不還在和路舟舟摟摟抱抱,現在就變得這麼快了嗎?
我活了二十幾年,真的沒見過他這麼讓人無法理解的人……
媽媽嘴巴蠕動,張口又閉上,閉上又張開。
於是就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直到我媽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松了一口氣,連忙走到一旁接電話。
「你亂說什麼?」我小聲問,「你不是要攆著路舟舟?」
「我對那個女的沒興趣。」他淡淡道,「喜歡她的是周意晚。」
「你不就是周意晚?」我要暈了。
他搖頭:「姐姐,你還沒看出我們的不同嗎?」
其實我心中隱隱有了某些猜測。
大學時我選修過心理課程,子意的言語裡……透露出他似乎是周意晚的另一個人格。
或者說,周意晚本人,應該是雙重人格心理障礙患者。
他們相互存在一個身體內,又彼此爭奪身體的使用權。
子意突然用力地捏住我的手,拉回了我走神的思緒。
他垂下眼,低聲道:「周意晚是周意晚,我是我。即使周意晚屬於路舟舟,子意也永遠屬於你。」
正欲回答,我媽打完了電話走過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她緊緊抓住我的衣袖,眼睛發紅:「快去醫院,你弟弟出事了。」
山莊離醫院遠,又比較荒涼,幸好子意在,他迅速地安排了自己司機送我們一趟。
媽媽坐副駕,我坐在後面。
正準備關上車門時,子意彎下腰也進了車門,擠在我一側坐下。
坐好後,還伸出手,把頭埋到我懷裡,哼哼唧唧地說。
「姐姐,頭好疼,我也要你給我按摩」
我歎口氣,畢竟他幫了忙,正伸出手,抬頭時一看。
後視鏡裡我媽正在瞪我。
「傷風敗俗。」那眼神的意思非常明確。
我面無表情地把手插進子意的頭髮裡,開始按照穴位來給他按摩。
子意又黏得更近了,像只大型犬一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一直到療養醫院還沒醒,我猜他兩個人格頻繁轉換,應該非常缺睡眠。
於是便沒叫醒他,只是讓司機看著他再睡會兒。
醫生告訴我們,蘇落昨天夜裡出現了全身抖動,各項指標都在不停降低,現在更是進入了休克狀態,情況非常危重,可能隨時會消失生命特徵,需要緊急治療。
媽媽深陷打擊,坐在病房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拿著醫生開的單子上上下下跑了幾趟,終於處理完了大部分流程。
坐下來時,我感覺自己整個後背的衣服都是汗水。
媽媽打了溫水,開始給蘇落擦洗身體,擦完換好衣服,喊我:「來給你弟弟按摩。」
當初和老中醫學習按摩,其實就是為了弟弟。
我便走過去,抬起已經發酸的手,開始沉默地給蘇落全身按摩。
媽媽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弟弟,邊看邊流淚。
「我可憐的寶寶,你命怎麼這樣苦。」她哭了會,通紅的眼睛看向我,情緒似乎更激動了,近乎崩潰地質問:「你當初怎麼有臉回來?是你把你弟弟害成了這個樣子!」
旁邊的護士回頭看了眼,眼神有些驚訝。
護士連忙走過來:「病房內請勿喧嘩。」
媽媽偏過臉,抱住弟弟的頭開始哭。
護士看向我,低聲問:「沒事吧?」
又嘟囔一句:「當媽的怎麼能這麼說話。」
我搖搖頭,向著這個善意的護士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她情緒激動就是這樣,我聽習慣了。」我側過頭,看著抱著弟弟的媽媽,輕聲道,「小時候她還問,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為什麼不是我呢?」
護士目光驟然變得有些動容。
我越過她,搖晃著起身,獨自走出病房。
我不知道其他人走過最多的路是哪一條。
對我而言,是學校門口到醫院的路。
弟弟遭遇車禍後,被送入 ICU 搶救了一個多月,爸媽到處借了一百多萬,最後弟弟依然變成了植物人。
爸爸為了早點還債,便同時打了幾份工作。結果有天開夜車運貨時,因為過度疲勞撞上了橋墩,和車身一起掉進了江水裡。
半身癱瘓。
搶救了半個月,他在半夜清醒過來後,自己拔掉了呼吸管。
從此媽媽變得越來越潑辣,也越來越看不慣我。
一天晚上,我在醫院做完作業,忍不住吃掉了她給弟弟準備的生日蛋糕。
她發現後把我揍了一頓。
質問我為什麼要嘴饞吃弟弟的蛋糕。
「你弟弟連生日都過不了,你怎麼還有臉皮偷吃他的東西?」
「我真想把你送去別人家,看誰願意收養你這樣一個惹禍精。」
以及——
「下輩子求你投胎到別人家吧。」
然後她把那個蛋糕丟到了垃圾箱,憤怒地走了。
我洗了把臉,離開廁所,慢吞吞走到醫院對面的一家便利店門口,想買點東西飽腹,卻發現自己沒帶手機。
只能站在外面看著別人吃。
莫名就鬱悶起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但一直以來繃著的弦突然就斷了。
我莫名覺得很委屈。
13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常常希望自己變成一個徹底沒有情緒的人。
就像周意晚。
然後我就看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周意晚一身黑衣,下巴微抬,正靜靜地看著我。
現在我很快就能分辨他和子意了。
光看眼神其實就能分辨出來。
子意的眼神像炙熱的火焰,周意晚則像海底下的冰山。
所有情緒都深潛在水下,唯一露出來的那點都是因為路舟舟。
周意晚走過來,並不坐下,而是站著。
「他睡著了?」我問,其實這個時候,我更想見到子意。
周意晚隔著一臂的距離看著我,莫名有些不高興似的,半晌才冷冷回道:「別信子意剛才說的話。」
我嘴角抽了抽,ŧŭₛ知道他指的哪句,立馬保證:「放心,我們不會有結婚的可能。」
想了想,又補充:「不是我們,是我和你的副人格。」
頓了頓,又繼續補充:「不管你哪個人格,我都沒有那個企圖,我滿腦子都是錢。」
周意晚依然抿著唇:「今晚大越山的活動你也來。」
「我去幹嘛?」
周意晚道:「子意如果沒看見你,會發瘋。」
「他發瘋和你有關係?」我問。
周意晚陰沉道:「我會因為他頭疼得一晚上睡不著。」
我倒無所謂晚上在哪睡,直接答應了。
畢竟一晚上二十萬,睡墳場我都行。
他沒再說什麼,相顧無言,我主動問道:「你帶手機了嗎?」
三分鐘後,我終於坐進了便利店隔窗的桌子前,對著面前的加熱飯盒熱淚盈眶。
吃了大半才發現,周意晚面前的飯他動都沒動。
「你不吃嗎?」
已經到飯點了,等會還要去大越山,我也沒心思給他找家更好的飯店。
周意晚搖搖頭:「我不吃辣。」
「你早說,」我連忙起身,重新拿了一份新的盒飯讓店員幫忙加熱。
過了三分鐘,店員高聲喊:「牛肉飯好了。」
我放下飯勺,準備起身去拿,卻被周意晚按下了肩膀。
他眼神帶上了微微的憐憫,問:「你沒有感覺嗎?」
我呆愣片刻,突然明白過來,他的不吃辣估計就是藉口而已。
周意晚這種人,只怕出生後,就沒吃過加熱飯盒這種社畜專屬的東西……
於是我又坐了回去。
可是周意晚站了起來,他走到結帳台,與店員似乎說了些什麼。
白熾燈的照耀下,周意晚似乎更耀眼了,店裡的學生都悄悄回頭看著他,還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熱飯的年輕女店員也盯著他,臉都微微紅了。
片刻後,他帶著牛肉飯和一袋東西回來。
他自己打開牛肉飯,然後把袋子遞給了我。
我疑惑地接過來。
裡面是一盒雲南白藥噴霧劑。
我看著噴霧藥劑發了會兒呆,然後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
為了躲我媽的棍子,我的腳上午就扭傷了,但一直在醫院裡跑上跑下,忙得腳不沾地,從沒有發現。
但不仔細看,還真的難以發現腳踝內側面這團淤青……
我媽都沒發現……難道周意晚眼睛是 X 光嗎?
「謝謝啊,」我把袋子放在一邊,「其實也沒什麼,過幾天它自己就好了。」
他觀察力真敏銳啊,我暗自想。
吃完就離開了便利店,我們打算回到地下停車場。
走了幾分鐘,經過一個商場門口的長椅時,周意晚突然停下了腳步。
「讓我看看。」他莫名其妙地開口。
我不解地看著他。
周意晚把我推到長椅上坐下,然後半蹲下來,輕柔地脫掉了我的鞋。
「你幹嘛?」我臉漲得通紅,想抽回來,依然被他的手緊緊禁錮著。
「別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的腳,「我看看,如Ṱű₁果太嚴重的話要去醫院。」
周意晚低著頭,看得很仔細,一絲不苟得仿佛在鑽研某種機器的功能,低頭的時候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頸,上面還有顆黑色的小痣。
然後我就被蠱惑了,按捺住想踢人的心情,乖乖坐著一動不動。
「有問題嗎?」我硬著頭皮問。
「沒傷到骨頭,明天能好。」
檢查完,他拿出那瓶跌打損傷的噴霧,俐落地摁壓。
「搞快點。」望著路過行人投射過來的目光,我莫名覺得很羞恥:「其實真的沒事。」
周意晚捏著我的腳脖子,突然莫名地笑了,但是眼裡毫無笑意,語氣平靜地問:
「如果是子意,你也會這麼不耐煩嗎?」
14
然後他就再也沒開口了。
我小心翼翼把自己裹在車裡的角落,去大越山的路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雇主陰晴不定,變化多端,人格還不停轉換。
如果不是錢多——好吧,只要錢多,一切都不是問題。
到達大越山時已經是晚上八點,路舟舟和其他人正圍著篝火在玩遊戲,她身邊多了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對著她一直噓寒問暖。
周圍的人都露出異樣的表情,紛紛偏頭打量周意晚。
坐下沒多久,路舟舟輸了,她選擇真心話。
提問的人開口:「在場有你喜歡的人嗎?」
閃爍的篝火下,路舟舟咬著唇,看向周意晚,突然一笑:
「有啊,最喜歡的就在現場。」
周圍一片譁然,默契地把視線轉向旁邊的周意晚和她旁邊的男人,我也情不自禁地轉過頭。
周意晚垂下薄薄的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旁邊的女孩小聲輕哼:「她可真行,一下釣著好幾個。」
我朝聲音來源看過去,發現是個短髮的女孩,她也朝我看了一眼,湊近耳邊小聲道:「別看路大小姐表面清高傲氣,實際上備胎養得比誰都多。」
「也就沒有戀愛經驗的周意晚被她吊了這麼多年。」
「要我說,她也就小時候運氣好救過周意晚命罷了。」
遊戲繼續,懲罰的對象很快到了周意晚。
上家是個娃娃臉的年輕男孩,他不懷好意地問周意晚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周意晚並不猶豫。
「那我的要求就是——」他嘿嘿地笑了一下,「親路……咳咳,選擇現場一位女性親吻。」
旁邊的人開始吹口哨,還有人打開手機準備錄影。
路舟舟將劉海往後挽,臉頰微紅。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期待他對路舟舟做些什麼。
然而周意Ṱŭₚ晚只是看著跳躍的火光,似乎在走神。
我微微把屁股往後挪動半步,以免成為視頻裡的背景板。
然而下一秒,周意晚直接轉過頭,捏著我的臉親了下來。
15
晚上在帳篷裡睡覺。
我沉默地整理完一切,就直接躺下睡覺,周意晚在黑暗中開口道:「抱歉。」
「沒什麼,我的職業素養是頂級嘛。」我說,「而且我知道你是為了讓路舟舟吃醋,我不會多想的。」
他沉默片刻,不再說話。
其實我心裡很亂,也不想再交談,把頭一蒙就睡了。
隔著一個尷尬的距離,這次誰也沒動。
半夜子意又把我搖醒,語氣很憤怒:「你怎麼能被他親?」,
「這個虛偽又口是心非的傢伙,我非要殺了他!」
我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敷衍地「嗯」了一聲。
「我也要。」他喃喃道。
這個吻比晚上在篝火的持續時間更長。
具體多久,我也不知道。
因為……我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時,就看見了周意晚的臉
他眼下有著淡淡一層青色,在冷白的皮膚上尤為明顯,似乎沒睡好似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神色晦澀不明。
莫名其妙地,我感覺自己被瞪了。
「就算你們情意相投,也要注意一點。」周意晚冷冷道。
我被他說得莫名其妙。
洗漱完出了帳篷,就看見路舟舟攔著周意晚在說什麼。
「路大小姐估計是感覺到危機感了。」昨天晚上那個短髮女生走過來,「提著早餐在這裡等周意晚好久了。」
我抓抓頭髮:「早餐在哪吃啊?」
三十分鐘後,我吃著她分享的早餐,真心實意道:「謝謝。」
「不用謝,我是來打聽八卦的。」她擺擺手,「你和周意晚什麼關係?情人嗎?」
「金錢關係。」
「你倒是一點都不掩飾」,短髮女生有點驚訝,又揚揚下巴,「你不著急他跑了?」
我沉思了片刻,胡謅了一個答案:「他又不行。」
短髮女生眼神頓時微妙起來:「原來傳聞是真的?難怪……路舟舟這麼多年都沒有選他,看來人果然不會完美。」
我拍拍她的肩膀:「而且周意晚是個變態。」
一會一個人格,經常翻臉變人,莫名其妙極了。
「那他……他會折磨人嗎?」語氣顫顫巍巍的。
我想起昨天晚上半夜被推醒的事,沉重的點頭:「經常半夜折磨人。」
短髮女生臉色更微妙了,頗有一副幻滅的樣子。
「是嗎?」周意晚聲音涼涼地響起。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居然來到了我的身後。
我咬包子的動作頓時停住……
出乎意料的,周意晚沒有生氣,他盯著我臉看半天,丟下一句「去洗臉」和一袋牛奶又走了。
短髮女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似乎糾結半天,最後說道:「被他折磨應該也很帶勁吧……」
我捧著牛奶,心中一奇。
他居然和我喜歡一樣的口味。
一整個上午,路舟舟都沒怎麼理帶來的那個男人,而是湊在周意晚身邊追憶往事。
「大越山還是和以前一樣,」她笑意吟吟的,「當年我們就是在這裡的栗子林認識的,小意你還記得嗎?」
周意晚似乎也回想起了往事,微微點頭。
路舟舟表情更懷念了,又說起當初兩人的相識過程,以及當初自己帶著他離開的不容易,語畢,突然提議:「我們去山裡撿栗子回來吃吧,誰撿得最少,等會誰負責做飯。」
周圍人都答應了,一個個急不可耐的模樣。
路舟舟帶著周意晚離開,走時,周意晚平靜地看向我。
我擺擺手:「多撿一些,老闆。」
等他們在視野裡消失後,我慢慢收斂起笑容,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很久以前,我在大越山也救過一個被綁匪綁架的小男孩。
而且和路舟舟剛剛講的,是同一年,同一天。
怎麼會巧合到這種地步?我心想,難道那天有很多小孩子被綁架嗎?
我私聊敲李遊:「在不在,有沒有老闆小時候的照片?」
16
李遊發了一個捂臉的表情:「沒有,我是近幾年才到少爺身邊。」
我也沒再想,繼續往前走,找到一片柔軟的草地後,就閉上眼小憩。
反正時間多的是,先睡一覺再說吧。
陽光透過茂盛的枝葉撲灑在我的臉頰上,風很溫柔,猶如情人的輕撫,整個樹林裡都迴響著沙沙的聲音。
寂靜而安然。
這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對於別人來說危險的山林,對我卻是熟悉的家園。
半夢半醒之間,我做了一個夢,仿佛又變成了十歲的自己。
那天,我在山裡瘋玩,在懸崖上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準備把兩個小孩摔到懸崖底下去。
過了這麼多年,其實我已經忘了他們的長相,只記得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
而在夢境之中,一切都變得清晰而具體。
我看見了那個男孩的臉。
實際上我對他已經快沒印象了,只記得他好像是個啞巴,因為不怎麼講話。
他有雙冷冰冰的眼睛,眼神無情,側邊的脖子上還有顆黑色的小痣。
更驚訝的是,下一秒,那個小男孩的臉居然成了周意晚。
我一驚,心臟仿佛被一隻巨大的手抓住,渾身都難受起來。
「姐姐。」
「姐姐。」
「姐姐。」
好吵,是子意嗎?
「我會解決一切。」那聲音還在喃喃自語,「很快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似乎有只輕盈的蝴蝶落在我的唇上,僵硬片刻,卻又變成狂風驟雨般的進攻。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在陽光裡翻身而起。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四野裡只有寂靜的風。
我也沒有了撿栗子的心情,照著原路又返回去。
「看見周意晚了嗎?」路舟舟從帳篷前起身,咬著下唇有些焦急,「他突然不見了。」
我搖搖頭,正當大家商量要不要返回原路去尋找時,周意晚忽然回來了。
看上去有些狼狽,像在地上滾了一圈似的。
他面無表情道:「不小心摔著了。」
雖然我們都是兩手空空回來,但是沒人敢讓他做飯,路舟舟嬌蠻道:「我的就是小意的。」
我開始燒柴,剛點起火,周意晚把我喊走。
「什麼事?」我不解地問。
而周意晚只是看著我。
冷漠無情得像個 HR 在進行裁員通知:「蘇小姐,我們簽的合約就到此為止。」
17
「具體的賠償事宜,李助理會聯繫你。」
我愣了半天,許多複雜的情緒湧出來,心情猶如為了公司每天 007 卻依然被放棄的兢兢業業的社畜。
除了接受補償,又能怎麼樣?
資本果然無情。
而資本家的兒子更是青出於藍。
周意晚說完就走了,我站著發了會呆,就收到了李遊的電話。
他言語有些驚訝,旁敲側擊地打聽我哪裡惹到周意晚了。
我表示不解。
不久,我銀行卡收到了一條轉帳消息:
「尊敬的 X 行用戶,您的帳戶收到一筆 1000000 的轉帳。」
我不由自主地數了好幾次零的數量。
李遊說,多的四十萬是違約金。
天呐。
我瞬間就被錢砸暈了。
那點兒失意和難過消失得一乾二淨。
暴富的喜悅徹底籠罩了我,嘴角都快咧到耳尖了。
本來想和周意晚告別,喊了他一聲,也不知道他是沒聽見還是不想聽見,坐在我原來的地方生火,而路舟舟則在旁邊指揮。
畫面格外地融洽,留不得別人插入的餘地。
我就獨自轉身離開了。
合作關係已經結束,我不必再跟著周意晚的時間走。
大越山的路我很熟悉,順著山道走了十幾分鐘我就遇到了一個摩托車司機,他把我帶到了山腳下。
一路上我已經想好了怎麼處置這筆錢。
一部分錢給弟弟預定一直想嘗試的喚醒手術,一部分給媽媽還債,剩下的錢則打算在研三時出國留學。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裡,我似乎總是在為別人活著。
這筆錢讓我產生了底氣,決心去嘗試自己想做卻沒能力做到的事。
回去後,我沒再繼續住在莊園裡,而是在外面租了一個房子,同時報了一個英語口語班。
一天,看完書後,我刷到一條社會新聞。
與路舟舟有關。
她與原先的未婚夫退了婚,新訂婚的對象是周意晚。
熱搜的視頻裡是一座人工搭建的幾千畝的玫瑰花海,評論裡都在說闊氣,因為行業相關人員揭露,光訂婚場地就花了八十萬。
我想周意晚終於算是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還是有些淡淡的悵然。
18
和周意晚的事,我只和最好的一個朋友說過。
她問我,對這樣好看又有錢的雇主,難道沒有動過心嗎?
我說不可能,因為他心裡有路舟舟了。
她又問我,以前喜歡過什麼樣的人,眼光被拉得這麼高?
我還是維持了自己一貫的人設,告訴她我只愛錢。
但其實是有兩個的。
一個是十年前,在大越山,我因為救兩個孩子而受傷,腳給崴傷了,那兩個小孩卻嫌我拖後腿,把我丟下自己跑了。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身體漸漸冷卻,心想自己還沒有去接下課的弟弟,也不知道他自己找不找得到家。
然後,有個路過的小孩蹲在我身邊,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只知道自己被他背著一步步走出山中,最後在山下的醫院醒來。
那個小孩還給我留下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可惜卻被我媽洗衣服的時候弄壞了。
從此再也沒有見過。
所以,後來媽媽哪怕罵我再多次,我也從未因救人而後悔。
因為也有善良的人救了我。
第二次,是初中。
媽媽罵我「為什麼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次。
當時年紀小,真的信以為真,以為她真的想讓我死。
尤其,確實是我那天沒來得及接弟弟,而導致他回家路上出車禍,成了昏迷狀態的植物人。
內疚早已把我的內心壓垮了。
於是,我就真的第一次偏離了從醫院回家的道路。
我搭著電梯,上了醫院的天臺。
電梯裡有個穿著衛衣,戴著黑色口罩的男孩。
我默默面對著電梯的牆壁哭泣,走到天臺時,那個男孩跟上了我。
他說:「你的手指流血了。」
我恍惚地抬起手指,才發現右手食指指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蛋糕鋒利的塑膠盒子邊角割傷。
流了一點血。
但也只是一點。
我連忙把血擦乾了,下意識說「抱歉」。
那個男孩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創可貼,小心細緻地給我包上。
我觀察到他的手上傷痕ţų⁰累累,也貼著好幾個創可貼,於是問他:「你怎麼了?」
他說:「被刀劃的。」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呢,來醫院頂層幹嘛?」他問。
我說:「我不想活了。」
「為什麼?」
我怯怯地告訴他,因為我偷吃了弟弟的生日蛋糕。
就這啊?他似乎很無語。
然後,他就帶著我去了醫院附近的便利店。
買下了便利店所有口味的袋裝蛋糕。
「好吃嗎?」他不吃,只是看著我狼吞虎嚥。
我用力點頭:「比垃圾桶裡丟的那個好吃多了。」
雖然戴著口罩,但我依然感覺他在笑,那雙眼睛彎彎的,溫柔極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告訴我,繼續活著吧。
以後你會遇見真正愛你的人,也會吃到更好吃的蛋糕,你的生命才不會因為這麼可笑的一件事情而停止。
說完,他就帥氣地起身走了。
我在後面呆呆地看著他,才發現,這個口吻似乎很成熟還在教育我的男孩,貌似比我還要矮小一點……
19
我本來以為自己和周意晚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畢竟是兩個階層的人。
直到我考完試,在報刊亭買報紙時,發現了一條新聞,是關於周意晚和路舟舟的。
他們婚事出了意外。
據說路舟舟又悔婚了,她嫁給了別的男人。
房地產大鱷梁氏的長子。
比路舟舟大二十多歲,已經結過了三次婚,每次娶的都是年輕貌美的女人,非常花心多情。
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引起過激烈的討論。
不過我當時在專心複習,刪除了所有的社交軟體,自然沒有接到推送。
看完就是感歎,路舟舟也算是棋逢對手。
只是周意晚估計會很傷心。
我打開微信,還是敲了敲了李游,詢問周意晚的現狀。
他給我發來一個精神療養院的位址,說少爺剛結束一個手術。
「這麼嚴重嗎?」我很震驚。
看來他對路舟舟真的是癡心一片。
「不是因為路舟舟。」李遊解釋,「因為周意晚身體裡存在兩個人格,而這兩個人格彼此並不融洽,讓他一直很痛苦,所以和醫生商量後,決定用催眠讓另一個人格徹底沉睡。」
「還可以這樣?」我很驚奇,「那現在他是周意晚還是周子意?」
李遊有些沉默,說自己看不出來,讓我有空可以來看望少爺。
我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再見到他。
彼時是下午五點,我剛從圖書館離開,準備回出租屋做飯。
雖然考試已經結束,但距離出國還有段時間,我便保留了往常的習慣。
電梯打開時,我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青年。
寬鬆的藍白病號服,襯得露出的腳踝瘦骨伶仃,額頭上還包著白色的布條,柔軟的黑髮長得有些遮住了眼睛。
露出的一段脖頸側邊有些黑色小痣,整個人看上去病弱又可憐。
……但是還是好看,就是有點可憐。
那雙熟悉的眼睛,在看見我時,迸發出毫不掩飾的亮光。
我猶豫半晌,嘗試著分辨:「子意?」
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眼睛裡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但很快又亮起來,微笑著說:「是我。」
交談了會兒,我才發現他新房就租在我的對面。
難怪這段時間一直有人在裝修。
子意謝絕了我的幫忙,獨自推著輪椅在對門停下。
「你一個人住?」我有些驚訝。
「李遊出差了。」
我覺得他好慘,雖然是精神手術,也該有人照顧才對。
子意卻盯著我,微微皺眉:「你的手怎麼了?」
我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哪擦傷的,很輕微的傷口啦,沒事。」
子意伸出修長的手,握住我的手腕仔細端詳了會兒,居然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創可貼,慢條斯理地撕開後,小心翼翼地幫我包好手。
我愣了愣,呆呆地看著他。
「照顧好自己。」子意語氣依然淡淡的。
他似乎變得更平和了。
既沒有子意曾經的瘋狂,也沒有周意晚頑固的冷漠。
垂下的眼睫反而有種莫名的溫柔。
讓我想起年少時始終沒有忘記的那個衛衣少年。
晚上做好飯菜後,我猶豫良久,還是沒有敲他的門。
他又不是真的殘廢,總會點外賣吧。
沒想到我的門鈴響了。
打開時,子意就在門外,輪椅下還放著一個榴槤。
「不小心買錯了,我也不吃這個。」他似乎有些懊惱,「你吃嗎?」
我當然喜歡吃!
為了回報,我就順帶邀請他吃飯了。
後來我就發現,無論回家多晚,家裡都等著一個蹭飯的人。
他從來不說什麼,只是一直在門口等我回家。
我就給了他一把房裡的鑰匙。
然後,出租房裡莫名其妙就多出了很多東西。
全套的智慧家電,化妝台前的全套 Lamer 護膚品,還有角落一大堆沒拆的 Dior、Chanel 甚至是 Hermes 的包裝盒。
「合作商送的。」子意說得很輕描淡寫,「你隨便用。」
到了生日那天,又收到黑天鵝蛋糕和米其林餐廳配送上門的午餐。
子意這時已經沒有再坐輪椅,他的身體迅速好轉,又恢復成以前的模樣,除了冷白的皮膚,再看不出任何病弱的樣子。
我又感覺到了那種致命的攻擊力和侵略性,即使他對上我時隱藏得很好。
可就是他現在對我太好了。
即使再遲鈍,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好像在認真地追我。
出國前夕,我覺得不能再逃避了,於是委婉地提醒:「子意,我馬上要出國了哦。」
他正在切蛋糕,聞言緩慢地抬起眼:「去哪?」
我說出了一直在申請的一所學校的名字。
子意示意我張嘴。
我於是低頭咬了一口軟綿的蛋糕。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子意來後,我漸漸變成了一個廢物。
「所以呢?」他抬起薄薄的眼皮,距離極近地看我。
「我覺得我們現在距離太近了。」我意有所指地開口,「而我給不了你希望。」
「有嗎?」他只說。
我還想再直接一點,子意突然又開口:「別動。」
他一手捏著我的下巴,一手擦拭著我的嘴角:「沾了奶油。」
我呆呆地看著他,子意始終低垂著眼睛,仿佛在做的事情再認真不過。
擦完他抬起眼,撞上了我的眼神。
「好了嗎?」我莫名有些緊張。
子意捏著我下巴的手更用勁了。
他看著我,就仿佛一個男人在看用自己肋骨化成的女人。
我甚至一時忘了移開視線。
而下一秒,他就低頭親了下來。
滿室的風都在旋轉。
良久,他放開我,笑道:「蛋糕很甜。」
我悲哀地認識到,我沒有辦法真的推開他……
20
我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確定了戀愛關係。
不過我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了英國。
子意每個星期會從國內飛來看我一趟,周日又回國。
這樣的戀愛關係維持了半年,直到年底,他坦然自若地收拾行李和我回老家過年。
「我老家條件很艱苦,」我開始想藉口,「你估計適應不了。」
子意充耳未聞,開始準備給我媽的禮物。
我只好提前給媽媽打預防針,告訴她我會帶對象回家過年Ŧŭ₎。
只是沒想到,回國的候機室上,居然會遇見路舟舟。
她變了很多,一頭大波浪卷髮剪成Ṫŭ̀⁽了及肩的黑髮,雖然還是維持著精緻的外表,但曾經滿是傲氣的眼睛裡只剩下深深的疲倦。
我本來想打個招呼,沒想到她看見旁邊子意的刹那,居然臉色大變。
直接轉身就走了。
仿佛看見了什麼魔鬼。
我被她的反應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於是戳了戳子意的腰,說:「你前女友看了你轉身就走了。」
「我哪有前女友?」他反問。
「你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路舟舟。」我語氣酸得自己都反胃,「不去打個招呼嗎?」
他側過臉看我一眼,思考片刻,低頭親了一下我的額頭。
「別為根本不存在的人吃醋。」
到了老家,我媽已經把整個房間都收拾打理乾淨了,看見子意,整個人都僵硬住。
趁著子意上樓放行李,她偷偷拉住我,嘴角不停抽搐:「你居然又和他複合了?」
「不行嗎?」我若無其事地問。
「他現在是我老闆!」我媽壓低聲音。
苦著臉半天後,我媽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其實蠻好,你什麼時候吹吹枕頭風,讓你媽混個主任的職位當當就更好了。」
「掃廁所主任嗎?」我問。
她沉思半天,居然道:「只要是領導就行。」
我沒好意思告訴她,其實枕頭風這事吧,我也沒什麼機會吹。
雖然戀愛是談了半年,但除了接吻,我們還沒有什麼進一步的交往呢……
晚上,住在我年少時期的臥室中。
我洗漱完出來,就發現他正在翻看我的素描本。
他翻開其中一頁,摩娑著那幅畫問:「這是誰?」
我看了一眼,發現是初中時,在醫院遇見的那個給我買蛋糕的口罩少年。
於是和子意說了一遍那件事。
說著說著,我感覺他靠我靠得越來越近,動作也越來越親近。
「你……你幹嘛?」
他慢條斯理地繼續。
我腦子一抽,忍不住問:「你不是不行嗎?」
子意的臉徹底黑了。
再然後他身體力行地告訴我——
流言確實不可信。
【番外 周意晚視角】
1
周意晚上幼稚園起,就是被老師當作榜樣來表揚的物件。
那時候他的生活還很幸福。
直到他的媽媽在生弟弟時去世,而他的爸爸精神因此開始出現問題。
在外他是好心的慈善家,在家卻是一個癲癇患者、癔症患者和暴力狂。
他把周意晚認成了那個沒機會出生的弟弟,並且莫名地仇視他。
不僅用棍子打、用電擊,甚至在半夜時把他丟入房後冰涼的游泳池中。
醫生搶救回來一條命後,周意晚身體裡多了一個人格。
子意,那個他沒來得及出生的弟弟名字。
2
副人格子意佔據了六歲周意晚的身體,他殘忍、邪惡、暴戾,從毀滅一切裡獲得快感。
而周意晚則只是躲在身體裡,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有一天,子意與隔壁別墅裡住著的小女孩路舟舟被綁匪一同劫走。
他們開出五百萬的贖金,否則就要撕票。
路舟舟害怕得不行,子意卻壓根不在乎,他在衣服裡藏了毒藥,準備找機會下到劫匪的飯菜裡。
結果當然是被發現了,其中一個綁匪是個壓根不在乎錢的亡命之徒,趁著別的綁匪沒注意,準備把他們徹底摔到懸崖下去。
然而,一個十歲的女孩無意中目睹了懸崖上即將發生的事。
她躲在後面,拿起石頭全力一擊,把那個劫匪砸暈了。
還勇敢地帶著兩個小孩逃跑。
子意不想跑,那個女孩把他訓了一頓,說現在不是他這種大少爺嬌氣的時候。
訓完,又背著子意繼續往前跑。
經過一條小溪時,女孩崴了腳,滑倒在途中,不能再繼續前行。
路舟舟覺得,帶著這個女孩一起走,速度會變慢,遲早得被追過來的綁匪截住。
不如把她丟了,兩個人先跑,逃生幾率還大一些。
子意有些猶豫。
路舟舟就嘲諷,難道你還變成了一個好人不成。
於是子意就丟下了那個小女孩,和路舟舟一起先走了。
原本被擠在軀體角落裡的周意晚第一次用盡全力,奪回了自己的身體使用權。
他在半夜時原路返回,終於重新找到了那個女孩,背著她一步一步下了山。
帶著她找到了最近的醫院時,周意晚自己的膝蓋也快磨破了。
因為打電話給了家裡求助,爸爸和員警很快就找到了他,那時候女孩還沒醒。
周意晚拿著筆和紙,心想給這個女孩留下什麼資訊好呢?
想了很久,他先寫下自己的家庭住址。
接著寫正文:「你好,我是小晚。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玩吧。」
然後周意晚就開始了漫長的眼巴巴的等待。
可是那個小女孩一次也沒找他。
3
周意晚是在醫院裡重新遇見那個女孩的。
她變化真大。
她每天低著頭,走路含胸駝背,像是個灰色的影子,每天往返在學校和醫院之間。
隔著病床的玻璃窗,周意晚無數次見到她的媽媽在大聲地罵她。
而她呆呆地,像個木偶人。
周意晚查檔案知道了她叫蘇戈,有個弟弟是植物人。
周意晚聽到了她弟弟變成植物人的原因,總是隔得遠遠地跟著她。
有一天,在電梯裡,他看見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到一樓,反而摁亮了最頂層的電梯。
他第一次,喊住了蘇戈。
他還請蘇戈吃了許多塊蛋糕。
他們關係應該更進一步了吧,周意晚心想。
3、
中考後,蘇戈考入了一中。
周意晚知道她家境貧困,便向爺爺透露出以後想考一中,但是覺得那裡校園環境太老舊。
正好周顧錢多得沒處花,爺爺便讓周顧直接向一中捐贈了一個新校區。
一中的對接人上門拜訪,臨走時隨口詢問了一句周總對於新區發展有沒有什麼建議。
周意晚正在客廳泡茶,突然出聲建議增加貧困生的名額和金額。
反正費用也會一併捐贈。
他從沒指明具體捐贈對象的名字。
但是每一年,在優秀學生學費資助名單裡,他都能看見蘇戈的名字。
4、
本來以為這輩子也不會有交集。
但周意晚沒想到,會在那樣一個時刻看見蘇戈。
和那些面試的女孩一起。
她站在房中,眼神明亮,裡面有對他的好奇,卻絲毫沒有認出他是誰。
原來這麼多年裡,只有他在期待他們的重逢
而明明自己參與了她生命中那麼多交集,可是,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誰。
「你為什麼留下我的救命恩人?」子意醒來後既驚喜又懷疑地問,「難道你也喜歡她?」
「誰會喜歡那種女人?」周意晚面無表情地反駁。
5、
子意喜歡蘇戈。
他拋棄過她,因此找回來後,獨佔欲反而更強。
而周意晚也發現,蘇戈對子意也更在乎。
她對子意更有耐心。
她的眼神在發現他是周意晚而不是子意時,會冒出遺憾的神情。
要不是他這個人格的存在,兩個人估計早就情投意合了。
於是,周意晚故意當著她的面,一次次和路舟舟糾纏不清。
6、
直到在大越山那天。
選擇一個女孩親吻。
周意晚「勉為其難」地選擇了蘇戈。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看蘇戈的反應。
可是她平淡極了。
半夜醒來的子意醋意大發,晚上黏著困得不行的蘇戈索吻。
蘇戈沒有拒絕他。
親一半的時候,子意又沉睡了過去。
醒來的周意晚知道自己該推開她。
可是——
他卻把對方抱得更緊。
甚至做得比子意更過分。
子意發現了他真實的心事,心裡醋意大發,想要徹底把周意晚這個人格抹除掉。
不巧的是,周意晚也是這麼想的。
在栗子林裡,子意發現了沉睡的蘇戈,低頭親了她。
周意晚立馬搶奪回了自己身體的使用權。
兩人在精神世界裡大打一架,最後以周意晚自己滾下山坡,以自虐的方式結束。
8、
周意晚送走了蘇戈。
轉頭子意就用他的名義,向路舟舟求婚,兩人結盟對付他一個人。
偏偏兩個人格都在周意晚的身體內,彼此鬥爭下,周意晚徹底病了。
他住進了精神療養院。
9、
但沒想到,子意早就聯繫路舟舟買通了精神病院的醫生。
他們不惜一切Ṫų²代價,用了催眠、藥物甚至是手術,試圖把他消滅。
周意晚在某個白天,劫持了路舟舟。
然後捏著她的脖子,帶她一起跳進了療養院的游泳池,把她摁在水底下整整十分鐘。
「要麼轉投我這邊,要麼死,自己選吧。」他漠然地給出選擇。
路舟舟立馬背叛了子意。
10、
周意晚用上曾經他們對付自己的方法,徹底消滅了副人格子意。
但他卻陷入更嚴重的心理問題。
他居然成了自己父親那樣的人。
是不是代表,他身體裡,其實留著一樣不堪的血液?
他整日整日地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裡,沒有進食和交流的任何欲望。
直到李遊給他發了一張蘇戈的照片。
她參加雅思考試時,被攝影記者捕捉到的一張場外備考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明亮,步伐輕盈又有力,踩在樹影的縫隙間,仿佛踩著一地金光。
周意晚看了又看,很久以後,他決定找到心理醫生,配合藥物治療。
新醫生聽取了他的過去,問他為什麼不告訴蘇戈。
如果有她的陪伴,會更利於周意晚病情的恢復。
周意晚想了很久,告訴醫生:
很多年裡,怪物始終生活在一座被鎖鏈封鎖的巨大的白色高塔里。
為了逃避在高塔里的痛苦,怪物便分裂了另一個怪物來承擔這份痛苦。
曾經,有個女孩把這兩個怪物從高塔里拽了出去,然後又離開了。
一個怪物依然在等她回來,而另一個怪物想,他不能每次都等在高塔上,等著女孩來救自己。
因為女孩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腳,她會像以前那樣離開。
他要自己拔掉高塔的鎖鏈,脫掉怪物的外衣,再從高塔上跳下。
找到那個女孩,親吻她,愛她。
然後以人類的身份,與她永久地廝守。
11、
從療養院痊癒出來後,周意晚去了蘇戈住的地方找她。
他很緊張。
而四目相對時,蘇戈試探著喊他子意。
周意晚驀然明白了,她更想見到的是誰。
他沉默片刻。
一瞬間改變了策略。
周意晚微笑著,從未像此刻一樣有耐心地回答,是我。
我回來了。
縱然對你的愛意永不見天日,但我依然能以他人之名,與你在人間,共白頭。

– 完 –
□ 毒思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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