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仗著家世強迫一個清冷學神給我當了五年的秘書。
所有人都知道,沈秘書無所不能,是許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
直到我訂婚那晚,沈鶴歸提出了離職。
「原因?」
「回家相親。」
男人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語氣冷漠。
「家裡催得緊,急著抱孫子。」
「介意孩子不是你的嗎?」
沈鶴歸沉默了幾秒,然後默默撤回了一個離職。
「也行。」

1
秘書來喊我起床時,我才剛閉眼不到三小時。
臨近年底,瑣事諸多,昨晚加班完乾脆睡在了公司。
休息室鑰匙只有沈鶴歸有,窗簾被拉開時,我下意識以為來的人是他,迷迷糊糊問道:「幾點了?」
「八點了,許總。」姜秘書一邊說,一邊貼心地從衣櫃裡給我拿出了今天搭配好的衣服。
陽光有些刺眼,我皺了皺眉。
這才記起來,沈鶴歸上周被我派去國外出差還沒回來。
強壓下起床氣,我起床換好衣服洗漱完,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著準備好的早餐,一邊聽姜秘書彙報工作。
「早上有兩個會,分別是八點半和十點二十,下午兩點市場部的季度例會您需要到場旁聽。」
「晚上要和賀先生一起去慈善拍賣晚會,沈秘書出差前已經替您準備好了捐贈的拍賣品。」
「另外婚慶公司那邊發來消息,下個月訂婚宴主會場的裝飾鮮花請問您喜歡什麼色系……」
「等沈鶴歸回來讓他決定吧。」
說完,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皺緊了眉。
見狀,小姜秘書立馬問道:「是溫度不合適嗎?今天的茶是新來的助理泡的,沈秘書出差前交代過您喜歡喝第三道茶……」
「沒事。」話是這麼說,我卻放下茶杯沒有再碰。
總不能因為新來的助理沒泡好茶就責怪人家,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沈鶴歸。
有沈秘書在的地方,茶的溫度永遠都是剛剛好,他似乎永遠那麼細心周到,連出差前都不忘了囑咐助理這點小事。
一想到離他出差回來還有三天,我莫名有些煩躁。

2
晚上去參加拍賣會時,我已經有些累了。
姜秘書熟練地駕駛著車輛,車廂內的溫度和濕度都剛剛好,後座上備著我常用的毛毯。
迷迷糊糊睡著前,我都還在想,這也是沈鶴歸交代好的嗎?
到達拍賣會現場時,賀臨正巧也剛到。
見到我身後跟著姜秘書,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沈秘書人呢?」
「出差。」
我挽上他的胳膊,神色冷淡,完全不像是下個月就要訂婚的未婚夫妻。
畢竟是商業聯姻,能有多少感情。
「你還是小時候更可愛。」賀臨無奈搖頭道。
豪門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與他也算是小時候也算是玩伴,只是這個圈子從來都是利益重於感情。
我是許家公開承認的唯一繼承人,卻不是我爸唯一的孩子。
他在外面一堆情人私生子,最大的甚至只比我小一歲,和賀家只有賀臨一個獨生子不同,我的處境十分危險。
聯姻是我的必走之路。
今晚的拍賣Ŧù²會規模比較大,來的人也不少。
落座時,我眼尖的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撇頭看了眼姜秘書。
姜秘書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眉頭一緊:「抱Ŧū́ₙ歉,是我沒有提前確認名單。」
往常有我在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出現這對私生子姐弟,這是慣例,沈鶴歸在的時候就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拍賣會現場的暖氣很足,吹得我心裡發燥。
於是後面但凡是那對姐弟看上的東西,我都舉了牌子。
最後花錢買了一堆不需要的東西。
對上許婉姐弟不甘又嫉妒的眼神,我挑釁一笑,心裡舒暢了不少。
賀臨樂得在一旁看熱鬧,只是在最後壓軸的紅寶石項鍊出場時,花重金拍下。
「送你的,就當是訂婚禮物了。」
我輕哼一聲,還沉浸在搶走許婉姐弟心儀物品的快感中,懶得和他說謝謝。
直到聽見身後的姜秘書小聲和來人打了個招呼,我頭也沒回,將手邊的茶杯往後推了推。
「茶涼了,換一杯。」
身後的人端著茶杯正要離開,我又補充道。
「要鐵觀音。」
今晚拍賣會現場只準備了綠茶和紅茶,沒有烏龍茶。
但我不管。
沒等多久,身後的人便回來了,茶杯再次被推到我手邊時,被沖泡了第三遍的鐵觀音溫度剛剛好。
我一邊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一邊問道:「按計劃不是還要出差三天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上提前把事情都解決了,中午上的飛機。」身後傳來沈鶴歸清冷的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這是剛落地就過來了啊。
只聽見姜秘書小聲驚呼:「今早看新聞,S 市今天刮颱風呢,聽說好多航班都延誤了。」
「總有沒延誤的。」沈鶴歸淡淡說道。
可我卻不自覺揚了楊唇角,心裡比看到許婉姐弟吃癟還高興。
分別前賀臨問我下周什麼時候有時間,賀家找了國外知名的婚紗設計師,提前半年定制婚紗,需要我去現場量尺寸。
「問他。」我瞟了一眼沈鶴歸。
我的行程安排一般都是由他負責。
可沈鶴歸卻像是走了神,對上賀臨的問題,他少見的沉默了兩秒。
「許總下周行程很滿,恐怕沒空。」
賀臨也沒過多糾結。
「哦,沒事,那之後有空再說。」
可之後一個月我都沒能有空。

3
訂婚宴現場最後定下來用白藍色系的鮮花,白玫瑰和藍繡球為主調。
看到設計圖後的姜秘書直呼:「想不到沈秘書看起來冷冰冰,竟然是純潔派。」
聞言,我覺得有些好笑。
「他一向如此。」
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如此。
校服永遠穿的一絲不苟,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站在領獎臺上發言時,一整個清冷學神氣場。
我高中是在私立學校的國際部讀的,和沈鶴歸就讀的重點高中只隔著一條街,兩個學校的學生們來往密切,共用同一個小吃街。
沈鶴歸是在我們高二那年轉學來到的重點高中,一來就斬獲了那次月考的年級第一。
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是在市里舉辦的物理競賽上。
那是我第一次沒拿第一。
從那之後,但凡有沈鶴歸參與的競賽,第一名永遠是他的,我永遠只差那麼一點。
我自幼性格高傲不服輸,那時的沈鶴歸,在我心裡如同眼中釘,肉中刺。
直到高三那年冬天,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次大型競賽,我再一次落敗。
沈鶴歸領完獎從我身邊經過時,我心裡憋著氣,故意陰陽怪氣道:「恭喜啊,又是第一。」
沈鶴歸突然停下腳步,認真看著我說道:「你也不賴。」
我突然就泄了氣,有些自嘲道:「可大家都只會記得第一名,又有誰會記得第二名呢?」
對那時的我而言,不是第一,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兩秒,然後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比賽剛剛結束,周圍人來人往,沒人注意到第一名和第二名正坐同一張長椅上,才拿到手的獎盃就那麼隨意的被他放在一邊。
許久,我聽到身旁的沈鶴歸輕聲說道:「第一名記得啊。」
誰會記得第二名呢?
當然是和她激烈競爭過的第一名啊。
可那時的我不會被這麼一句話安慰到,只覺得是勝利者的炫耀。
「騙人,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重點高中的人都知道,沈鶴歸從來記不住年級第二的名字,因為他壓根不在意。
可是下一秒,我卻聽到沈鶴歸輕聲一笑。
「許朝顏。」
我下意識轉頭看他,正好對上他眉眼彎彎。
「你叫許朝顏,我不會忘的。」

4
競賽結束後不久就放了寒假。
那年除Ṱų⁾夕夜,許婉姐弟第一次踏入了許家。
我的生母在我初中時因病去世,生父在外面的情人和私生子無數,許婉姐弟的母親是他最寵愛的初戀。
可即便如此,奶奶也不會允許私生子的地位越過我。
許婉母子三人只被允許住在一樓的傭人房,那個男人自認為對他們母子有所虧欠,於是趁著我不在家,擅自將我養的寵物貓送給了許婉。
那天回到家時,我看到的是小貓冰冷的屍體。
面對我的質問,那個女人看似柔弱地將她的兩個孩子護在懷裡,眼神楚楚可憐。
「老夫人不允許我們母子上樓,小貓自己愛亂跑,意外跑到樓上掉了下來,我們也沒有辦法。」
可分明別墅只有三層,貓是不可能摔死的。
這是不滿奶奶的安排,在向我示威。
那晚我當著一家人的面,將他們母子三人住的房間砸了個稀巴爛。
卻在打碎許婉的梳妝鏡時,意外在她的梳粧檯上發現了和我同款的定制鑽石手鏈。
那是生父送給我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原來不僅是愛,連生日禮物都不是獨一無二的啊。
我強忍著眼淚,轉身跑回房間後,將自己關在了裡面哭了很久。
奶奶擔心我餓了,讓傭人準備好吃的在門口守著,可我卻不想讓從小看著我長大的這群人看到我這麼狼狽的一幕。
通訊清單裡的頭像劃了又劃,最後竟不知道該和誰傾訴。
點開朋友圈卻看到一分鐘前,沈鶴歸剛發了他家的年夜飯照片。
滿滿一桌的飯菜,桌前是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光是看著就讓人溫馨得想落淚。
我不知為何,鬼使神差般摁下了那個通話按鈕。
「嘟——嘟——」對面每響一次,我都清醒一分。
直到快掛斷的前一秒,我正想放棄……
「喂?」
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沈鶴歸的聲音,背景音是一家人在熱熱鬧鬧看著春晚。
我沒有說話,只是近乎貪婪地聽著,試圖窺視著他人的幸福。
過了幾秒,我聽到沈鶴歸開口。
「新年快樂,許朝顏。」
他溫聲問我。
「吃年夜飯了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又強忍著,但還是漏出了破綻。
「嗯。」聲音明顯帶上了哭腔。
對面的人立刻警覺:「你怎麼了?」
我想,我真的已經努力過了。
可人總是會有忍不住委屈的時候。
「沈鶴歸……」我小聲喊著他的名字。
我想說我有點難過,可我不知道要和誰說,不知道要怎麼說。
最後只是顫抖著說道:「我的小貓死了……」
那晚,我是哭著睡著的。
我的小貓,是母親還在世時買來送給我的。
她那時躺在病床上,說希望它可以代替她一直陪著我。
我不怕有人想害我,也不怕有人要來和我爭奪家產。
可他們憑什麼害死我的小貓呢。
它那麼小,那麼可愛,只會趴在我懷裡撒嬌。
半夢半醒間,我似乎聽到了石子敲擊玻璃的聲音。
「咚——咚——」一聲接著一聲,像是我鼓起勇氣撥通的那通電話。
我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陽臺。
然後推開玻璃門,正對上了趴在別墅圍牆上的沈鶴歸的視線。
大概因為是除夕夜,別墅區的看守不嚴,他不知怎麼躲過了保安,翻上了別墅的圍牆,精准找到了我房間的陽臺。
下一秒,除夕夜的煙花在他身後炸開,五彩斑斕的光照亮了他的臉。
他沒帶眼鏡,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過來,嘴裡還喘著氣。
眼裡卻滿是關切。
「許朝顏,你沒事吧?」
我想,我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那年除夕的煙花。
我看著費力翻上圍牆,只為見我一面的沈鶴歸。
哭著哭著,又想笑了。
「沈鶴歸,你是羅密歐嗎?」

5
訂婚宴被定在小年夜前夕。
饒是我再怎麼不待見許婉母子三人,可這種場合,難免還是會見到。
母親去世後父親並沒有再娶,但是這不妨礙許婉的母親擺出一副許家女主人的姿態。
那年被我大鬧一場後,他們母子三人雖然有所收斂,但是這些年來男人的寵愛還是日漸增長了他們的虛榮心。
按理來說今日應該是我的主場。
可他們母子三人卻打扮的花枝招展。
連賀臨都快看不下去了:「你們家這是幹嘛呢,你要不和顧觀之學學,直接把人給發賣去非洲挖土豆得了。」
他口中的顧觀之是顧家的大小姐。
顧家和我家的情況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顧觀之有個強勢的母家,她的母親始終堅定維護者她的地位。
前不久顧家的爭鬥剛剛落下帷幕,顧觀之坐穩了繼承人的位置,還順帶和青梅竹馬的裴家二少訂了婚,是圈內少有的真愛情侶。
我們幾個也算是一起長大,只不過後來大家都被家族利益捆綁,感情逐漸淡了。
顧觀之今天也來了,聞言語氣友好地問我:「需要幫忙嗎?咱們這關係,只要明年隆光的專案你分我一杯羹就行。」
「都和裴家聯姻了,還惦記著我這點資源呢。」我沒好氣地說道,但還是和她約了個時間詳談。
我能信任的人實在太少,曾經有著和我同樣處境的顧觀之勉強算一個。
訂婚宴進行的很順利,沈鶴歸把每一個步驟都安排的很好。
交換完訂婚戒指下來時,我下意識尋找沈鶴歸的身影。
卻發現他正被許婉和幾個富家小姐圍在一起聊天。
長著一張清冷漂亮的臉,沈鶴歸在這種場合一向很受歡迎。
其中一個小姐剛從國外留學回來,自我介紹時說的是英文名,然後又熱情地問道:「沈秘書有英文名嗎?」
眼看著沈鶴歸眼神閃過一絲無奈,正要開口——
「Romeo(羅密歐),過來。」我面無表情地喊道。
沈鶴歸明顯身體一頓,其他幾位小姐人聞言,小聲笑了出來。
「原來沈秘書的英文名叫 Romeo 嗎?」
「太浪漫了吧。」
這下沈鶴歸是真的無奈了。
但他也不生氣,也沒想解釋,只是後退一步。
「不好意思,許總在喊我。」
說著,他轉身就想朝我這邊走過來,卻被許婉叫住。
「沈鶴歸,你是她豢養的鳥嗎?」她嗤笑一聲,眼神卻明顯有些忿忿不平,「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下一秒,我三兩步走了過去,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酒杯,將一整杯紅酒淋在了許婉頭上。

6
許婉被淋得發出一聲尖叫。
沒等周圍人看過來,沈鶴歸就已經飛快奪過了我手中的酒杯,同時還不忘掏出手帕替我擦乾淨了手腕上被濺到的酒。
面對大家看過來的目光,沈鶴歸不卑不亢道:「不好意思,許小姐,是我手滑了。」
即便是私下裡已經撕破了臉,但是在大庭廣眾下上演手足相殘,終究是不光彩的。
之前還在一起調戲沈鶴歸的幾個千金小姐們圍觀了全程,紛紛選擇閉上了嘴。
唯有許婉被氣得變了音:「許朝顏,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我任由沈鶴歸將我的手擦乾淨,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跟在我身後的顧觀之開玩笑地問他:「沈秘書真的不考慮跳槽嗎?你們許總給你多少,我開雙倍。」
可沈鶴歸卻只是淡淡道:「多謝顧總抬愛。」
圈內人人都知道,沈秘書無所不能,是許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
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個地步。
紅酒有一些濺到了我身上的禮服上,我轉身回樓上休息室換衣服。
電梯門緩緩關上,狹小的空間內只剩下我和沈鶴歸。
「聽說你這趟出去,有不少人朝你拋出橄欖枝?」
「我沒答應。」
我輕哼一聲。
手機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是許父打電話來找我算帳了。
我想也沒想地掛斷了,然後問沈鶴歸:「賀臨人呢?」
剛才交換完訂婚戒指後就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是跑哪兒去了。
想到待會兒許父可能會親自來找我算帳,這種場合還是有賀臨在比較好。
「賀先生在國外留學時的友人特意回國來祝賀他訂婚,賀先生親自去樓下接人了。」
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
「是男性友人。」
「哦。」我也沒太在意。
「叮——」電梯在 27 層開門,我快步走了出去。
「年後打算給你漲工資,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合理範圍內我會儘量滿足。」
身後的人沒有回話,只是替我刷房卡推開了門。
換好備用禮服從更衣室出來,配套的鞋子他已經替我準備好,剛才喝的紅酒後勁有些上來了,我懶散地坐在了沙發上。
「你幫我穿。」
於是他半跪下來,親自替我穿鞋。
借此機會,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多年過去,他似乎和高中時沒什麼區別,又似乎區別很大。
書呆子一樣的黑框眼鏡被換成了金絲邊眼睛,校服襯衫被ẗũ̂¹換成了西裝領帶,扣子依舊是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顆,清冷禁欲的氣質越發拉滿了。
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犯罪。
於是在他穿好一隻鞋,抬起另外一隻腳時,我直接用了點力蹬開,一腳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Romeo。」我喊著只有我知道的英文名。
他停下動作,抬眼看我。
休息室內的燈光有些昏暗,他望向我時的眼底如一汪幽泉。
「為什麼不說話?」我質問他。
我承認我有些佔有欲,尤其看不得許婉覬覦我的東西。
屬於我的東西,就算是我不要了,我也不會讓給她。
人也一樣。
許久,沈鶴歸終於動了。
他動作溫柔又不容反抗地抓住了我踩在他肩上的腳,替我將鞋子穿好。
隨後站起身,扯了扯領帶。
「不用了,許總。」
這次換做是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裡的冷漠一時讓我心頭一緊。
「離職申請我今日下班前已經提交,勞煩您後臺通過一下,接下來一個月我會交接好一切工作,姜秘書那邊我也會儘快調教好。」
他語氣冷淡,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讓我聽不懂。
「你……要離職?」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是的。」他應了。
「為什麼?」大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亂過,我幾乎下意識追問。
「是我給你的待遇不夠好?我說了年後給你漲工資,你要是覺得還不夠,有什麼其他要求你也可以儘管提……」
如果不是剛剛他才說過他拒絕了別人拋出的橄欖枝,我甚至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競爭對手搞的鬼。
可是,不是。
「許朝顏。」
時隔多年,他再一次喊我的全名。
「我算什麼呢?」
在你心裡,我算什麼呢?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當然是我最器重的秘書,只要你能留下,你提什麼要求都可以……」
可他卻只是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他往後退了一步,似乎這樣,就能拉開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許朝顏。」
他語氣很輕很輕,甚至可以稱之為溫柔。
「給我留一點自尊吧。」

7
沈秘書最近變化有點大,全公司的人都看出來了。
過去不管什麼季節,他都是西裝革履,襯衫上連一絲褶皺都沒有,面無表情朝人看過來時,屬於總裁秘書的威亞撲面而來。
可自從許總訂婚後的第二天,沈秘書開始變換風格了。
襯衫西裝被換成了英倫風大衣,額前的頭髮被梳在腦後,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換成了無框眼鏡……
甚至早上進公司時,他破天荒地微笑著和前臺說了一聲「早安」。
當天上午公司的內部群就炸了鍋。
我看著群裡的消息不到一會兒就 99+了,再看了一眼面前剛泡好的鐵觀音,氣不打一處來。
「不好喝,重泡。」
正在替我整理檔的沈鶴歸聞言抬頭瞟了我一眼,又收回視線,沒再慣著我。
「茶是按照您平時的要求泡的,許總將就喝吧。」
「哈。」
我又不高興了。
辦公室內的暖氣很足,沈鶴歸脫掉了大衣,裡面的黑色的高領羊毛衫十分貼身,連肩膀和胳膊的肌肉線條都隱約可見,配上無框眼鏡,更顯欲氣。
我不知為何心裡越發不舒服了,開始雞蛋裡挑骨頭般指指點點。
「穿這麼貼身像ṭú₇什麼樣子?我們公司難道沒有著裝要求嗎?你這樣讓別的員工怎麼好好上班?」
沈鶴歸沒說話,似乎已經料到了我會如此。
替我整理好今日要看的檔後,他後退一步,輕聲說道:「公司並沒有規定不能穿羊毛衫,但是許總不喜歡,我明天也可以換一件寬鬆的。」
於是第二天一早,前臺又收穫了一身襯衫+毛衣背心,純情男大版沈秘書的微笑。
趁著人還沒進電梯,前臺妹妹小臉通紅地飛快抓拍了一張發群裡。
當天公司內部群的消息刷得更快了。
我也更氣了。
「你這是幹什麼?」我看著面前連眼鏡都換成了隱形的沈鶴歸,一瞬間幻視那個爬上圍牆來見我的少年。
「奇跡鶴鶴環遊公司?」
「許總,這只是正常著裝罷了。」沈鶴歸下意識想要推眼鏡,摸到鼻樑時才記起來今天戴的是隱形,於是抿了抿唇。
「許總要是還不滿意,也可以儘快通過我的離職申請。」
「……」
「或者直接開除我。」
他就是故意的!

8
心裡憋著氣,直到下午去參加聚會時我都沒搭理沈鶴歸。
聚會地點在高爾夫球場,顧觀之組的局,來的人就只有我們幾個發小。
賀臨從訂婚宴那天之後就不知道在忙什麼,今天也沒到場。
和往常一樣,沈鶴歸提前替我準備好了茶和水果。
我打完球下場時,就見沈鶴歸周圍正圍著幾個搭訕的人。
顧觀之在一旁看熱鬧,調侃道:「沒辦法,平時的沈秘書就已經很勾人了,清純男大版沈秘書更是讓人抗拒不了啊。」
我咬著牙,微笑道:「下次直接包場,費用我出。」
「得嘞。」
餘光瞟到我下場,沈鶴歸微笑著婉拒了周圍搭訕的人,朝我走來。
我隨手就從果盤裡挑了個柳丁,丟進他懷裡。
「不想吃切好的,你給我剝個柳丁。」
這個季節的柳丁個大水分足,剝的時候必定會髒手。
但沈鶴歸也沒說什麼,接過柳丁就開始剝皮。
我一邊和顧觀之說話,一邊用餘光觀察著他。
沈鶴歸的手很好看,剝柳丁時的動作不緊不慢,像是在完成什麼藝術品。
空氣裡彌漫著柳丁的清香,我吸了吸鼻子,喉嚨微微發緊。
我想,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想吃那個柳丁。
只是看著沈鶴歸替我剝柳丁,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
「朝顏?發什麼呆呢?」顧觀之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神智。
回過神來,我看到沈鶴歸手裡的柳丁已經剝好了,正要伸手接過時——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賀臨姍姍來遲,還順帶給我和顧觀之帶了自家旗下星級酒店的小甜品。
「上個月從法國高薪挖回來的甜品師,草莓塔做的一絕,嘗嘗。」
顧觀之歡歡喜喜地接過了。
我被打了個岔,再想去拿柳丁時,就見沈鶴歸已經剝了一瓣塞進了自己嘴裡。
我:?
我氣笑了。
「沈秘書,沒記錯的話,那是我讓你給我剝的柳丁。」
沈鶴歸沒看我,默默又塞了一瓣柳丁進嘴裡,冷笑了一聲。
「可您已經有草莓塔了,不是嗎?」

9
打完球後,大家一起去吃晚飯。
顧觀之圍觀了我和沈鶴歸冷戰,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挖人:「沈秘書離職後真的不考慮來我公司嗎?三倍的價格我也能接受。」
「多謝顧總,還是不考慮了。」沈鶴歸這次是笑著拒絕的。
氣得我在桌下猛踹了他一腳。
沈鶴歸面色不顯,只是默默給我盛了一碗湯。
「先喝點湯,再喝酒。」
我沒聽,端起酒杯就和顧觀之猛幹了一杯。
「我可不敢像你這樣,裴頌聲待會兒要來接我呢。」顧觀之笑了笑,只喝了一口。
只是等到散場時,她特意留下了我單獨聊聊。
「上次你說完後,我回去查到了一點東西。」
「害怕打草驚蛇,只能借著出來玩的機會告訴你了。」
說著,她遞給我一個資料夾。
「需要幫忙就隨時說……」頓了頓,她繼續說道:「畢竟小時候,我還挺喜歡你這個姐姐的。」
我比顧觀之大兩歲,過去她也曾喊我一聲「朝顏姐姐」。
等到她離開後,我打開了那個資料夾。
卻在看到裡面的內容後,愣在當場。
裡面是顧觀之調查到的一些資料,其中佔據主要內容的是一家國外註冊的公司。
資料顯示,我的父親許兆這些年來一直有偷偷轉移財產到海外。
原本這種事情在豪門裡也不算少見,可偏偏所有證據都顯示,最終的受益人是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許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看著手上的資料,突然就笑了。
所謂的真愛白月光,不過就是個幌子。
就連許婉母女時不時的挑釁,也不過是他放在明面上用來吸引我火力的靶子。
他真正在乎的,真正中意的繼承人。
還是他的兒子啊。

10
從酒店出來時,外面下起了小雨。
回去的車上很安靜,沈鶴歸一如往常親自開車送我回去。
我倒在後座上,像是睡著了。
車子駛進了社區的地下車庫,沈鶴歸來喊我時,我迷迷糊糊睜開眼。
「許總,到家了。」
見我沒動靜,他俯下身探進了車廂,果不其然看到我雙頰緋紅,一看就是喝醉了。
沈鶴歸歎了口氣。
最後還是無奈將我從後座上抱了起來,親自送我上樓。
冬日的深夜,外面下著雨。
狹小的電梯內,我渾身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呼出的氣噴灑在他的脖子上,沈鶴歸不著痕跡地往後移了移腦袋。
「叮——」電梯門開了。
他扶著我走了出去,無比熟練地輸入密碼。
將我扶到了臥室躺下後,他又去衛生間打濕了熱毛巾,拿來替我擦臉……
大概是醉酒後的大腦有些不受控制,我看著忙前忙後的沈鶴歸,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委屈。
「為,為什麼……」
「嗯?」他停下動作看我。
我原本是想問他為什麼要離職的。
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改口了——
「為什麼,爸爸……為什麼要把我的小貓給許婉?」
我曾經以為,隨著時間推移,我會漸漸忘了這件事。
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越是想要忘卻的事,就越是難以忘卻。
我躺在床上,拽著沈鶴歸的袖子,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為什麼要把我的小貓給許婉?為什麼……為什麼……」
「那是我的小貓,是媽媽送給我的小貓啊……」
我的小貓,是媽媽留給我的遺物。
媽媽死後,是小貓代替了媽媽陪著我。
而小貓死後,又變成了沈鶴歸代替它陪著我。
「沈鶴歸,我們難道不是好朋友嗎?」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依舊死死拽著他的袖子。
「為什麼……連你也要離開我了?」
對面的人不說話,就那麼沉默著,看了我很久很久。
直到我睡著後,他才終於伸手,扯開了我緊緊拽著的袖子。
「許朝顏。」他輕喚了一聲。
房間內很安靜,回應他的只有我均勻的呼吸聲。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帶著一絲苦澀。
「可我從來,就沒想當你的好朋友啊。」

11
第二天醒來時,我頭疼欲裂。
手機上有好幾條未接來電和消息,是生父許兆在催我回老宅過年。
我這才記起來,今晚是除夕夜。
起床走出房間,我正在想要不要回個電話,卻不想下一秒,就對上了沈鶴歸的視線。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回去換過了,此刻正圍著圍裙,在給我煮醒酒湯。
見我起床,他轉頭看過來。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你先去洗漱吧。」
「啊?哦。」於是我直接忘了回電話這件事,轉頭去洗漱了。
吃完早飯,沈鶴歸主動收拾完餐具。
然後問我:「要去看絨絨嗎?」
絨絨是死去的那只小貓的名字。
今天是它的忌日。
那年除夕夜,我抱著絨絨冰冷的屍體,在沈鶴歸的幫助下偷偷翻越了那道圍牆,找了個地方將它埋葬。
小時候站在牆下,總覺得那道圍牆是那樣的高,仿佛一眼望不到頭。
可直到翻越那道圍牆後,我才驚覺,原來也不過如此。
那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
埋葬了絨絨後,沈鶴歸又帶我去吃了宵夜。
除夕的夜晚,我們坐在熱火朝天的燒烤攤上,沈鶴歸像是怕我想不開,一改常態,絮絮叨叨和我說了好多話。
聊到最後,他問我想要報考哪所大學。
那時學校的保送名額已經出來了,參加了多次競賽,又穩坐年級第一的沈鶴歸,會被保送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而我那時候正計畫著出國留學。
在我說完想去的學校後,沈鶴歸先是愣了幾秒。
隨後又掩飾性地笑了笑。
「挺好的。」他輕聲說道,「你本就該屬於更曠闊的世界。」
像是驗證了他那句話,之後在國外留學的那幾年,我確實過得很精彩。
直到畢業那年,奶奶突然去世,我連夜坐飛機趕回來奔喪。
葬禮上,親戚們嘴上說著恭維我的話,看向我的眼神卻帶著一絲憐憫。
這個家裡唯一疼愛我的奶奶去世了,掌權人交替,生父許兆還有著一對私生子女。
在那種情況下,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大家都以為我會在這場繼承人鬥爭裡落敗。
直到奶奶的遺囑被公佈。
和我的生母一樣,奶奶在死前也選擇了將名下所有的股份和財產全都留給了我。
我一躍成為了公司最年輕的大股東。
生父許兆從難以置信到氣急敗壞,甚至在葬禮還沒結束時就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不孝。
可我仿佛什麼都聽不見,只是愣愣地看著遺照上奶奶微笑的臉。
為什麼呢……
為什麼同樣的事情,我要再經歷Ţŭₛ第二次呢?
心臟如同刀絞,耳邊嗡嗡作響,軀體化症狀差點讓我喘不上氣來,我大口大口呼吸,卻仍舊感到眼前發黑。
等到回過神來時,我已經下意識撥通了沈鶴歸的電話。
彼時的沈鶴歸正在遠隔千里的 N 市讀大學,自然不會像那年除夕一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可我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
「喂?」電話被接通,對面的人似乎剛睡醒,語氣還帶著一絲困倦。
「許朝顏?」
「沈鶴歸……」我哽咽著喚著他的名字,「你能不能……能不能幫幫我?」
在當時那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我能想到求助的人,竟然只有臨近畢業的沈鶴歸。
後來,如我所願,沈鶴歸來到公司,成了我最信任的秘書。
可現在,他也要離開我了。

12
絨絨被埋葬在郊區的山上。
我帶了不少好吃的去看它。
我與沈鶴歸似乎都默契的忘了昨晚的事。
等到我蹲在絨絨的墓前,絮絮叨叨地說完一堆廢話後,正打算替它扯掉附近的雜草時——
「喵~」墓碑後的草叢裡傳來一聲貓叫。
我好奇地挑了挑眉,走近了一看,果然在一個紙箱裡發現了一隻小貓。
小貓看著似乎才幾個月大,趴在箱子裡才剛剛睡醒,見我發現了它,它竟不怕人地在我手上蹭了蹭。
見狀,我下意識轉頭看向沈鶴歸。
「……」沈鶴歸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這貓也挺可憐的,要不許總收養了吧?」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笑了出來。
「沈鶴歸,你當我是傻子嗎?」
誰家的小布偶貓會被遺棄在山上啊!
見狀,沈鶴歸也不再裝了,無奈說道:「朋友家的貓生了一窩小貓,正在幫它們找主人,我恰好刷到朋友圈ẗù₁……」
「於是就給我要了一隻?」我看著他。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一上午完成這麼多事的,甚至還欲蓋彌彰的編造了這麼一齣戲碼。
「我以為你會喜歡。」沈鶴歸抿唇說道。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懷裡的小貓。
「你說,我要是養了新的小貓,絨絨會生氣嗎?」
沒人回應我。
一陣微風吹過,墓邊的野花拂過我的手背,像是小貓爪子在上面撓了撓。
「喵~」懷裡的小貓在我腿上踩奶打呼嚕。
我忍住想要落淚的衝動,仰頭沖沈鶴歸一笑。
「謝謝,我很喜歡。」

13
我開始著手調查生父許兆轉移資產的事。
這件事進行的很隱蔽,我連沈鶴歸也沒有告訴。
有了顧觀之的幫忙,我很快就拿到了不少證據。
足夠把身為受益人的許耀送進去的那種。
正式攤牌那天,我久違的回了一趟老宅參加家宴。
家裡的傭人這些年來早就換了一批,新來的傭人面上稱呼我「大小姐」,眼底卻透露著輕視。
許婉母子三人看到我回來,十分驚訝。
然而有了之前的教訓,這次許婉也不敢再輕易惹我了。
晚上吃飯時,我一個人坐在主位左邊,和他們一家子顯得格格不入。
拿出那份證據前,我想過無數次,對面會是什麼反應。
可出乎意料,對面的反應竟然是不知所措。
我看著對面母子三人震驚的臉,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瞞著許耀進行的。
我的父親,真的將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保護的很好。
好到事情敗露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茫然。
「這件事是我的主意,不關許耀的事!」
書房內,男人面色沉沉地看著我。
「是我低估你了,你果然還是像你那個母親,心裡充滿算計!」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是想對你弟弟下手,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所以,你願意替他坐牢嗎?」我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看著他。
「放肆!我是你父親!」
男人猛地拍了下桌子,面目猙獰。
仿佛我並不是他的女兒,而是他在這個世上最恨的人。
「你這個不孝女,早知道會有今日,我就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上!」
我想,我早就該料到的。
走出老宅時,沈鶴歸正在車邊等著我。
見我出來,他朝這邊看過來。
目光在落到我臉上那道鮮紅的巴掌印時,瞬間瞳孔一緊。
「他打你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默默上了車。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的眼淚便落了下來。
「沈鶴歸,我一隻以為,他至少是愛過我的……」只是後來他的孩子太多,他把屬於我的愛分走了一半給許婉姐弟。
我看著窗外的老宅,這裡是我出生和長大的地方。
可如今看起來,卻是這樣陌生。
「可原來,他根本就不愛我啊。」
前方開車的人沒有說話。
許久,耳邊傳來一道長長的歎息。

14
離沈鶴歸所說的離職日期已經過了半個月,我依舊沒有通過他的離職申請。
直到新來的助理也能泡出和沈鶴歸一樣的茶了,姜秘書也已經能夠熟練地接受沈鶴歸的所有工作了。
我與他都心照不宣的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去定制婚紗那天姜秘書正好有事,我還是喊了沈鶴歸陪我去。
設計師是賀家找的,賀臨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匆匆露了個臉後就又走了。
工作人員拉開試衣間的簾子的那一瞬間,我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門口的沈鶴歸。
工作人員明顯誤會了我和沈鶴歸的關係,笑著調侃道:「許小姐穿上婚紗可太漂亮了,給你未婚夫都看呆了。」
聞言,我下意識和沈鶴歸對上視線。
他正在看我。
如同那年除夕夜的燒烤攤上,他短暫愣了幾秒後,不自在地輕聲說道:「很好看。」
卻沒有反駁工作人員那句話。
我笑了,提起婚紗的裙擺,緩緩走到沈鶴歸面前。
「沈鶴歸。」我仰頭去看他的臉,「你是不是臉紅了?」
工作人員見狀,十分有眼色地悄悄退了出去。
更衣室內頓時只剩下我和沈鶴歸兩個人。
我習慣性使喚他:「幫我穿下鞋,裙擺太大了我蹲不下來。」
沈鶴歸不說話,像之前一樣蹲下了身。
大概是同樣的場景勾起了回憶,他一邊替我穿鞋一邊輕聲說道:「明天我會出差一趟,之前國外那個專案需要我去收個尾,大概會去一周時間。」
「哦,你去吧。」我還在饒有興致地欣賞裙擺上的蕾絲花紋。
「等到回來後,我就會正式離職。」
話落,握著我的腳的手微微用力。
是沈鶴歸預判了我的動作,在我抬腳踹他之前先一步控制住了我。
「放手,我不穿了!」我鬧脾氣道。
沈鶴歸歎了口氣,還是給我穿好了鞋子。
「地上涼。」
我氣鼓鼓地蹬掉了剛穿好的鞋子,狠狠踩在了他的腳上。
「為什麼非要離職?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都說了你想要什麼任你提,只要你別再說離職。」
「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個合理的理由,不然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沈鶴歸就這麼看著我鬧。
等到我鬧夠了,他撿起被我踢到一旁鞋子,再次替我穿上。
我紅著眼看著他,咬著唇不說話。
下一秒,他拿起一旁的頭紗,蓋在了我頭上。
純白色蕾絲蓋住我視線的那一瞬間,他飛快低頭,在我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
很輕,很克制,卻又很有分量。
我當場愣住了。
反應過來後,他伸手,隔著頭紗,輕輕揉了揉差點被我咬破的下唇。
「許朝顏,好朋友會這樣嗎?」他低聲問我。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心臟跳的很快。
怦怦,怦怦……
急促又有力。
「我說了,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他看著我,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嘲。
「你的世界多精彩啊……」
「而我只不過是偶然經過你窗前的飛鳥,在你的視線裡駐足片刻罷了。」
說罷,他沖我一笑。
「婚紗很漂亮,你會是最美的新娘。」
「至於婚禮,我就不去了。」
被困在圍牆裡的人,要怎樣才能抓住飛鳥呢?
無非是……飛鳥他心甘情願。

15
沈鶴歸說完,轉身就想走。
下一秒,我抓住了他的衣角。
「不許走。」
我固執地,想要留下他。
「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
「沈鶴歸,你喜歡我,什麼時候的事?」
心臟酸脹得難受,仿佛連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我看著面色平靜如死寂般的沈鶴歸,突然意識到,此刻再問這些問題,未免顯得有些愚蠢可笑。
分明過去,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他愛我的證明。
而我卻傻乎乎的,只把他當作是朋友。
可,ṭũ₋他說的對。
朋友之間會這樣嗎?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愧疚感蔓延了全身,我語氣磕磕巴巴的和他道歉。
可他卻只是搖了搖頭,笑得慘澹。
「沒關係,你不用感到抱歉。」
頓了頓,他語氣溫柔地說道:「只是以後,我們可能不能再做好朋友了。」
「不可以!」我幾乎是下意識反駁道。
可對上他的目光,我卻又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呢?
「我……要不,我們試試?」
像是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立馬說道。
「沈鶴歸,你給我個機會,我會試著愛上你的,只要你別離開我……」
這一刻,我固執的,近乎偏執的,只想要留住他。
「許朝顏。」
他突然沉下臉。
「夠了,你不用這樣。」
語氣聽起來有點冷。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愛人,就不要這樣。」
「那你教我啊!」
我突然就生了氣,氣急敗壞地大喊。
「沈鶴歸,那你教教我啊!」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任性的時候。
而沈鶴歸就這麼看著我,眼神無奈又包容。
「朝顏,愛是強求不來的。」
「我暗戀你,是我自己的決定,與你無關。」
總有人說,暗戀的人是卑微的。
可事實上,在這場暗戀裡,只要他想,他隨時都可以抽身離去。
一次次妥協,一次次停留,無非是因為他心軟了。
到最後,被動的那個人反而成了輸家。

16
試衣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咦,你們還在呢?」
是匆匆離去的賀臨又回來了。
見我正紅著眼和沈鶴歸面對面,他猶豫了兩秒。
「要不我待會兒再來?」
「不用了。」
沈鶴歸冷聲說完,轉過身快步離去。
只是擦肩而過時,他好似不經意地瞟賀臨一眼。
等到沈鶴歸走後,賀臨這才磨磨蹭蹭走到我身邊。
「我總感覺他剛剛的眼神像是想弄死我。」
「沒有吧。」
我心裡煩躁得很,隨口敷衍他。
「你看錯了。」
第二天到公司時,沈鶴歸已經去出差了。
新來的助理已經能很熟練地泡茶了,姜秘書像往常一樣彙報完工作,學著沈鶴歸的樣子整理好了我當天要看的檔。
少了一個沈鶴歸,一切似乎也還是在正常運轉。
可我卻又開始不適應了。
心情煩躁的很,開會時總想罵人。
甚至下班回到家看到小貓後也沒有緩解。
新接回家的小貓名字叫夕夕,是只粘人又愛撒嬌的布偶貓。
姜秘書送我回家時看到它,瞬間被萌化了。
「沈秘書可真會挑,果然還是只有他最清楚您的喜好。」
「他不在的時候,有這只小貓陪著您,您就不會孤單了。」
話音落下,我突然就明白了什麼。
所以,沈鶴歸將這只小貓送到我手裡的時候,心裡是這麼想的嗎?

17
顧觀之說,我這種症狀像是分離焦慮。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樣。
每次沈鶴歸出差時,我就總是格外煩躁。
我知道我對他有佔有欲,可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愛,我只是固執的想把他留在我身邊。
顧觀之開玩笑道:「姐們,你這症狀真有點嚴重了,感覺你下一步就要強制愛了。」
強制愛嗎?
我想了想。
假設找個小島把沈鶴歸藏起來,只有我一個人能看,似乎也還不錯。
那樣我就不用擔心他會離開我了。
可是不行,這不是愛吧。
「你愛裴頌聲嗎?」
「當然啦。」顧觀之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當時聯姻二選一,我爸媽想讓我選他哥,我堅持要裴頌聲。」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難怪賀臨說看沈鶴歸的眼神像是想要幹掉他。
我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解除婚約。
可還沒等我想好,賀臨那邊就先爆了雷。
他不知怎麼的抽風,突然和家裡人坦白說他愛上了別人,想要解除婚約。
這下好了,我不用想了。
我特意打了個電話感謝他。
要不是他,我還得費一番功夫。
「算了,你的處境只會比我更不容易。」
賀臨語氣毫不在意。
「我畢竟是我爸唯一的兒子,他還能打死我不成?」
「但還是謝謝你了。」我真誠說道。
在這個圈子裡,利益裡夾雜一分真心,已經是十分難得。
「唉,怪就怪哥們太單純,被人給耍了。」
「願聞其詳。」
「這事兒說來話長,幾年前我剛剛出國,一次意外……」
「說重點。」
「咳咳,他是搞藝術的,我和他告白,他說他不喜歡人類。」
賀臨語氣有些委屈。
「後來他說做不成戀人也可以做朋友,我說我不和喜歡的人做朋友,然後一時想不開就回國訂婚了。」
「……」怎麼回事,莫名有點耳熟。
「他說我離開後他發現他好像也有點喜歡我,結果回來睡了我就跑了。」
我難得地沉默了很久。
「去把他追回來吧。」
頓了頓,我又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去把他追回來吧。」
下一秒,我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了機場廣播的聲音。
「在追呢,我馬上就上飛機了。」賀臨樂呵呵說道,「雖然還沒想好怎麼追,但他都願意睡我,證明他愛我!」
我好心提議道:「或許,你可以和顧觀之取取經?」
「對哦!」賀臨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
「咱們裴大畫家也是搞藝術的,顧觀之肯定有經驗!」
「嘖嘖,說起來他倆訂婚的時候,我還送了定制金條呢……」
「……」原來那玩意兒是你送的啊,就這審美,難怪人家藝術生看不上你呢。
掛斷電話後,我想了想,點開 app 也給自己買了張機票。

18
落地 Y 國時,當地正在下著小雨。
我拒絕了分公司的員工來接機,自己打車去了沈鶴歸入住的酒店。
到達酒店門口時,正好碰上沈鶴歸和分公司的一群領導們一起回酒店。
他撐著傘走在最前方,熟悉的背影,讓我瞬間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我深呼一口氣,大聲喊道:「Romeo!」
最前方的人突然就停下來腳步,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他穿過人群,快步朝我走了過來。
「你怎麼來了?」
話落,他直接伸手用傘蓋住了我。
不是傾斜,而是全部。
身後隱約還能聽到分公司領導們善意的笑聲,大家當然知道沈鶴歸的英文名不叫 Romeo,但這不妨礙他們覺得浪漫。
我鼻子有些發酸。
「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我仰頭看著他。
「沈秘書,離職後你有什麼打算?」
沈鶴歸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沉思了兩秒。
「回家相親。」
說著,他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語氣冷漠。
「我年紀也不小了,家裡催得緊,急著抱孫子。」
「哦。」我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那介意孩子不是你的嗎?」
沈鶴歸錯愕地看著我。
我補充道:「毛孩子也是孩子,沈秘書不要有偏見。」
沈鶴歸沉默了。
「我想了很久,我可以接受你離職。」我輕聲說道。
「但是,沈鶴歸,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沈鶴歸抿了抿唇,正要開口——
「來之前,我已經和賀臨解除了婚約。」
「什麼?」沈鶴歸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所以,這次我是認真的。」
「不是試試,是認真的在一起。」
我看著他,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沈鶴歸,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嗎?」
話音落下,不遠處的鐘樓上指標正好經過了 12 點。
下一秒,鐘聲敲響,白鴿紛飛。
漫長的鐘聲裡,沈鶴歸就那麼看著我。
許久,他垂下眼。
無奈的,認命的,輕輕笑了。
「嗯。」
他輕聲應道。
「也行吧。」
我想,我不過是仗著他的愛,有恃無恐。
賭他會心軟。
賭他會停留。
時隔多年,我終於越過了年少時困住我的那道圍牆。
而圍牆的後面,是少年埋藏多年的盛大愛意。
(正文完)

番外•沈鶴歸
1
第一次見到許朝顏,是在一次物理競賽上。
全場上百個人,他只記住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不僅是因為她漂亮,還因為她很聰明。
後來,他總是在大大小小的競賽裡見到她。
時間久了,他開始對她產生好奇。
私立高中和重點高中挨得近,兩個學校共用一條小吃街,沈鶴歸總是能聽到一些關於許朝顏的傳聞。
許朝顏在這次月考又拿了年級第一。
許朝顏在運動會上破了學校的歷史記錄。
許朝顏在耶誕節收到了一抽屜的賀卡和禮物。
……
種種傳聞,每一條都在彰顯著她的不一般。
如果說讓年少的沈鶴歸找出一個詞用來形容她。
那麼他只能想到童話故事裡的公主。
美好又高貴。

2
和許朝顏搭上話是在高三的最後一次大型競賽。
他不出意外又拿了第一。
領完獎從許朝顏身邊經過時,對方破天荒地祝福他:「恭喜啊,又是第一。」
她和我說話了。
沈鶴歸強壓下心裡的緊張,轉頭認真說道:「你也不賴。」
這麼說,她會開心嗎?
對方當然沒有開心。
他也是這時才後知後覺,原來剛才對方是在陰陽怪氣。
「可大家都只會記得第一名,又有誰會記得第二名呢?」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絞盡腦汁想了許久想要安慰她,最後卻只是憋出一句——
「第一名記得啊。」
「騙人,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他當然知道了。
「許朝顏。」
他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沖她笑了笑。
「你叫許朝顏,我不會忘的。」

3
許朝顏第一次給他電話那天,正好是除夕夜。
電話響起時,他剛吃完年夜飯,正和家裡人坐在一起看春晚。
看到來電人是許朝顏時,他下意識以為是不是對方摁錯了。
眼看著鈴聲快要結束,他猶豫兩秒,還是接通了電話。
「新年快樂,許朝顏。」
他無比緊張地,努力溫柔地問道。
「吃年夜飯了嗎?」
對面的人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他聽到了哽咽的聲音。
「嗯。」
「你怎麼了?」他立馬緊張。
「沈鶴歸……」許朝顏哭著喊他的名字。
「我的小貓死了……」
除夕的深夜,他飛奔在街頭。
許朝顏家的別墅他知道,之前一次參加比賽時他看到了許朝顏的報名表,上面有她的家庭住址。
一路飛奔到許朝顏家,他站在別墅的圍牆外,努力試了好多次才翻上去。
許朝顏被他丟的石子吵醒,起床來到了陽臺。
四目相對,他這才記起來剛才出門太匆忙,吃飯時摘下的眼鏡忘了戴。
好在他近視度數不深,一路跑過來也沒有摔跤。
可是煙花炸開時,他還是沒能看清楚許朝顏的臉上的表情。
只聽到她又哭又笑的問道——
「沈鶴歸,你是羅密歐嗎?」

4
許朝顏的小貓死了,他帶著她找了個位置埋了。
埋葬完小貓,他主動提出帶許朝顏去吃宵夜。
可是除夕的夜晚,飯店基本都關了門。
最後只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燒烤攤。
他看著許朝顏坐在小折疊桌前,和周圍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心裡有些愧疚。
下次,下次肯定帶她去更好的地方。
他怕許朝顏不開心,吃飯時途中一直在主動找她聊天。
聊到最後,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心意的大學。
那時保送名額已經出來了,他以為按照許朝顏的成績,是肯定會被保送的。
或許,他們可以去同一個大學呢。
然後他就從許朝顏的口中,得知了她準備出國留學的消息。
沈鶴歸的第一反應是愣了愣。
過了幾秒,他又掩飾性地笑了。
「挺好的。」他輕聲說道,「你本就該屬於更曠闊的世界。」
是他忘了,他們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
若是在學校外面,他甚至不會有認識她的機會。
一次次努力拿第一,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是學校弱化了他們之間的階級背景,讓他誤以為自己能一直留在她身邊。

5
後來,大四的某天,他正在宿舍補覺時, 突然接到了許朝顏的電話。
一如那年除夕夜, 她語氣帶著哭腔,問他能不能幫幫她。
沒有人知道, 他那時已經拿到了國外某大學的 offer。
原本是為了離她更進一步。
卻不想, 命運陰差陽錯, 直接將他送到了她面前。
之後五年, 他給許朝顏當了五年的秘書。
中途有無數人朝他拋過橄欖枝, 也面對過無數次誘惑。
所有人都知道,沈秘書無所不能,是許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
可是,沒有人知道, 即便是許朝顏沒有打那通電話,他也會努力的,想方設法的,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誰會想到, 一貫清冷禁欲沈秘書竟然會對頂頭上司抱著這樣的心思?
如此卑劣。

6
再後來, 許朝顏要訂婚了。
新郎自然不可能是他。
他明明早該料到的。
像她這樣的家庭, 又怎麼會嫁給普通人?
對方是豪門賀家的獨生子, 從各方面而言,都和她很配。
般配到連沈鶴歸自己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他終於意識到,這些年自己究竟是有多麼癡心妄想。
好在, 還來得及。
儘管過程很痛苦, 可他還是需要及時抽身。
於是訂婚宴那天,他提出了離職。
「為什麼?」
出乎意料, 許朝顏的反應有點激烈。
「是我給你的待遇不夠好?我說了年後給你漲工資,你要是覺得還不夠,有什麼其他要求你也可以儘管提……」
可是,他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許朝顏,我算什麼呢?」
在你心裡, 我算什麼呢?
許朝顏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當然是我最器重的秘書, 只要你能留下, 你提什麼要求都可以……」
他搖了搖頭。
「我想要的, 你給不了。」
他不想要她的錢, 他只想要她的愛。
可,公主就是公主。
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怎麼會只偏愛一個人呢?
他覺得自己有些貪心了。
明明一開始,只是想讓她開心一點就好。
「許朝顏。」
他往後退了一步, 語氣很輕。
「給我留一點自尊吧。」

7
說好了要及時抽身。
可後來,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心軟了。
因為知道她過年時總是會心情不好, 所以他將離職的日子選在了一個月後。
她醉酒後哭著說「爸爸為什麼要把我的小貓送給許婉」,所以他連夜挑了一隻新的小貓送到她身邊……
一次又一次,他總是勸自己,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
就這麼離開她,你放心嗎?你捨得嗎?
他捨不得,也放不下。
他希望她一直開心,希望她健康長命, 希望她能被很多人喜歡。
他愛的清醒又盲目,慷慨又自私。
罷了,罷了。
他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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