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55 歲的生日會上,我公開宣佈離婚,外界譁然。
丈夫語氣溫和:
「沉靜,你的娘家早就沒人了,你現在跟我離婚,可是自討苦吃。」
「我們都不年輕了,別說氣話。」
轉天,我就在新聞報導上看到了丈夫帶著小三旅遊的照片。
他以此宣示,沒有我,他能有更年輕、更好的人選。
圈子裡的朋友都勸我接受現實,總歸要為孩子想想。
他們不知道,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想清楚了。
1
我的 55 歲生日會,辦得並不盛大,只邀請了親近的朋友和家人。
在餐桌上,我平靜地宣佈了離婚的消息。
丈夫穆修沉默了一瞬,溫和笑道:
「你這是又是在鬧什麼?」
「沉靜,你的娘家早就沒人了,你現在跟我離婚,可是自討苦吃。」
「我們都不年輕了,別說氣話。」
當著親朋好友的面,語氣中的不屑是如此明顯。
字字如刀。
我看著眼前儒雅的男人,並不生氣,平和地說道:
「你不早就期盼我離婚了嗎?」
「現在我願意主動提出來,你應該感到高興呀。」
兩個已是成年的女兒沉默不語。
穆修穿著高定西服,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
「那你就試試看吧。」
「我也想看看,沒有錢的喪家之犬能去哪兒。」
等穆修帶著怒氣走後,交好的王太太神色擔憂地看向我:
「沉靜,你都這把年紀了,就是為了孩子考慮,提離婚是不是有點……」
何太太就直白多了,她年長我十幾歲,快言快語道:
「不要衝動。都忍了幾十年了,不差這一點。」
何先生當年在外也是處處留情,甚至搞出私生子來,但何太太只裝聾作啞,故作不知。
後來,何先生重病期間,何太太照顧得無比妥帖,終於哄得何先生立下遺囑,所有財產歸何太太及其子女所有。
等何先生去世後,何太太手握遺囑,與小三小四打起官司,要求收回何先生贈予的房產財物。
自己則手握幾十億的財產。
很是揚眉吐氣了一陣。
何太太的意思我都懂,只是我和她情況不同,萬一我比穆修先死,以後他埋在我邊上,未免太噁心了。
於是,我寬言安撫她們:
「放心,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想清楚了。」
2
當晚,我就拉著行李箱離開了別墅。
只有二女兒穆安安在家,她沒有挽留我,而是幫我提著行李。
在車門前,她眼中含淚:
「媽媽,你到了地方記得告訴我一聲。」
我心下柔軟,溫言道:
「好。」
剛到新租的房子,就被通知,我的卡停了。
就連我掛職的基金會也來通知我,職務被停了。
我與穆修是簽過婚前協議的,婚後,我所有的名牌衣服珠寶的所有權實則都在穆家。
所以,穆修才會說我是「沒有錢的喪家之犬」。
手機上推送的最新八卦裡,穆修挽著小他十歲的女人陳佳妮出現在宴會現場。
面對記者的詢問,一襲紅裙的陳佳妮笑意盈盈:
「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穆修早就想離婚了,他老婆死皮賴臉地賴著,也是可憐。」
穆修默許了陳佳妮的話語。
我都能想到八卦小報第二天會怎麼寫我。
無非和十五年前一樣,嘲笑奚落我。
說我儘管是「正宮太太」,活得還不如小三。
穆修在以此宣示,沒有我,他能有更年輕、更好的人選。
而我,年紀 55,又無娘家做後盾,名下無房產資產,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伏低做小。
的確,表面上看是這樣。
但,我已準備了二十年,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我沒有再管,而是關了手機,好好地睡了一覺。
夢中光怪陸離。
我似乎夢到了以前的故事。
3
一開始,我與穆修也是人人稱讚的金童玉女。
我父親是商場新貴,因為踩對了風口,短短幾年,小生意就成長為大集團。
母親早逝,但是父親從沒有想過續娶。
而是好好地把我養大。
在國外留學時,一次派對上,我遇到了穆修。
穆修算是老錢家庭出身,相貌英俊,性格溫和。
穆修語氣帶著微微的笑意,對我舉杯:
「今天 S 教授還在課上提到你寫的小論文了,我也看了,的確寫得很好。」
我和他相談甚歡,驚喜地發現有許多共同愛好。
之後,穆修開始追求我。
他會在我嫌棄白人飯不好吃時親自下廚學習給我做中餐,會為了我想要的玩偶去熬夜排隊等待……
少年人的愛情總是那麼真摯。
面對他閃著星光的眼神,我同意了他的追求。
本身,我是打算畢業後再去見穆家長輩的。
可計畫不如變化快。
父親的公司經歷了經濟危機後倒閉了。
父親身上債務纏身,突發心血管疾病猝死。
我得知消息趕回國內時,只看到了父親的遺體和他留下的巨額債務。
我傷心欲絕,幾乎哭暈過去。
其他親戚宣佈和我們家斷絕關係,可明明之前父親發達時,他們沒少占好處。
我第一次知道了人情冷暖。
當時,只有穆修一直陪在我身邊,不斷開導我。
但穆家不會允許這樣一個落魄的兒媳婦進門。
穆修篤定地對我說:「相信我。」
為了我,穆修開始與家裡抗爭。
他是家中獨子,向來優秀受寵,穆父甚至動用了家法,把穆修打得全身是血。
我吹著穆修的傷口幫他上藥時,眼淚就下來了。
穆修吃力地抬手,幫我擦掉眼淚:
「這有什麼?別哭呀。」
為了讓穆修「懂事」,穆家直接把他趕了出去,斬斷他所有經濟往來。
私底下,穆母曾經來找過我。
雍容華貴的貴婦人在餐廳裡神色懇切,語氣輕柔卻堅定:
「穆修是我唯一的孩子,以後註定要繼承穆家。
「從小,他上的私教課、學習的知識都是安排好的,家裡給了他這麼多資源人脈,不是希望他娶一個身負巨額債務,對他毫無幫助的女性的。」
穆修聽聞消息後匆匆趕來。
他堅定地握住我顫抖不已的手,對他母親說:
「這是我愛的女人,我只想和她在一起,並不是以情人小三的身份,我一定要給她名分。」
我大為震驚感動。
那時候的穆修是多麼堅定,多麼愛我呀。
穆修開始利用學到的知識創業。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狹小的出租屋裡我們分吃水煮麵條。
即便工作再忙,穆修也會在節日親手製作禮物給我。
穆修的確是個商業天才,即便在穆家放話出Ṭù⁴來的情況下,他的公司還是做起來了。
這場拉鋸戰持續了三年,終於,穆家同意讓我進門了。
4
故事到這裡,基本就是「王子與公主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現實不是這樣。
穆父本就身體不好,穆修服軟後,穆父退居一線,取而代之是穆修空降管理層。
穆修很快幫我還清了債務。
因為愛與感動,婚後,我忍下了穆父穆母的種種刁難。
穆修越來越忙,他忙著開會,忙著工作,他眉頭越皺越深,人也越來越冷漠。
他還染上了煙癮,我經常看到他半夜仍在書房,一邊抽著煙一邊處理事務。
本身穆家父母為穆修看上的是集團老臣的女兒——老臣手裡股份不少,這樣便於穆修順利掌握集團。
但穆修娶了我。
集團裡不少人以老賣老,覺得他過於沉迷兒女情長,又覬覦集團利益,處處刁難他。
更別提,外部環境日新月異,從事實業的穆家利潤越來越少,應是轉型時機。
公司正處於內憂外患之際。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著我的目光少了愛意,多了不耐。
是因為宴會上,父親曾經的對頭嘲笑他?還是因為他的發小因為娶了家庭顯赫的妻子而順利擴大了公司規模?
與此同時,我忙著學習各類禮儀知識,學習珠寶玉石的成色,學習如何與那些富太太們打交道。
接手家裡的基金會,一點一點學著做。
面對他人的嘲諷譏笑,我不是不委屈,但因為愛,我都忍下了。
我曾經偷偷在衛生間哭,哭完又補妝,重新撐起從容的微笑來。
漸漸地,我習慣了穆夫人的身份,穆母對我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但我與穆修卻漸行漸遠,他與我話越來越少。
穆修的嘴裡開始經常出現秘書的名字。
他帶著笑意的語氣說新來的秘書是個傻白甜,很有趣。
我心有不安,多問了幾句,穆修寬慰我:
「小姑娘也是名牌大學畢業,正規管道招聘來的,你別多想。」
我半信半疑。
我像個鴕鳥一般自欺欺人,埋在殼裡。
我總想著,他曾經那麼愛我,怎麼可能有外遇呢?
直到十五年前。
我方知故人心易變。
5
我 35 歲生日那天,穆修出了車禍。
聽聞消息的我急忙趕到了醫院。
守在門口的助理面露難色。
我沒看出來助理的眼色,拉開助理,透過透ƭúₙ明玻璃看到——
我的丈夫滿眼含情脈脈,正一口一口地吃著秘書給他盛的粥。
秘書長相明媚,微微嘟著嘴,似是在撒嬌。
我如墜地獄。
我下意識地沖進去,怒不可遏地質問他們。
穆修躺在病床上,神態疲倦:
「你到底在鬧什麼?」
我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我要求穆修立刻開除這個秘書。
現在想想,或許也因為那段時間我忙著照顧家裡家外,實在身心疲憊吧。
穆修靜靜地看著我發瘋,伸手牽起了身邊的秘書,他話語很冷漠:
「當年,不顧父母反對,我非要娶你,還幫你還債,我對你已經夠好了。」
「你不要如此不知趣。」
「你看看你現在,就跟潑婦一樣,真的看你一眼就煩。」
我怔愣在原地,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下。
我從不知他原來是這麼想我的。
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時,穆修又丟出一個重磅炸彈。
他說,秘書陳佳妮懷孕了,他經歷了這次車禍後深深覺得人生苦短,不能辜負對方。
他問我,要不要離婚?
陳佳妮滿臉驕傲地挺了挺肚子,眼神裡滿是挑釁,她露齒一笑:
「大姐,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你都這麼老了,讓位吧。」
我幾乎是倉皇而逃。
面對女兒們嘰嘰喳喳地問著爸爸怎麼樣了,我勉強應付過去。
我把自己關在臥室裡,看向鏡子。
儘管有昂貴的保養品,但我的臉頰還是不可抑制地衰老下來——和比我小十歲的、嬌豔明媚的陳佳妮對比,就更明顯了。
我崩潰地隨手抄起東西砸碎了鏡ƭũₚ子。
那時的我不會想到,穆修會在之後做得更過分,幾乎把我的尊嚴往地上踩。
6
一覺醒來,我笑自己果然是老了。
人老了,就喜歡回憶過去。
提示鈴聲響起,是穆修發來的短信。
【鬧夠了沒?】
【我要穿的藍色西裝在哪兒?】
【明晚有王太太的慈善晚會,記得出席。】
我直接將穆修的聯繫方式拉進黑名單,然後出門開車,去了本市著名的律師事務所。
因為早有預約,助理把我帶到頂層辦公室門前。
打開門,王太太的小兒子王晨正微笑地看著我:
「沉姨,你來啦。」
我點點頭,施施然坐到椅子上:
「因為婚前協議的關係,公司裡的股份我沒法沾染——我也不想沾染。」
「我現在只希望能儘快離婚,一分一秒我都忍不下去了。」
忌憚穆家的權勢,願意接我離婚官司的律師不多——王晨算一個。
想當初,為了搭上王太太這條線,我也算煞費苦心。
我初入圈子時,大部分太太都瞧不上我這麼個破落戶。
她們也會言笑晏晏地與我說著客套話,但眼裡的輕慢不是作假的。
聽聞王太太想要舉辦畫展做慈善,我毛遂自薦。
王太太勉強應允後,我幾乎是廢寢忘食地籌備,熬了幾個大夜,把自己都熬瘦了。
好在,畫展辦得很專業,眾人交口稱讚,王太太很滿意。
從那天起,我終於可以參與王太太的茶話會了。
二十年前,王太太在茶話會上驕傲地說著她小兒子即將法學博士畢業的時候,我就不動聲色地要了聯繫方式。
此時,王晨正含笑附和:
「放心,就算看在您和我母親的關係上,我也會盡力幫您。」
「您看看我初步擬定的離婚協議,不滿意的地方您提出來,我們再改。」
我滿意地看著這份離婚協議。
似是看到了我的新生。
7
我打了電話,言辭懇切地對王太太表達了不能出席晚會的歉意。
王太太歎息著:
「看出你離婚決心的堅定了,好吧,我支持你。」
我心中一暖。
多年交好,也並不都是利益。
我雖沒去晚宴,但也有圈子裡的朋友跟我說著八卦。
這次晚宴,是陳佳妮陪著穆修去的。
或許是因為以前陳佳妮從沒來過這種宴會,一來就得罪了不少人。
她不清楚各家的人情關係,做出在張家繼母面前誇讚張家大兒子的事來,把張家繼母氣得翻了個白眼。
誰都知道,張家大兒子是前一個夫人生的,和繼母關係非常差。
後來,她不僅叫錯了幾家夫人名字。
居然還在一名夫人抱怨小三時,對小三表達了同情。
王太太當眾陰陽怪氣:「小三就是上不得檯面呀。」
眾人輕笑。
穆修成了一個笑話。
穆修臉色陰沉,宴會開到一半時就拉著陳佳妮急匆匆走了。
8
把離婚協議書寄給穆修後,他換著號碼給我打電話:
「我還想著給你個機會,讓你回來做穆太。」
「可你是不是瘋了?!都一把年紀了,現在也學那些小年輕搞什麼離婚?!」
聽著穆修在電話裡的憤怒粗喘,我笑了:
「你不是應該最希望我離婚嗎?不然你的小情人怎麼上位呢?」
穆修沉默了數秒,冷笑一聲:
「當初是你像狗一樣地求我不要離婚的。」
「現在你想離婚就離婚,你把我當什麼?」
「沉靜,你要想想女兒們。」
「畢竟我可不只有她們兩個孩子,如果你非要繼續作下去,那我就讓曉曉進集團了……」
穆修再次提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讓我指尖微顫。
世人看到的都是他光鮮溫和的外表。
只有我知道,他是多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現在,他居然拿女兒來威脅我!
我定了定心神,語氣嘲諷:
「拿私生女威脅我?好啊,那你就這麼做吧。」
穆修立刻掛斷了電話。
我發了短信給大女兒穆伊衡,告訴了她,私生女穆曉即將進集團的事。
已是項目總監的她回復我:
【媽,別擔心。】
【相信我。】
9
十五年前,我們鬧得真的很難看。
聽到穆修想與我離婚,我哭泣不解,想問穆修要個答案。
我本以為我們是平等的愛人。
但穆修說,他幫了我這麼多,我更是人人羡慕的穆太,這些都是他給我的,所以我要知情識趣。
我這才知道。
原來他眼裡,我只是他的施捨物件。
我痛苦地摔砸著盤碟,穆修與我越發疏遠。
我不是不知道越鬧越會把他推遠。
Ṭû⁶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Ṱŭₖ開始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不能忍受他出軌,怒火與妒火不停地沖刷著我的理智。
讓我徹底死心的,是看到了電視裡穆修的採訪。
穆修在媒體前,神情真摯:
「以前的我覺得生活很無趣,每天只有鉤心鬥角的人際關係和數也數不清的檔批示。」
「但自從遇到了佳妮,我才學會了做一個善良的、懂得感恩的人。」
「我真的很愛她。」
陳佳妮烈焰紅唇,乖巧地靠在穆修身邊笑。
兩人看起來可真般配啊。
他當眾抒發對小三的愛意,那我算什麼?
事情鬧大後,穆母知道了,特意讓我去見她。
穆父早幾年便去了,穆母身體不好,將家裡權柄移交給我後,就搬去了療養院。
白髮蒼蒼的穆母輕描淡寫地勸我:
「穆修事業這麼成功,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不會少,你要習慣。」
「放心,那個陳佳妮也不是什麼好的,我還是很看好你的。」
「你下決定前可要多思多想,不要衝動行事。」
「就算不為你,也要為你女兒想想。」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儘快生個男孩兒。」
穆母把調查到的陳佳妮的資料給我看了。
陳佳妮出身普通,且懷的孩子做了檢查,是個女孩兒。
渾渾噩噩地走出療養院,我發現我的卡被穆修停了。
坐在別墅裡的沙發上,我一時之間很迷茫。
我發現我現在離婚,就是身無分文的結果。
我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女孩了,我沒有一往直前的拼勁兒了。
就算能順利離婚。
第一種可能性,我帶不走女兒們。
可穆修大約很快就會有下一任老婆,婆婆重男輕女,他們又會怎麼對女兒們?
就算能帶走女兒。因為婚前協議,我分不走穆修一分錢。
我的父母早已去世,我又三十多歲了,難道我要一邊打零工一邊養育女兒嗎?
現實不是大女主爽文,我不能一口氣點石成金,三十多歲出去打工還能白手起家再創輝煌。
天大地大,竟然沒有我的容身處。
最終,我想清楚了。
我在媒體前打落牙齒和血吞,微笑著說:
「且行且珍惜。」
「我不願意和我的先生離婚,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撫養那個私生女。」
那一刻,我恨不得當場死去。
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旁觀者,看著「我」的肉體的嘴巴張張合合,說著能踩碎我自尊的話語。
當晚,社交媒體就「爆」了。
無數人謾駡我果然「大婆教」「心疼男人」,八卦小報也嘲笑我「正宮地位還不如小三」。
看到我的態度後,穆母堅決站在了我這一邊。
我平時的精心社交起了作用。
許多集團老臣的人情往來都是我負責的。
他Ṱû⁻們也不同意,許多叔伯輪番上門勸說穆修。
最終,在各方壓力下,穆修松了口氣,冷淡地跟我說:
「你乖乖的,別鬧,我就不離婚。」
兩個女兒知道了她們父親出軌的事,很不能接受。
二女兒穆安安嘴一癟就哭了出來:
「爸爸……爸爸不要我們了!」
大女兒穆伊衡則是叉著腰,跟個小大人似的說:
「媽媽,以後我保護你!」
我心中寬慰,抱住兩個女兒。
她們是我在世上僅存的血脈,也是我最愛的人。
我不再管穆修,他的一切事宜我都託付給管家。
只對我女兒們付諸全部的愛意與教導。
大女兒畢業後對管理很感興趣,於是我對穆修提議讓大女兒進集團做事。
穆修大約是滿意我的「懂事」,對於大女兒也有感情,於是大手一揮同意下來。
大女兒果然很有天賦,在集團做出許多成績來,已經升任項目總監。
二女兒對藝術更感興趣,我也早早找了名師教導,連開畫廊的資金和人脈都幫她準備好了。
而我的私人小金庫,也終於攢到了自己希望的數目。
一切準備就緒。
是時候提離婚了。
10
雖然王太太的晚宴我因穆修沒去,但她還是來了我舉辦的獨立設計師的秀展。
自從發現自己手上沒錢後,我花了二十年,想盡辦法搞錢。
我結交一些獨立設計者,利用富太太的圈子,幫她們牽線搭橋。
那些富太太只想要最獨特的設計,市面上的奢侈品牌已經不能滿足她們——正好,我眼光還不錯,可以找到最符合她們審美的設計作品。
而我從中抽取一定的費用。
我雇傭會計師開設了境外帳戶,將賺的錢一筆一筆轉移到境外去,保證離婚後我也能衣食無憂。
這一次,是我最後一次舉辦秀展。
我打算將人脈關係都交給小女兒,以後她要在藝術圈立足也更輕鬆些。
因為我的好人緣,圈子裡來的夫人小姐不少。
但,竟然看到了張佳妮,她一襲紅裙正款款走入。
不知她哪來的邀請函,但來都來了,我也不可能當眾撕破臉,委實不好看。
倒是陳佳妮滿臉張揚的笑意湊上來:
「哎喲,穆、太、太,聽說你向穆修寄去離婚協議了?」
「哈哈,您可真有趣,以前像條狗似的扒著不肯離婚,現在可別又當又立,一邊以退為進,一邊舉辦秀展。」
其他太太似有若無看好戲的眼神悄悄向我這邊瞥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何太太就走到我身邊,擲地有聲:
「我說怎麼一直有臭味呢,不知道是誰吃了屎不刷牙,滿嘴噴糞。」
「小三跑到正室面前囂張,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這話可真夠粗魯的,不過我喜歡。
陳佳妮冷冷地掃視過我,對何太太說:
「何太太,你總該知道,穆修愛的是我,沒准什麼時候我就上位了。」
「更何況,我的女兒都進集團了。」
「為了穆家和何家的交情,你說話也該注意點吧。」
我幾乎笑出聲。
也不知道穆修是怎麼寵愛的陳佳妮,將她寵成了這樣驕縱的模樣。
何太太抬手就扇了下去: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這麼和我說話!」
何太太現在也是大權在握的董事長,何家規模並不比穆家小,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陳佳妮被氣得臉色漲紅。
我在一旁鼓掌笑道:
「這位……陳小姐,不知道你是以什麼身份對我大放厥詞,穆修的小三?情人?」
「有本事你就趕緊讓穆修同意,不然你可一直都見不得光。」
周圍傳來低低的笑聲。
陳佳妮氣惱地跺了跺腳,捂著臉轉身便走。
11
我想起二十一年前的何太太。
那時候我剛結識何太太,她面色憔悴,臉上的粉底遮不住眼下的黑眼圈。
後來好不容易稍微混熟,竟是陪著她一起打小三。
在高檔會所裡,何太太抓撓著小三,憤怒地嘶吼著,全然沒了平時的優雅。
何先生穿好衣服,不耐地吼道:
「你個死婆娘也敢來指使老子了?玩個女人你說個屁!實在不行就離婚,你給我滾出去!」
何太太羞惱得滿臉通紅,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何太太娘早逝,爹賭博,小小年紀就進了娛樂圈打拼,後來遇到何先生的猛烈追求,息影安心做何太太。
在何先生走後,何太太的眼淚沁透了我肩膀處的衣服。
她說:「男人的承諾是最不該信的,你也要小心。」
當時的我覺得穆修是個例外。
卻不想她一語成讖。
再後來,何太太就對何先生出軌一事視若無睹了。
但她與我的情誼越發好了。
不僅經Ṫųₛ常照顧我的生意。
而且,在得知我大女兒進了集團後,特意讓手下公司與穆家集團成了好幾筆生意,以此來提高大女兒的實績。
就如這時,何太太握著我的手誠懇地說:
「聽說你家那個私生女也進集團了?放心,我家的專案只會給你的女兒做。」
我得體地微笑。
這就是我這麼多年來打下的關係網。
不但保證我的衣食無憂,更會讓我的孩子們受益。
12
陳佳妮得罪何太以至於何太放話和她過不去的消息傳遍了圈子。
聽聞穆修很惱怒,禁止陳佳妮再去任何宴會。
他換著號碼發短信更頻繁地問我現在住在哪裡。
他語氣第一次放軟,竟然能說出想我了這種話。
我住的地方是王太太名下的房子,他自然查不到。
我沒理他。
正巧,大女兒剛忙完一個項目,說想和我聚聚。
平時大女兒都忙得腳不沾地,這次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我欣然前往。
我去了公司,在秘書的安排下,坐在她辦公室等著。
我正百無聊賴地翻看著雜誌時,辦公室門被大力推開。
一名身著名牌的年輕女子大步闖進來吼道:
「穆伊衡!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大小姐嗎?你還叫人卡我的方案?就這麼嫉妒我!」
「爹地只愛我的媽咪!他一點都不愛你!」
看到辦公室裡只有我在,她愣了下。
我認出她來,是穆曉。
陳佳妮的女兒。
穆曉小的時候,我見過她一面。
那時候的穆修對我厭惡至極,連家宴也讓陳佳妮帶著穆曉來。
穆曉第一次來的時候,我立刻掀翻了桌子,冷冷地說:
「你可以養小情人,但誰叫你把她們帶回來的?」
「你不嫌髒,我的女兒可嫌髒!」
穆修與我不歡而散。
我還記得穆曉怯生生、可憐兮兮的模樣。
以及穆修對穆曉寵愛的目光,安慰的語氣。
穆修全然忽略了我的兩個女兒,眼中只有穆曉。
他們走後,二女兒抽抽噎噎,哭著罵穆修。
大女兒冷靜地讓傭人收拾家務。
大女兒黑漆漆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似是想通了什麼,鄭重承諾道:
「媽媽,你放心,等我長大後,你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了。」
13
沒過幾秒,大女兒就來了,她顧不得跟我打招呼,冷笑著對穆曉道:
「不僅是我不同意你的方案,連總經理張叔也一樣。」
「怎麼,你的意思是張叔也對你有意見嗎?」
張叔是陪著穆修過來的「老臣」了,穆曉也知道。
一時間,穆曉張口結舌,「你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終,只好抹了抹被氣出來的眼淚,罵了句「不受爸爸喜歡的可憐蟲」,走了。
看起來真是和她媽一樣蠢。
也幸好,她不夠聰明。
大女兒微笑著看向我:
「媽,等著急了吧,我訂好餐廳了,是你一直喜歡的。」
我和大女兒挽著手一起去了餐廳的包廂。
問過彼此的生活近況後,大女兒笑容滿面:
「媽,你終於提離婚了。」
「你不知道,陳佳妮最近搞出多少丟人的事情來,我每次碰到穆修,他臉色都跟吃了屎一樣。」
我輕歎:「可惜穆修還拖著不肯簽離婚協議,還天天打電話發短信騷擾我,真是煩人。」
大女兒捂嘴笑道:「因為他發現自己寵愛的小情人是個廢物唄,只有你才能撐起穆家。」
「他居然還跑來問我,你住在哪裡。」
「不過,你放心。」
「我輪崗也差不多是時候了,穆修馬上就會同意和你離婚了。」
看著大女兒神采奕奕的表情,我很欣慰:
「你別太累了。」
14
沒過幾日,大女兒請我到董事大會看場好戲。
看到我一身白色西裝出現,穆修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他連忙向我走來,語氣急切:
「沉靜,你離開我後,我才發現我是多麼需要你。」
「你不知道,陳佳妮有多麼無知。」
「我好想念你做的粥、你準備的衣服……陳家妮什麼都不懂!」
我敲了敲桌子,找了位置坐下:「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別敘舊了。」
穆修整了整領帶,正色走到首位。
可等會議開始,他的臉色越來越差,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和大女兒。
我卻看著窗外的日光走了神。
穆母走的那日,也是這般的天氣。
暖融融的日光照射進屋內,卻照不熱穆母垂危的身體。
她當時已經很虛弱了,還在問我穆修回來了沒有。
我搖搖頭。
年紀尚小的大女兒怒氣衝衝地說著因為穆曉得了重病,陳佳妮和穆修都在醫院照顧穆曉。
穆母眼角劃過一絲淚光,最後對床前的律師囑咐。
穆母的確很不滿我生的是女兒而非兒子。
但,自從穆曉出生後,不論是我還是別的女人都沒再生出孩子來。
更別提在她生病的時候,大女兒天天去看望她,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穆母很喜歡大女兒。
所以,在穆母的遺囑裡,她把自己集團的股份都贈送給了大女兒——
我的確碰不到股票,但不代表我的女兒也碰不到股票。
15
女兒利用我給的資金收購了不少散股,加上穆母給予的股份,已是超過了穆修。
而在董事會其他成員那邊。
在女兒們還小的時候,我就經常帶她們往來於這些人家裡。
他們是看著女兒長大的。
女兒做出的成績,和穆修的情人陳佳妮搞出的種種壞事相對比。
最終,穆修被罷免了總裁職務。
大女兒接過職務,帶著驕傲的神色看向我,似乎在說。
媽媽,我做到了吧。
我回以鼓勵的笑容。
穆修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走出會議室的。
16
再次見面。
是在以前住的別墅裡。
女兒們早就搬了出去。
現在,只有穆修還住在這裡。
他的頭髮幾乎一夜變白,人也蒼老了不少。
他苦笑著說:
「真是你教導的好女兒。」
「伊衡給我下最後通牒了,如果我再不和你離婚,她就想辦法把我送精神病院去。」
「——反正,我現在什麼職務都沒了。」
他頓了下,臉上居然露出一個老父親般欣慰的笑來:「也不愧是我的女兒,繼承了我的種,不像穆曉……」
我假裝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輕快地說:
「那你快簽字吧。」
穆修低下頭,似乎有晶瑩的淚水滴落。
他拿著筆,顫抖著簽下了名字,語氣微微顫抖:
「沉靜,我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走到這一步。」
「這幾天來,我一直在看當年我們相愛時贈送的東西。」
「當年的我被迷了心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做——」
穆修抬起頭,他雙眼露出渴求,似乎在希望我像十五年前一般原諒他。
我不為所動,一把抽過離婚協議,仔細看過,露出滿意的微笑:
「哦。」
我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背後似乎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17
穆修被卸任了職務,連帶著穆曉也被開除了。
後來,陳佳妮想來找穆修,被他毫不客氣地趕了出去。
穆修成了拿著股票的富貴閒人,卻仍不安分,跑去外地賭博,結果輸了巨額財物,一下子氣血攻心病倒了。
聽聞這件事的我,停下了全世界旅遊,特意飛去療養院看了他一眼。
在進門前,家庭醫生意有所指地說:
「穆先生這病,切忌情緒激動啊,夫人說話時可要緩緩來。」
我點點頭,推開ťüₚ了門。
穆修幾乎是癱軟在病床上,看到我,他激動咳了兩聲:
「沉靜, 你來了!我就知道,你還是看重我的,對不對?」
我不動聲色地擺弄著胸前的微型錄影機,柔聲問:
「穆修, 陳佳妮現在帶著孩子想看你, 她到處說你拋棄了她,說你薄情寡義。」
「她說你的財產有她的份。」
「你怎麼說?」
我動作溫柔, 就像我真的是個為他考慮的好妻子一樣。
這段時間, 家中的傭人在我的授意下時不時地說著陳佳妮和穆曉是多麼不像話。
自然,穆修一聽,怒髮衝冠:
「怎麼可能!她們天天只會給我找麻煩, 也配?」
「我的財產只會給你和我們的女兒!」
他頓一頓, 討好似的握住我的手:
「沉靜, 我好想你。你是不是特意回來看我的?」
我默默關掉了錄影機。
雖然這不一定能成為遺囑, 但到時候打遺產官司時,也算是有力證據了。
我轉了話題,悠悠地提起另一件事:「你這麼多年,一直沒生出其他孩子,你不好奇嗎?」
穆修一下子想明白了,瞪大了眼睛,手指顫抖地指著我:
「是你、你這個毒婦——」
沒錯, 都是我。
在穆母病重之際,是我給陳佳妮透了口風,說我打算利用女兒生病奪回穆修的心。
她果然上了當, 利用穆曉讓穆修不能趕回照看母親。
別墅裡的傭人都是我的人,他們故意拖延時間,晚了一天告訴穆修穆母即將去世的消息。
也是我早早買通家庭醫生,讓穆修不育,不讓其他孩子威脅到我的女兒。
穆修的衣食住行都是由我負責, 這簡直太容易做到了。
輕快地走出療養院,感受著微風輕拂,我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時, 因為穆修的出軌,我得了重度抑鬱——我讓家庭醫生保密, 所以得病這件事誰都不知道。
在我看到穆修當眾對小三示愛的那晚。
我腦海中閃過的是少年時的穆修牽著我的手,說愛我的場景。
美好的回憶和現實的殘酷交織。
在我絕望得想自殺的那個夜晚。
二女兒拍著門哭,說她睡不著。
大女兒聲嘶力竭地在門外喊著我的名字。
我突然驚醒。
我不能死。
我還有我的女兒們, 我死了, 她們該怎麼辦?
我想, 就算我失去了愛也不要緊。
我要很多很多錢。
二十年過去了, 我終於做到了。
18
後來,我聽聞穆修情緒激動之下中了風, 說話直流口水, 人也癱了。
護工也不上心, 穆修天天被怠慢,而陳佳妮母女更是連療養院的門都進不去。
而這時的我,正在去北歐的候機室, 接到了王太太的電話:
「你也要來一起旅遊?還有何太太,可以呀。」
「我在北歐等你們哦。」
我的自由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