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同。
最純惡的那一年,我把學弟送的情書掛到了表白牆上,公開罵他惡心。
從此流言辱罵四起,學弟被霸淩逼得退學。
後來我家破產,當年貧困的學弟成了商界新貴。
再相遇,他掐著我的腰笑吟吟挑逗:「被惡心的 gay 弄成這樣……
「還惡心嗎,學長?」
1
我天生就不是甚麼好東西。
出生克死了自己母親,五歲把搶我玩具的表弟踹進泳池,七歲掐死了父親養的金絲雀,十七歲肆意糟蹋作踐別人的真心……
從小到大,幹過的壞事數不勝數,樹敵無數。
所以當一只尖頭皮鞋又踩在了我手背上的時候,我連眼皮都懶得掀。
舒了口氣,用左手拾起地上的酒瓶子就扣那人腦袋上,炸開一片液體。
「哇」的一聲。
鮮紅的血和酒順著他額頭流了滿地,嚇得周圍女孩驚跳起身,尖叫著往外跑。
「殺人啦!老板,紀舒野他又殺人了……」
我捂了捂耳朵,撂下沾血的酒瓶子,靠在沙發邊點了根煙。
自從紀家破產後,誰都想來踩我一腳。
可我,偏不讓人踩。
青霧繚繞中,場面一度混亂。
眾人聚在腦袋開花的富二代前,安慰瘋狂叫罵的他,一邊打 120 ťŭ̀ₖ一邊報警。
富二代砸了打電話那人的行動電話,捂住傷口指著我叫囂:「紀舒野,你給老子等著!老子今天不弄死你我他媽就不姓謝……」
「哦哦,你姓謝?」
我取下煙吐了口濁氣,不耐煩地扯松了制服領帶:「不好意思,得罪的人太多,我記不清小嘍囉。」
他暗罵一聲,「啪」地一下又敲碎了個酒瓶子,卻被一幫勸架的攔在原地。
我翻著白眼甩了甩手背的灰和血,覺得挺沒意思。
打又不讓打,門口還一群保鏢堵著不讓走。
待會又要被老板訓話扣錢,買不了煙和酒……
「別吵了。」
正煩躁著,方才角落裡某個一言不發的陰暗批突然起身,一句話叫停了所有人。
走進光影裡的,是個漂亮到……令人惡心的,男人。
2
我恐同。
管他男同女同,我都恐。
生理性的惡心,嫌棄,鄙夷。
所以見到那張做男做女都精彩的臉時,第一眼直覺告訴我他是 gay。
還是個有錢有權的 gay。
他淡淡睨了富二代一眼,那幫人便瞬間偃旗息鼓,咬牙閉上了嘴。
連怒氣沖沖進來想罵我的老板也熄了火,瞧見沙發前的人立刻點頭哈腰遞煙。
我退出名流圈多年,一時間沒認出來這人是誰。
不過我向來不愛巴結權貴,也懶得好奇他是誰,指著保鏢就問了句:「現在可以走了嗎?」
gay 遞了張名片過來,笑得很假:「收了就可以。」
「江總,這小子他……」
gay 又睨了老板一眼。
老板閉上嘴。
我接過名片, gay 叫江渡。
這名字有些耳熟,但包廂裡的血腥味太沖,我揣兜裡就溜了。
回去路上我拿僅剩的五十塊買了包煙,到家後卻發現家被砸了。
滿地的石膏碎片,彫刻半成品成了廢品。
指定是那幫要債的幹的。
但我沒錢維修,也沒錢出去住。
幹脆就地躺在廢墟裡睡了一夜。
3
第二天一早是被砸門聲吵醒的。
我起牀氣很重,開了門就一拳砸過去,等放高利貸的反應過來才吃了兩悶棍。
頭上的血直往下流。
他們把我拽到了樓下的小巷子裡,一群光頭文身男堵住我,二話不說就是揍。
我他媽甚至還在打瞌睡,一堆拳頭就哐哐砸了下來……絲毫不講武德。
打到我頭暈眼花,他們給我留了口氣。
我吊著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掄了一拳回去,才撒開腿跑。
他奶奶的,跑不過我。
躲進一條暗巷,我松了口氣,掏半天兜裡卻僅剩一張破名片。
窮得連張紙巾都沒有,給我氣笑了。
只好用那張破名片潦草擦了下血。
蹲在巷子裡抽完最後一支煙,我才撂了滿手垃圾,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
可這次還沒走出三步路。
「砰」的一聲——
一股巨大的失重感猛然襲來。
眼前頓時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4
再醒來是在醫院。
牀舒服得我以為自己是死了,壓根不想動。Ŧŭ̀⁰
直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在頭頂嚮起:
「紀舒野,還活著麼?」
似曾相識,仿佛很多年前就聽過。
轉身對上那張 gay 臉……我想揍人。
但被揍了三年,倒也能忍住那股無厘頭的沖動。
「活著。」我拔掉手上的針管起身,「是你送我來這裡的?我沒錢,別想訛我……」
「我不要你的錢,只是單純想救你。」
「那你也別想要我謝你,我可沒讓你救。」
江渡的笑容僵在臉上,似乎被我整無語了。
但我的的確確就是如此的不要臉,天生沒有心。
「沒關系,我也不要你感謝我。」江渡不笑時有些冷峻,摁住我手背的傷口漫不經心問,「我們以前認識的,還記得嗎?」
我端詳了下面前這張臉。
長成這樣,不像是會被輕易忘記的樣子。
可我確實不記得了。
誠實地搖了搖頭。
他無奈地笑了下,頗為惋惜的糢樣。
「不記得就算了,我來幫你回憶。」
江渡倏然湊得極近,墨色翻湧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興奮,壓抑著隱隱的躁動。
「很久很久以前……你幫過我。這次我找到你,就是為了好好報答你,報答恩情的……
「學長。」
5
我扇了江渡一巴掌。
氣笑了:「你騙你爹呢?
「老子甚麼德行老子自己不知道?還幫你,我操,說出去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江渡沒有笑,頂了頂腮也沒發火,轉身就出了病房。
我緊隨其後想走,卻被門口的保鏢攔住:「江總讓您留著好好休息。」
我砸了 VIP 病房裡的果盤。
發完火,躺牀上百無聊賴打開了電視機,好不湊巧跳到財經頻道。
商界新貴,醫療界橫空殺出的一匹黑馬……
江渡是個開制藥廠的。
主持人驚訝於他大學時期雙修金融Ṱṻₚ醫學,眼見著要進行一番商業吹捧,被我及時摁停。
靠在窗邊昏昏欲睡時,江渡又進來了。
提著一堆水果零食和鮮花,正中我喜歡。
他臉上被我打的紅痕還沒消散,就挽起袖子服侍我吃飯,將剝好的石榴喂到我嘴邊。
我甩手撒了滿地,他也不惱,舀了碗新的又遞到我嘴邊。
……
連續三天,日日如此。
我被他弄得沒了脾氣,突然有些動搖:「老子以前真幫過你?」
江渡真誠地點了點頭,「幫過的。」
「那你是 gay 嗎?」
江渡微怔。
削蘋果的手頓了頓,才搖頭:「不是,我有喜歡的人。」
他抬眼對上我狐疑的眼神,也沒有絲毫心虛。
「那好吧。」我直接湊上去咬過他手裡的蘋果塊,呲起大牙樂,「我信你了,哥們兒。」
6
後來出院,江渡帶我吃了很多頓好的,還替我辭了酒吧的工作。
追債的見我身邊有人,近期也不來騷擾了。
我久違地爽了把,過回了曾經的少爺生活。
每天躺他家別墅裡白吃白喝,啥也不幹。
但人閑著就會無聊。
無聊便會找事,刻在基因裡的惡蠢蠢欲動。
我已經好久不幹壞事了。
現在又有人兜底,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江渡平時工作很忙,讓我在家好好待著。
可在家裡只能踩死他的親手養大的花,難解心頭悶。
所以趁他又一次去國外出差時。
我偷了他的黑卡和高定西裝,溜進了夜總會。
7
夜總會上美女如雲。
我從小就習慣於游走風月場,隨地一演,便勾來幾個千金大小姐搭訕。
她們不認識我,笑著問我是哪家公子哥。
我猜她們認識江渡,於是說:「小江總他爹的好兄弟。」
大小姐們笑得杯中紅酒都晃出來了,用美甲抬了抬我的下巴,誇我長得真年輕。
我替她們抹了皮草上的酒漬,也跟著賠笑。
陪她們閑聊半小時後,我篩選出了其中一個最好騙的,也最漂亮。
然後把她單獨帶到了露臺……給自己的酒裡下了點藥。
這是我的慣用伎倆。
夜總會的酒不幹不淨很正常,扮豬吃虎這事兒我也最擅長。
只是這次扒松領帶要往她身上湊時……
後頸突然被一雙大手狠狠扼住,猛地將我往後一拽!
周身瞬間被一股藥味環繞。
肩椎骨磕到類似於胸肌的東西,硌得我發慌。
抬頭,便對上一雙陰鷙的暗眸……唇角勾起隱隱的笑十分瘮人。
8
「徐小姐,抱歉,他今晚恐怕不能跟你走了。」
姓徐的千金只是看了江渡一ŧų⁷眼,立刻鞠躬道歉,不再糾纏轉身就走。
聯想之前那些個富二代對江渡的態度,我隱約覺著有些不對勁。
可江渡不給我思考的機會,掐著我手腕把我拽下了樓,一把摔進黑色轎車裡。
我又躁又氣惱,蹬了江渡一腿就罵:「你特麼不是在國外出差嗎,怎麼沒死外邊呢?回來就知道壞我好事,我操你媽了個逼的……」
「紀舒野。」
車門前的江渡冷冷喊了一句,下一秒猛然攥住我的腳踝,不留餘力地狠狠一掰——
「咯嘣」一聲。
他竟然徒手、生生地將我腳踝骨……掰錯位了。
「艸!」
我痛得慘叫了聲,怒吼著爬起來想揍回去,卻又被他單手握住拳頭。
「你確定,還要跟我鬧?」
江渡突然不笑了,一雙暗眸沉得可怕,周身覆著冰冷寒意和洶湧殺氣。
「……」
高高腫起的腳踝骨還隱隱作痛。
以前被要債的報仇的揍過那麼多次,我第一次後背發涼,慫了。
因為這眼神,像是真的會弄死我。
9
車裡沉默一路。
我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和欲火,在心裡把江渡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下車時他二話不說將我打橫抱起,被我條件反射狠狠砸了一拳:「放老子下來!你他媽的惡心死了……」
江渡腳步頓了頓:「你說甚麼?」
「老子罵你惡心,惡心啊! gay 裡 gay 氣的死 gay,不就拿了你幾件衣服偷了張卡麼,艸……」
話未落音,我被重重砸到了一張大牀上,頭頂倏然落下一片陰影。
江渡似是吐了口濁氣,三下五除二取下皮帶,「啪」的幾聲抽到了我背上。
我痛得想躲,卻又被他捏了把本就紅腫的腳踝,狼狽跌倒在地。
徹底失去反抗力後,江渡蹲在了我面前:
「你說你,怎麼老愛踩別人雷區呢?」
他像個索命的厲鬼,單手扼住我的喉嚨往牀上撞,扯出個不寒而栗的笑:「學長,我給過你機會的,真的。」
掐到我瀕臨窒息前一刻,江渡松了手。
溫柔撫上我的臉問:「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我撐著地板猛咳幾聲,緩過神來就罵:「我艸你媽的……」
「天天艸艸艸……」
江渡像個神經病般冷笑兩聲,突然欺壓上來頂在我身後,意味不明撞了兩下。
我渾身僵住。
一股生理性的惡心霎時湧上胸腔,想跑卻被死死扣住了腰。
聽他輕描淡寫開口:
「學長,藥效很難熬吧?
「這麼喜歡艸……不如今晚我就操死你,治治你的惡心病,好不好?」
10
被壓倒在牀的那一刻,我想吐。
可江渡這死瘋子不知給我紮了甚麼針,體內的燥熱越發明顯,只增不減。
他逼我抬起頭看鏡子,附在我耳邊逼問我爽不爽。
我啐了他一口,狠命咬住他伸進我嘴裡的手指,染了滿嘴血腥。
可江渡只是悶哼了一聲。
用指尖扼住我舌根,又逼我吞了顆藥。
不出五分鐘,渾身上下的傷口漸漸麻木,腦子裡那股惡心勁兒似乎也消散了。
藥效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
瀕臨崩潰的我開始放棄反抗,被刺激得頭皮發麻。
身後的人一聲諷笑。
大手掐住我的臉就往鏡子前懟,逼著我看自己哭到崩潰的糢樣。
他笑吟吟挑逗:「被惡心的 gay 搞成這樣,還惡心嗎,學長?」
我哭著搖頭,反應過來後又罵他惡心,讓他滾。
江渡的笑容凝固。
挑了挑眉,下一秒便發瘋般將我摁倒在洗手池前,邊往死裡弄我邊質問:
「紀舒野,既然你還是死性不改,又怎麼可以忘記我呢,嗯?
「你憑甚麼能忘?你為甚麼要忘?你不該忘的……學長。」
瞠目喃喃到最後,江渡掐著我脖子吻了下來,堵住我所有惡語。
濃濃的血腥味和苦藥味。
他比我,更像個瘋子。
11
第二天我做了個夢。
夢裡是高二那年陰濕的梅雨季,回家撞見我爸帶了個男人回來,在我已故母親的房間裡亂搞。
我被惡心透了。
所以三天後收到某個學弟的情書時,我當場砸爛了他的禮物,踹了他一腳。
回頭又把那封情書掛在了表白牆上,公然罵他惡心。
我有意引導別人霸淩他,逼得他抬不起頭,最終退學。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個孤兒貧困生。
他唯一的奶奶也被那幫霸淩者波及,住進醫院生死不明。
他是為了打工賺醫藥費,才退了學。
得知這些的時候,我承認。
從前作了那麼多惡,第一次有愧疚感,覺得自己做過了頭。
可良心發作想要彌補的那天。
我被一輛車撞了,在醫院裡躺了整整半年。
12
再醒來對上眼前這張臉,記憶如潮湧。
全都想起來了。
當年車禍後選擇性失憶的那些事。
「江渡。」
我垂下眼避開他直勾勾的視線,啞著嗓子開口:「你是回來報複我的?」
撲哧一聲。
江渡的冷笑像個定時炸彈,總讓人後背發涼。
也讓人沒來由地煩躁惱怒。
「學長,終於記起來了嗎?」
「之前為甚麼要對我那麼好?」
我拔掉手上的針管咬牙爬起來,掐住他脖子砸了一拳:「媽的,為甚麼不直接揍死我殺了我?為甚麼要這麼惡心我?為甚麼?!我操你媽……」
江渡被我掐到幾近窒息,面上仍掛著笑。
他抬起指腹,輕輕摩挲掉我眼角濕潤,仍是笑,仍是笑……
生理性的淚水砸到他臉上。
我快被他逼瘋了。
「瘋子,死瘋子!!我艸……」
手背的血滲了他滿脖子。
我漸漸沒了力氣,還是不肯松手。
直到他笑著撫上我的手背,無聲開口:
「我,放,你,走。」
「……」
13
我又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坐在他家別墅大門口抽了支煙,才一瘸一拐晃到酒吧,要複職。
江渡昨天揍了我渾身上下,就是沒揍臉。
老板可金貴這張臉了。
所以即使闖了那麼多那麼大的禍,他也只是罵我兩句,轉頭就把制服甩給我。
又重複此前說過無數次的話:「要是下次你再亂來,我們小廟就真的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我齜牙咧嘴笑著應好。
即使腿瘸了,也不妨礙坐吧臺隨意搖搖酒就招來一堆客人,讓一個片區人滿為患。
那天過後,要債的又纏上了我。
生活再次成了一攤爛泥。
但這都無所謂。
比它更難熬的,是每個不眠之夜裡的噩夢,是每次看到鏡子就會生理性惡心,想吐……
吐到天昏地暗,我爬起來漱完口抹了把嘴,決定幹完這個月去醫院看看。
可還沒等到月底給醫院送錢那天。
酒吧老板預支了工資,讓我打包走人。
14
我是個靠臉吃飯的人。
可一夜之間,所有酒吧 KTV 夜總會都不要我,連刷盤子掃大街都不要。
我繞回了原來的酒吧,煩躁咬著根煙,問老板是不是江渡那個死 gay 幹的。
他瞧著我狼狽不堪的糢樣,帶我到飯館吃了碗面,才說「是」。
老張力排眾議收留了我三年。
百分之八十的利用,剩下的二十怎麼也有點兒真感情。
所以他直說:「現在你只有三條路可走。
「要麼向江渡服軟,要麼在那些想包養你的富豪裡隨便挑個能罩你的,要麼……」
老張頓了頓,才說:「去給別人當槍手吧。」
紀家破產前,我的一座彫塑值三百萬。
紀家破產後,那些出自我手的彫塑成了「洗錢的工具」,一文不值。
但找我當槍手的人卻越來越多。
我笑了笑,垂下眼重新咬了根煙:「不可能。」
三個選擇都不可能。
讓我做鴨不如去死,當槍手更是天方夜譚。
至於服軟……
我猜自己要是再見到江渡。
就算死,也要拖他ṱũ̂⁾一起下地獄。
15
嘔吐失眠的癥狀越發明顯。
老張救不了我也說服不了,最後撂了五千塊讓我省著點兒花。
但拿著還沒用上半天,就被要債的搶了四千五。
他們留了我五百,限我一個月內找到工作,不然就賣我器官。
我癱在淤泥裡,連罵街的力氣都沒了。
江渡一定是想見到我這副糢樣。
他一定笑瘋了,爽得頭皮發麻,喜極而泣欣喜若狂!
……哈哈。
可我,偏不讓他看。
讓雨水沖刷幹淨身上的血跡,我抹了把臉,又爬起來找工作。
被拒之門外無數次也不認輸,甚麼髒活累活都投。
我知道,江渡一定在暗處盯著我。
他是陰溝裡的老鼠,縱使我跌落泥潭,也絕無可能向老鼠認輸。
最後我在工地上找到個搬磚的。
可只是幹了半天,我又被踹出了門。
頭昏眼花拐進隔壁筒子樓巷子裡,還被一幫混混攔住了去路。
那晚腦袋開花,姓謝的狗雜種。
16
現在的我不是他的對手。
他把我摁在地上摩擦,骯髒鞋底反複碾磨過我的手背,贈予我所有惡毒的詛咒……
聞著青苔味兒,我很想吐。
可以為自己必死的前一刻,周遭突然闖進一抹熟悉的藥味。
下一秒,姓謝的富二代也倒在了我旁邊。
紅底皮鞋重重踩上他的手,不多時眼前炸開一片血花……糢糊了我本就虛渺的視線。
我倏地瞪大了眼。
……這個,瘋子。
江渡拔出那柄紮在手背的刀,無視他殺豬般的叫聲笑吟吟問:「我讓你把他弄這麼慘了嗎?
「要是把他肚子裡的孩子弄沒了……你,還有你們全家,擔得起責任嗎?嗯?」
「……」
我沒聽清他們最後說了甚麼。
一定是,幻聽。
……一定是。
17
再睜開眼,又是那間熟悉的病房。
建在郊區遠離人煙,方圓十裡沒有生氣。
大概是江渡名下的產業。
我忍著疼支起身子,跑到廁所就是吐。
太惡心了。
昏迷前聽到的話,太惡心。
可吐完踉蹌回到牀邊,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遞來張彩超圖,慢悠悠解釋:
「孩子都兩個月了,還是好好躺著養胎吧,切忌亂跑亂動……」
「……」
我捏緊拳頭就要往他臉上砸。
甚麼狗屁孩子養胎,我艸他媽的。
但這次拳頭還沒砸下去,一雙大手將我反身摁倒在牀,壓住了整個身子。
空氣中闖進幾縷藥味,冷冷道:「你先出去。」
「江渡,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
我在他手下拼死掙紮,狠命撕咬著他的手怒吼:「我去你媽的孩子,去你媽的狗屁醫生!老子是男人,艸……」
「我知道你男人,但我是藥理學家啊。」
江渡把我的頭摁進鵝絨被裡,任由我如何咬爛他的手背,犬牙深深陷進皮肉。
直到我沒了力氣抽噎不止,他才挪開血肉糢糊的右手,用左手抹去我嘴角的血和淚。
半帶輕笑柔聲質問:「哭甚麼呢,學長。因為懷孕嗎?
「我知道你一時間接受不了,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江渡笑著把彩超圖懟到我眼前,逼我看那一團黑影:「孩子不可愛嗎,嗯?說起來,你懷孕的事還要多謝你的老板……天天在你的酒裡和飯裡下藥呢。」
「……」
18
我又吐了個天昏地暗。
江渡的一字一句如穿心利刃,徹底擊潰了我。
我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就站在廁所門口,高高在上逆光衊視著我,如同看一只螻蟻。
良久他哼哧一笑,俯身用纏著繃帶的手將我打橫抱起,在牀邊守了活死人般的我一夜。
第二天我砸了他遞到嘴邊的湯匙,他也不惱。
又像從前那樣無數次重複。
重複到我沒有力氣反抗了,就掰開我的嘴硬塞進去。
吐了又塞,塞了又吐。
再不濟他會用營養針,吊著我的命。
然後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溫柔哄我:
「生下這個孩子。
「等你生下來,我們就兩清了。」
19
養好傷後,我答應了江渡:
「是我欠你的,我該還給你。」
那天清晨他很開心,不顧從前的恩恩怨怨,驅車帶我離開了郊區醫院。
我們回了市區,像戀人般約會看電影,吃他準備已久的燭光晚餐。
我很久沒吃過這種好東西了。
他讓我想吃甚麼點甚麼,笑意盈盈說反正錢花不完。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忍著惡心,親了他一下。
江渡捏著刀叉,怔了許久。
沉默半晌反應過來後,他紅著耳根欺壓上來,背著人群吻住了我。
第一次,不帶任何血腥鐵鏽味的吻。
我以為自己會惡心到想吐,卻下意識僵在原地……等他撬開牙關才想起掙紮。
江渡緊緊攥住了我的手和後腦勺,沒準我掙開。
直到有些缺氧,他才松了手,附在我耳邊低聲喃喃:「如果你一直這麼聽話就好了……紀舒野。」
20
我當然不會聽話。
餐桌上我把江渡灌了個不省人事,借口上廁所溜到附近的藥店,買了墮胎藥。
然後連說明書都來不及看就往嘴裡塞,倉促想要生吞下去。
可藥物哽在喉間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令人絕望的聲音——
「沒用的,學長。」
「……」
江渡根本沒醉。
他陰惻惻勾起唇角,如勾魂索命的厲鬼般湊近提醒:「普通的墮胎藥不僅對你沒用,還會讓你痛不欲生,極有可能把肚子裡的孩子變成畸形兒……」
我瞳孔驟縮,對上他淬了冰的目光時猛然彎腰咳嗽,不受控制地幹嘔。
直到吐完所有藥,他才拍了拍我的背,用手巾拭去穢物。
做完這一切,他把我帶回了郊區的醫院。
再次將我關了起來。
21
那晚江渡狠狠懲罰了我。
他把我壓在牀前,一遍遍警告我不要再動歪心思,都是徒勞。
「即使外面的醫生相信了你懷孕的事,他們也只會把你當作另類關起來研究,會把這樁醜聞公之於眾,會讓全天下所有人知道你紀舒野懷了孕……
「所以,學長。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
我近乎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腦子裡閃過的無數種自救辦法,一一被磨滅。
最後爬起來哭著求他:「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江渡掐著我腰的手顯然一頓。
他對我惡狠狠地冷嘲熱諷淩辱了一番,見我始終沒有反應,忽地哽咽了。
沉默良久,才放過我抱上來,語氣幾近哀求:「你不能死,紀舒野。
「這些年我恨透了作惡多端的你……可是也還愛著,無論多麼卑劣不堪的你。」
22
第二天,江渡買下了我的債務。
他把從前我打的那些欠條帶到病房,當著我的面撕成了碎片。
然後輕飄飄撒落滿地,抱著我表白。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動容。
可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感激便轉瞬即逝,化作怨憤死寂。
江渡沒有輕易放棄。
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日日重複喜歡,渴求得到我的回應。
撞上我怔怔問他怎麼打掉孩子,他便選擇性逃避。
轉頭笑著講當年,有多麼多麼喜歡我,仰慕我身上那股韌勁兒……
即使我是旁人口中無惡不作的瘋批,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我沒搭理他這話,抿了抿蒼白的唇,無厘頭問:「你奶奶呢?」
江渡削蘋果的手頓了下,指尖霎時滲出幾顆血珠。
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輕飄飄道:「我十八歲那年就死了。」
後邊的話我沒能問出口。
但他削好染血的蘋果,又遞過來問:「你知道當初是誰幫了我嗎?」
江渡十七歲退了學,後來卻考上了國內 top 級別的大學,還在這四年期間開始創業。
沒有資助人,的確不可能做得到這些。
我搖了搖頭。
「安霖,安老師。」
江渡笑著抬眼,直勾勾望過來:「是學長你曾經的……小媽吧?」
23
那顆蘋果我沒拿穩,骨碌碌滾落在地沾了滿身灰。
江渡抽出紙巾擦了擦手,也沒去撿。
淡淡問:「怎麼了,很驚訝嗎?」
我說不話來。
七歲那年我掐死了我爸養的金絲雀鳥,十七歲時我就想弄死他養的金絲雀。
所以那個梅雨季,我趁紀瑜出差,把安霖騙到閣樓上推了下去。
他命大,滾了十幾級臺階,沒死成。
腿卻瘸了。
紀瑜就我一個獨生子,回來後把我狠狠罵了一頓,最終拿錢私了了這件事。
安霖坐上輪椅後,紀瑜果然拋棄了他,學校也將他辭退了。
後來我便再也沒見過安霖。
「所以,是他讓你把我弄這樣,來報複我的?」
江渡不置可否。
但他起身走到病房門口,又背對著我補充:「愛與憎恨,有時候並不沖突。」
24
漫長的秋天終於過去。
滿樹銀杏簌簌落葉後,路燈裹挾著冰繭顫抖,南城陷入一片死寂的荒蕪。
第五個月,江渡仍是任勞任怨對我好,無論這期間我如何冷暴力。
甚至有時我為了試探他的底線而瘋狂作死,他也渾不在意,任我打罵。
他似乎真的想證明那所謂的愛意。
我嗤之以鼻,漸漸習慣了他小醜般的存在。
反正,左右不過是個愛裝深情的瘋子罷了。
他的祕書瞧見了,總是背著他罵我沒有心,替江渡打抱不平。
他說江渡平時工作很忙,為了照顧我親自下廚做飯已是不易,送到醫院卻被我掀翻,時不時還要哄著發瘋的我鬧到半夜才睡下,月月連軸轉……
看著小祕書滿眼心疼的神色,我只覺他腦子有病。
又是一個死 gay。
被江渡溫文爾雅外表蒙蔽雙眼的死 gay。
他當然不會知道半夜不是我想鬧,是江渡那個死瘋子沒事找事,強制欺壓上來把我弄到崩潰。
第二天砸他做的飯,也是因此。
我並不想解釋這些,只在心裡希冀江渡最好是死了,死外邊永遠不要回來。
可那晚,江渡真的沒有回醫院。
25
這幾個月裡,江渡就算工作再忙,去國外出差都會連夜趕回來。
但那天晚上,病房門真的如我所願,整夜都沒被推開過。
淩晨兩點,我在心裡敲鑼打鼓,以為自己能睡個安穩覺。
淩晨三點,我睡不著。
淩晨四點五點六點,我像個精神病患者般爬起來砸東西,毫無厘頭地焦灼煩躁。
砸到病房裡滿地狼藉,我才徒腳踩過那些碎片,咬牙拿起座機撥了江渡的電話。
他沒接。
那一刻,我手控制不住地發抖,腦子裡閃現無數種可能。
最終歸結為兩種ṱṻ⁽。
他死了,抑或是,出軌了。
這兩種比較起來,我一時竟分不清更能接受哪一種,跪坐在地拼命撕扯著頭髮。
一片黑暗中,心髒宛如被只大手攫住,悶悶傳來陣痛。
我將頭埋進臂彎裡,難受到快要呼吸困難。
幾度瀕臨暈厥時。
病房門突然被撞開……猛地躥進一束晨光。
26
江渡染著滿身血跡回來時,已是早上八點。
他臉色很難看地抱起我,想要叫醫生卻被我砸了一拳,頓在原地。
我淚流滿面。
不顧一切吐出所有能想到的惡毒話語後,抬手死死桎梏住了他的脖子。
再晚一分一秒,我就真的要瘋了。
江渡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輕輕嘆了口氣,拍著我的背安慰:「沒事的,哥。
「我還有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要照顧,怎麼敢輕易死掉……或是拋棄你們?
「養你一個就能消耗掉我所有精力了,真的。」
27
江渡又騙了我一次。
包紮好腳上的傷口後,他把我摁在牀上欺負……精力根本用不完。
我終歸屈服於現實,開始試著接受已經顯懷的孩子和江渡。
我想他說得對。
他能給我所有想要的,能讓我過回從前的少爺生活,能讓我衣食無憂拿很多很多錢……我不該再有不滿意的。
何況,我的確欠他很多。
我……離不開他了。
28
後來我不再間歇性發瘋。
江渡見我是真的想好好過日子了,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帶我回了他家那棟別墅。
這裡邊沒有監控,也沒有人整天盯著我的動向,限制我的活動範圍。
但江渡為了讓我安心養胎,只準我在別墅區內部活動。
我很鬱悶,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江渡笑著揉了揉我的頭,轉頭又趁周末休假,帶我去游樂園看表演。
我以為這是對胎兒發育有益的活動,他卻說我應該會喜歡。
「聽說你小時候很想去,但沒人陪你去。」
江渡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握著我的手往摩天輪帶:「正好我也沒去過,和哥一起彌補下遺憾。」
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恰好能俯瞰整片市中心。
他取下我的帽子和口罩,像個傻子似的吻了下我的眉心,然後抓住我的手閉眼虔誠許願。
我隱約摸清了江渡的唇語。
他好像希望一切順利,能和我永遠在一起……歲歲如今朝。
29
在他家住下的第二周,我才發現江渡有間地下密室。
別墅裡的傭人說江渡以前經常往裡邊跑,一待就是一整晚,沒讓任何人進去打掃過。
我有些好奇。
江渡對我並不設防,鑰匙輕而易舉便從他身上摸過來了。
臨到開門前,我卻有些猶豫。
這畢竟是江渡的隱私。
當了二十幾年沒道德的人,我第一次心懷抱歉……閉著眼扭開了鎖心。
我實在好奇。
反正江渡對我沒有下限,無論我做甚麼都會原諒我的。
而這不可告人的祕密興許有甚麼隱情,藏著他真正忘不掉的白月光或是初戀……最終該奢求原諒的人是他。
他永遠不會知道,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踏進了這間地下室。
可下去後,我傻眼了。
裡邊密密麻麻存放著……上百尊彫塑。
全是出自我手,曾經被稱作「洗錢的工具」的廢品。
30
三年前紀家破產時,曾經風靡一時的藏品成了廢品,不少富豪把那些彫塑砸得砸、扔得扔。
為了出以前對我阿諛奉承的氣,他們甚至當著我的面放了把火,集中銷毀了那些廢品。
我以為它們早就所剩無幾了。
卻不承想地下室裡還有這麼多被修複的,幾乎看不出裂縫。
我在地下室裡獃愣很久,直到江渡進門也沒察覺,猝不及防被他從身後擁住……握上了我撫摸彫塑的手。
「喜歡嗎?」
他把頭埋進我的肩窩,聲音很輕。
我沒有理由再拒絕。
說:「喜歡。」
後來那間地下室成了我的工作室。
江渡重新置辦了很多工具,下了班便守在旁邊,靜靜看著我彫刻。
我覺得他會無聊,讓他隨便說點甚麼。
他就笑著講其實他大學時來隔壁看過我,還不止一次。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習慣於望著我的背影和側臉,把那當向上爬的動力。
其實他真的,等了我很久。
31
胎兒第八個月時,我不常去地下室了。
臨近年關,江渡公司的事務也多了起來,經常深夜才回家。
我能體諒他的忙碌,不再強求他天天回家,只說怎麼方便怎麼來。
他的祕書回家來取飯時,說我變了很多。
他不太相信保溫桶裡的飯是我做的,直到親眼看見我實在閑得無聊,耐著性子去廚房整了這些玩意兒。
「你……轉性了嗎?」
提走保溫桶時,他眼裡滿是驚愕。
我笑了下,不知該如Ṭûₑ何解釋。
也許自己真的變了,又或許那是假象,一層層極力的偽裝……我不敢保證。
但有一點我很確定。
就是我真心希望日子能繼續這樣過下去,我真的想和江渡好好在一起。
事已至此。
我由衷盼望,能和他有個家。
32
可惜事事總不遂人願。
當晚江渡忙著處理公司事務,又沒能回家。
第四天了。
他打了通電話回來溫聲安慰,再三向我確認:「哥能理解,不會生氣的,對嗎?」
我在電話這頭守著玻璃相框裡他的照片,向他承諾不會。
這幾個月我的脾氣好了很多,已經很久不打人罵髒話了,說不生氣是真的不會。
江渡這才松了口氣,讓我再等等。
「等忙完這陣,我就回來好好陪哥過年,迎接孩子的到來……」
「所以我們會一直幸福的,對嗎?」
江渡「嗯」了一聲。
他向我保證,會的。
可第二天,我接到了通陌生男人的電話。
他問我,知不知道江渡要結婚的事。
……
33
掛斷那通電話後,我痛罵了那個陌生男人一頓,捂著耳朵自言自語喃喃不可能。
江渡不會那麼做。
都有孩子了,他舍不得這麼報複的。
但十分鐘後,我還是爬起來拼命跑到庭院中,在草叢裡找陌生男人所說的行動電話。
最後真的找到了。
行動電話沒有密碼也沒有聯網,點開便是十幾段視頻。
有財經訪談錄播、營銷號的剪輯,也有監控錄像。
全都沒有 PS 痕跡。
上面每一段,都赫然解釋著同一件事——
江渡真的要結婚了。
而且視頻裡拍到的結婚對象,還神似我的某一任前女友……高二那會兒被我拋棄、背叛過的,學妹。
34
那一刻,我如遭雷劈。
真的中計了。
江渡ťùₒ在騙我,所有一切溫柔、愛意都是偽裝出來的……他對我的滔天恨意,分明遠遠勝過當年那微不足道的喜歡!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我沖回別墅砸了家裡所有的座機,腦袋嗡嗡直作嚮。
管家沒有行動電話,一時間也聯繫不上江渡。
是江渡說電子產品對胎兒有輻射,所以收走了別墅內所有人的行動電話,也切斷了電視機收音機的電線。
所以即使他要和別人結婚的消息已經滿天飛了……我還像個蠢貨一樣整天在家裡苦苦守著,被蒙在鼓裡甚麼都不知道。
原來他最近忙,是在忙下個月即將舉行的訂婚宴,還有下下個月的婚禮。
憤怒和委屈瞬間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仿佛要將我困死。
我氣得發抖,眼前一片糢糊。
可這時,不遠處的行動電話又嚮了。
還是方才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男音。
我爬過去,捏著行動電話怒吼質問他是誰,理智的弦近乎崩斷。
對面卻是嗤笑一聲。
輕飄飄開口:「紀舒野,被愛人拋棄背叛、再次被家人無視冷落的滋味,並不好受吧?
「這是我送你的大禮,你應得的。」
35
我愣了下。
「安霖?」
當初把他推下去,就是因為他搶了我唯一的親人,讓本就不多的父愛徹底消失。
可他為甚麼會想到幫那女孩報仇……
「我知道你在疑惑甚麼。」對面沒有否認我的猜測,只問,「你知道我當初為甚麼要勾搭你爸,故意給他吹枕邊風挑撥你們的關系、讓他跟你反目成仇嗎?」
我氣得直打哆嗦:「因為你和我一樣,天生愛犯賤。」
撲哧一聲。
安霖譏嘲般笑了下,同樣咬牙切齒:「紀舒野,你還是又壞又蠢,蠢到沒腦子。
「我猜你已經忘了被你拋棄後痛不欲生,整天求著你回頭,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的前女友,她叫安玥。」
「……」
「你以為當年躲過了我的報複倒打一耙,這次還能躲過嗎?
「不幸的是將來你生下的孩子會被我妹妹撫養, ta 會認江渡當爸安玥當媽,組成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而你紀舒野,會痛苦終生,會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孩子跟別人相親相愛……這輩子都別想有個家。」
36
掛斷這最後一通電話前。
我爬起來抹了把臉,告訴他,不可能。
我紀舒野,絕無可能如他們所願。
即使我錯了,滿盤皆輸。
也絕對不會就此認輸。
37
砸電話的事還是被江渡知道了。
他倉促趕回來的時候,身上還染著一股女士香水味。
我沒有揭穿他,也沒有告訴他安霖找過我的事,佯裝還被蒙在鼓裡。
把砸電話理由歸咎於他五天不回家後,江渡似乎很是欣慰,笑著抱住我拍了拍背安撫。
我的心很痛,仿佛在胸腔中坍縮成青白碎末,堵得喉間一片血腥味。
良久才竭力忍住眼淚,哽咽開口:「江渡,你愛過我嗎?」
事已至此,我只想知道這個。
但江渡猶豫了。
手掌懸在半空中,遲遲未落下。
他捏住我的肩膀拉開,僵硬笑著直視我:「為甚麼突然這麼問?」
我向來很會逢場作戲。
幾句抱怨吃醋的話應付過去,他信了,重新擁住我說:「當然愛。
「如果不愛你,就不會發生現在這些事了,不是嗎?
「你要好好的,安心生下這個孩子……我們會一直幸福的。」
38
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決定,也要送他一份回禮。
……
江渡訂婚前不久,他帶安玥來了這棟別墅,回來取東西。
那份文件是我幫他取了,笑著遞過去的。
我知道安玥就在不遠處的庭院裡,默默欣賞著徹底淪陷的我,這副狼狽不堪的糢樣。
但其實這還不夠。
送江渡出門時, 我主動踮腳抱了他下,讓他今晚早點回家。
一切都那麼和諧。
只是在他和安玥快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我用安霖給的行動電話打了通電話過去。
五十米的距離, 我在電話裡告訴他, 其實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想報複我的計劃……可對不起,我做不到你計劃中那麼狼狽不堪, 欠你的下輩子再還吧。」
江渡頓住腳步, 陡然回頭。
然後就看到二樓露臺上,我掏出那把他親手送的彫刻刀,猛地刺進了胸口——
鮮血瞬間滲過單薄的衣物迸出。
再越過纏滿紅色薔薇的欄桿,落下幾片染血花瓣。
江渡瞳孔驟縮。
拼了命往回跑,也只能眼睜睜見我墜落……死在他面前。
39
那柄刀我提前測試過很多位置。
精準地紮進了心髒, 不會出現絲毫偏差。
我一定會死。
至於肚子裡的孩子會不會死,全憑運氣。
如果死了, 這場蓄謀十幾年的報複會就此終結,落下序幕。
可如果沒有死。
那麼 ta 會代替我纏著江渡……今生今世, 惡性循環。
40-江渡視角
十八歲那年, 我恨紀舒野。
但更恨自己。
如果那一天沒有對他表白, 如果不是自己蠢到誤會他的笑意是示好……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沒有霸淩的人, 奶奶不會死。
滔天的恨意支撐我活下去。
同年,安霖推著輪椅找到了我, 無條件資助我讀完了高中。
後來他告訴我自己殘疾的原因,把安玥手腕上自殘的割傷露給我看……希望將來我能以同樣的方式, 報複紀舒野。
讓紀舒野沉淪於甜蜜騙局,再轉頭甩了他, 讓他體會被摯愛拋棄的痛不欲生。
……
後來,我真的那麼做了。
可我只成功了一半。
再次見到紀舒野, 再次讓他想起我, 再次聽他罵我踹我揍我……我出奇興奮。
原來時過經年, 自己根本沒有忘掉那份喜歡。
即使其中摻雜了太多太多恨意,也無法徹底掩蓋它最初的糢樣,抹去初始痕跡。
所以他懷孕第五個月,我嘗試中止這場報複。
無論他愛不愛我, 我愛他, 能留住他就夠了。
我想和他重新開始。
但安霖料定我不是個輕易忘本的人, 搬出了當年的恩情,開始反複打感情牌。
最終我們各退一步。
我答應他會和安玥形婚,會故意折辱紀舒野說服他當情人,但這一切只能在他平安生下孩子後。
等他生下孩子做完無謂的戲碼, 我會帶他離開南城,忘掉恩怨重新開始。
所以在此之前,他不能出現任何情緒波動,導致生產時陷入危險。
可千算萬算。
我從未算到, 他會當著我的面自殺,墜樓。
那天殘陽似血,赤霞裂空。
徹底染紅了我的目之所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