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文女主出现的那天,我开始被所有人厌恶。
清冷继兄将我赶出家门,浪子未婚夫当众悔婚。
所有人都认为我会死缠烂打。
可我转头便嫁给剧情中无名的路人。
回门的那天,他们却疯了。
01
赶去薄元宰生日宴时,场子里已经热火朝天。
京城几个大少爷里,他的行事作风最浪。
我像往常一般扒开香粉味极重的女人们,掏出烂醉的薄元宰。
「琳虞姐,你别怪薄少。」
我看向出声的男人,依稀记得他是跟薄元宰身边的兄弟之一。
「应枝回来了……他这才喝多了些。」
「哦。」
我没什么表情,揽过薄元宰的肩想将他带走。
可「应枝」这两个字却像是触及了男人的神经,我反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别碰我!」
包厢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瞥向这边,或疑惑,或震惊,望着暴怒的薄元宰和跌坐的我。
「她回来了……不能让她看见我和别人拉拉扯扯。
「周继,快看看我发型乱了吗?」
被叫作周继的男人面露难色,略显尴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薄少,琳虞姐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别人。」
「胡说,我喜欢的人只有应枝!」
不知是谁噗笑出声,四周蔓延出隐忍的笑声。
他们的一来一回,出丑的人却成了我。
我敛眸,挣扎着从地上站起,鞋跟太高,脚踝有些扭伤,泛起难耐的疼。
薄元宰以为我的踉跄是要去拉拽他,露出一副防备姿态。
「滚!别碰我!
「我不会认你这个未婚妻的!」
宴上宾客皆是京城叫得出名的少爷千金,此刻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盯着我的反应。
「陪酒小姐能碰你,我就碰不得?」
我紧盯着薄元宰猩红的眼,企图找出一丝犹豫与动摇。
可事实却是,他依旧装傻充愣,任由我承担着众人的闲言碎语。
「……薄元宰,你怎么会醉呢?」
花花公子,浪迹各色风月场所的他,不过几杯红酒,哪里能醉得连人都不认识。
注意到薄元宰一瞬间的僵硬,我扯出一抹苦笑:「你退婚的招数真的很烂。」
语毕,我忍住快要掉落的泪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
02
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第二天便传到了顾家耳朵里。
顾南庆找上我时,我正看着电视里应枝的采访出神。
女人长着一双杏眼,笑起来梨涡浅浅,给人以坠入蜜罐般的温暖感受。
难怪薄元宰不惜编排昨晚的大戏,只为向她展现自己的忠诚。
「你要和薄家退婚?」
「嗯。」
顾南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此刻的表情却算不上好看。
「你知不知道你退婚,会影响顾家和薄家之间的合作?
「别耍性子,联姻不是过家家——」
「薄家不是有个二小姐吗?你这么看重两家关系,为什么不自己娶?」
我咬唇回呛,却很快在顾南庆冷漠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他单身这么多年的原因,我比谁都清楚。
为了应枝。
没错,我的未婚夫,我的哥哥,所有人的重心都在她身上。
一年前我高烧昏迷,醒来后意外知晓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
应枝是这本团宠文的女主,薄元宰为她浪子回头,顾南庆为她坠落神坛。
而我,只是用来突出女主有多么受宠爱的对照组。
顾南庆始终沉默着,额间隐隐突起的青筋却暴露出他并不似表面般平静。
「我不会娶她。」
「可薄元宰也不愿娶我。」
「这是你的事。」
我哑然,低头茫然摆弄着自己的指节。
只要跑去薄爷爷那里哭一场,他老人家大手一挥,薄元宰再不情愿明天也得和我去民政局领证。
他一定会恨我的。
我自嘲地想着。
不过是个婚约罢了,这一年里我受过的冷眼,遭过的非议比这可多多了。
罪名这么多,似乎再加一个也没关系。
可唯独这件事,我不想退让。
「我不想嫁给心有所属的人……这样我们都不会幸福的,哥哥。」
「联姻从不以幸福为基准。」
「可——」
「除非你离开顾家,否则免谈!」
我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却发现自己竟悲伤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父母走得早,我将你拉扯带大,这是你应尽的责任。」
「哥哥……」
我呢喃出声,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痛到无法呼吸。
分明是至亲之人,如今彼此之间却像横隔着断崖般疏离。
闭上眼,泪水砸落在手背上的凉意终于让我认清一件事实:
剧情开始后,过去呵护我的哥哥就已经不在了。
「……我会走的,离开顾家。」
说完这句话,我没再看顾南庆的表情,转身出了门。
脚踝的扭伤还未痊愈,自己一瘸一拐的背影一定很丢人。
但是,我终于不用再与他们纠缠了。
03
五年后。
再次回到京城,我看着中心大楼上应枝高奢代言的海报,内心比自己预想中平静。
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东西,或许是不甘,或许是委屈。
可如今,我早已有了更在乎人。
「宝宝,我有点紧张。」
身旁的男人紧紧攥着我的手,一向温润的声线此刻却带了些颤抖。
我朝许深宥笑笑,默默回握。
五年前,我只身一人去到陌生的桐城,钱包被抢,无处落脚。
许深宥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他足够温柔,包容,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今天是我们领证后的第一个周末,正巧他在京城办画展,便拉着我回门「见家长」。
「其实……我也有点。」
许久未见,手机丢了后,我几乎与过去断绝了所有联系。
再相见,不知迎接我的会是质问还是怒火……
开门的是管家李叔,看清我的那一瞬间眼泪便直直落了下来。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顾总!小姐回来了!」
我有些忐忑地往里走,直到在客厅遇见顾南庆。
「哥哥……」
他大步向前,不顾我与许深宥还牵着的手,便将我揽在怀里。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我融进血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的声音有些闷,松开时,我才注意到他眼眶处的湿润。
顾南庆的反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哥,这是我爱人。」
我将许深宥拉到跟前,自己则躲在他身后。
「你好,我叫许深宥。」
顾南庆又噤声了,哭得通红的眼直勾勾盯着我,倒像我是什么负心人似的。
面对许深宥的自我介绍,他没有给予一点回应。
我横在两人中间,不明白场面为何会如此尴尬。
「你还小,不懂事。」
顾南庆握着我的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我揽在他身边,语气竟有几分纵容。
「哥哥不会让你被坏人骗走的。」
「我没有……」
「乖,上楼去吧,你房间里的东西都还留着,我没让人动过。」
我慌乱地看向许深宥,他却只是安然一笑,示意我放心。
我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就在快要到楼梯转角时,大门却猛地被人踹开。
薄元宰熟悉的张扬声线响彻:
「谁允许她结婚的?
「我们的婚约还没取消呢!」
04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五年过去,薄元宰的五官更锐利了些,质问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比昔日多了些正经。
我顿住脚步,与男人遥遥相望。
ṱű̂₋「顾琳虞。」薄元宰顿时红了眼,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你个没良心的。」
我不知他的火气从何而来,权当他还是小孩子心性,朝着他笑了笑。
「薄少,好久不见。」
听见我得体却疏离的称呼,薄元宰的眸光暗了些。
薄唇轻颤,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奈地苦笑,未发一言。
「你就是琳虞……外面养的男人?」
薄元宰突然侧目,将矛头对准了许深宥。
温文尔雅的男人应声点头,并未因为他话语中的形容生气。
「请问您是?」
「她没和你提过我?」
薄元宰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他带着怒气的眼神投射来时,我只是干笑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我是顾琳虞的未婚夫。」
「不是早就退了吗?」
「你人都跑了,什么时候退过?」
眼见薄元宰又要发火,我快步下楼挡在自家男人身前。
「可你不是想追求应枝吗?我已经结婚啦,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你和薄爷爷讲,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掌心传来轻微的痒意,是身后的许深宥正用手轻轻勾弄。
我光顾着和他暗地传情,一时没有注意到突然沉寂下去的氛围。
提到应枝,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变了。
「我没有……」
薄元宰伸手想要勾住我的衣袖,又在半空顿住,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只要你能解气,做什么都可——」
「你说什么呢?」我打断他,手掌终于在玩闹间与许深宥十指相扣,「都过去了,我不介意啊。」
本是宽慰的话,却没想到说出来后,反倒起了反作用。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从一向无法无天的男人眼眶中涌出,好不可怜。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薄元宰哭。
感觉……很奇妙。
另一只空余的手被紧紧握住,无法抽离。
男人哽咽的话语断断续续进入耳边:「……你怎么能不介意?
「恨我爱我讨厌我恶心我,随便什么都可以……偏偏不能不在意。」
「松开她。」
是顾南庆。
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企图阻拦薄元宰的动作,却无果。
「……难道你没有追到?」
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突然想起他们都是应枝的追随者,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是哥哥追到应枝了吗?」
「恭喜——」
「不,我没有……」
顾南庆始终高昂着的头此刻深深低下,语气颤抖,湿润的眼神似乎下一秒整个人就会碎掉。
「对不起,是她——」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放下了。」
这话不假,无论是被退婚,抑或是被赶出顾家,甚至过去遭遇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
伤心不可否认,但人总要学会释怀。
是剧情剥夺了他们的自我意识,带走了曾经与我说笑的竹马,呵护我长大的兄长。
谈不上恨还是不恨,只是过去有太多不得已。
好在我遇见了许深宥。
游离于剧情之外的路人,是我这个万人嫌女配的救țù₂赎。
「只是顺道回门,既然已经看过了,我和深宥就先走了。」
说完,怕顾南庆像过去一般念叨我不懂事,也怕薄元宰再发脾气。
将手从薄元宰那里拔出来,我圈着许深宥的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徒留身后面色悲戚的两人。
05
大街上,我懒懒靠在许深宥温暖的臂弯里,看着空中飞扬的雪花,思绪一时恍惚。
当初我离开京城时,也是冬季。
吵完架后,我并没有立即就走。
借住在闺蜜的家里,听着她义愤填膺地骂着两人没有心,说不难过是假的。
顾南庆打了电话来,问我下周的晚宴还要不要参加。
他知道我最喜欢那些亮晶晶的首饰和漂亮裙子,对晚宴总是最热衷的。
这是他给的台阶。
本想拒绝的,可听着他刻意放软的声调,仿佛他还是那个事事以我为主的哥哥,最终还是没骨气地同意的。
但没想到,应枝也会出现在那。
更确切地来说,这是顾南庆为了给她新电影拉投资而特意组的局。
那时,我单方面被薄元宰退婚的消息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
故事中的主角一同出现,更是将气氛推向另一个高潮。
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场景。
应枝朝我敬酒的时候,酒杯突然碎了。
她的裙摆被打湿了一片,于是薄元宰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顾南庆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有没有玻璃碎片的残留。
没有人在意我被划伤的手臂。
炙热的,猩红的血淌着,把白裙子都染红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顾南庆又骂我了。
他说我不懂事,不应该把气撒在应枝身上。
薄元宰怒气腾腾地说我受伤是活该,问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妒。
可明明……变了的人是他们。
他们眼中的怒火将我生生炙烤,旁人的鄙夷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血肉,痛彻心扉。
应枝却在看着我笑。
那双圆圆的无害的杏眼,似乎在提醒着我有多么天真。
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无法与剧情抗衡。
继续留下去,也只是加重他们对我的厌恶罢了。
于是,我订了最近一班的机票,走得匆忙。
或许是失血过多,天气太冷而我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礼裙,浑浑噩噩地连包被偷了都不知道。
独自一人蜷缩在机场外的路灯下,看着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少。
直到那只温热的手掌将我拦腰抱起。
「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06
许深宥的画展办在市中心,参观者里有许多熟面孔Ṫųⁱ。
包括应枝。
五年过去,她已经成了当今最热的小花,在人群簇拥中一步步朝着我们走来。
「好久不见,顾小姐。」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双人畜无害的清亮眸子,目光在许深宥与我之间打转。
我下意识攥紧了握着许深宥的手。
哪怕知晓他不是剧情里应枝的后宫之一,心底却不住地泛起恐惧。
害怕他被抢走,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与救赎再次离我而去。
我在无意识地颤抖。
直到腰上传来令人安心的环绕,许深宥将我揽在怀中,缓慢地抚摸着我的背脊,替我平复呼吸。
「啊,这位就是你的爱人吗?」
应枝惊叹出声,而后柔柔一笑朝他伸出手:「我是应枝,顾小姐……以前的朋友。」
「还好吗?要不要去休息室躺躺?」
许深宥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小心翼翼低头询问我的状况。
他做事一贯守礼,分明是故意在冷落应枝。
察觉到这点,我那颗惶惶欲坠的心终于安稳了些。
抬眸时,我没错过应枝还未来得及藏住的怒气。
被所有人视为中心的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吧。
许深宥将我送到休息室,作为画展的作者,他很快又回到台前与参观者交流。
我靠在单面玻璃的沙发上,视线紧紧追随着人群中身形出众的男人。
休息室的门再度打开,进来的人却是顾南庆。
「我是这家展馆的老板。」
轻飘飘两个字,堵住了我所有疑问的话语。
他熟稔地在我身旁坐下,递来一杯热可可,是我曾经最爱喝的那家。
「看你身子不舒服,喝一点吗?」
我点点头,伸手接过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感到他的指尖轻轻勾了勾我的掌心。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可很快,我的注意便全被不远处交谈的两人吸引走。
我目睹着应枝假装崴脚,身子往许深宥的方向倒去。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顾南庆问。
莫名地,我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幸灾乐祸。
然而许深宥只是微微侧身,以一个疏离却不失分寸的动作扶住应枝的手臂,一触即离。
应枝仍不死心,借着感谢想要再靠近,却被男人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抱歉,我的夫人还在等我。」
我读懂了他的唇语。
顾南庆显然也懂了,周身气压莫名低沉。
「应枝摔倒了,哥哥。」
「……」
「你不去找她吗?」
「不。」
我露出诧异的神色,不懂我走之后的剧情线偏离成了什么样子。
「难道她拒绝了你们?」
「我根本不喜欢她!」
「可……」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男人大力拥进怀中。
热可可洒落一地,空气中竟是甜腻的香味。
顾南庆的发丝在我颈肩小幅度地蹭着,微凉的泪水从颈间流进身体更深处,掀起一阵酥麻。
「五年……我怎么都查不到你的消息……哥哥好想你。
「都是哥哥不好,被那女人的光环扰乱心智,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让我忘了挣扎。
各种纷杂的信息涌入脑海,思绪混乱不堪。
「你不是喜欢应——」
「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不是什么兄妹,是男女之情。」
「啪嗒。」
门开了。
许深宥就站在门口,定定地注视着我。
07
他一定听见了。
虽然什么都没做,我却莫名有些被捉奸的忐忑。
顾南庆松开环抱我的手,朝男人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而我没有任何迟疑地小跑到许深宥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味。
「怎么了,宝宝?」
他的嗓音依旧轻柔,在我后颈处抚摩的掌心温热。
对许深宥被应枝光环影响的恐慌终于在紧贴后得以缓解。
他依旧是我如玉般温润的爱人,只属于我的救赎。
至于顾南庆说出口的那些话,许深宥没有给予理会。
「累了吗?我陪你回去歇歇。」
我被他的光明正大的纵容逗笑,回握住他的手,摇头拒绝。
「画展还没结束呢,我等你。」
「琳虞。」顾南庆突然出声打断,望着许深宥的眼神中几分不善,「到哥哥这里来。」
许是见我的手被牵着,他便迈着步子上前,我却下意识后退。
顾南庆的动作顿了顿,语气有些受伤。
「……哥哥是被影响的,不要害怕我。
「你只是被这个男的骗了,他趁你伤心乘虚而入。你想恋爱,哥哥可以教你,就像小时候那样,没有Ṱú³人可以再将我们分开。
「所以,到哥哥这Ṱű₃里来。」
「不要。」
我听见自己坚决的声音。
我不知道顾南庆是如何知晓应枝身上有光环的,但我清楚一点:
我可以原谅他们不清醒时对我造成的伤害,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借此脱罪,还理所应当地认为我应该回到他身边。
他否认了许深宥在我受伤时的付出,忽视那些行为对我造成的伤害。
甚至还天真地将我当作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
「我和我爱人生活得很好,不用你担心。」
这次,我没叫他哥哥。
而这句话说出口后,一旁许深宥僵硬的身子突然松懈了些。
那只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我朝他扬起一抹安抚的笑,正欲离开休息室,顾南庆近乎痴狂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你就不怕他也被应枝影响吗?」
08
有关应枝的消息,是薄元宰告诉我的。
离京的前一晚,我去见了薄爷爷。
老人家身子骨愈发差了,苍老的手拉着我,嘴边念叨的尽是些我与薄元宰的幼时的小事。
「元宰从小就喜欢你,结果总板着一张脸把你惹哭。
「我给你俩订下婚约的时候,他在屋子里唱了一晚上歌呢哈哈……咳咳!」
「爷爷,你少说几句。」
薄元宰顺从地递去温水,替爷爷顺气的动作娴熟又自然,显然做过很多次。
与我记忆中桀骜张狂的薄少形象有了些许出入。
许深宥的画展忙着收尾,偌大的单人病房里,只有我和薄元宰三人。
薄爷爷喝了水便又沉沉睡下,气氛一时安静。
「爷爷总是这样吗?」
「嗯,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薄元宰说这些话时,神情很平静。
多余的话不必多说,各人心中都已明了。
他随手递来一片削好的苹果,忽地提起那日重逢。
「这些年,我和顾南庆一直在找你。
「听到你回来的消息,我清醒过来时已经站在了顾家大门前。」
说着,他自嘲一笑,曾经的傲气消散了许多:「结果却看你指着另一个陌生男的,说那是你爱人。
「没忍住,居然哭了……真丢脸。」
我哑然失笑,思绪忍不住飘远。
如果应枝没有出现,我们的未来,是否会有所不同?
「你们在躲应枝吧。」
我将自己这几日的猜测说出口,果不其然见薄元宰呼吸一滞。
就像顾南庆躲在休息室不敢靠近那个女人一样,我回京的这段日子,竟然没有听闻一点有关三人的情感纠缠。
当年的退婚能一夜之间传遍圈内,足以证明这些年他们与应枝的接触已经少到让众人从他们身上挪开视线。
重逢时两人反常的感情,其实曾经是我们相处的常态。
为了掌控自己的理智,只能尽可能地远离应枝,逃脱其女主光环的控制。
我将想法尽数托出,便看见薄元宰苦笑着点头。
「你走之后,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席卷了我们,寻找你的下落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无意识地减少了和应枝的接触。
「然后突然有一天从床上惊醒过来,脑海中全是曾经和你一起度过的欢声笑语……还有伤害。」
薄元宰低垂着头,双臂无助地环抱在脑后,声音颤抖。
「一闭眼,全是你的眼泪。
「还好,你回来了……一切都还能挽回。」
薄元宰突然笑了,肆意又畅快。
我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挽回不了,我已经——」
「可以的,只要让那个男人和我们一样,他在你心中就不是特别的了。」
直至此刻,脑中警铃大作。
我猛地起身,板凳与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薄元宰却微笑着,甚至试图勾住我的掌心。
我打落他的动作,鼻尖却忍不住酸涩。
「别做让我更恨你们的事。」
09
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无力感了?
无法与剧情抗衡,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的眼神一点点冷漠,身边的好友一点点远去。
我不住地安慰自己,许深宥是不一样的。
既然前两次他都可以拒绝应枝的靠近,这次也一点可以……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餐厅的,只是在薄元宰的引导下,看见了不远处相处亲密的两人。
「看吧,大家都是这样的。
「他也没什么特别。」
薄元宰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低低的声音如魔咒一般萦绕,将我的思绪抽离。
我想叫许深宥的名字,心底深处竭力叫嚣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我发不出声音。
世界再次将我抛弃了。
第一次被抛弃时,是许深宥将我深渊中救了出来。
那时我以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使是作为令人厌恶的反面角色我也会好好生活下去。
可现实给了我重重一击。
那些天真的想法,终究只是我苟且偷生时做的美梦。
薄元宰揽过我的腰,动作娴熟地摩挲着。
「回到我身边,我会比他更爱你。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
我突然有些恶心,被刻意深藏的剧情久违地充盈脑海。
只要一想起薄元宰这双手触碰过多少女人的身体,我便感到胃部的痉挛。
「……你们都是疯子。」
应枝的手亲昵地搭在许深宥的肩上,扭头时,恰巧对上我的视线,随即露出挑衅一笑。
手心处的疼痛唤醒了些清明,我想要上前,却看见女人的笑容猛地一僵。
而后,从未见过的恐惧出现她精巧的容颜上。
视线下滑,许深宥的手正落在她苍白脆弱的脖颈上。
只要稍微用力,便可伺机夺命。
印象中温润宽和的爱人,此刻气质冷漠,动作狠戾,不带一丝犹豫。
「你就是伤害我爱人的罪魁祸首吧。
「想好怎么死了吗?」
10
许深宥是我心中的完美恋人。
从医院醒来时,他一直守在我的床边。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为了病中的我奔走在各个科室。
「我叫许深宥,你呢?」
他笑着,碎发下的眉眼温柔,渐渐软化了我冷漠的态度。
像极了一个老套爱情故事的开头。
那时我沉溺在被亲近之人抛弃背叛的痛苦中,浑浑噩噩。
因而没有注意到许深宥炽热的汹涌的爱意为何而来,又是何时降临的。
只是渴水之人在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绿洲后,依靠本能地靠近。
如果不是应枝此刻可怖的脸色,我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将眼前作风狠戾的男人与自己温文尔雅的丈夫相联系。
「深宥……」
眼前的男人动作一僵,随即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转过头时,依旧是熟悉的笑容。
「宝宝。」
「……咳咳!」
应枝的咳嗽声撕心裂肺,打断了男人试图上前的脚步。
许深宥下意识蹙眉,手背处紧绷的青筋暴露出主人的不快。
「有人借你的名号约我来这……」
小指被人勾住,他的语气中有些委屈,视线紧紧盯着薄元宰。
直到男人被盯得浑身僵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宝宝,我好累……手也疼。」
许深宥乏力般靠在我颈窝里,头也不抬,耍赖似的。
喘过一口气后的应枝看见薄元宰,仿佛看见救星般朝着他冲过去。
「薄少,救救我!」
「不……」
我始终站在原地,看着薄元宰眼中的惊恐逐渐被迷离所替代,看着他迈着机械的步子挡在应枝身前,看着他露Ṱū́ⁱ出那种厌恶的眼神。
就像过去那样。
「我只是想帮许先生摘下头发上的毛絮,谁知道他——」
「不用再说了,我相信你。」
一唱一和的两人,仿佛身前的时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将我带回了五年前。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住我的眼与耳,许深宥替我隔绝了这一切。
「有我在。」
他低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再抬眸时又变成了那副冷漠的模样。
「劣质的把戏,别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弱。」
「不可能!凭什么你不受影响!」应枝尖叫出声,目眦欲裂,「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所有人都该爱我才对!」
从小到大,她便知晓自己与众不同的能力。
所有人都会喜欢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再不济也有傻子替她背锅。
从籍籍无名的素人坐上国民小花的位置,人生顺遂得让她感到无趣。
除了少年时那位拒绝她表白的学长,这还是应枝第二次吃瘪……不,她猛地攥紧了手心。
记忆最深处的恐惧浮上心头,许深宥此时锐利的眼神逐渐与少年凶残玩味的眼重合。
他们……是一个人。
被刻意淡化的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想起那个没由头的赌约,随便拉了个路过的学长表白。
听说是许家不受宠的小儿子,这种缺爱的男人最好上钩了。
那时的她没想过这天真的想法会造成自己日后的悲剧。
他不受能力影响,甚至反过头察觉了她的特殊之处。
跟踪,调查她的身世背景,甚至拿她的血化验……
后来许家闹了火灾,除了许深宥竟无一人幸存。
应枝那时才感到真正的恐惧。
她招惹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直到许深宥毕业去了远离京城的桐城,应枝的心才渐渐安定。
可时至今日,看着眼前男人与当时如出一辙的淡漠眼眸,她再也淡定不了了。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疯子的威胁,从来不是玩笑。
「啊啊啊!」
望着夺门而出的女人,我甚至还未来得及说上话。
餐厅包间里重归安静,薄元宰的眼神也终于恢复清明。
看着我,他苦笑的深色眸子中生出名为绝望的情绪。
他输了,输得彻底。
「抱歉——」
「废物。」
许深宥替我回答。
11
当天晚上,微博热搜全被应枝霸凌新人耍大牌的新闻占领。
一开始还有人替她说话,可随着Ŧúₛ图片、视频的放出,事实摆在眼前,曾经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一朝跌落泥潭。
墙倒众人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很快便将她最后的热度蚕食殆尽。
被大众遗忘,只是惩罚的开始。
曾经朝她释放无限善意的世界,今后会充斥着众人的偏见。
对于应枝的未来,我没ṱů³有太多关注过。
今天是除夕,我独自坐在街边长椅上,看着过往人流成群结队,心绪有些杂乱。
从餐馆出来后,我和许深宥提议分开一段时间。
发现枕边人一直隐瞒着自己的本性这件事,让我一时有些无措。
情绪不稳定时,人总控制不了伤害对方。
或许有这样的想法,本就是还爱着的表现。
手机不时震动着,不用看就知道是顾南庆和薄元宰发来的道歉。
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三个字,尽是些假大空。
此刻,倒想念没有两人烦扰的五年。
昔日劝我离京的好友劝导我,许深宥虽然有些偏执,但并未伤害过我。
甚至那些偏执,是为了保护我。
是这样吗……
我一直以为这段关系里的掌权者是他。
可提出分开的那天,许深宥眼中的悲伤近乎化为实质。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他,颠覆了我心目中温柔强大的形象。
或许好友的劝导是对的,我终究还是无法放下许深宥。
哪怕他或许内里卑劣,善于伪装,甚至心狠手辣,可当那双破碎的眼眸望向我时,我还是会不受控地心疼。
他是为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拨通了许深宥的电话。
几乎是立刻接通。
「……想你。」
「我也是,宝宝。」
听筒与现实中的声音交叠,我猛地回头,许深宥正拎着年货,站在街角处笑意盈盈地注视着我。
「一起回家吧。」
天边是淡橘色的夕阳,他放慢速度适应我的步调。
掌心是令人安心的温暖,我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自觉地勾着唇。
无论如何,许深宥在我面前,永远温柔。
……
许深宥番外
我是个疯子。
这是母亲给予我的评价。
分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却因为性格孤僻比不上被接回家的私生子兄长。
许家、公司继承权、财权, 我不懂他们拿着这些找我炫耀和嚣张的原因。
只记得哪天烦了, 出去躲了一阵,回来时整栋房子都被火海吞噬了。
我成了幸存之人。
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 还有早已化为焦炭的父亲兄长, 我一滴泪都没流。
「你真是个疯子……没有感情的疯子。」
后来她死了,她的话却终日萦绕着我。
什么叫作感情?
他们并未带给我亲情的感受,于是我将目标锁定在一周前和我表白的女生身上。
我企图搞懂爱情,却在看见她和母亲一样恐惧的眼神时停了手。
而后, 再也没产生过那样天真到可笑的想法。
直到在车站见到昏倒的她。
如同断翅之蝶, 寒风中名为脆弱的美丽。
死寂多年的心脏仿佛在那一刻终于注入血液, 一点点有了温度,开始跳动,然后……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网上说,女生大多会喜欢温柔的男性。
我便做出那副样子, 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
见她不讨厌, 一颗忐忑的心才终于安定。
在机场外盗窃的贼都是惯犯, 很轻易便抓住了。
根据她的资料, 我查出了她的背景。
被两个渣男伤害过, 医生告诉我她患上抑郁症时, 我也没有多惊讶。
没事,我会抚平那些伤害。
看着她在我的陪伴下展露的笑颜,心脏处总会不受控地加速, 是我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我突然发现,比起执着于被爱, 主动爱人的感受并不坏。
可当我察觉她过去的未婚夫的兄长正试图发现她的下落时, 莫名的恐慌席卷了我。
我开始害怕她离开。
万一她还未放下, 万一她心软和他们回去……不, 不能。
于是我暗中切断了他们的一切消息,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可渐渐地,我又开始不满现状。
我拉着她结婚,想试探我在她心中的地位。
办画展不过是回京的幌子。
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在那两个渣男面前维护我, 我尝到了巨大的喜悦。
只是没想到那两人竟然还没死心,竟然找了个女人想挑拨我与宝宝的关系。
我认识她,资料里应枝就是让宝宝受伤的罪魁祸首。
拙劣的接近, 真不懂那两人为何着迷, 甚至还认为我会背叛宝宝?
他们以为我的爱是什么?和他们风一吹就散了的沙才不同。
要掰倒应枝不可谓不简单, 只是不懂为什么至今无人下手。
我不介意做那个先动手的人。
万事万物,只要有人开头,就一定有人接踵而上。
但好像吓到宝宝了。
不要……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要说分开……
为什么?我不是没有感情的疯子吗?为什么我会难过?
我就应该像个真正的疯子把她锁起来,只有我能看,只有我能陪伴,白天黑夜都在一起。
可她喜欢温柔的我。
……
快过年了,如果她再不找我的话,我就像网上说的自己找上去。
卖惨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一定会心疼我的。
还好……我等来了她的电话。
听着她柔柔地说着想我,我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为什么呢?真奇怪。
「我也想你。」
我扬起一抹笑, 她喜欢温柔的自己,所以不能再不小心被她发现了。
这次,我会装得更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