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而死的女同學變成鬼回來了!
高二那年,貧困生薑文苑疑似因我跳樓自殺。
媒體添油加醋大肆報導此事,我家的公司遭到牽連,家族企業很快破產。
我的人生從此一落千丈,只能輟學打零工,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女屌絲。
二十七歲生日這天,我孤零零吹滅蠟燭,黑暗侵襲而來。
原本悶熱的出租屋竟生出森森寒意。
一個長髮女鬼從房頂倒吊下來,雙眼是兩個黑洞,腦袋癟了半邊,血肉模糊。
我艱難辨別,發現這女鬼竟是姜文苑。
姜文苑獰笑道:「林薏,我來取你狗命辣!」
1
我愣怔看她半晌,平靜道:「你取走便是了。」
這下輪到姜文苑呆住:「怎麼回事兒?你不害怕?」
「你要是不想死的話,你可以尖叫、逃跑,或者跪地求饒的。」
姜文苑擠眉弄眼地提示我。
我擺擺手:「那不用,我想死的。」
說罷從褲兜掏出一張診斷證明,展開。
姜文苑面上的兩個血洞「der」地一下彈出兩顆眼珠,脖子伸得跟長頸鹿一樣,貼在紙面仔細閱讀。
隨即發出驚聲尖笑。
「哈哈哈哈,林薏,你癌症晚期啦?」
「我勒個清湯大老爺,惡有惡報,老天有眼啊!」
我很贊同:「說得是呢!趕緊把我帶走吧。」
癌症晚期太疼了,又窮又病,我受不住了。
聽到這話,姜文苑從房頂下來,思考似的摸著下巴在我家走來走去。
最後陰惻惻說:「把你帶走,你不就解脫了嗎?」
是這樣的,我說。
話音未落,姜文苑一個閃身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怒吼:
「那我憑什麼帶你走!」
「你這個壞女人,我要狠狠報復你!」
我被掐得紅頭脹面,口不能言,險些斷氣。
見我這樣,姜文苑鬆開手,幸災樂禍:
「林薏,你現在這樣,都是報應。」
我說我也這麼想。
姜文苑冷哼一聲。
「你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死了也別想逃脫,你會下十八層地獄,剜眼割舌抽筋,然後在油鍋裡炸上整整一百年。」
唉,聽起來有點慘啊……
姜文苑似乎看穿我的心思,拍著我的肩膀寬慰道:「別怕,也不是沒有辦法化解。」
我斜睨她一眼:「什麼辦法?」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洗淨罪孽,最重要的是彌補受害者,也就是我。」
「如何彌補呢?」
姜文苑邪魅一笑:「死後這些年,我在冥界混得相當不錯。」
「林薏,我想在冥界稱王,需要你輔佐我。」
2
姜文苑的意思,讓我和她去一趟博古架,找到龍脈,把龍骨給掘出來。
她要吸收龍骨中磅礴的靈力,修成冥王。
找龍脈,挖龍骨……
好小眾的文字。
我無語地看她一眼,姜文苑精准捕捉到我的情緒。
「你不願意?」
「我不願意。」
姜文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我好苦的命啊,從小父母雙亡,好不容易有機會靠讀書改變命運,還讓你給毀了。」
「上高中的時候你是怎麼對我的,還要我給你再說一遍嗎?」
「是你害我得了抑鬱症跳樓,都是你害的!」
「你就沒有一丁點愧疚嗎?」
姜文苑一邊哭,不時偷瞄我的反應。
我十分為難,只能耐心地和她解釋:
「我現在癌症晚期,每天都很疼,還經常吐血,去博古架找龍骨的話,我會死在半路的。」
聽我這麼說,姜文苑很不滿,沖我揮舞拳頭:
「有問題就解決問題!疼你就吃止疼藥,沒力氣就打興奮劑!」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咬!牙!堅!持!」
我倒抽一口涼氣,這姜文苑真比周扒皮還狠。
「真去不了。」我攤開手。
姜文苑見我態度堅決,眼珠一轉,神秘兮兮湊過來。
「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龍骨能生死人肉白骨,治療你的癌症不成問題。」
「你幫我找到龍骨,我就原諒你,幫你治病。」
「到時候你洗清罪孽,還能得到健康的身體,不好嗎?」
我有一丟丟心動,但一想到這些年生活給我的磋磨,又覺得萬念俱灰,活著沒啥意思。
「那……那我考慮一下。」我說。
「行!」姜文苑很爽快,「決定了隨時呼喚我。」
說完,姜文苑消失了。
我繼續給自己慶生,吃蛋糕看雙色球開獎。
搖出的數字很熟悉,我掏出彩票一個一個對,心跳越來越快。
對上最後一組數字,我喜極而泣,大聲呼喚姜文苑。
姜文苑「rou」地一下出現了。
我渾身顫抖,抱著她又哭又笑。
「姜文苑,我跟你去博古架。」
「我吃興奮劑,吃止疼藥,一定把龍骨找到。」
「我想活著,姜文苑。」
3
出發之前,先去兌彩票。
頭獎五千萬打進卡裡一瞬間,我病好了一半。
而另一半,還指望那根龍骨。
我採購了一批戶外設備,把姜文苑的魂魄裝進黑傘,掛在背包上。
按照姜文苑的指示,我在博古架當地報了一個旅行團。
姜文苑說,龍骨藏就藏在博古架的無人區中,而這個旅行團路線最深處,剛好離龍骨埋藏地不遠。
交完錢,隊伍即刻出發。
這時我用手機一查才發現,這個旅行團所屬的旅遊公司,黑料一大堆。
他們曾經非法帶遊客進入無人區遊玩,造成七人死亡的慘劇。
活著回來的人也全部瘋掉,並分別於幾年後陸續身亡。
我的千元機網速慢,新聞後半部分死活刷不出來,我懶得等,滑下去看評論。
評論區有人爆料,說他姑姑就是活著回來的人之一。
姑姑回來之後一直驚恐地念叨:「不要去博古架,有野人吃人,有野人吃人啊……」
博古架的確有野人出沒的傳聞,但至今沒有流傳出任何影像資料,所以更大可能是以訛傳訛。
我環視四周,團裡遊客不多,除了我以外,還有一對小情侶,一對中年夫妻,一對雙胞胎姐妹,以及一名男大學生。
加上導遊和我,這個團共有九個人。
雙胞胎姐妹顯然也查到這個新聞,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問導遊:
「哥,我在網上看到,咱們這個公司之前出過事故,已經被工商部門勒令註銷了。」
導遊是個紋身大哥,聽到質疑吐出一個煙圈,大剌剌地說:「是,現在不是正規旅遊公司,沒有執照。」
「害怕的話,錢退給你們,趕緊走吧。」
雙胞胎女孩面面相覷,拿上錢離開了。
剩下的人和導遊大哥一起進入博古架。
我走在隊伍中間,時不時打量周圍的人。
帶隊的導遊大哥虎背熊腰,拳頭沙包大小,乍一看以為馬東錫,安全感很強。
那對中年夫妻,男的叫李昭海,看著斯文儒雅,一副知識份子模樣,女的叫趙亞紅,說話嗓門很大,外形和東北某姐有些相似,這兩人雖說是兩口子,但看著很不搭。
我的目光繼續在隊伍裡逡巡。
男大陳東又瘦又高,滿臉痘痘,有點呆萌。
那對小情侶,女孩叫田悠悠,長得嬌嬌軟軟,很漂亮,至於男生,我是認識的。
他叫鄭義,是我高中同學,見證過我和姜文苑的恩怨。
正義的他當年頂住壓力,和警方指證我,成了扳倒我全家的重要一環。
真是冤家路窄。
鄭義也認出我了,偶爾與我對視,表情很鄙夷。
不過我無所謂。
三個小時後,我們來到無人區邊緣。
山林中攔出一條看不到頭的鐵絲網,每隔十幾米掛一個牌子:極度危險,嚴禁進入。
牌子上還畫了一個骷髏的標誌。
導遊站在牌子前掐滅煙頭,隨手一扔,按下鐵絲網用腳踩住,招呼我們:
「快快快,趕緊翻進來。」
我們下餃子般一個接一個翻了進來。
翻過鐵絲沒走幾步,天色都暗下來。
無人區內盡是參天古木,枝繁葉茂,遮天蔽日,手腕粗的藤條交錯在頭頂,耳邊是從未聽過的鳥類啾鳴。
我們在未經開墾的森林中緩慢行走,眼前霧濛濛的,分不清是水霧還是瘴氣。
這環境著實有點瘮人。
偏偏導遊講起更瘮人的故事:
「當年出事故的旅行團也是我帶的,我們十幾個人走著走著,那麼多人突然憑空消失,找到的時候,死的死,瘋的瘋,誰也不知道他們消失期間發生了什麼,真的很奇怪……」
陳東提出猜想:「不是說博古架有野人嗎?難道是野人作祟?」
「不是沒這個可能。」導遊大哥說。
他繼續解釋:「博古架的野人和大家想像的不一樣,並非傳統的人猿形象。」
「它們是類似於擬態章魚的一種生物,擅長精神干擾,能通過製造幻境引導人類自相殘殺,然後更換他們的頭顱回到人類社會,完全替代掉本人。」
「博古架的野人,是很聰明。」導遊總結。
陳東隨口問:「哥,你咋知道得這麼清楚?」
導遊大哥忽然停住腳步,然後緩緩扭過頭來,眼神陰鷙:
「因為,我就是博古架的野人啊。」
「啊啊啊啊啊啊!」陳東嚇得大叫起來。
「哈哈哈哈哈!」導遊大哥大笑。
他拍拍陳東後背:「挺大個小夥子,膽子這麼小?」
逗弄完陳東,導遊大哥繼續帶我們往裡走。
我琢磨著等下如何脫離隊伍,獨自一人去找龍骨,隊伍裡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陳東不見了。
剛剛講完野人的事,大家怕陳東遭遇不測,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幸好十幾分鐘後,陳東又從茂密的植被中鑽出來了。
「不好意思,剛剛鬧肚子,去上個廁所。」
陳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們終於放心,說說笑笑繼續前進。
此時,我背包上的黑傘輕輕震動。
姜文苑的聲音傳來:「林薏,小心點,他不是之前的陳東了。」
4
我心中一顫,壓低聲音:「那怎麼辦?」
「不要怕,聽我指示。」姜文苑很淡定。
也只能這樣了,我硬著頭皮繼續跟隊伍前行。
為防萬一,我右手揣在兜裡,緊攥著一把刀,準備防身。
博古架深處美景多多,導遊大哥講解得激情澎湃,我卻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陳東身上。
等我反應過來,我們已經迷路。
幾乎是一瞬間,空氣中彌漫起綠色的瘴氣,發出陣陣黴味,能見度迅速降低。
山林中鳥類的啾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是什麼動物發出的,類似人類的怪笑。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
導遊大哥一臉疑惑:「奇了怪了,這條路線我走了上百次了,怎麼會迷路呢?」
他從背包裡取出許多布條,系在樹上,讓我們七個手把手,朝著一個方向走直線,想用笨辦法逃離這片瘴林。
然後走了也就一百米,我們再次看見了那根被系在樹上的布條。
距離這麼短,七個人一起無意識偏離方向到兜回遠點的地步,不大可能。
導遊大哥不死心,帶著我們又試了一次。
這次更誇張,走了五十米,又看見那根布條。
這說明,我們一直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裡兜圈子,應該是遇見鬼打牆了。
幸好我還有姜文苑,我拽了拽背包上掛著的黑傘,低聲詢問:「姜文苑,現在怎麼辦?」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
我屏息細聽,黑傘裡傳來陣陣鼾聲。
我小聲怒吼:「姜文苑,你大爺的,給我起來,什麼時候了還睡。」
黑傘輕輕晃了一下,好像誰在裡面翻了個身。
很快又沒了動靜。
我耐心消磨殆盡,取下黑傘抓在手裡,晃可樂一樣猛搖。
黑傘裡終於傳來姜文苑的尖叫:
「別搖了別搖了散黃了!」
我趕緊問:「姜文苑,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姜文苑不緊不慢說:「不要慌,只是一處結界罷了。」
「結界?那我怎麼出去?」
「出去幹嘛?」
我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龍骨就在這個結界裡?」
5
姜文苑嗯了一聲。
我壓抑激動,小聲追問:「在哪?我現在找去。」
黑傘裡又沒了聲響。
怒意湧上心頭,我剛想把黑傘扔地上踩兩腳,導遊大哥聲音幽幽傳來:
「只有野人才能設下這樣的障眼法,我們之中已經有人被野人替代了。」
空氣凝滯,幾道目光不約而同轉向陳東。
幾人中,只有陳東曾離開過隊伍。
陳東看著我們慢慢後退遠離他,慌張辯解:
「我真的是陳東,不是什麼野人!」
導遊大哥從身後取出一把槍,瞄準陳東,冷冷地說:
「野人的身體能夠變換成人類模樣,但頭顱不行,他們必須更換頭顱才能偽裝成人類。」
「你扒開領口,我看看你脖子上有沒有換過頭的痕跡。」
原始森林潮濕陰冷,大家都穿著領口很高的衝鋒衣,看不到脖子,陳東也不例外。
陳東一張臉登時皺成一團:「那啥,哥,我以前做過甲狀腺手術,脖子那裡有刀疤,但我真的不是野人。」
說完,陳東拉開領口,脖子處的確有條長長的刀疤。
這也太巧了吧?
大家顯然都不相信陳東,卻也沒人願意妄下定論。
片刻後,鄭義打破沉默:
「甲狀腺手術刀口在前面,脖子後面是沒有刀疤的,這樣,你轉過去讓我們看看。」
陳東點點頭,剛想轉身,趙亞紅卻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李昭海不見了。
「老李!老李!」
趙亞紅急得大叫,無頭蒼蠅一樣來回跑。
我們眼睜睜看著她隱入東面的障林,又從西面的濃霧裡出來了。
鬼打牆也好,至少人不會走丟。
但李昭海又是去哪了呢?
我思索著,抬頭看了看天,又跺了跺地面,接著扒拉開草叢尋找。
草叢之下可能有暗穴,李昭海也許掉進去摔暈了。
其他人看到我的舉動,紛紛心領神會,幫忙尋找起來。
不一會兒,田悠悠的聲音傳來:「大家快過來,這裡有個很大的洞!」
眾人聞言圍上去,用手電筒朝洞裡一照,果然看到李昭海。
李昭海並沒有受傷,沖我們招招手,示意我們下來。
「這洞穴下面大得很,我剛剛看過了,這裡沒有鬼打牆,我們說不定能順著地下暗河走出去。」李昭海說。
「好主意。」導遊大哥附和,率先跳入洞穴。
黑傘裡的姜文苑此時終於睡醒,催促我:「林薏,跟上他們,龍骨就埋在這洞穴裡。」
早說啊,我毫不猶豫跟著跳下去。
剛一落地,我雙腿一軟跌倒在地,全身劇痛。
病痛發作,我滿頭大汗,伏在地上起不來。
從背包掏出嗎啡和興奮劑,囫圇吞了藥,終於舒服了些。
定了定心神,我爬了起來。
一抬頭,鄭義就站在我面前。
他一臉嘲諷:「我聽人說你病得快死了,居然能爬起來?」
我拍拍身上的土,懶得理他。
鄭義嗤笑一聲,又回到田悠悠身邊,沒有再理我。
這一路觀察下來,我發現這鄭義這小子真是田悠悠的忠實舔狗。
田悠悠要喝水,鄭義先從保溫杯倒出半杯熱水,又續上一半礦泉水,確保溫度適中才遞給女朋友,照顧小寶寶一樣。
路上但凡有個泥濘水坑,鄭義都要抱著田悠悠過。
就連剛剛下地穴,田悠悠都是踩著鄭義的背下來的,搞得他衝鋒衣上一直有兩個大黑腳印,令人不忍直視。
不過我也沒空嘲笑他,我得先找到龍骨保住小命。
地穴漆黑一片,李昭海用高功率手電筒四下一照,我們才驚覺這洞穴之大,甚至看不到邊際。
現在,只要找到另一處能通往地面的洞口,就算走出結界了。
正準備出發,導遊大哥忽然喊了一聲慢著。
手電筒光照亮漆黑的洞穴,我看到大哥用槍對準了陳東。
「你的脖子後面,還沒給我們看呢。」
對哦,剛剛李昭海失蹤,剛好打斷了這茬。
眾人再次齊刷刷望向陳東。
陳東哦了一聲,信誓旦旦扯下領口。
可他剛一轉身,田悠悠便不受控制地驚叫出聲。
在手電筒光的照射下,我們看見,陳東脖子後面,也有一條參差不齊的猙獰傷疤。
6
大家瞬間像躲瘟神一樣遠離陳東。
陳東也很意外,著急向前走了兩步,拼命解釋:
「我也不知道我脖子後面的傷疤是哪來的,我之前是沒有傷疤的!你們相信我……」
導遊大哥乾脆俐落地在他腳邊放了幾槍,嚇得他連連後退。
「不管你是什麼玩意兒,不許和我們待在一起,上去自己找出路。」
陳東嚇哭,懇求:「大哥,這深山老林我都不認識路,你把我趕走了,我鐵定得死這啊。」
我於心不忍,拽了拽黑傘:「姜文苑,陳東真是野人嗎?你是不是搞錯了?」
黑傘裡的姜文苑慢悠悠說:「是,我搞錯了,你把他留下,等會兒你的頭被他扯下來吃掉,你就美了。」
行吧……
我沉默地看著導遊大哥威脅陳東:
「要是再讓我看見你,我一槍打爆你的頭!」
陳東不敢反抗導遊大哥,只得含淚同意離開。
可就在他從洞口爬上地面的時候,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我於心不忍,下意識扶了一把。
陳東感受到我的善意,望著我一臉感激。
可下一秒,我卻看到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陳東的黑色的瞳仁迅速覆蓋整個眼球,嘴不受控制一般迅速咧到耳邊,猶如男版口裂女。
配上一張喪失血色的臉,簡直惡鬼一樣。
我吞了吞口水,一言不發退回隊伍。
大家都被陳東這突如其來的變臉驚呆了。
所幸,陳東雖然展露了真身,但估計是懼怕手槍,並未對我們發難。
在導遊大哥的恐嚇下,他很快恢復如常,從我們頭頂的洞穴爬了出去。
陳東離開,剩下的人終於松一口氣,繼續尋找出路。
我們在地穴走了很久,依舊沒看到期待中的一線天光。
走著走著,李昭海的大功率手電筒變得黯淡,我們又將光源換成人手一把的小電筒,繼續漫無目的行走。
最後,田悠悠率先崩潰了。
「不是說會有另一個出口嗎?為什麼還沒看到?」
「我們現在恐怕連下來的那個洞口都找不到了吧?」
「在地面上死掉好歹還能有人收屍,在地下死了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田悠悠越說越傷心,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在黑傘上彈了個腦瓜崩:「你這鬼有譜沒譜,龍骨到底在哪?」
「快了快了離得很近了,等到了我通知你。」
姜文苑懶洋洋說。
媽的,這死鬼又敷衍我。
我氣得捶了黑傘兩下。
另一旁,鄭義一時半會兒哄不好田悠悠的樣子。
反正大家都累了,趁此機會休息一下也好。
在石頭上坐了一會兒,我直覺哪裡不對。
環視四周,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陳東離開之前,我清楚記得隊伍裡有七個人,可現在陳東已經走了,隊伍裡居然還剩七人。
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難道剛剛的野人根本沒有離開隊伍?
更詭異的是,人數明明多了一個,可隊伍裡的每一個人,我居然都有印象。
導遊大哥作為領隊,隊伍都是他組織的,不可能是假的。
鄭義和田悠悠一路卿卿我我,我印象深刻,他倆也不可能。
剩下李昭海一家三口,我初見他們還在感歎,李昭海和兒子李一鳴都斯斯文文的,趙亞紅和他倆簡直像兩個世界的人。
所有人在我記憶中都很飽滿,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才是野人?
其他人也意識問題,面面相覷,表情逐漸驚恐。
還是田悠悠第一個崩潰大哭:「我明明……記得我們……只剩六個人,怎麼會……多出一個呢?」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鄭義明明自己也怕得不行,嘴唇哆嗦發白,但還是將田悠悠摟進懷裡,摸著她的頭髮安慰。
幾人之中,只有導遊大哥尚能冷靜分析。
「我說過,野人擅長精神干擾,能通過製造幻覺引人自相殘殺,當然也包括篡改我們的記憶。」
「大家不要太過害怕,野人再厲害,也是地球上的生物,找出來一槍打死就成。」
趙亞紅心有戚戚:「這野人連記憶都能篡改,找出來談何容易。」
導遊:「野人雖然能篡改記憶,但也只能從比較複雜的記憶下手,隊伍裡還剩六個人這樣簡單且根深蒂固的記憶,它也束手無策。」
導遊大哥繼續補充:
「而且,野人不能憑空捏造一個人出來,它只能通過入侵人們的記憶來獲取資料。」
「換句話說,野人偽裝的這個人,一定在我們某個人的記憶中佔據非常重要的位置,這個人自進了博古架以來,腦子裡一直想著他,才給了野人可乘之機,變成他的模樣混進來。」
我腦中靈光一閃,順著導遊大哥的思路說:「這麼說,野人偽裝的這個人,一定和我們其中的某個人有著深刻聯繫。」
導遊大哥點點頭:「是這樣的。」
得到肯定,我繼續說:「這樣說的話,我和導遊大哥這種光棍可以暫時排除嫌疑,野人大概率在你們有同伴的人之中。」
我指了指面前的五個人。
導遊大哥沖我豎了個大拇指:「林薏說得對,野人就在你們五人之中。」
「大家好好想想,和你們一起來的同伴,的確是真實存在的嗎?」
7
此話一出,面前的五個人瞬間四散,充滿懷疑地面面相覷。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我見氣氛尷尬,藉口方便走到一邊,呼喚姜文苑。
「喂,姜文苑,到底誰是野人?」
黑傘裡的姜文苑「呃」了一聲,聲音很無辜:「我也不清楚誒!」
我驚訝:「什麼意思,野人也能精神干擾你?」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一開始就沒注意隊伍裡都有誰……」
我怒極反笑,諷刺她:「大姐,就你這德行還想在冥界稱王?」
「這麼不靠譜還敢說在冥界混得好,我看這你跟我一樣,也就是個屌絲女鬼罷了。」
「什麼東西,吹什麼牛啊你?」
「&%¥# *&%¥ *%……」
我罵了一通,憋著氣回到隊伍。
見我回來,導遊大哥總結陳詞一樣開口了:
「我剛剛想了一下,這麼嚴重的精神干擾,其實是很難發生的。」
「博古架野人不會隨便對人類發起攻擊,除非有人想要偷走他的寶貝……」
導遊大哥臉色鐵青,直勾勾看著我們。
「你們之中,有人想要偷龍骨。」
導遊大哥居然知道龍骨,我十分心虛地垂下頭。
田悠悠一臉蒙圈:「龍骨是啥?」
導遊大哥解釋:「相傳上古時期,有四大神獸鎮守四方,神獸生前守護這片土地,死後肉體湮滅,脊骨深埋於地下,化作龍骨,繼續福澤萬物。」
「從某種程度來說,龍骨與埋藏地的運勢息息相關,一旦龍骨被偷走,這片土地的氣運也會隨之而去。」
導遊大哥解釋完,忽然話鋒一轉:「實話和你們說了吧,幾年前旅行團出事的人,正是因為覬覦龍骨,才被野人滅口的。」
「島國人眼紅咱們日子好,找了大師卜卦,算出龍骨埋藏地,想通過盜竊龍骨的方式竊取我們的氣運。」
「他們幾十年前侵略我們,現在看我們發展好了,居然又想來偷我們的氣運,真是豈有此理!」
聽到這,我心裡把姜文苑罵了一百八十遍。
這個屌絲女鬼突發奇想要當冥王,居然想對這麼重要的龍骨下手。
真是反了她了!
剛想撂挑子,姜文苑在我耳邊悠悠說:「林薏,別忘了,沒有龍骨你就得死!」
我一下蔫了,不敢再吱聲。
畢竟剛中頭獎,小時候千金大小姐的好日子唾手可得,現在死了也太虧了。
糾結了好一會兒,我走到一旁,小心翼翼開口:
「可是,可是龍骨這麼重要,咱們偷走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啊……」
「誰跟你說我要偷走龍骨?」姜文苑大為震驚。
「我只是想吸收點靈力,順便給你治病,很快就放回去,龍骨是什麼級別的寶物,咱可不敢往回拿啊!」
哦,原來只是獅子小開口啊,那沒事了。
但我還是很愧疚:「野人是因為我才揪著大家不放嗎?感覺連累了別人……」
姜文苑嗤笑一聲,輕飄飄說:「林薏啊林薏,你怎麼還是這麼傻。」
「你怎麼確定,這幾個人裡面,只有你想偷龍骨呢?」
8
我如遭雷轟。
是哦,一路走來,團裡的人似乎都有古怪。
最直接地表現在,最初進入博古架的時候,大家明明都知道旅行社出過事故,還願意跟著導遊進入危險的無人區,壓根不符合常理。
別人也就罷了,田悠悠膽子這麼小,怎麼敢跟著進來?
還有導遊大哥,前面還說野人只有更換頭顱才能變成人類模樣,後面又說野人能夠汲取他人記憶變換外貌,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正想著,趙亞紅焦急地對著黑洞洞的山洞辯解:
「我們一家就是出來玩的,可不是想偷什麼龍骨啊!」
「誰偷龍骨野人就找誰去,纏著我們不放做什麼?」
地穴裡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
後面的幾個小時,我們幾個圍在一起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揪出野人。
此時大家都十分疲倦了,我們乾脆將野人的事拋到一邊,席地而坐,從背包裡拿出乾糧吃。
導遊大哥估計窮極無聊,拉著別人嘮起家常來。
他問趙亞紅:「你和你家老李,不是原配夫妻吧?」
趙亞紅下意識回答:「不是,我倆才結婚一年,咋的了?」
「沒咋。」導遊大哥的口音也有點跑偏,「那啥,你倆咋能過到一塊兒去呢?」
這話問的,趙亞紅面露不悅:「你查戶口呢?」
導遊嗐了一聲:「隨便問問,沒別的意思。」
趙亞紅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說:「那時候我進城找工作,好巧不巧老李也找保姆,他在家政公司一眼就相中我了。」
導遊大哥賤嗖嗖地問老李:「真的是一眼嗎?」
老李推了推眼鏡:「我第一眼見到亞紅就覺得親切,後來相處久了,更發覺她為人善良,踏實可靠,我就向她求婚了。」
李昭海說話的時候,趙亞紅大概也跟著回憶過去,微笑地望向李昭海。
李昭海卻沒有看她,背課文般說完這句話。
趙亞紅有點失落。
導遊大哥又問李一鳴:「你爹給你找後媽,你沒鬧?」
「鬧什麼?」李一鳴笑,「我媽都走了十年了,也該找一個了。」
導遊大哥:「你媽因為什麼去世的?」
李一鳴歎息一聲:「車禍,當場身亡。」
「什麼時候的車禍?」
「十五年前。」
導遊大哥哦了一聲,又詢問鄭義和田悠悠是怎麼認識的。
鄭義的回答,大概就是網路姻緣一線牽,而且還是田悠悠倒追的他。
然後,導遊大哥又問了他倆一大堆沒營養的問題,聽得我昏昏欲睡。
不過我大概也明白導遊這樣做的目的。
按照他說的,野人只能竊取人類當下的回憶,這樣的記憶必定不完全,多問問總會有破綻。
不知過了多久,話題又回到了李昭海一家身上。
導遊可能也問累了,有些漫不經心。
他問李昭海:「一個人拉扯孩子十年,很辛苦吧?」
李昭海好像也陷入某種回憶,眼神迷茫:「是啊,我一個人拉扯了一鳴十年呢,車禍發生的時候,一鳴才十四歲……」
此話一出,我瞬間驚出一身冷汗,清醒了。
面前的李一鳴,儼然是個青少年模樣,可按照李昭海所說,李一鳴應該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了。
莫不是這李一鳴長了一張童顏?
不等其他人質疑,趙亞紅率先扶著李一鳴的肩膀問:「一鳴,你是一鳴?我怎麼感覺,我沒見過你呢?」
話音一落,李昭海暴喝一聲:「趙亞紅,住嘴。」
趙亞紅非但不住嘴,還著魔一樣喃喃:「不對啊,我跟你過了一年,你怎麼從沒帶我見過一鳴呢?」
再然後,趙亞紅像突然從迷惘中清醒一般,渾身一顫,彈射一般遠離了李一鳴,驚恐地指著他:「李一鳴早就和他媽一起死了,老李和我說過的。」
趙亞紅點破一切,被篡改的記憶瞬間扳正。
我終於回憶起來,我們的隊伍裡壓根沒有李一鳴這號人。
導遊大哥很麻利地給槍上膛,瞄準李一鳴。
偏偏李昭海此時擋在了李一鳴前面。
他跪地哭求:「求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他真的是我的孩子,不會有錯的,這個山洞裡埋著龍骨,龍骨能復活死人,我的一鳴已經活過來了。」
導遊大哥於心不忍,耐心地勸說他:
「一鳴沒有復活,他不是一鳴,他是野人。」
李昭海依舊不願離開。
這時,「李一鳴」的臉,慢慢從李昭海的肩膀處露了出來。
和陳東一樣,他的黑眼珠迅速擴大,嘴角撕扯一般咧到了耳朵根,對著李昭海的頸動脈就要咬!
幸好導遊大哥眼疾手快,一槍打入野人的口中。
野人頓時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迅速乾癟,軟塌塌掉落在地上。
此情此景,李昭海捶地痛哭,捧起那張皮。
那張皮的面孔還是李一鳴的相貌,李昭海捧著「李一鳴」的臉,哭得很傷心。
「我要是真的能一個人照顧一鳴十年,該有多好啊,我願意照顧一鳴……」
「哪怕因為那場車禍,他殘疾了、傻了,都可以,我願意照顧我的孩子啊!」
「可為什麼一鳴沒有搶救過來呢?」
相比同情李昭海,我心裡有一個更大的疑惑。
野人明明在我們面前現出原形兩次,為何一次也沒有傷害過我們。
腦海中剛冒出這個想法,我忽然看見李昭海手裡捧著的人皮動了一下。
9
「危險!」
導遊大喊一聲,伸手想要拍掉李昭海手裡的人皮。
然而為時已晚,那張人皮詭異地直立起來,好像一個巨型紙人,沒有眼白的眼珠瞄準李昭海。
下一秒,人皮張大了嘴。
手電筒一照,能清楚地看到碗口大的口腔中,四面八方長滿獠牙。
李昭海如夢初醒,本能揮舞拳頭驅趕。
然而人皮十分靈活,那張嘴甚至能完全跟上李昭海揮舞拳頭的動作,嘴越張越大,看樣子要吞掉李昭海的拳頭。
導遊大哥舉著槍想要射擊,無奈瞄準困難,急得滿頭大汗。
片刻後,李昭海的拳頭被長滿獠牙的大嘴整個包住了。
山洞裡響起李昭海慘絕人寰的尖叫。
人皮像絞肉機一樣咀嚼著李昭海的拳頭,骨骼破碎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幾十秒時間,我們眼睜睜看著它順著李昭海的拳頭往上咬,生生吃掉了李昭海的小臂。
這期間,李昭海奔逃、嘶吼,用盡全力想撕扯開人皮,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幸好最後,導遊大哥從背包裡抽出長刀,將人皮砍了個稀巴爛,救下李昭海。
暫時安全,我們扶著李昭海坐下,導遊掏出紗布為李昭海止血。
趙亞紅心疼地流眼淚,勸說李昭海:「老李,你就跟野人保證,你不要龍骨,讓野人放咱走吧。」
「一鳴都死了十年了,就剩一捧骨灰了,他怎麼可能回來,就算回來了,你能保證他是原來的一鳴嗎?」
李昭海疼得哆嗦,咬著牙就是不吱聲。
見他不說話,鄭義催促:「大叔,你趕緊說啊,你不要龍骨了,讓野人放我們走,不可能因為你一個人,我們都給你陪葬吧?」
李昭海聲音顫抖地拒絕:「只要我的一鳴能回來,誰死都行……」
「你——」鄭義怒氣衝衝地揪起李昭海的領子,打罵,「你個髒心爛肺的牲口,想找龍骨你自己進來不就得了?非要報旅行團做什麼?野人剛剛怎麼不把你活吃了?」
李昭海挨了鄭義一拳,吐出一顆帶血的牙,嘴上不饒:「短命東西,再讓你囂張一會兒……」
鄭義想繼續揍李昭海,卻被田悠悠打斷了。
田悠悠站在不遠處,面對石壁,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鄭義走過去:「悠悠,你怎麼了?」
田悠悠用手電筒照著凹凸不平的石壁,疑惑地說:「鄭義,我怎麼覺得,這塊石頭長得和你有點像?」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我心咚咚跳,跟著上前查看。
石壁上居然長了一張人的面孔,和鄭義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眨眼的工夫,石頭版「鄭義」居然往外凸了凸。
簡直像是要從石壁鑽出來一樣。
這個想法剛剛劃過腦海,堅硬的石壁忽然像水面泛起漣漪,形成柔軟的波浪。
石頭人自牆壁探出半個身子,掙扎著要鑽出來。
此情此景,導遊大哥上前,張開雙臂用身體擋住大家。
「看見了吧,這就是野人的原始形態……」
話音未落,半個身子還嵌在牆壁的石頭人刹那間形態巨變,居然成了鄭義的模樣。
他笑眯眯望著我們,好像很友好的樣子。
然而下一秒,他又張開碗口大的死嘴,口腔中手指長的獠牙觸目驚心。
管不了別人了,我拔腿就跑。
跑著跑著我發覺,這地穴也變得不對勁了。
地穴多出了很多通道,四通八達,跑進其中一個,還會從另一個出口鑽出來,回到原地。
但我已經顧不上思考,見洞就鑽。
奔跑的途中,我看見越來越多的石頭人從牆壁湧出,變成了我們的模樣。
與此同時,淒慘的尖叫聲傳來,有田悠悠的,有鄭義的,也有趙亞紅的。
慌不擇路間,我甚至迎面撞見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我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我跑「我」追,我插翅難飛。
這下子,我的潛能完全被激發出來了,一個癌症晚期病人,雙腿倒騰得虎虎生風,估計上奧運會都能拿個名次。
救命,我邊跑邊想,到底什麼時候能停下來。
鑽了好幾條通道,我終於甩掉了身後的野人。
我徹底脫力,癱倒在地,哪怕野人現在就過來把我活吃了,我也要休息一會兒。
喘著氣罵黑傘裡的姜文苑:「你這個 low 鬼、屌絲鬼,到底什麼時候能發揮點作用!」
正想給她一頓好罵,我聽到田悠悠的哭泣聲。
扭頭一看,田悠悠躲在不遠處石壁的縫隙裡瑟瑟發抖。
她好像受了很重的傷,衝鋒衣被血浸透了。
嘴裡不斷喃喃:「好冷……好冷,鄭義救我。」
雖然現下自身難保,我還是朝田悠悠走了過去。
我抓住她的手,說:「別害怕,我在這。」
田悠悠一臉疲態,勉強沖我笑了笑,沒有血色的雙唇不住顫抖。
「我剛剛聽到鄭義的尖叫,他是不是被野人吃了?」
說到這,田悠悠嬌美的臉上滑落一顆眼淚。
我不知說什麼,歎息一聲,想從包裡掏出瓶水給她喝。
就在這時,我餘光瞧見,田悠悠的嘴角正在向耳朵拉扯。
我去你媽的!!!!拔腿就跑。
然而「田悠悠」死死抓著我的胳膊,沒想到野人不僅嘴裡長獠牙,爪子也是鋒利無比,一下子抓爛我的衝鋒衣,給我的手臂撓了幾道很深的口子。
我心一橫,一腳踹翻她,拖著鮮血淋漓的胳膊賣力飛奔。
追我的野人退去了田悠悠的外形,變成一隻灰白皮膚、腦袋巨大的怪物,它的手腳延伸到原來兩倍長,像一隻長腿蜘蛛。
「長腿蜘蛛」手腳並用在我頭頂的岩壁攀爬,看樣子在找時機準備撲倒我。
慌不擇路間,我滾進一個斜坡通道,吐出一口血之後,再也跑不動了。
我認命了,趴在地上靜靜等待死亡。
唉,就這樣吧,反正不來博古架,我也是要死的,至少我還搏了一搏。
已經做好被野人活吃的準備,野人卻遲遲沒有追上來。
我壯著膽子朝通道口走了兩步,伸長脖子觀察。
「長腿蜘蛛」在洞口躊躇,不敢進來。
我瞬間明白,朝著洞口用盡力氣大喊:
「大家快躲到我這裡來,野人不敢進來!」
我們被困在範圍很小的鬼打牆裡,只要我大聲叫喊,活著的人一定能聽見。
我又喊了幾遍,終於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來了。
求生意志下,堵在洞口的野人,被大家撞了個人仰馬翻。
出乎我的意料,我們六個居然都活著。
趙亞紅背著沒了半條胳膊的李昭海,第一個跑了進來,氣喘吁吁。
然後是導遊大哥,鄭義和田悠悠。
大家雖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我們順著通道往裡走。
走了好一會兒,前方出現光亮。
還以為是通向外面的路,田悠悠激動地向前奔跑。
我心裡明白,我們一直在往地穴深處走,這條路不可能通向地面,田悠悠怕是白高興了。
果然,光亮的盡頭是一處類似墓穴的地宮。
田悠悠垂頭喪氣,卻又架不住好奇:「這是……這是一個墓穴嗎?誰埋葬在這?」
趴在趙亞紅後背的李昭海激動得渾身顫抖:「這是神獸的墓穴,龍骨就在這裡,亞紅,快把我放下來,我要去找龍骨。」
和漆黑的地穴不同,地宮是明亮的,百米之上的頂端通向地面,夕陽從頂端縫隙中照進,形成交錯的筆直光柱。
我下意識想看看時間。
從兜裡摸出手機,解鎖,意外彈出之前沒有關閉的新聞頁面。
旅行團事故的新聞此時已經完全刷出來了,下面有幾張遇難者照片。
即便眼部打了馬賽克,我依舊一眼認出,其中一個事故死亡人員,是導遊大哥。
原來導遊大哥,早就死了啊……
我放下手機,被荒謬笑了。
黑傘裡的姜文苑估計是徹底睡醒了,像得知什麼了不起的大八卦一樣,哇哇大叫:
「天哪,真想不到,原來導遊大哥不是導遊大哥,他才是野人!」
「那你呢?」我冷不防質問她。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笑道:「導遊大哥不是導遊大哥,你也根本不是姜文苑,我說得對吧?」
10
姜文苑沒有父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因為成績好,被我就讀的貴族高中破格錄取。
入學典禮那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姜文苑。
她頭髮簡單束成馬尾,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校服,神情淡漠疏離,在一群穿戴名牌的學生中,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整場開學典禮,我都在偷偷觀察她。
她身材纖瘦,卻挺拔得像棵小樹。
臉白白又紅紅的,像水蜜桃一咬就會爆汁。
姜文苑察覺我在視奸她,皺著眉看向我的方向。
救命!
我十分不自然移開目光,慢慢漲紅臉。
開學典禮之後,我和姜文苑被分到一個班。
為了賺生活費,姜文苑總是很忙,除了應付繁重的高中課業,還要經常到大腸麵線店打工。
每天深夜,姜文苑時而坐在飯店後門骯髒的下水道前洗豬大腸,時而飛快穿梭在桌椅板凳間端盤子清台,有時候也會趴在前臺幫忙算帳。
然後第二天精神百倍地出現在學校,繼續當全校第一。
而我經過八個老師補習之後,依然是學渣。
好憂愁啊!老天爺分配人類智商為何如此不公平!
還有老師!我成績都差成這樣了,就不能讓班裡的好學生給我一對一輔導下嗎?
一天夜裡,我鼓起勇氣來到姜文苑工作的夜宵店。
她好像沒認出我,從善如流地點完單,一碗熱氣騰騰的大腸麵線很快端到我面前。
我討厭大腸,撲鼻的氣味讓我忍不住幹噦幾下。
姜文苑沒認出我,放下麵線就要走。
我想引起她的注意,假裝驚訝:「呀!是姜文苑啊!」
姜文苑抬眼看我,表情好像在問:「有事?」
「你你你……你在這裡……工作啊……好巧好巧……我今天正正正正好——」
我磕磕巴巴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話術,可惜話說到一半,姜文苑已經奔赴下一個狼藉的餐桌。
我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尷尬地愣在原地,覺得好沒面子。
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我猛地推開桌子,迅速走出夜宵店。
姜文苑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忙碌著。
我的憤怒,0 人在意。
我安慰自己,姜文苑這麼窮酸,她不理我,我還懶得理她呢。
從此在學校看到她就黑臉。
我給姜文苑甩臉子,她還是沒什麼反應,一直淡淡的。
直到一次分組討論,到了姜文苑發言,我照例板起面孔,可這次她盯著我,居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怪事,我還是第一次見姜文苑笑。
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姜文苑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
姜文苑那天的舉動我分析了好幾天,每個細節都被我揉碎了分析,設想了好幾種可能。
可我還沒想出結果,姜文苑已經和鄭義傳出了緋聞。
美麗貧窮的小白花學霸,英俊富有的少年霸總,妥妥的小說情節,同學們都覺得很般配。
不過要我說,鄭義這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半點也配不上姜文苑。
我原本自信姜文苑看不上鄭義,但事實出乎意料,某天我居然在學校操場看到姜文苑和鄭義手把手散步。
雖然姜文苑臉上還是那副死人表情,但他們的確拉著手呢!
我徹底不淡定了,決定強行和姜文苑做朋友。
我發動我父母的關係把我們倆換到一桌,天天圍著她轉。
每天晚上還要去她工作的夜宵店吃大腸麵線,不管她理不理我,我都要找時機和她搭話。
時間一長,我愛上了吃大腸麵線,完全聞不到臭味,每次都要多加一份腸。
姜文苑對我的態度也改變很多。
她從壓根不理我,到願意和我說幾句話,到後來能很自然和我聊天。
我們倆的關係,雖然大部分時候還是我比較上趕著,但已經發生了質的飛躍!
就在我以為自己有機會的時候,我居然撞見姜文苑和鄭義在學校角落接吻。
我的努力付諸東流,這他媽,我徹底瘋了!
心靈扭曲之下,我決定讓姜文苑看看我的厲害!
為此,我找了一群精神小妹當跟班。
姜文苑被我堵在廁所,逼她喝馬桶裡的水。
也被我半路截在昏暗的小巷,拿出加熱好的卷髮棒燙她。
這些事具體不細說,每次都把我氣得半死。
後來的某一天,我得到消息,姜文苑在一個雨夜跳樓自殺了。
與此同時,鄭義不知從哪拿到姜文苑被我堵在廁所和小胡同的監控視頻,和員警舉報我霸淩貧困生,導致其跳樓自殺。
一時間,新聞媒體將矛頭對準我,大肆宣揚報導。
憤怒的網友也從蛛絲馬跡中扒出我父母的身份,導致我家道中落。
父母無法接受這個落差,終日在家打罵我。
我默默忍受一切,卻怎麼都想不明白,姜文苑怎麼會自殺呢?
我那些雕蟲小技,她不應該放在眼裡才對。
可是、可是,哪怕只有 0.01 的可能性,姜文苑是因為我的霸淩自殺的呢?
也許她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堅強,出人頭地的壓力和經濟的窘迫,早已讓十幾歲的她心力交瘁,而我又添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我跪在姜文苑墓碑前,哭得不能自已。
……
從回憶中扯回思緒,我直愣愣盯著面前的女鬼:「以姜文苑的性子,就算變成鬼,也壓根不屑找我幫忙,你到底是誰?」
11
一瞬間,我面前的姜文苑幻化成當年摔死的模樣,頭骨崩裂,血肉模糊。
她陰森森抬眼看我,說:「林薏,你不要以為你很瞭解我。」
「那你到底是不是姜文苑?」
我只在乎這一個問題。
女鬼陰森地看了我半天,見我絲毫不怵,也沒什麼辦法,只好回答:「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我還想繼續追問,被田悠悠的尖叫聲打斷了。
原來是李昭海趁鄭義不備,用一把利刃插進了他的心臟。
鄭義心臟被紮了個對穿,立刻一命嗚呼。
見鄭義斷氣,李昭海從他胸前抽出利刃,馬不停蹄開始切割鄭義的脖子。
強烈的血腥味刺激著鼻腔,場面過於驚悚,田悠悠嚇得呆住,甚至忘記哭泣。
而一旁疑似是野人的導遊大哥,一直皺眉觀察李昭海的舉動,沒有絲毫打斷的意思。
最終,李昭海將鄭義的頭顱割下,興奮地跑向地宮一處祭祀台,一臉虔誠地奉上鄭義的人頭,又拜了幾拜。
我看到不遠處還有另一處空空如也的祭祀台,有種不好的預感。
親眼看見李昭海殺人,趙亞紅哭得嗓子都啞了,哭嚎道:「老李,你怎麼能殺人呢?這可是條人命啊!」
「人命?」李昭海手持利刃,一點點逼近趙亞紅,「你們的命,怎麼比得上我的一鳴?」
說罷,在趙亞紅震驚的表情中,李昭海又一刀捅死了她,騎在她的屍體上,同樣切割起她的頭顱。
此時的李昭海一臉鮮血,表情癲狂,形同惡鬼。
一邊切一邊恨恨道:「要不是你和鄭義這小子的八字能召喚出龍骨,你以為我會和你這種女人結婚?」
「我從始至終,要的都是你這顆頭!」
趙亞紅的頭顱被李昭海放在了另一個祭祀臺上。
短短幾分鐘時間,兩個鮮活的生命在我面前被殘忍殺害,我受不了這個刺激,犯了病,全身痛得要死掉。
兩顆表情驚恐的人頭被擺放好的一瞬間,地宮中地動山搖,無數石頭雨點一般自岩壁砸下。
我拖著病痛的身體慌忙躲避,餘光瞥見地面撕裂了一條碩大的口子。
龍骨被一道金光包裹著,緩緩升上地面,憑空而立。
龍骨現身,李昭海激動地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龍骨猛磕幾個頭。
然後從背包中取出一盒骨灰,打開蓋子,口中念念有詞,伸手想要拿龍骨。
但那環繞龍骨的金光如同一道堅實的屏障,不僅阻擋了李昭海,還將他彈出幾米之外。
李昭海沒站穩,懷裡骨灰都撒出了一些。
他尖叫一聲,扭頭看向田悠悠:「津姬,怎麼辦?我拿不到龍骨。」
田悠悠?津姬?
我難以置信地扭臉看向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又看了看導遊大哥,他臉上同樣劃過一絲驚訝,旋即一副了然的模樣,冷笑一聲。
被稱作津姬的田悠悠走到李昭海面前,微笑著喊了一聲李桑,然後沖他說了句話。
我中學時酷愛看島國動漫,知道田悠悠這句話的意思是:幹得好。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一起計畫了這次博古架之行,為了竊取龍骨,他們害死兩條人命,比我的行為要惡劣許多。
李昭海半條胳膊夾著李一鳴的骨灰,另一隻手撫上田悠悠的肩膀,著急詢問:「津姬,怎麼辦?我拿不到龍骨。」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沾血的手撫上田悠悠肩膀的一瞬間,田悠悠的表情變得極度厭惡。
然後我看到,田悠悠緩緩從身後伸出右手,手掌邊緣挾著一道藍光。
我想要出言提醒李昭海,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道藍光劃過李昭海的脖頸,一道血霧噴出,李昭海的頭就這麼飛了出去。
其實我早就看到,和龍骨一起破土而出的,還有第三個祭台。
這就說明,還缺一顆祭祀的人頭。
我本以為李昭海會對我和田悠悠其中一人下手,想著左右我也癌症晚期,還不如把活著的機會讓給田悠悠。
可這事情的發展,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和鄭義趙亞紅一樣,李昭海的頭顱也被放在了祭祀臺上。
想來這田悠悠,不,是津姬,她絕非凡人。
祭祀完成,龍骨周身的金光散去,看起來和一根普通的動物脊骨沒什麼不同。
津姬剛想上前取,被導遊大哥打斷。
像是早料到會有這一出,田悠悠微笑看向導遊大哥:「山神,你又來阻我?」
「是啊,津姬,好久不見,你上回還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皮囊,這次居然換成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我一下子還真沒反應過來。」
再然後,當著我這個凡人的面,兩位神仙大爺打了起來。
神仙打架,非同凡響,那金光四射的,我眼睛都要瞎了。
就在我手足無措之時,姜文苑又現身了。
我一肚子話想問她:「姜文苑,津姬是誰?山神又是幹嘛的?」
「津姬是當年戰敗島國將領化成的惡鬼,因為心中不甘,怨氣支撐著她修成邪神,她想完成曾經夢想的大業,所以才來偷龍骨。」姜文苑簡短解釋。
「至於山神,是統管博古架精靈的神仙,博古架精靈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野人。」
「保護龍骨,守護這片土地,是山神和精靈的使命。」
剛剛被野人追的場面歷歷在目,我心有餘悸:「不是吧?野人那麼醜,還敢說是精靈?」
姜文苑翻了個白眼:「審美不同罷了,你覺得人家醜,人還覺得你們人類醜呢!」
倒是也對。
「先別說這些了」姜文苑急吼吼提醒我,「快!林薏,趁他倆還在打,你趕緊把龍骨取來,我為你治病!」
12
不是?這也行?
「當然行啦!你趕快去拿龍骨。」姜文苑推推我。
我佝僂著身子,鬼迷溜眼地去了。
沒想到,還真讓我把龍骨拿到手。
姜文苑在我面前現身,對我說:「林薏,握緊龍骨,閉上眼睛。」
我照做,只覺得一陣暖流湧入身體,像是置身溫暖雲端一般,飄飄欲仙。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我身體裡被癌細胞侵蝕的骨骼和器官正在迅速復原,而那些大大小小的腫瘤,也在龍骨的療愈下消失了。
我的健康,回來了。
被病痛折磨的日日夜夜,我曾不止一次不切實際地幻想過,要是我的病能忽然消失,該有多好。
如今美夢成真,我在兩個打架的神仙面前,哭得像一隻燒開的大水壺。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打完了。
很不幸,山神輸了,被田悠悠打得灰飛煙滅。
田悠悠從空中緩緩下落,笑眯眯沖我走來。
伸出手對我說:「林薏,龍骨給我,我會讓你活著出去。」
我將龍骨藏在背後,一臉警惕:「我才不信,我看見這麼多,你肯定會殺了我。」
姜文苑在我身旁顯形,聲音很虛弱:「林薏,津姬不敢殺你,你和李昭海不一樣,你身上沒有殺孽,她若是動了你,自己也會遭反噬。」
津姬沖姜文苑努努嘴,饒有興致地說道:「林薏,這是你養的小鬼?」
「養得不怎麼樣嘛,她都要消散了。」
我如遭雷轟,震驚地看向姜文苑。
姜文苑面白如紙,下半身已經呈透明狀態。
她對我慘然一笑:「林薏,是我騙了你,我的確是個屌絲女鬼,在冥界總挨欺負。」
「我能量耗盡,馬上要消散了,就想來找你幫忙,吸收點龍骨的靈力……」
說話間,姜文苑的身體又透明了幾分。
我握緊龍骨,催促姜文苑:「快,用龍骨把你自己治好。」
「那不行。」津姬阻止我,「龍骨剛剛救了你,已經損耗了靈力,救一隻鬼只會損耗更多。」
「林薏,把龍骨給我。」津姬對我發出最後通牒。
姜文苑也勸說我:「我都死了十年了,也該消散了,林薏,別管我了,把龍骨給她吧!」
「你出去之後就是大富婆了,好好享受生活,偶爾想想我就好。」
我一邊流淚,盯著津姬鬼使神差問了句:「龍骨給你,這片土地會怎樣?」
津姬繃起臉:「林薏,這不是你一介凡人該考慮的事。」
我釋然一笑:「那我不會給你。」
耳邊傳來姜文苑的尖叫:「林薏,你瘋了嘛!她殺你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我將龍骨塞進姜文苑手裡:「別廢話了,你快吸收龍骨靈力,我拖住她。」
說罷,我用身體擋住了津姬。
津姬冷笑一聲,像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抬手沖我推了一掌。
我頓感一個空氣炮彈砸在胸口,胸骨發出巨大的碎裂聲響,我連吐幾口鮮血,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津姬踩過我的身體,朝正在吸收靈力的姜文苑走去。
我明白自己的生命已到強弩之末,於是拼著最後一口氣爬到津姬的腳邊,死死抱住她的腿,不讓她走。
能拖一秒是一秒吧,希望姜文苑能趕緊恢復過來,順利逃走。
我抱著津姬的腿不撒手,只聽津姬罵了一聲八嘎,隨後對我頭頂推了一掌。
我的頭骨瞬間爆裂,濃稠的血液和腦漿瀑布一樣蓋上眼簾,我眼前模糊一片,再也支撐不住了。
斷氣前,我心裡十分擔憂。
津姬這麼厲害,也不知道姜文苑還能不能逃走。
13
幾天後,有網友爆料了一起駭人聽聞的事件。
一行六人去往博古架遊玩,在沒有導遊的情況下,這幾個不怕死的傢伙居然深入博古架腹地,導致其中五人離奇身亡。
死去的五人中,三人頭顱被割掉,還有兩名女性全身骨骼爆裂,死狀極慘。
博古架素來有野人出沒的傳聞,網友紛紛猜測:難道他們是被野人所害?
隊伍裡,只有一名陳姓男大倖存,他精神遭受重創,一直對救援人員說他們遇到了野人,野人迷惑了同伴們,同伴們趕走了他。
他還說他們其實是報了旅行團的,有一名導遊一直在帶領他們遊玩。
陳姓男大說的那家旅行社,已經被吊銷了執照,而他提到的那名導遊,也早在幾年前出了事故,死了。
本來是沒人信他的,可網上又有一位女網友爆料,她說她和雙胞胎妹妹原本也報了陳姓男大所說的旅行團,曾見過那名導遊。
只不過在出發之前,這位網友查到了旅行社的黑料,和妹妹當機立斷退票回家,撿回一條命。
無論真相是怎樣的,確實有五條鮮活的生命逝去了,大家都為他們感到惋惜。
特別是,其中一名死者,多年來一直熱衷於慈善事業。
這個叫林薏的姑娘,早年輟學,一個人打八份工,每份工作收入都很微薄,可她卻用這些血汗錢,以他人的名義,資助了十幾名孤兒。
據說,林薏在一年前診斷出一種罕見的癌症,受盡病痛折磨。
她這些年一刻不停地辛勤工作,原本能有一筆可觀的儲蓄讓自己最後的人生舒服一些,可為了做慈善,她沒有多餘的錢治療,只能硬生生忍受病痛,直到油盡燈枯。
也許生命的最後,她想去博古架看看美麗的風景,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卻不幸殞命於此,令人痛惜。
聽完林薏的事蹟,許多網友在她生前居住的出租屋門口,放上了一束白花。
尾聲
自冥王阿苑記事以來,她一直生活在幽冥河底。
作為執掌冥界的上古真神,阿苑不死不滅,福壽與孤獨一般綿長。
眾鬼對她俯首稱臣,肩上的擔子卻禁錮她不得離開此地。
幽冥河既是阿苑的鐵王座,也是她飛不出的牢籠。
幸好幽冥河可化萬物,即便足不出戶,也能感受凡間景致。
但假的畢竟是假的,時間一長,阿苑便覺得索然無味,每天往幽冥河上一飄,活鬼微死。
她於是愛上去人間歷劫,美其名曰下基層感受蒼生疾苦,實際上只是想去人間喘口氣罷了。
上神歷劫,命運通常悲慘,可即便如此,阿苑還是很盼望去往人間,享受短暫的自由。
特別是,她即將歷劫的這個年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盛世。
歷劫前,阿苑看過司命寫的命簿,姜文苑這堅韌小白花的人設,阿苑十分滿意。
成了凡人的姜文苑,失去了做神的記憶,她從小父母雙亡,在孤兒院很艱苦地活著,就像石頭縫裡長出的一棵小草。
幸好她成績極好,所有人都覺得她會先苦後甜,前途一片光明。
可姜文苑卻不在乎,她對自己的人生一直持淡然態度,活著可以,死了也行那種。
成績好只是因為聰明,她並沒有什麼靠學習改變命運的欲望。
直到遇見林薏,姜文苑寒潭一樣的內心才泛起了漣漪。
入學典禮那天,早在林薏觀察姜文苑之前,姜文苑就注意到了林薏。
笨蛋美人,是她對林薏的第一印象。
開學典禮不需要穿校服,學生們爭奇鬥豔,膚淺的林薏更是滿身 logo,打扮得像一個小網紅一樣。
左顧右盼的,非常漂亮可愛。
正琢磨著如何找機會認識林薏,姜文苑發現林薏也在偷偷看她。
好傢伙!姜文苑想,自己的人生從沒如此幸運過。
後來的日子和姜文苑料想的大差不差。
林薏一直在主動接觸自己。
姜文苑心裡是開心的,可惜那段時間孤兒院發生變故,差點要關閉。
一旦孤兒院關閉,陪伴自己長大的夥伴和老師們就會四散各地,姜文苑不願意看到這個結局。
於是她四處兼職籌錢,忽略了一直向她靠近的林薏。
鄭義就在這個時候找上她,想要和她在校園裡炒 CP,承諾給她一筆錢,解決孤兒院的危機。
那時的姜文苑畢竟是個凡人,更是個孩子,無法開上帝視角窺探鄭義的內心,又急需用錢,就點頭答應了。
她不知道的是,鄭義家的公司和林薏父母的公司一直競爭得你死我活,她只不過是鄭義幹掉對家的一顆棋子罷了。
她和鄭義傳出緋聞之後,林薏徹底不裝了,成天圍著她轉來轉去,滿身冒粉紅泡泡。
這下子,明眼人都看出林薏有問題,她們仨成了全校同學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過林薏好像並不在乎被人當話題。
姜文苑松了一口氣,林薏不在乎就好,反正她也不在乎,風言風語傷害不了她們。
和鄭義合約的最後一天,鄭義要求和她錯位接吻。
姜文苑沒當一回事,答應了。
可她沒想到,這一幕被林薏看個正著。
她可能被刺激到了,小貓亮出爪子和尖牙,要對姜文苑實施打擊報復。
只是她那報復手段幼稚得,姜文苑都不想提。
有一回,林薏帶著一群精神小妹,把姜文苑堵在廁所裡,瞪著圓圓的杏眼,逼她喝馬桶裡的水。
姜文苑差點笑出聲來,產生逗逗她的想法。
於是她從書包裡拿出在食堂吃飯的餐具盒,取出勺子,彎腰在馬桶裡舀了一勺水,表情淡定,作勢要喝。
這下可真把林薏噁心壞了,她幹噦了好幾下,說了一句算你狠,旋風撤退。
走之前還不忘拍掉她手裡的勺子,怕她真喝呢!
還有一回,林薏帶人把她堵在了小胡同,要拿加熱好的卷髮棒燙她。
燙之前,林薏控訴姜文苑是個白眼狼,絮絮叨叨說了很久,久到卷髮棒都沒了溫度,才冷笑一聲,讓身旁的精神小妹動手。
她沒想到,精神小妹帶了移動電源,把卷髮棒重新加熱了一番。
林薏一愣,頓時騎虎難下,滿頭是汗。
姜文苑玩心大起,抓著林薏的胳膊,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你這回來真的?你要燙死我,是吧?」
「不、不……我不是……」林薏手足無措,下意識否認。
「不是什麼,說啊?」姜文苑步步緊逼,「又不捨得燙我,在這裡裝腔作勢,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嗎?」
說完,姜文苑擼開袖子,伸出胳膊,大聲說:「燙啊!」
舉著卷髮棒的精神小妹被她這一吼嚇得一個震顫,一時不知道到底是誰霸淩誰。
最後,林薏很沒面子地帶著精神小妹們走了。
和鄭義的合約結束之後,姜文苑打算哄哄林薏。
示好了幾次,林薏卻怎麼都不理她。
「裝什麼裝,我看親一口就好了。」
姜文苑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就在這時,冥王阿苑的手下找到了她。
他們用法力讓姜文苑恢復了作為冥王的記憶,並告訴她一個重磅消息。
上古神獸化成的四根龍骨,其中三根都被邪神津姬盜竊走了。
津姬想做什麼,不言自明。
話音未落,姜文苑一個閃身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怒吼:
「(阿」上神歷劫歸來, 需要短暫休息調整, 等阿苑調整好, 人間已經過去十年。
此時她得到消息, 邪神津姬準備去竊取最後一根龍骨。
地宮的三個祭台,原本是收集三位古神指尖血的, 可津姬不知道怎麼研究出來, 用純陽命格的凡人人頭祭祀, 也能達到取出龍骨的效果。
於是,津姬的魂魄進入了車禍死亡的田悠悠體內,並用她的身體和純陽命格的鄭義相戀。
她又接近了喪子後陷入癲狂的李昭海, 引導他去找到趙亞紅, 設計了這次博古架之行。
阿苑冷笑一聲,打算立即前往阻止。
臨行前,她順手打開塵世鏡, 想看看她死後人間發生了什麼。
然後她看見了那個傻傻的林薏,在風言風語的影響之下, 居然真的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姜文苑, 日日活在痛苦之中。
為了給死去的姜文苑祈福,林薏在滂沱大雨中三跪九叩首,從城市邊緣一直跪到宮殿頂端。
無親無故的姜文苑,死後十年, 墓地依舊被林薏打掃得纖塵不染, 插滿各式各樣的野花。
更令阿苑驚奇的是,當了十幾年千金大小姐的林薏,輟學後居然能埋下身段, 去工廠做女工、去飯店端盤子,然後把賺來的錢, 以姜文苑的名義捐出去, 資助孤兒讀書。
這光輝的人性一時間晃得阿苑睜不開眼。
翻開生死簿, 阿苑看到,林薏的壽命只剩下一個月。
作為冥王, 凡人的生死她不好干預,但她可以想別的辦法。
若是林薏能夠保護最後一根龍骨不被津姬盜走,那積累的功德就足以讓她超脫輪回之外, 得道成仙。
她想帶帶林薏,但又不知道林薏願不願意犧牲自己保護龍骨。
一邊是健康的身體和未來富足的生活,一邊是和自己沒什麼直接關係的龍骨, 姜文苑有些擔心,林薏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幸好, 她沒看錯林薏。
故事的最後, 姜文苑將津姬的魂魄封印在田悠悠體內,打碎了她全身的骨頭, 津姬至此消散。
阿苑收起死去的趙亞紅、鄭義和山神的魂魄, 準備給他們個好的去處。
同樣變成魂魄的林薏站在一旁, 看姜文苑一下子厲害成這樣,十分吃驚:「姜文苑,你不會真是冥王吧?」
阿苑傲嬌地點點頭, 側過臉不看林薏,說道:「那你要不要,給我當個跟班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