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第三年,我在民政局重逢前夫。
他帶著他的初戀,和我生下的兒子,像是一家三口。
六歲的兒子跑過來抱我。
「媽媽,我好想你啊。」
我推開兒子,和他寒暄:「要結婚了?恭喜。」
他苦笑道:「不,我是來離婚的。你呢?」
我錯愕片刻,曬出無名指的鑽戒。
「我是來結婚的。」
1
我沒想過會在民政局再見到宋寒章。
他站起來往外走,和剛進門的我,正巧就遇上了。
「寧挽,你怎麼來了?」
他的語氣稍顯意外。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宋寒章似乎是有和我長談的意思。
我卻只想回避。
「還行。」
他重複了這兩個字,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我正要轉身離開,他卻突然開了口。
「這好像是離婚三年來,我們第一次見面。」
2
說來也巧。
上次我和他見面,也是在民政局。
那時候我們結束了四年多的婚姻。
「要回去收拾行李嗎?」
我走到民政局門口,抬起頭來看向藍天。
「不用了,天天收拾,其實沒什麼重要的。」我轉頭看他,「我該收拾的,不在家裡。」
宋寒章正要開車門,手上一停,聲音冷了下來。
「是你為了溫沁,非要提離婚的。她沒有家人,又得了癌症,你比她幸福得多,就不能讓讓他嗎?」
他回頭望向我,似乎很是失望。
「連承承都知道包容病人。」
他說得這麼認真,反而讓我感到可笑。
我比她幸福在哪裡呢?
我捏緊手裡的離婚證。
「現在不用我讓了,反正我的家人都是她的了。」
3
溫沁是宋寒章家裡保姆的女兒。
宋寒章八歲那年,和保姆一起被綁架了。
綁匪只留著宋寒章要錢,就把那個保姆撕票了。
宋家出於愧疚,把保姆的女兒接進家裡,當成親女兒撫養。
成年後,宋寒章和溫沁偷偷戀愛了。
溫沁就被送出了國。
剛開始他們還在聯繫。
沒過幾年,期貨爆雷,宋家負債,宋寒章就聯繫不上溫沁了。
也是在那時候,我在橋上救下了跳河輕生的宋寒章。
陪他熬過事業的低谷,走進婚姻的殿堂,生下了一個兒子。
直到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溫沁突然從國外回來了。
她拿出診斷書和病歷,哭著說她當年和他斷聯,是因為自己查出了癌症。
宋寒章帶她去了醫院,做了各項檢查,最後確診是真的。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看見溫沁緊抱著他,哭得斷斷續續,而宋寒章用手掌輕拍她的背。
那一幕看進了我的心裡。
後來的事情如我所料,溫沁搶走了我的一切。
醫生說癌症病人需要家人的陪伴關懷。
「她沒有別的家人了,我想多照顧照顧她。」
「我聽人說,她還有個爸爸。」
宋寒章沒想到我會提這個,臉色很快沉了下去。
「誰和你說這個的?溫沁說了,那不是她爸,就是個下三濫,早就斷聯繫了。」
我看他這麼護著溫沁,就沒有再說話了。
那段時間,宋寒章在醫院陪溫沁,一兩個月過去,幾乎很少回家。
我在家裡照顧三歲的宋承安。
他是個早慧的孩子。
「媽媽,他們都說爸爸有別的女人了,你們是要離婚嗎?」
我替他蓋好被子。
「不會的,爸爸媽媽不會離婚的。」
宋承安小心翼翼地牽住我的手。
「媽媽,加油,我愛你。」
我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撥通了宋寒章的電話。
「承承已經胡思亂想了,你這幾天回來一趟。」
他那邊的聲音壓得很低,是不想打擾到溫沁。
「我知道了。」
我們都沒有掛電話,但也都無話可說,彼此沉默了好一會。
我喊了他的名字:「宋寒章。」
結婚多年的默契,讓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挽挽,看在她媽媽的份上,我有責任照顧她。」
我往後緊靠著牆面,慢慢蹲了下來,用手捂著眼睛,輕嗯了一聲。
「早點回家吧。」
掛斷電話時,我蹲了很久。
站起來時兩眼發黑,往前摔倒在地上。
4
我不合時宜地生病了。
那場病並不嚴重,只是要住院觀察。
我和溫沁住在同一家醫院,剛巧是同一個主任醫師。
不同的是,溫沁住的是 VIP 病房,我住的是普通單人間。
很多人都以為溫沁才是真正的宋太太。
宋寒章過來看我,語氣略微歉疚。
「老婆,你不會介意吧?VIP 病房滿了,你這是小病,也住不了幾天。」
「我不介意。」
嫁給宋寒章之前,我就是個普通人,對物質沒什麼要求。
溫沁聽說我住院,拎了一小籃橘子,也過來看我了。
主治醫生看到她,自然就提到她的病情。
宋寒章也走過去加入討論。
醫生給出治療方案,溫沁嫌化療掉頭發,宋寒章說給她買帽子,氣氛還算是愉快。
我半躺在病床上,手裡掐著橘子,平靜地看著他們。
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
年輕的實習醫生臨走前,拿走我手裡的橘子,放在床頭櫃上。
「這個你不能吃。」聲音冷冰冰的。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宋寒章坐了回來,順手給我剝橘子。
他把橘瓣遞到我嘴邊,意猶未盡地和我搭話。
「老婆,你說,掉頭發對女生有那麼可怕嗎?」
我避開他的投喂。
「醫生說我只能吃流食,你不記得了嗎?」
宋寒章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尷尬地笑了笑:「我以為不包括水果呢。」
他的話毫無說服力,只是我不想和他計較。
「你剛才問我什麼?什麼可怕?」
宋寒章愣了愣:「沒什麼,隨便說說。」
「那就好。」
我偏過頭去,望向窗外。
風景蕭索,人心寒涼。
5
我住院後,宋承安每天來看我。
我讓保姆別帶他過來,小孩子免疫力差,別在醫院過了病氣。
保姆說是宋承安非鬧著要來的。
起初我還挺欣慰的。
但宋承安一來就要找爸爸,只在我這露個面,就跑到溫沁病房去了。
我以為是小孩子不懂事,只能暗示他少去,但也沒什麼用。
直到我無意間聽到他和保姆說話。
「如果以後爸爸要和溫阿姨結婚的話,我肯定要留在爸爸這邊的。因為媽媽沒有錢養我。所以我也要和溫阿姨搞好關係吧。
「媽媽的話,我是她親生的,她不會和我生氣的。」
原來宋承安比我想像的還要懂事。
溫沁因為化療掉頭發不得不剃光頭,宋承安也剃了光頭來陪她。
三個人坐在病床上玩自拍Ţṻ₂,鼓勵溫沁戰勝病魔。
溫沁把照片轉發給了我。
「你以為你不鬧,我就沒辦法搶嗎?」
我握著那張照片,在病床上安靜地坐著,從天黑到天亮,坐了一整晚。
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我不應該介入他人的人生課題。
後來還沒等到我出院,溫沁又出事了。
溫沁的爸爸混進 VIP 病房,找到了溫沁鬧事。
宋寒章調查發現事前我給他轉過好幾次賬。
他將一疊證據扔到我身上。
「我沒想過和你離婚,你有必要去欺負溫沁嗎?」
我完全沒有辯解,拿出了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我想過,也想好了。宋寒章,我們離婚吧。」
6
民政局的大廳裡,人群川流不息。
宋寒章站在我對面。
「其實後來我找過你。」
或許是等他想起來找我時,才發現我退出了他的世界。
而他對我的世界一無所知。
「你找我?」
宋寒章注視著我,慢慢垂眸,抿了抿唇。
「是承承,他那段時間總生病,好幾次都想找媽媽。」
小孩子免疫力弱,生病是常見的。
「反正都過來了。」
我按亮了手機螢幕,時間差不多了,我等的人應該就要來了。
ŧŭₙ「我還有事,就先……」
話ţüₗ還沒說完。
一道小小的身影沖過來,緊緊抱住了我的腰。
「媽媽,你來了!我好想你啊。」
是六歲的宋承安。
我一Ṭũ̂ₓ時低下頭去,摸了摸他的頭髮,而後慢慢把他推開了。
溫沁就站在不遠處,臉色比三年前更蒼白了。
「你回來了?你這聽說得好快。」
他們一家三口,都出現在民政局,我猜測他們是要結婚了。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似乎以為我是來破壞的。
但今天完全是偶然啊。
「要結婚了?恭喜你們。」
宋寒章驀地抬眸,注視著我,眼神複雜。
「你不知道……」
就連宋承安也盯著我,目光很是疑惑:「媽媽,你來這裡,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愣了。
宋寒章低下了頭,牽起承承的手。
「不,我是來離婚的。」他苦笑了一下,「你呢?」
我當場怔在了原地。
原來他和溫沁早就結婚了。而且都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了?這幾年發生了什麼?
宋承安一手拉著宋寒章,一手來搖我的胳膊。
「媽媽,你跟我們回家嗎?」
我緩過神來,輕輕垂下手,指腹撫上戒指。
宋寒章歎了口氣。
「寧挽,我……」
我打斷了他要說的話,舉起手背,正對向他。
無名指赫然套著嶄新的婚戒。
「我是來結婚的。」
宋寒章毫不掩飾地怔愣住了。
「你要結婚了……和誰?」
「和我。」
指尖突然被人攏住。
那人低頭,溫柔地看我:「不好意思,晚了一會兒。」
他的無名指上是和我同款的婚戒。
宋家父子倆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倒是溫沁不動聲色地上前了兩步,想要辨認得更清楚。
蘇遠遙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
「你的病應該好了吧?」
溫沁的臉色僵硬。
宋寒章偏頭看她:「認識?」
蘇遠遙向宋寒章伸出手。
「我們見過的,三年前,在醫院。」
宋寒章明顯是沒想起來,但出於禮貌握上了手。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蘇遠遙無所謂地笑笑。
「您可能是比較忙吧。我當時是韓主任團隊的實習醫師,您太太和甯挽住院,我經常在兩邊都見到您。」
這話宋寒章沒法接,肉眼可見地尷尬了。
蘇遠遙收回了手,看向宋寒章和溫沁,準備結束這場對話。
「恭喜兩位修成正果。」
我們轉身離開時,宋寒章卻接上了話。
「我是來離婚的。」聲音裡似乎有很大的不甘心。
蘇遠遙握著我的手,淡定地轉頭回看他。
「那就……更要恭喜你了。」
宋寒章微微蹙眉,正要問得更清楚,溫沁出聲叫住了他。
「到我們了。」
7
溫沁和宋寒章去登記處窗口了。
我和蘇遠遙坐在等待區。
「他好像是後悔了,怎麼辦?」
我沒說話。
他輕嘖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不可思議地笑出了聲。
「你頭婚還怕比不過三婚的嗎?」
蘇遠遙頗為憂慮地看了我一眼。
「他有孩子。」
我朝他眨眨眼:「我們以後也會有。」
宋寒章和溫沁走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宋寒章的臉沉了幾分。
溫沁少帶了材料,打電話讓司機去取。
我和蘇遠遙去窗口登記結婚。
工作人員遞出表格,讓我們簽字確認。
我手裡的簽字筆突然被搶走。
「媽媽,我不許你和他結婚!」
宋承安沖到我們之間,手裡緊攥著筆,表情嚴肅。
「媽媽,爸爸馬上就離婚了,你們可以在一起了。」
宋寒章沒有阻止他的行為,而是站在那裡,始終注視著我。
我掃了他一眼,低頭去問宋承安。
「為什麼要搗亂?你爸爸再婚,你是支持的啊。」
宋承安被我問住了。
「爸爸和媽媽不一樣啊,爸爸是……爸爸啊。」
他支支吾吾說不明白。
我聽得卻很明白——
爸爸才是自由人,而媽媽是工具人。
「沒什麼不一樣的。爸爸需要被尊重,媽媽也需要。」
蘇遠遙已經簽好字,順手把筆遞給我,懲罰性地捏了捏宋承安的臉。
「她是生了你,不是欠了你。」
宋承安很仇視他,情緒激動起來,猛地推開了蘇遠遙。
「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
我們剛填好的表格,也被他搶走,撕了粉碎。
「我就是不許你結婚!」
他哭著氣憤地對我提要求。
這場風波引起眾人圍觀。
宋承安是鐵了心要讓我領不成證。
工作人員也開口勸我們先處理好家事。
宋寒章終於開口說話了。
「寧挽,你沒回來看過承承,他可能是一時難以接受。」
我無視他的那點小心思,認真地和宋承安對視。
「我今天不結婚,明天也會結的,你儘早接受吧。」
父子倆的臉色頓時一僵。
蘇遠遙站在我身邊。
「宋總,讓孩子替你出頭ṭũₒ,合適嗎?」
宋寒章臉色愈發難看。
溫沁像是個隱形人,全程回避我們的視線。
今天領不成證,我和蘇遠遙就要走了。
大概是宋寒章還想要過來糾纏,我遠遠聽見溫沁低聲說了一句話。
「說不定她早就出軌了。」
蘇遠遙也聽見了。
他驀地停下了腳。
堅定地轉回身去,走到溫沁面前。
指著她的鼻子開罵:
「你是小三當久了,看誰都是小三是吧?我今天是不想搭理你,但你是上趕著找事。怎麼,你是忘了當年我舉報你病歷造假的事嗎?」
溫沁的臉唰地就白了。
8
蘇遠遙舉報這事,我是後來知道的。
離婚後,我換掉所有聯繫方式,去國外放空了三個月。
沒想到在異國他鄉碰到了蘇遠遙。
我對這位年輕的蘇醫生有印象。
他是韓主任團隊裡唯一的常青藤博士,長得玉樹臨風,氣質也不錯,連護士都說他養眼。
他也是那個冷冰冰地拿走我手裡的橘子的醫生。
國外重逢那次,他鄭重地和我道歉了。
「抱歉,我以為 VIP 病房才是宋太太,所以我以為你是……」
那時我的心境已經好很多了,甚至開得起一兩句玩笑。
「你當我是小三?那你還挺正直的。」
蘇遠遙尷尬地咳了咳。
「當時的情況,她比你年紀大,還有個孩子,你比她年輕漂亮……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那是我的兒子。」我糾正他。
他語氣稍頓:「抱歉。後來我知道了。」
我倒是無所謂。
「不用抱歉,也不用同情我。我現在無比自由。」
蘇遠遙卻還有話要說。
「但我要道歉的事情不止這個。」
原來溫沁的爸爸溫榮來醫院那天,好巧不巧碰到了蘇遠遙。
溫榮說他要找宋總的老婆。
蘇遠遙好心勸他要提前預約,因為宋太太在 VIP 病房,隨隨便便是進不去的。
溫榮本來就心裡有鬼,沒有再做更多確認,就找到了溫沁那裡。
「聽說因為這個事情,宋總以為是你指使的,你們就離婚了,我很過意不去。」
我恍然țŭ̀ⁿ大悟。
其實那天溫榮是來找我的。
他會找到溫沁,只是陰差陽錯。
「不過你為什麼認識溫沁的爸爸?而且你還給他轉帳。我看溫榮是個混帳,你是不是遭遇了威脅?」
蘇遠遙的條理很清晰。
不禁讓我和宋寒章有了對比,連外人都看得出來,他卻是關心則亂。
「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蘇遠遙沒再追問,而是拿出銀色 U 盤,擱在了桌面上。
「如果你想挽回宋先生的話,這個應該派得上用場。」
「這是什麼?」我很困惑。
「你離開醫院以後,我很想幫你做些什麼。最後發現溫沁的病歷是偽造的。這是證據。」
我半天說不出話來,心裡已經信了一大半。
溫沁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偽造病歷……她買通醫生了?那你不是應該內部舉報?」
蘇遠遙無奈地苦笑。
「我當時就舉報了,但很不巧,舉報到本人了,後來我就辭職了。」
原來是韓主任被溫沁買通,修改了病理報告。
溫沁身體裡的腫瘤判斷為良性的,初步排除病變的可能性。
他為了給我出氣,把工作給弄丟了。
我把 U 盤還給了他。
「感謝你為我出頭,但我不需要挽回誰誰誰。我離婚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不想和這個人過了。」
至於宋寒章,他就算是被溫沁騙了,又能說明什麼呢?
溫沁的騙術漏洞百出,不過是賭他的偏愛而已。
9
時隔三年,蘇遠遙把病歷的事捅出來了。
「當初你的病是騙我的嗎?」宋寒章不可置信地看溫沁。
溫沁淚水漣漣地否認。
「沒有……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這些事。」
但宋寒章已經起了疑心。
「我會去查。離婚登記先暫停吧。」他停頓,看向溫沁,「我需要重新考慮財產分割。」
溫沁這才也顧不上難堪,去拉宋寒章的胳膊。
「我們不是談好了嗎?都要離婚了,你還和我計較什麼?」
她越說聲音越小。
我明白了。
溫沁今天全程話都沒說兩句,是怕破壞了她離婚分錢的事。
「宋總,好好查,看看你的小青梅是什麼人。」
蘇遠遙扔下這句話,拉著我先走了。
我和他都是開車來的。
他要回醫院,我回陶藝店。
我剛一上車,副駕門被拉開,宋承安鑽了上來。
「媽媽,我想和你待一會兒。」
我帶他去了我的陶藝店。
這是我回國後開的,請了兩個女孩子當店員,日常就是陶藝體驗和手工陶瓷品。
店裡有兩對夫妻帶著孩子在 DIY 陶藝。
他們雙手糊滿了泥,鼻子和臉上也有泥點,互相洋溢著笑容。
宋承安看了一會,目光充滿豔羨。
我彎腰問他:「你想玩這個?」
他點頭。
我就招呼了個店員過來帶他玩。
「媽媽,你不陪我嗎?」宋承安試探地拉我的手。
「媽媽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是生下宋承安以後,才成為全職主婦。
那場生產極其艱難,宮縮陣痛長達十二個小時,最後醫生說胎兒缺氧,緊急地順轉剖。
我醒來的時候,宋承安被放在我身邊。
我疲憊地轉頭去看他。
剛出生的嬰兒,真的好小,手也小,腳也小,居然能把我折騰得這麼狼狽。
我盯著他看,慢慢就笑了。
那場生產讓我留下了諸多後遺症。
我要三天兩頭請假檢查,當時的女領導很體諒,但我不想給同事添麻煩,就主動辭職了。
等到宋承安滿一歲後,宋寒章就勸我別出去工作了。
……
等我忙完工作的事出去時,宋承安無聊地趴在桌上,守著做好的泥坯等我。
他一見到我,像獻寶似的捧給了我。
「媽媽,你看,這是我做的杯子,這是我們一家人。」
宋承安很早就學畫畫了。
他畫得很不錯,能看出是宋寒章和我,中間的小孩是他。
我只看了一眼,就交給旁邊的店員。
「承承,我和你爸爸不可能重婚了。」
宋承安抿嘴,不說話。
我歎了一口氣。
「是不是溫沁對你不好?」
他久久盯著我,抿緊嘴唇,眼裡湧出淚意。
「你為什麼說離婚就離婚?爸爸說是你非要離婚的。你生爸爸的氣,連我也不管了嗎?
「承承,是你主動選擇想跟爸爸生活的。我和溫沁同時住院,你選擇了溫沁,不是嗎?」
我用指腹輕輕拂去他的眼淚。
「離婚確實是我提出來的,但是你爸爸和你先不要的我。承承,愛是相互的。我永遠不會不認你,但我也不會為你回去。你告訴我,是溫沁讓你受委屈了嗎?」
宋承安趴在我的肩頭,悶聲哭了出來。
「她欺負我……我對她很好……她和爸爸結婚以後,家裡的人就都不聽我的話了。」
我用手輕拍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家裡換了女主人,底下人肯定會變臉,不會像我在的時候,妥帖地照顧宋承安。
宋承安抬頭看我,滿臉淚痕,語氣充滿懇求。
「媽媽,我錯了,你是生我的氣了嗎?只有你對我是最好的,媽媽是唯一的媽媽。」他用手背擦眼淚,咽下委屈,「爸爸也很想你,你回來吧。」
我對宋承安從來不是生氣,只是失望了而已。
在他竭盡所能討好溫沁的時候,我才想通他只想做宋寒章的兒子,而不是我的兒子。
現在他後悔了,但我沒有後悔。
「不行,媽媽要有新的家庭了,你必須像尊重爸爸那樣,來尊重媽媽。」
10
宋承安在我這裡待了一下午。
直到打烊的時候,還都不肯離開。
我打電話讓宋寒章來接人。
宋寒章卻在電話裡說,他和溫沁在解決離婚的事,拜託我收留宋承安幾天。
「寧挽,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承承總是你的孩子,由你來照看他幾天,我也是最放心的。」
我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
「我現在和蘇遠遙住一起,不方便帶前夫的孩子。」
電話那端沉默半晌:「那我過來。」
沒過多久,他就到了。
黑色賓利停在了路邊。
玻璃店門被往裡推開,發出悅耳的電子歡迎聲。
一大一小的精英父子,和陶藝店的溫馨氛圍格格不入。
宋承安拉著我的手,死活都不肯走。
「宋承安,你跟他回去吧,我也要下班了。」
我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宋寒章冷不防地扯住我的手腕。
「因為溫沁的事,你要和我離婚,就連你為什麼給溫榮轉帳,你都沒有半句解釋。」
他攥住我的手腕,走到了我面前。
「我只問你這一次,你當年和我提離婚,跟那個醫生有關係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問什麼。
「宋寒章!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
我一隻手被他握著,就掄起另一手,俐落地給了他一耳光。
他躲都沒躲,硬接了這一耳光,半邊臉上是發紅的指痕。
「看來是我誤會你了。」
他低下了頭,手裡也放輕了力度,但聲音仍然帶著堅持。
「我是被溫沁騙了,但你給溫榮轉過帳,我沒辦法不懷疑你。」
蘇遠遙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去問那個溫榮,而不是懷疑自己的妻子,不是這個道理嗎?」
蘇遠遙走到我身邊,冷淡垂眸,掃了眼宋寒章的手。
還握在我的手腕上。
「放開她,不然我Ṫṻ₎要動ŧű̂ₔ手了。當著你兒子的面,我不想打得你難堪。三、二、一……」
宋寒章鬆開了我的手。
「我會去查的。寧挽,對不起。」
我不接受他的道歉。
蘇遠遙毫不客氣地請父子倆離開。
他替我關上店門,幽怨地看我。
「我飯都做好了,你還沒到家,就過來看看。」他睨我一眼,「就看到你們一家三口在敘舊。」
這人暗戳戳地吃醋。
我強忍著笑意,捧住他的臉頰。
「這樣啊,那快回家吃飯。」
「等會兒。」
蘇遠遙低頭盯著我,一手摟過我的腰,用力親了下來。
路邊的賓利車,升上了車窗,擋住宋寒章陰沉的側臉,在夜色裡緩緩駛離。
我們回到家時,桌上放好了飯菜。
蘇遠遙的廚藝很好。
當年他從醫院辭職後,在國外進博士後研究站過渡。
我在國外沒有認識的人。
他每到休息日都來約我出門吃飯。
幾個月下來,白人飯太難吃了。
他主動提出做飯給我吃。
那頓飯真的很好吃,好吃到不能再拒絕他買菜上門了。
吃到第一百頓飯的時候,他準備了燭光晚餐,說是要慶祝,結果中途和我表白了。
「寧挽,我喜歡你,很認真地喜歡。除了我的菜,希望你也考慮下我。」
他確實讓我很心動。
但我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了。
我有我的顧慮。
「你知道我的情況。我有一個兒子,目前由前夫撫養。」
他點頭:「不用擔心,我的視力比他好。」
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時我已經離婚一年多了。
11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蘇遠遙這次回國後,針對當年的事,重新舉報了。
韓主任被留置審查了。
溫沁行賄醫生的事也暴露了。
聽說溫沁在接受調查。
宋寒章在聯繫律師團隊修改離婚協議。
宋承安每天放了學,讓司機送他來陶藝店。
即便我經常不在店裡,他也會一個人等上大半天。
久而久之,別人都知道他是我和前夫的兒子了。
宋寒章偶爾親自過來接他。
每次離開之前,會挑兩件昂貴的陶藝品,拿到櫃檯結帳。
我下午來店裡,聽到兩個女孩在八卦。
「老闆的有錢前夫還挺帥的,是不是想追她回來啊?」
「是的吧。但老闆有男朋友啊,我見過的。而且老闆都不來店裡了,一看就是不想複合。」
「喂!那你兩個都見過,誰長得更帥啊?」
「嗯……還是現任吧,看老闆的眼神簡直了。」
我走進來,故意咳了兩聲,她倆不敢說話了。
宋寒章坐在我的辦公室沙發上。
桌上放著藍色的資料夾,打開一看,是財產贈與協議。
宋寒章已經提前簽好字了。
「當初你和我離婚,拿了一筆錢,就走了。這是我整理出來的不動產還有公司原始股,都是你應得的。」
我仔細翻看了一會兒,資產價值加起來近千萬了,他確實是有誠意的。
我把資料夾放到了他身旁。
「是因為溫沁現在的糾纏,才想到我當年離婚有多乾脆吧。我能理解你,但我不接受。」
我停頓了一會兒,「你給我不如留給承承吧。畢竟我不在他身邊。」
宋寒章盯著那資料夾,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看我。
「我和溫沁結婚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時以為她要死了,承承也和她很合得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用和我解釋。我只希望以後你再婚,能多對承承上心。」
「我不會再婚了。」
「別說這種沒意思的話。」
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他肯定會再婚的。
就算他真的不再婚,也不會沒有女朋友。
宋寒章苦笑:「你不相信我了。」
我不置可否,準備離開。
他叫住了我。
「我查過溫榮了。他死了。」
……
蘇遠遙陪我去了殯儀館。
宋寒章和我們同行。
殯儀館的無主骨灰被放在臨時存放點。
工作人員確認我和溫榮的親屬關係。
「他是我的養父。」
跟殯儀館交完費用,我領到了溫榮的骨灰。
我們三個人坐在返程的車裡。
在這種詭異的沉默裡,宋寒章遲疑地開口了。
「你和溫沁從小就認識嗎?」
我輕應了一聲:「是,比你更早認識她。」
車子在沿山的公路上停了下來。
我把骨灰倒進夾雜落葉的水溝裡。
「宋寒章,我在江邊見到你,就認出你了。你是我媽媽救下的孩子。」
12
五歲那年,我跟著媽媽來到這座城市。
媽媽的運氣很好,很快找到了工作。
她在一戶很有錢的人家當保姆。
她會給我帶昂貴的零食和玩具,都是雇主家的小男孩不要的。
當時的鄰居溫榮在追求我媽媽,但我媽媽並不喜歡他。
溫榮的女兒會來找我玩,她總搶我的玩具,我有一點討厭她,但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直到那次我媽媽沒有回家,溫榮知道以後,讓溫沁來我家陪我住。
後來宋家的人上門時,溫榮騙我去找媽媽,溫沁冒領了我的身份。
溫榮和宋家的說辭是,溫沁是他和我媽未婚生育的,拿到了宋家的一筆補償。
溫榮把我帶到了小城安家。
沒過多久,他找到一個女人結婚了,靠著那筆補償金,日子過得渾渾噩噩。
我是在養母的照顧下長大的。
成年後,養母病逝,我回到這座城市。
不由自主地去關注宋家的消息。
看到宋寒章準備跳江時,我果斷翻過護欄,把他拉了下來。
一開始只是不想讓我媽救下的人就這麼死了。
沒想到會和宋寒章走那麼遠。
……
宋寒章如遭雷擊,嘴唇微微顫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的心情異常平靜。
「沒想過告訴你。溫沁回來的時候,我開始是想說的,但你已經和她抱在一起了。」
後來就更沒有必要了。
我拿的是穩贏的牌,但不想去贏溫沁了。
因為贏了,戰利品是什麼?
一個看不清真相的丈夫,還是一個無限自私的兒子?
我想了很久,秉承著對人生負責的態度,決定離開這攤爛泥。
宋寒章紅著眼睛看我,似乎對這事實難以接受。
「我以為我欠了溫沁一條命,我才會容忍她做出傷害到你的事。我認定能攜手一生的人,只有你。」
我不認同他的看法。
「不,你容忍的是你自己的劣根性。你對溫沁有偏愛,你為她找理由,你心甘情願被騙。
「她的病是假的,她的身世是假的,連送上門的溫榮,你都沒有查過,這些漏洞有多難發現呢?
「宋寒章,在你考量我的時候,我也在評價你。你不是我能攜手餘生的人。」
我沒後悔過救宋寒章,也不認為輸給溫沁。
只有兩件事確實是後悔了,我不應該嫁給他,更不應該生孩子。
但沒關係,補救還來得及。
宋寒章被我懟得無話可說。
他盯著我良久,眼裡有了淚光,聲線微微顫抖。
「所以離婚,你不是因為吃溫沁的醋,你就是不要我了,是嗎?」
他的重點居然是這個。
他的眼神看起來很可憐,似乎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乾脆地承認了。
「是。我不喜歡和別人搶,也沒什麼好搶的。」
既然溫沁能搶走,那就送給她吧。
我直接上了車,轉過身看他。
「宋寒章,我們不順路了。」
我從後視鏡裡看到,宋寒章仍然站在山路上,身影越來越渺小,最終消失在視線之外。
我帶蘇遠遙去看了我媽媽。
「媽媽,溫榮死了,我過得很好。雖然過程是曲折的,但是結局是光明的。」
蘇遠遙把黃色雛菊放在墓碑前。
「我會好好照顧寧挽的。」
風吹得花枝輕輕簌動。
照片上的微笑似乎更生動了。
「我媽肯定很喜歡你。」
蘇遠遙攬住我的肩膀。
「不,她是在警告我,要對她的寶貝好。」
我趴在他的肩頭,臉上一片冰涼。
13
宋寒章和溫沁離婚了。
溫沁一分錢也沒有拿到。
她來找我鬧事,和我拍桌子。
「你告訴他了,現在你滿意了?我只想拿錢出國,影響到你了嗎?寧挽!」
我從她的歇斯底里,讀到了別的資訊。
「溫榮死了,你急著出國?」
溫沁瞬間就慫了,臉色特別古怪,扔下一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就落荒而逃了。
我想到腦海裡可怕的猜測,又覺得不太可能。
她應該不敢吧。
但事實卻驗證了我的猜測。
某個下午,溫沁在機場,被警方拘留了。
當年在我離婚出國後,溫榮轉而纏著溫沁要錢,拿溫沁的身世威脅她,沒想到把溫沁給逼急了。
溫沁衝動之下,開車撞死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重傷的溫榮,翻山走了幾十米,失足滾落到山澗裡。
這才讓警方的偵破花了一段時間。
隔了一段日子,我又見到了宋寒章。
他牽著宋承安,認真地打扮過,懷裡抱著厄瓜多爾玫瑰,出現在店門口。
「我和溫沁斷乾淨了,她住過的房子賣了,她坐過的車也賣了,我身邊沒有任何她的東西了。甯挽,我想重新追回你。」
他把那束花遞給我。
我順手接過來,投到旁邊的垃圾桶。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碰過的人——最不乾淨。」
宋寒章目光黯淡了一瞬,但還是在故作堅持。
「沒關係,你不喜歡我,是我做錯事了。但我不會放棄的。」
宋承安扯動我的衣袖。
「媽媽,你就給爸爸一個機會吧。我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了。」
我掰開他的手指。
「以後你倆都別來了。」
宋承安咬著嘴唇看我,委屈地哭了出來。
從那以後我就沒去店裡了。
店員小姑娘和我說,宋寒章每天都帶宋承安過來,父子倆做了很多陶藝彩繪,擺滿了一牆的置物架。
大大小小的杯子,都是我們一家人以前的合照。
我決定去一趟店裡。
宋寒章遲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出了點車禍,但我沒事。」
他身上有些狼狽,但語氣很開心。
「我是想告訴你,別再這樣做了。」
宋寒章望著那滿牆的手工品,目光微微出神。
「在和承承做這些的時候,我也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時候我們一家子人真的很幸福。」
他突然單膝跪了下來,從懷裡掏出戒指盒。
「我能在民政局遇見你,剛好那麼巧,讓你沒來得及和別人結婚,就是上天給我機會重新修正自己的錯誤。」
他盯著我的眼睛,慢慢打開戒指盒。
鑽石比當初的婚戒更大。
「甯挽,那個醫生有什麼好的,你還沒和他結婚,為什麼不給我個機會?」
我往前伸出手去。
宋寒章的臉色有所期待。
我雙指一搭,替他扣上了盒子。
「你想多了。那天沒領成證,第二天上午我們就去了。」
我低頭看向他。
「我已婚了, 宋寒章。」
戒指盒突兀地滾落在地上。
宋寒章人都僵住了, 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跪姿。
我和蘇遠遙在國外已經辦過婚禮了。
只是想回國也領個證。
「宋寒章,我專門叫你過來, 是因為這家店我要轉出去了。蘇遠遙要出國繼承他爸爸的私人醫院,我也要跟著移民了。」
蘇遠遙的家境好到超乎尋常人的想像。
宋寒章臉都白了,緊跟著站起來, 聲音帶著急切與慌張。
「你是說……你再也不會回國了?那承承呢, 你也不要了?」
「承承的話, 你和他轉達吧。」
我去通知了兩名店員。
回頭一看,宋寒章還沒走。
「那些彩繪陶藝品, 你要帶走就帶走,不然就統一銷毀了。」
他低頭坐在沙發上, 用手遮住眼睛, 肩頭止不住地顫抖。
那天他把親手做的那些陶藝, 又一個個親手摔碎了。
最後蹲在滿地的碎瓷片裡, 哭得無比壓抑。
他把頭埋進膝蓋裡, 垂下的手緊攥瓷片, 指間溢出了鮮血。
14
溫沁坐牢了。
宋寒章買下了我的那家陶藝店。
我和蘇遠遙也要出國了。
宋承安追到了機場大廳裡。
我剛刷過機場檢票閘機, 聽見他在後面哭著大聲喊媽媽。
我轉過身來。
宋寒章站在他身後,眼眶微微泛紅, 手上纏著紗布。
宋承安一眼就看到了我, 在人群裡拼命往我的方向跑。
蘇遠遙關心地問我:「你以後要是想他, 假期接他過來玩。」
我想了想:「嗯, 最近幾年估計不行了。」
蘇遠遙滿臉疑惑。
我挽著他的胳膊,抬起頭來望他。
「因為我懷孕了啊。」
「真的嗎?」蘇遠遙愣住了。
「真的啊,我在民政局就暗示過你了。」
他想了想, 恍然大悟:「我以為你哄我呢。」
他用力拍了拍額頭,唇角彎起喜悅的弧度。
宋承安正跑到閘機外,聽見了這消息。
「媽媽,你有……新的孩子了?」
他的表情很沮喪。
我點了點頭。
機場大廳回蕩著航班的播報聲。
我要走了。
「宋承安, 再見了。」
他仍然站在原地, 注視著我們的背影, 流下了眼淚。
他喃喃道:「媽媽,對不起。」
我聽見了。
但沒有回頭。
我和蘇遠遙定居國外了。
後來我們生了個可愛的女兒。
蘇遠遙挺喜歡帶孩子的,反而是我插不上手。
但他又怕我無聊, 就慫恿我去讀個博士。
「你這正是讀博士的好年紀。」
我接受了他的提議, 選擇繼續深造,提升自己。
在許多年以後,我見過一次溫沁。
她光著頭坐在輪椅上,虛弱得像張薄薄的紙張。
實在是太諷刺了,她真的得癌症了。
她以前怕被宋寒章發現, 沒有每年按時檢查,以至於腫瘤惡性病變,沒有及時發現。
還在服刑期的她, 申請了監外執行, 看遍國內外的醫生, 都說只剩三個月了。
但這一切與我無關了。
博士畢業的那天,我在社交平臺更新了一條動態。
照片上的我穿著博士服,雙手抱著花束, 滿臉洋溢微笑。
蘇遠遙抱著女兒,緊緊站在我身邊,看起來比我還驕傲。
這是我為我自己選擇的家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