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闻缨

我从永安寺祈福回京那日,沈轻舟带着心上人远赴了江南。
他将定亲的信物留给我。
还有一句话:
「傅闻樱,你苦苦纠缠的模样,真丑!」
时隔三年,傅家孤女又一次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太后娘娘气红了眼眶。
「缨缨,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即让你皇伯父派人把他抓回来,给你赔不是!」
我伏上她的膝头。
「老祖宗,不用了。
「缨缨想嫁的人,不是他。」
1
城门遥遥在望。
沈家的马车停在路边,掀开帘,走出的却不是沈轻舟。
沈二公子在车上冷笑:
「傅闻缨,你今日回京,大哥虽未露面,却是给你留了话的。」
他指尖掂着的玉玦意外地眼熟。
随着满是恶意的一笑,玉玦被狠狠地砸进了我脚下的泥水中。
他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傅姑娘,我兄长此前曾言,你苦苦纠缠的模样,真丑!」
京中前夜大雨,官道上厚重的黄土已是脏泞不堪。
可我还是蹲下身,从满地泥污中抠出玉珏。
果然是我与沈轻舟定亲时的信物。
我仔细擦干净,小心地放进了贴身的内袋。
抬起眼,就对上了沈云川鄙夷不屑的目光。
这个我从小护着长大的少年,终于如沈家的其他人一般,不复以往的贴心亲近。
反而戾气横生。
「兄长已然带着谢四小姐去了江南。
「傅闻缨,他不要你了!」
三年前,我因得罪了谢安安被皇后以祈福之名罚入永安寺苦修时,沈轻舟便罔顾多年情分未置一词。
我在永安寺三年,更是从未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
那时我便知道,我们之间终有决绝之时。
只是没有想到,为了给谢安安出气,他会指使沈云川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难堪。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扯住。
我低垂的眼眸猛地颤动。
「还差一样!」
沈云川打开我递过去的荷包,眸色中尽是愕然。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看着他:
「沈家既是要退婚,除了信物,还请归还我的庚帖。」
2
我在寿仁宫给太后请安时,沈家家主压着小儿子去找皇上请罪。
他只言沈云川玩闹无状,冒犯昭华郡主,却绝口不提当众退亲之事。
太后娘娘刚被我安抚下的怒气瞬间暴涨:「沈云川不懂事,宦海浮沉那么多年的沈大人还不懂事吗?
「他莫不是想借着沈云川这一闹,借机悔婚!」
答案显而易见。
不久后,我拿到了沈家退回的庚帖。
那个时候,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我耳边终日充斥着沈轻舟与谢安安同游江南的点点滴滴。
他为她雨中作画,为她点亮百盏灯匣。
他为她打落登徒子,为她登上山巅只为一炷龙头香。
他们游园,赏春,同览灯期花信……
所有与我做过的事,沈轻舟又都为她做了一遍。
讥诮,嘲讽。
无处不在的闲言冷语……
那些生于阴暗角落的潮湿阴翳,总会在不经意间蹿出,猛然化作了割向我心口的道道刀锋。
难过的情绪肆意蔓延,最终还是趋于平静。
我刚去永安寺的那段时间,几乎是日日夜夜地盼着沈轻舟。
我盼他能来见我一面。
也日复一日地盼着他的信笺。
可ťṻ₊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那时的我,就已然不再对他心存幻想。
可皇后娘娘还是将我召进了她的寝宫。
我在椒房殿内跪了很久,才听到她撂下茶盏。
「昭华郡主,你可怪本宫?」
繁复华丽的裙裾垂落眼前,皇后刻意加重了嗓音。
「昭华,三年前的事,你可曾怪本宫?」
我知道她想听什么。
却还是执拗地抬起头,直视她:
「敢问皇后娘娘,三年前的谢安安,当真落水了吗?」
3
三年前,正是我与沈轻舟筹备婚期的时节。
不过临窗一瞥,他便被彼时的谢四小姐放在了心尖上。
谢四小姐娇软、柔弱,因父母双亡之故最是胆小讷言。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那般浓烈而纯粹的欢喜。
所以,哪怕沈轻舟婚期在即,身为姑母的皇后娘娘还是选择了帮她。
那场春花宴上,无人信我。
「昭华,安安和你不一样,同是父母双亡,你是郡主,有封号,有食邑,还有太后的抚爱。
「可安安她,什么都没有!」
昭华!
昭华!!
又是昭华!!!
无人知晓,我此生最厌恨的便是昭华郡主这个封号!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几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怒气如狂潮,层层叠涨,又被我掐着手心生生压下。
我不能失态,不能给皇后送上把柄。
我仰起头:
「谢四小姐的爹也战死沙场了吗?
「谢四小姐的娘也因救治一城百姓心竭而亡了吗?
「谢安安什么都没有,最该怪的难道不是她的爹娘吗?」
「放肆!!!」
皇后的面庞瞬间扭曲。
她高高扬起的手掌兜头甩上我的脸。
狰狞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
「傅闻缨,本宫唤你一声郡主是给你脸面,可你莫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一个孤女,也配与安安抢夫婿!
「傅闻缨,三年前我能让你在永安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三年后的今天,亦能让你青灯古佛伴一生!」
4
「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皇后凭什么打你?」
去拿药的路上,丫鬟元宵看着我红肿的脸,哭得抽噎不止。
「三年前,她们就仗着太后娘娘不在京中,来欺辱你。可现在太后娘娘尚在宫中,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她表情笃定。
我却沉默不言。
从太医院出来,恰逢百官退朝。
素来与爹娘交好的叔伯们欣喜地望着我,不及招呼,脸色俱是一变。
「缨缨,怎么回事?」
听完元宵的哭诉,他们沉着脸,或恚或怒,却还是硬生生地挤出笑来安慰我。
「缨缨,放心,太后定会为你做主!」
太后娘娘确实恼怒非常。
她含泪看着我肿胀的脸颊,一把抱住我:「我可怜的缨缨,疼吗?」
她今日穿了一件缂丝满绣的百鸟长裙,微微凸起的金丝绣纹猛地擦过我的左脸。
仿佛被烈焰炙舔一般,疼得我呼吸一窒。
我沉默了一瞬:
「老祖宗,缨缨不疼。」
太后抹着眼泪,冷笑:
「皇后这是越发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纵是缨缨有冒犯她的地方,她也不该下这样的重手!」
侍立在我身侧的元宵倏然抬眸,她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开口为我辩驳,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拽住裙角。
我伏下身:「老祖宗,是缨缨的错。」
太后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盏,落在我头顶的视线审视而端凝。
良久,才问:
「缨缨,沈家退亲一事,你怎么看?」
不等我开口。
她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终究是你爹娘生前为你定下的亲事,若你想要追究,哀家和皇帝,定是会为你做主的。」
5
元宵呜呜咽咽地哭了半夜,还是委屈得睡不着。
「小姐,为什么会这样?太后娘娘不是最护着你的吗?」
元宵与我一起在这后宫中待了十二年,因我素日护着,竟还是这般天真。
太后娘娘若是真心护我,三年前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我在寿仁宫长大,明面上是太后最为喜爱的昭华郡主,可实际上不过是个逗趣的玩意儿,谁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
「就算她们不念这么多年的情分,将军当年为护陛下战死沙场,夫人为救太后只身入疫城,这些她们也不记得了吗?」
「元宵,慎言!」
「我就是心疼小姐,若是将军和夫人还活着,小姐也不会这般命苦!
「陛下当年封小姐为昭华郡主时,就发誓一定会将小姐视若亲子,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这才几年!」
十五年。
从父母亡故之日到如今,仅仅过去了十五年。
那时的陛下还只是一个皇子,因贪功冒进中了敌人的埋伏,深陷敌军腹地,全军覆没。
刚打了胜仗的西北军一时进退两难。
最后是爹爹挺身而出,千里奔袭,将乔装成乞丐的他救了回来。
自己却伤重而亡。
他曾在爹爹的坟茔前立誓,若有一日荣登帝位,必会为父亲建祠立庙,将我封为郡主,一世荣华。
而那时的太后娘娘听闻独子遇险,不顾安危赶往边关,结果在赶路途中感染疫症。
还是皇子妃的皇后娘娘跪在将军府前,将我娘逼去了疫城。
后来,太后娘娘将五岁的我抱入了寿仁宫。
而陛下借此笼络住西北军的一干将领,成为了他稳固皇权的最大助力。
誓言犹在。
可十二年后,我被皇后罚入永安寺苦修时,无人过问。
十五年后,我只能低眉顺耳地伏在太后脚下。
「老祖宗,不用了。
「缨缨想嫁的人,不是他。」
6
「小姐,小姐,不好了。」
元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都吓白了:「皇后娘娘要为你择婿。」
看她这一脸的惊慌,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谁?」
「谢家大房那个双腿残疾的庶子!」
我一顿:「谢栩?」
元宵反而愣住了:「小姐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可不等我回答,她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不行,我要去景仁宫探探陛下的口风,陛下向来贤明,我不信他会这般委屈小姐。」
可等到傍晚,也没等到她回来。
我怕她出事,只能沿途去寻找。
等到了景仁殿附近时,一个声音叫住我:
「如果你在找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鬟,她已经回去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在树上,凤眸微凉。
「傅闻缨,我真不敢相信从前那个睚眦必报的你,会是如今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
安王,李元禛。
当朝四皇子。
我从小的死对头。
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
我转身便走。
一柄玉骨扇横在我面前,李元禛凤眸微挑:「近日的事,本王有所耳闻,傅闻缨,你的处境可不妙。」
我绕过玉骨扇,眉眼不动,继续前行。
身后是幽长的叹息:
「你若因母后之故怨怪本王,本王无话可说。
「可是缨缨,沈轻舟不日将归。若你不想嫁给谢栩,也不想让沈轻舟看了笑话。
「本王有一计,可助你破局。」
他的计谋,便是娶我做安王妃。
夜风中,他的凤眸狭长,似春水微澜。
「缨缨,我无心皇位ŧû⁹,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成婚后,我们可以离开京城,去往封地。若你想去西北,我们亦可奔赴边关。
「傅闻缨,我会做你的靠山。」
7
要做我靠山的李元禛隔日便被皇后打断了腿。
不知他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并未迁怒于我,也没有让我受到丝毫牵连。
几日后,他一瘸一拐地找到我,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我不必下嫁谢栩。
第二便是,沈轻舟提前了行程,还有三日便能回京。
「傅闻缨,你考虑得如何?」
李元禛狭长的眼眸星光点点,如冷月生晕,十分惑人。
「你不必顾忌母后,只要你点头,我便能立时求得父皇赐婚。」
他的话,我信。
从我初入皇宫,李元禛撒了我一身虫子,被我骑在身上揍了个鼻青脸肿的那日算起。
十二年间,我们交锋无数次。
从输掉的月钱到赌出的赏赐,甚至是穿着女装跳舞。
只要是李元禛承诺过的,他都认赌服输,从不食言。
直到他领差去了东海。
三年方归。
我平静地看向他:
「靠山?」
他坚定地回望:
「靠山!」
我垂眸:
「在沈轻舟回来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你若同去,不仅会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声,还会被震怒的皇后娘娘打折腿。
「这个靠山,你确定还要做?」
一路信誓旦旦的李元禛在看到沈府大门时,终于变了脸色。
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傅闻缨,你不要让我瞧不起!
「你是不是想借本王的势,让沈家收回成命,好与他沈轻舟再续前缘?
「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今日,断不会让你弃新迎旧,重结鸳盟!」
8
他下意识地要来拉我,被我侧身避开。
我立于沈府门前,气沉丹田:
「傅家闻缨前来沈家……
「讨债!」
许多看热闹的人迅速聚拢,并很快认出了我的身份。
「这不是那个三年前推了谢四小姐,三年后被沈家退亲的昭华郡主吗?她怎么还有脸出来?」
「傅将军和夫人那般好的人,怎么会有一个这样一言难尽的女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傅姑娘去祈福的那三年,沈家大公子可就和谢四小姐黏黏糊糊的,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那她来沈府讨的是哪门子债?该不会是谢大公子对她……」
「要是真的,那可真是作孽哟!」
……
众议纷纭中,沈家很快有人出来。
是一脸不虞的沈云川。
「傅闻缨,你别以为大哥要回来了,你闹一闹,便能让他回心转意。
「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在他更难听的话说出来之前,我一脸平静地打断他。
「沈云川,你们沈家想赖账就直说,提那些腌臜东西做什么?」
「赖账?你简直是莫名其妙,沈家欠你什么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立刻面向身后的众人:「各位叔伯大娘们应该听说过,我娘曾在十几年前救活了沈家病重将死的沈老大人。
「沈老大人痊愈后,听闻傅家有女,便做主将长孙与我定了婚约。
「所以,那沈轻舟不只是我的未婚夫,他是沈老大人抵给我傅家的诊金!」
众皆哗然,沈云川更是气青了脸。
他指向我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只是气得狠了,话哽在喉咙,讷讷不成音。
「现在,沈轻舟既是与谢四小姐情投意合,打算另结良缘。
「那当年沈老大人欠下的诊金,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听闻此间还有隐情,更是纷纷应和。
「还!」
「当然该还!」
「沈家不给人就算了,可不能连银钱都昧下。」
「那可是沈老太爷的一条命,沈家不能丧良心!」
9
沈云川终于反应过来,示意下人来抓我。
人群外的李元禛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凤目微凝,薄唇勾勒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指向他:
「安王殿下在此,谁敢动手?」
眼看下人畏缩不前,沈云川将身上的碎银掷到地上,气急败坏。
「傅闻缨,你不就是要钱吗?来捡啊!」
我眼中带了冷:「沈老大人的一条命价值几何,自然是沈家人说了算。
「三两?五两?哪怕是五文、十文,只要沈家肯给,闻缨绝不嫌少!」
我作势要捡。
有好事者在身后起哄:「哟,沈老大人就值八两银子呐!」
哄笑声中,沈云川白了脸。
他在我弯腰前,狼狈地俯下身,抢着将地上的碎银子都捡了起来。
我漠然视之:
「沈二公子若是做不得主,还是将能做主的沈大人请出来,莫要浪费时间。」
他恨恨转身。
「对了。」
我叫住他,从内袋掏出一个小账本:「沈二公子七岁那年高烧不退,是我拿出了娘亲留下的最后一颗救命丹才捡回性命。
「娘亲在世时,曾明码标价,一颗救命丹,三千两纹银。」
沈云川猛地睁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圈泛红,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本是沈家不受宠的庶子,只因眼睛有几分肖似父亲,我便像对待亲弟弟一般对他多加照拂。
他不受沈家待见,我去寻沈轻舟时总会带他一道出门。
为他撑腰,赠他所需,帮他打点。
动用爹娘的人情为他寻求名师,多次教训欺辱他的官家子弟。
转眼间,那个蜷缩在小院子里等死的孩童,终于长成了京中颇具盛名的才俊。
可他孺慕信赖的目光中,只剩下鄙夷和不屑。
一刻钟,我才念完账本。
林林总总,共计三万二千五百四十两银子。
俱是我这么多年花在他身上的钱。
「沈云川,你我已非姻ŧů₇亲,这钱,你花不得。」
10
回宫的路上,清风徐徐,我抱着鼓鼓囊囊的荷包,与李元禛一路沉默。
宫门前,他拦住我,眸光冷冽。
「缨缨,你利用我!」
今日若无李元禛坐镇,沈大人的家底不会掏得这般干脆。
我并不否认,反问他:
「安王殿下,这靠山,你还打算做吗?」
他咬咬牙,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自然。」
我不置可否,在他离开后,转头去找了与爹娘交好的叔伯。
隔日,朝堂上的沈大人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弹劾与嘲讽。
而沈轻舟原是傅家诊金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被大家戏称为「十万东床」。
毕竟,十万两银子的诊金。
是沈老大人的一条命,也是我与沈轻舟作废的一纸婚约。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沈轻舟回京了。
那时的我,正跪在寿仁宫外,重重,磕下了三个头。
前来送行的老嬷嬷也算看我长大,长长叹道:「郡主,何必呢?
「若非你对沈家做得那般决绝,失了体统,太后也不会让你出宫。」
我只塞给她一个钱袋,隔着落下的宫门,轻轻挥了挥手,脚步是从未有过地轻盈。
经此一事,我本就跋扈骄纵的名声更添狼藉。
沉寂了十几年的将军府更是极少有人拜访。
我与元宵乐得清静,与府中老兵一起将父亲的演武场和母亲的药庐一起收拾了出来。
管家傅叔从兵器房中捧出了一柄火红色的长枪,感慨道:
「这是将军在少主幼时便准备好的长枪,他寻了最好的工匠,用了最好的材料,打算教给少主最好的枪法。」
说到这,他老泪纵横:「少主回家,这枪终于等到它的主人了。」
枪身烈艳如火,赤金色的十字铭文带着爹娘的期许,倏然烫进我的心底。
好可惜,缨缨并没有长成他们希望中的样子。
11
沈轻舟回京的第二日,便将拜帖投进了将军府。
他要见我。
元宵刚拜了府中的老兵为师,新得了一对峨眉刺,平日里最是爱不释手。
此时,跃跃欲试:「小姐,他向来心机深沉,怕是会对你不利,要不要我去会会他?」
我哭笑不得:「君子需习六艺,书生也并非都是文弱之辈,不可鲁莽!」
元宵悻悻,转而好奇:「小姐,你从小便与皇子们一起修文习武,武艺如何?
「听说您当初和四皇子结怨,就是因为筋骨奇佳,压得众皇子黯然失色,可是真的?」
我当年进宫后,皇上为示恩宠,特许我与众皇子一起进学。
幼年的我不知收敛锋芒,一手父亲亲传的剑术,让一干皇子丢尽了脸面。
直到第四日伊始,教习师傅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我挥剑的手。
后来,我成了他们中最为平庸的那一个,在演武场上频频失误,气得教习师傅日日罚我擦洗刀剑到很晚。
元宵毫不气馁,安慰我后,又问:「那小姐可要见他?」
偌大的会客厅,冷冷清清。
沈轻舟自踏进将军府,目光便紧紧锁住我,好似要将我拆骨入腹一般。
我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并不退让。
片刻后,沈轻舟神色自若地挪开眼。
「此前之事,我已尽数知晓。昨日,我便罚了云川。」
我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沈轻舟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
我一眼认出是回京那日交给沈云川的那个荷包。
里面是沈轻舟的庚帖,还有沈家的信物。
「缨缨,退亲之事并非我所愿,所以,我们的婚事照旧。」
我顿觉荒谬。
「沈轻舟,我与你们沈家闹得这般难看,为的就是日后莫要牵扯。你现在说婚事照旧,是在拿我寻开心吗?
「更何况,你与谢安安之事早已闹得尽人皆知。这个时候,你来与我说婚事照旧?
「何其荒谬!」
沈轻舟抬眸。
「可是缨缨,安安比你善解人意得多,她愿意与你共侍一夫。」
12
沈轻舟最终被打出了将军府。
元宵趁机踩了他好几脚,还是气得要死。
「我以前还觉得沈公子是个霁风朗月的好郎君,竟然这般卑劣。
「沈家定是舍不得那十几万两的银子了,还想让小姐做妾。」
沈家并不是想让我做妾。
沈轻舟开口时,仿佛是做了极大的让步,合该让我感激涕零。
「缨缨,你与安安都会是我的妻子。
「我有一个四叔,幼年夭折。我会肩挑两房,到时你是沈家长房宗妇,安安是四房儿媳。
「你放心,安安不会与你计较。」
那时的我看着他,心中空茫,还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哀。
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着笑话一般的十数年。
眼前这张曾出现过无数次的脸,突然面目可憎到令人厌恶。
嘴角尝到了一丝酸苦,我乍然捂住眼。
「滚!」
沈轻舟并没有死心。
他觉得我只是一时激愤,不可能真的放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日日在将军府前徘徊,有时甚至带着谢安安。
他还去找了以前的朋友、相熟的叔伯、世家的故交来做说客。
他自觉给了我这么多的台阶。
我若还是拿乔……
便是不识好歹。
可不管是他的台阶,还是沈轻舟。
我都不要了。
他最终恼羞成怒:「傅闻缨,你果然还是ṭṻ₃比不上安安。
「安安只会体谅我,为我着想。可你呢?只会使性子,发脾气。
「你这般不可理喻,只在永安寺待了三年,怕是远远不够!
「傅闻缨,你今年已然二十,还名声在外。除了我,你以为还会有谁要你?」
谢安安依在他身后,柔柔弱弱。
「傅姐姐,你放心,安安只要陪在沈哥哥身边,便已万事皆足,我不会和你抢的。
「我知道,你是郡主,有钱,还有许多的叔叔伯伯,他们确实不会置你不顾。他们许是会从族中或是下属中选一些清白俊秀的子弟,让你择婿。
「可他们,定然比不过沈哥哥!」
她含羞带怯地看着沈轻舟:「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比得上沈哥哥!」
「那本王呢?本王也比不过沈轻舟吗?」
随着隐含怒气的冷哼,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靠近。
「傅闻缨,我来做你的靠山!」
13
「表哥?!」
「安王殿下?!」
两道惊疑不定的视线在李元禛与我之间逡巡。
谢安安率先开口,带着几分尖利:「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元禛不答,垂眸问我:「缨缨,你可还好?有没有事?」
我摇头。
他这才冷眼看向他们两个:「你不是说,缨缨可嫁的人都比不上沈轻舟吗?
「这么大的口气,也不怕熏着缨缨。」
沈轻舟变了脸色:「安王殿下这是何意?
「我与缨缨之间的事,还不劳殿下费心!」
「何意?」
李元禛不顾我的暗自挣扎,若无其事地牵起我的手。
「你沈家退亲之时,我就与缨缨说过,只要她点头,我就立刻去请父皇赐婚。」
沈轻舟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面沉如水:
「缨缨绝对不会同意。」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缨缨,你定然不会同意的,对吗?
「那年,我从马上跌落伤重昏迷,药石罔治,你明明不信鬼神,却还是跪在佛前,为我求了三天三夜。
「那日,我们路遇匪徒,你明明害怕得手脚冰凉,却还是毫不迟疑地挡在我身前。
「缨缨你说过的,天不老,情难绝!
「我们自幼相伴,深情如许,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一颗真心全ŧṻ⁷在我身上。
「所以,缨缨,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原来他都记得啊!
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
我本该伤心的,可长睫轻颤,嘴角只溢出了一声笑。
「三年前,谢安安是否落水,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沈轻舟,你那时说了什么?」
面对皇后娘娘的责难。
沈轻舟黑眸沉沉:「昭华郡主推了谢四小姐。」
一句话,将我送进了永安寺,足足三年。
这句话谁都可以说。
却唯独不能是他沈轻舟!
14
「安王殿下便是良配吗?」
沈轻舟眼尾殷红,愤恨地手指李元禛:「你可知安王他……」
话未说完,便被李元禛打断:「状元郎,只要缨缨点头,安王府的王妃是她,安王府的世子也只能出自她的腹中。这些,我都会求父皇写在圣旨上。
「缨缨,你放心,我绝不会是下一个沈轻舟,我的王妃是你,也只会是你!」
谢安安比沈轻舟更为激动:「表哥,就算她愿意,皇后姑母ŧű₍也不会同意的!」
「只要父皇下旨赐婚,便是母后不满,也只能接受。
「成婚后,我会求一块离京城远一些的封地,绝不让缨缨受委屈。」
沈轻舟与谢安安离开后,李元禛松开我的手,凤眸含笑:「事急从权,本王并非有意冒犯。」
我亦有几分不自在,捏捏手指:
「李元禛,你方才所言,可是真心?」
他眸中迸发惊喜:「缨缨,你同意了?」
我扭过身,不让他看清我的神情。
半晌。
又问:
「你可以求一块燕北的封地吗?」
燕北的边关小镇,是爹娘最后合葬的地方。
我一直很想去看一看。
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关闭。
门外的长街上,李元禛竹青色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反身回到演武场,拿出了那柄火红色的枪。
拧腰,出枪。
一时间,火莲绽开,龙蛇飞舞,枪尖如电光,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这便是父亲为我准备的,由最好的武器大师铸成的最好的枪。
可只有永安寺外的妙梅道长才知道,父亲想要教给我的最好的枪法。
我已经学会了。
学成那日,她便将枪身上的十字铭文写给我看。
那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爹娘最希望我长成的样子。
她告诉我,燕北在等我。
所以,就像李元禛费尽心机地选了我一样。
从踏入永安寺的那一刻起,傅闻缨的夫君是他,也只能是他。
15
李元禛的赐婚旨意来得很快。
而且就像他承诺的那般,我会是他的唯一的王妃,安王世子也只能从我的腹中出生。
圣旨上甚至还多了一条,李元禛此生绝不纳妾。
所有人都说李元禛对我用情至深。
素来不喜我的皇后娘娘也没有意料中的反对。
她赐下了一对鸳鸯佩,以期夫妇和合。
前来的宫嬷嬷板着脸:「娘娘并不是认可你,她只是不希望母子失和。
「郡主,你日后做了安王妃,定要谨言慎行,收敛脾气,一切以王爷为主。」
因为成亲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我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李元禛。
反是沈轻舟几番醉倒在将军府前,红着眼睛想要见我。
他一直说安王并非良配,让我到陛下面前拒婚。
我似笑非笑:「安王因何不是良配?」
沈轻舟目光闪躲,却始终没有开口。
我自嘲一笑:「沈轻舟,若你想要我回心转意,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眼中的光骤然亮起,却在听到我的下一句话时,蓦地失去了所有光彩。
「只要你去陛下面前陈情,想要与我再续鸳盟,我便ṱű̂⁹去找陛下拒婚。」
沈轻舟走得很狼狈。
从前那个霁月清风的状元郎,好似颓然失了脊梁,脚步踉跄趔趄,像失魂的野鬼。
三个月过得很快。
暮春时节,我带着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入了安王府。
神色憔悴的沈轻舟一身红衣。
他追了一路的花轿,才在安王府前被红着眼睛的谢安安拖了回去。
我们自此陌路,两不相干。
可我在新房中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李元禛。
元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出事了。
「门房刚刚送来了一封信,王爷看后脸色大变,他扔下了满堂宾客,策马离开。」
16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皇后娘娘召进了椒房宫。
她眼中含泪,脸上有怒气未消。
见到我后,很快调整好表情:「缨缨,元稹近日办的差出了差错,这才在新婚夜抛下你,你莫要多想。」
「母后放心,王爷政事繁忙,身为妻子,自然会多加体谅。
「只是王爷走得匆忙,未带随从和盘缠,儿媳怕他会有危险。」
一语成谶。
半月后,京中收到急信,李元禛落于匪寇之手。
皇后娘娘急晕了过去。
陛下派了官兵剿匪,想要救回李元禛,却被匪寇耍得团团转。
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攻山,他们只救回了一个文弱清秀的少年。
少年自言是李元禛的心腹,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面见皇后娘娘。
那时,我正在椒房宫中侍疾。
自从李元禛遇险未归,皇后娘娘忧思成疾,身体便一直不好,稍坐片刻便疲累不堪。
可她见到少年的第一面,目光喷火一般,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少年的脸偏到一侧,露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他只极快地伏下身,不停地磕头:「此番都是草民的错,娘娘便是生气,要了草民的一条命,草民也无话可说。
「草民只求娘娘,救救王爷。
「王爷在群匪手中受尽折磨,怕是时间久了会熬不住,性命不保。」
他说一句,皇后娘娘的呼吸便粗重一分。
待到最后。
皇后疯了一般将手边的东西砸向少年。
「你个下贱胚子,谢家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若非你,身为嫡子的元稹怎会无缘帝位!若非你,他怎会在新婚之夜抛下王妃,身陷险境!
「元稹还未脱险,你怎么有脸活着回来?」
她还要再说,身边的嬷嬷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
皇后娘娘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情绪翻腾,最终被她压了下去。
「那股匪寇现今流窜到了何处?」
17
西北,燕地。
匪寇与关外的狄族有关,几次逃脱官兵的追捕后,扬言要将大夏的皇子卖为奴隶,供人折辱取乐。
皇上在朝堂上雷霆震怒。
这股匪寇人数虽少,但委实狡诈,尤其熟悉西北地形。
进入燕地后,更似鱼游大海,狐进深山,越发寻不到踪迹。
边关守兵经过连日不停的搜寻,亦没有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朝堂上,面对震怒的陛下,众臣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只能默然不语。
在这种情况下,我找上了皇后:「母后,缨缨要去燕北,救回夫君。」
已然绝望的皇后蓦地生出了新的希望。
我与她一起跪在了皇上面前。
他们是少年夫妻,风雨同舟几十年,感情甚笃。
眼见皇后哀哀欲绝,皇上心疼地扶起她。
「地上凉,元禛还没回来,你更该爱惜些自己的身体。
「你放心,我定会派人将他救回。」
皇后抓着他的手臂,急切道:「让闻缨去。
「他们夫妻一体,闻缨肯定不会像他们一般敷衍。」
不等皇上拒绝,她忙道:「缨缨从小便与诸皇子一起读书、学武,她武艺虽不出众,却绝非手无缚鸡之人。」
皇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凝的眼神多有审视。
我伏身顿首:「缨缨此前为沈家所欺,是殿下为我撑腰,许我一生。
「那时我便发誓,此生绝不相负,殿下若陨身,缨缨绝不独活!」
皇上面上似有动容,他示意我起来:「缨缨,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所以,你想要朕怎么做?」
「缨缨想要一封密旨。」
眼眸垂下,我不动声色:「若是寻到殿下的踪迹,缨缨需要号令燕北守军,便宜行事。」
18
我成了第一个走上大夏朝堂的女将。
我签下了一张为期三月的军令状,仅带着将军府的八十三名府兵,策马疾驰,连夜奔赴燕北。
一路上,八十三名府兵如星落云散,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人消失。
等到燕北小镇时,跟在我身边的最后八名府兵恭谨得,拱拱手,亦如之前消失的那些人一般,身影渐渐消弭在黑暗中。
我在镇上找到了一盏朱红色的灯。
开门的文弱少年冷着一张脸:「傅闻缨,一番深情外加一条命,才换来三月之期。
「看来老皇帝并不如姑母那般轻信你,反倒心存戒备。」
我只轻笑:「谢栩。」
是的。
这个自称李元禛心腹,被皇后娘娘打耳光的人,正是谢家长房那个双腿残疾的庶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安王李元禛的表弟。
只是,他不仅仅是李元禛的表弟。
三年前,他们的情意被皇后知晓。
李元禛从谢家祠堂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谢栩。
他放弃太子之位,带着谢栩去了东海,一待便是三年。
「你既是出现在这里,谢家那个传闻中残疾后便甚少有人见过的谢栩,是不是已然离世?」
谢栩冷笑:「傅闻缨,有这个耍嘴皮子的工夫,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三月内收拢西北兵权,降服封地上的官员。
「别忘了我们商量好的,你要兵权,要势力,我只要李元禛。」
我来之前就去看过李元禛。
他至今都以为自己落在了匪寇手中,被一寸一寸地挫去傲骨,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却不知始作俑者正是谢栩。
19
「傅闻缨,你嫁不了沈轻舟。
「沈家早已用这纸婚约,换了沈云川日后的前程。」
谢栩找到我那日,是一个雨天,空气黏腻而厚重,像无处挣脱的网。
「傅闻缨,你是姑母为李元禛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
「你身份尊贵,家产丰厚,还无依无靠,就算在婚后知道了真相,因无人撑腰,也只能打碎了牙咽下去。
「所以,我来和你做一个交易。」
谢栩离开前,我问他:「为什么?」
李元禛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后悔了。」
少年的笑很轻,却无端地让人感觉阴冷。
「年少情真时,别说是天下,就是性命也可抛却。
「可我知道的,东海的平静生活慰藉不了他的心,他一日更比一日后悔。
「除了我,他想要权势,想要威望,甚至还想要儿子!
「凭什么?他要毁了从前的海誓山盟!」
所以, 他要折磨他,打碎他的骄傲,让他一无所有, 让他余生只能仰仗他。
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渐渐重合。
谢栩平静到近乎漠然:「我们三个人的性命全系于你一身, 三月之期,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我一顿:「签了军令状的是我, 若是失败,三月后死的也是我。你们自可隐姓埋名,离开此地!」
谢栩冷哼:「若不能锦衣玉食地活着相守,倒不如一同赴死,落个清静。」
疯子!
真是个疯子!
可就因为有这个疯子在,我少了很多的后顾之忧。
前去联络旧部的府兵纷纷发回消息,虽然过去了十五年, 燕北之地并没有忘记父亲。
皇上当年回京时, 带走了西北军中极为出色的多位将军, 或是派往他处,或是困于朝堂。
现在的西北军, 早已不是曾经战功赫赫的大夏尖刀。
面对狄族侵扰, 他们甚至都无力回击。
所以,当我红袍黑甲出现在战场,一枪将来袭的狄族将领挑于马下时。
万军轰动。
「傅将军, 是傅将军回来了!」
20
有了兵权后, 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皇后费尽心机为李元禛筹谋的一切, 最终都为我做了嫁衣裳。
仅仅七十四天, 我这个安王妃,便成为了燕地的实际掌权者。
谢栩满意地看着长枪上的十字铭文:「女子持长缨, 亦可缚苍龙!
「傅闻缨, 我果然没Ṭű̂⁺有看错你。」
被困了三月之久的李元禛终于被救了出来。
可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骄傲、矜贵、野心勃勃的安王了。
他怕人,怕光, 目光瑟缩, 只能紧紧地蜷缩在谢栩身后, 寸步不敢离开。
皇后娘娘哭得泣不成声, 良久,才握着我的手,言辞切切:「缨缨,生下世子,只要生下世子就好。」
我满口答应。
后来, 我在燕地盖了一座占地极大的温泉山庄。
奢靡, 堂皇。
李元禛常年在此休养。
一日, 午后。
谢栩来找我:「傅将军,可还记得沈轻舟?」
我抬眼:「谢栩,我很忙。」
已经过去了的人和事, 并不值得浪费口舌。
谢栩冷笑:「沈轻舟带着沈云川来了燕地, 想见你。
「可惜, 燕地百姓只知傅将军,并不认识什么安王妃。
「他注定,要扑空了。」
我并不答话, 只是拿起了我的枪。
它现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缚苍龙!
爹娘在枪身上刻字的时候,应该就想象过我拿起它的样子。
女子持长缨,亦可缚苍龙!
(完)

发表回复

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