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说她不想在后院蹉跎一生,阿爹阿娘便请了名医钟无疾来教授她医术,让她有一份不拘于后院也能在世间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则被推出来完成跟长安侯府的婚约,嫁给那个有一十二房小妾的长安侯世子。
后来,世子为我遣散后院,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还为我讨来了一品诰命的凤冠霞帔。
而小妹,离家去闯荡江湖,却被人毁了容颜打断双腿,扔到陶府门前。
我每次回府都要去探望她,她却听说我得封诰命之后,狞笑着把毒药灌进我的嘴里:
「长姐,我这凄惨的一生,都是从放弃长安侯府的大好姻缘开始的!」
再睁眼,我回到了长安侯府前来议亲的那天。
「长姐,这一次,我来嫁。」
01
送走长安侯府老夫人后,阿爹阿娘叫了我跟小妹陶芷前来询问我们的意见。
「女儿愿意嫁给世子!」陶芷急匆匆表态道,「陶府跟长安侯府既有婚约,女儿又心悦世子,长姐,你不会跟小妹抢吧?」
看着陶芷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她也回来了。
「阿芷嫁入侯府,阿姜又待如何?」阿娘转向我问道。
「女儿不愿拘于后院,只想自在度日。」我按照上一世陶芷的话回答,如愿看到她脸上收不住的惊愕。
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两个一起回来了。
如上一世一样,阿爹阿娘给陶芷请来最好的教习嬷嬷教授内宅之事,又豁出老脸请来钟无疾给我当师父,教我学医。
阿娘说:「阿姜,你既然不想被困于后院方寸之地,总要有些安身立命又不会被人瞧不起的本事傍身,学医,就很好。」
我端端正正地行礼,谢过阿娘,拜了钟无疾为师。
钟无疾虽然医术无双,却委实算不上是个好师父,我拜师到现在两个月,除了扔给我一本《黄帝内经Ŧū⁵》,连话都没有跟我说上几句。
「师兄,你说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晒着太阳闷闷地问在院子里晒药材的师兄门冬。
「小师妹,你别想太多,我听师父说,他把我捡回来之后,两年都没跟我说过话呢!」师兄安慰我。
我却立刻炸了毛:「师父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前两年你根本不会说话好不好!」
门冬师兄看着我笑得开怀,「阿姜,你生气的时候才更像是个小姑娘!」
我气呼呼地转过身不理他,拿着那本《黄帝内经》继续背诵。
既然师父把这本书给了我,想来不是让我大体翻翻的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背下来吧。
一个月后,我终于能把整本的《黄帝内经》背下来,师父又扔给我一本《伤寒杂病论》,我蒙着脑袋继续背。
一整年的时间,《难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和《黄帝内经》我都背得滚瓜烂熟。
钟无疾才把我叫过去,评价了一句:「虽然是个榆木疙瘩,好在肯钻研,是块学医的料。」
门冬师兄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我不明所以。
钟无疾却道:「明天准备正式拜师吧。」
我愣住了:「一年前不是拜过了吗?」
钟无疾一甩袖子:「让你拜就拜,废话怎么这么多!」
门冬师兄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师妹,明儿的拜师礼之后,你才是名医钟无疾真真正正的入室弟子呢!师父才会开始教授你医术。」
我疑惑不已,师兄解释道:「师父收徒要先看品性,这一年,是考验。」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上一世陶芷学了两个月就厌倦了,钟无疾也带着门冬离了陶府,我自然不知道这个规矩。
待我正式拜师之后,陶芷出阁的日子也到了。大红的吉服,明艳的妆容,陶芷冲我笑得格外灿烂。
「长姐,今日之后,我就是长安侯世子夫人,是日后的侯夫人了呢,长姐却只能是一țū₇介无品阶无诰封的医女了。」陶芷仔细地看着我的神情,「云泥之别,从今日开始啊。」
我毫不在意地笑笑:「阿芷你在府里是最小的,这一入侯府,明儿就多出来十二个妹妹,你开不开心?」
陶芷明媚的笑容立刻扭曲起来:「那些下贱的东西,也配跟我称姊妹?世子身边,只会有我一个人,他会遣散后院,会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长姐,你能做到的,我如何做不到?」
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陶芷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我是真的做不到。
上辈子陶芷看到的我跟长安侯世子的恩爱,其实都是假的,是我配合他演的一出戏而已。
02
上辈子,我跟长安侯世子谢临始终没有圆房。
众人皆知他为我遣散后院姬妾,却不知这些姬妾他一个也没动过,都是些掩人耳目的女子而已。
谢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
所以侯夫人才会一个又一个妙龄女子往他房里塞,以期待有一个女子能让她回心转意。
我嫁过去之后,起先沉浸在谢临不肯跟我圆房的窘迫中,侯夫人更是一天三遍地骂我没本事,勾不住世子的心,我简直活成了全府的笑话。
我日日不知所措,后来我无意中撞破了谢临跟一个清秀小厮厮混在一起,才明白了一切。
我怒气冲冲要去找侯夫人要个说法,侯夫人却直接把我锁进祠堂,不给我吃喝,把我饿得奄奄一息才放我出来。
「你是选择跟侯府鱼死网破,还是替世子担了这骂名?」侯夫人塞给我一颗毒药后才冷冷地问我,「这毒药每三日需要解药一颗,若你不听话,便尝尝这锥心刺骨的滋味吧。」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骨髓里冒出来,仿佛无数蛇虫一刻不停地撕咬我的身体,企图从我的体内钻出来。
我痛得大汗淋漓,只能乖乖妥协,做了谢临对外的傀儡。
我怜惜谢临后院的那些女子,陆续放了她们身契,许她们婚嫁自由,在人前跟谢临做一对恩爱夫妻,还要承受因谢临无嗣来自侯府长辈的刁难。
「阿临爱极了阿姜,可阿姜却是个不能生还嫉妒成性的。」每每有人问起谢临为什么没有孩子,侯夫人总是抹着眼泪这么说。谢临还要补上一句,「能得夫人如阿姜,我即便绝嗣也此生无憾了。」
众人骂我骂得更凶,侯府收获的同情也更多。
侯府还要时不时传出我毒害某个妾室肚子里孩子的传言,以坐实我的嫉妒成性。
日复一日,我成了众人皆知的恶毒妇人。
而谢临,成了大家交口称赞的情种。
长安候府,也踩着我的名声,成了这京城里最负仁厚之名的府第。
为了坐实仁厚之名,谢临还为我求来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
皇后娘娘本不想恩准,却拗不过谢临爱妻情深,最终赐下诰命的同时,命人秘密将我杖责三十,并留下口谕:
若谢临一直没有子嗣,每个月我都要受杖三十,直到谢临有子嗣为止。
这就是长安侯世子夫人的荣耀,为了这份荣耀,我的嫡亲妹妹,嫉妒的一杯鸩酒毒杀了我。
重来一世,陶芷,你好好享受你求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而我,不会再留在逼仄的后院中了。
03
三日后,谢临陪着陶芷回门,陶芷的脸上是强撑出来的笑意和骄傲。
阿娘把陶芷和我留在房里说着体己话,「阿芷,世子待你可好?」阿娘拉着陶芷的手关切地问。
陶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却恼怒地瞪了我两眼,「阿娘,世子待我很好,婆婆也不曾为难与我,很是和善。」
她说的不是假话,除了谢临没有圆房,别的都是真的。
毕竟,长安候府怎么可能在新嫁娘三日回门的时候让旁人看出端倪呢?
阿娘闻言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陶芷眼里的泪快要绷不住了,她倔强地别过头,不想让我看清她的表情。
我却无所谓地撇撇嘴,这才哪到哪儿,这就受不了了?
谢临如前世一样,三日回门做足了贤婿的姿态,阿爹阿娘对他都很是满意,留了饭说了话,不知不觉,太阳都快下山了。
丫头来报:「姑爷在前厅等着二小姐回府了。」我自告奋勇送陶芷去前厅。
看着她别别扭扭的样子,我又想起了前世她灌我的那一杯毒酒。
那杯酒要了我的命,但是也结束了我的屈辱,给了我新的一生,若是算起来,我倒实在不知,是恨阿芷多一些,还是感激阿芷多一些。
「阿芷,」我叫住她,「若要平安,离谢临远一点。」我好心提醒道。
「长姐!」她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龇牙咧嘴地呛回来,「长姐,这辈子嫁给谢临的是我!你不要再对他抱有幻想了!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毫不掩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给你的忠告,听不听随你。」
陶芷却说:「我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一种忠告,是教她人远离自己的夫君,长姐,你用心何其歹毒!」
嗯,我歹毒,反正我提醒了,别的陶芷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撇下她往师父住的百草园走去,最近我正开始跟着师兄学习分辨药材,每天忙的鞋子都不在脚上,实在不想继续陪着陶芷浪费口舌又浪费时间。
我天天跟着师兄分辨一味又一味药材,如居山中,不知世外是何岁月。
这样过了三个月,师父放话要带着我跟门冬师兄离开京城,前往外地游历。
师父说,行医之人,若是把自己困在一座小小的京城之中,怎么精进医术。
于是我收拾收拾包袱,拜别阿爹阿娘,跟着师父和师兄,走出了我上辈子从未迈出一步的京城。
04
师父带我们一路向西,路上边走边行医,遇到山川河谷还要去探索一番,找寻有没有稀奇的草药。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两个月后,我们偶遇了一队从后面赶来的人马,为首的认出师父,直接跪倒在师父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师父立刻带着我跟师兄快马加鞭,不分昼夜赶路十个日夜,才来到一座府邸门前。
安西都护府。
前世即便我未曾踏出京城一步,也曾听说过安西大都督魏恒一战扫千军的威名。
可惜的是,这位大都督在我嫁进长安侯府的那一年,早早地英年早逝了。
我嫁进长安侯府的那年,不就是今年吗!我猛然意识到,我们这次过来,可能是来救魏恒性命的。
上辈子魏恒死在了这一年,想来师父也没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知道这一世,魏恒的命运会如何。
我一个学医的新手,自然不能随着师父进内室,只能在外面等着里面传出来的方子,照方抓药熬药。
一张张方子传出来,一碗碗汤药递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活下来没有。
我正蹲在熬药的小火炉前,师兄一脸颓败地靠过来,「魏都督可能挺不过去了。」
「师父也无能为力吗?」我问。
师兄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魏都督所中的箭,箭镞上抹了毒,解毒需要拿血珍珠入药,可这血珍珠,珍贵无比,可遇不可求啊。就算找到血珍珠,魏都督的伤势,怕是也等不到血珍珠送来入药了。唉,天妒英才啊。」
我闻言,「血珍珠?你确定是血珍珠?」说着,我取下颈上藏在衣服里的珠链,指着中间黄豆大小的红色珠子问:「是这个吗?」
师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珠链,搓了搓眼睛,又看了两眼,又搓了搓眼睛,才结结巴巴地说:「这就是血珍珠吗?我不知道是不是啊,我只在医书上看到过,没见过实物啊。小师妹,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我刚想回答,师兄一把抓过我的珠链往内室跑去,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师父师父,您快来看啊,您快来看看这是不是血珍珠,小师妹说她这个就是血珍珠啊!」
实在聒噪得很。
不大一会儿,师父拿着那串珠链走出来,难掩激动的神色。
「阿姜,血珍珠珍贵无比,是能解百毒的宝物,把它拿出来救治魏都督,你可愿意?」师傅郑重其事问我。
我听到这话却愣了,「这血珍珠能解百毒?也能解蚀骨丸之毒吗?」
「自然能解。」师父信誓旦旦,「不过蚀骨丸这种阴毒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回想起上辈子我被侯夫人下毒折磨的日日夜夜,却不承想,原来解药一直在我身边。
我随着师父进入内室,将血珍珠磨成粉,一半调入生肌膏,敷在已经剜去烂肉的伤口处,另一半师父拿走制成二十粒小小的药丸,吩咐侍女一日两次,一次一粒,化水喂给魏都督。
三日后,魏恒醒了。五日后,魏恒能下床走动。十日后,魏恒不用人搀扶,能自己活动了。
这日,我正在安西都护府的一个小跨院里炮制药材,抬头看到魏恒缓步向我走来。他背着光,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故事里的天降神兵。
「听说,是你拿出血珍珠救了我。陶姑娘,魏恒特来拜谢。」他对我施了一礼。
我赶紧蹲身还礼,「魏都督保境安民,能为都督所用,是那颗血珍珠的福分。」我努力把庸俗的话说得十分真诚。
魏恒看了我许久,痴痴笑了,我也莫名其妙跟着他笑了起来。
05
虽然我于医道上不甚精通,却在制毒上有惊人的天赋。不过才跟着师父学了两年,师兄已经解不了我调出来的毒药了。
师父对此很满意,师兄对此很恐惧,同样恐惧的,还有塞外的蛮夷。
魏恒对我的毒药情有独钟,没事就拿几桶洒进蛮夷的水源,也不要人性命,就是让人浑身无力,然后趁着毒发带领兵士冲进蛮夷的队伍,杀进杀出。
魏恒总说,遇上我,蛮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除了舌战群儒,下毒也是可以的。
所以魏恒倒是成了我院子里的常客,是除了我和师父以外,对我的毒药感兴趣的第一人。
师兄说,我跟师父还有魏恒坐在一起讨论毒药的时候,那场面很是让人头皮发麻。怎么会呢?明明我们三个都开心愉快啊。
转过年头,我已在外三年,魏恒要奉旨回京了。他问我可Ŧû₍愿一起回京,我想了想三年未见的阿爹阿娘,点头应了。
师兄也想跟我们一起回京,却被师父一巴掌打断,「门冬跟我要继续往西走,我们要去寻一味见血封喉的白绒草,送给阿姜当生辰贺礼。」
师兄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师父,阿姜过生辰,我们送见血封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师父问我:「你不想要白绒草吗?」
我诚恳地点点头:「很想要。」
师父又问魏恒:「你觉得白绒草是不是一份很合适的生辰贺礼?」
魏恒从善如流:「阿姜生辰,您送白绒草简直最合适不过了。」
我们三个默默喝着茶,师兄捧着茶碗做无语观天状。
一个月后,我告别师父师兄,随着魏恒一起踏上回京的路。一路上,魏恒很是贴心,走走停停,遇到县城一定要进去逛上半日,看到不错的酒楼小饭馆也要拉着我一起品鉴一番。进京的这一路,我走得异常熨帖。
等我们晃晃悠悠到京城城门口,我才想起上辈子魏恒是躺在棺木里被拉回京城的。
他打了很漂亮的一仗,留下了一战扫千军的美名,却没能再看这京城一眼。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心疼魏恒,只是不知道是心疼上辈子的魏恒,还是眼前活生生的魏恒。
我问他:「魏恒,你多久没回京城了?」
魏恒说:「九年。阿姜,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再回来看一眼。」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把,主动握了握他的手,「走吧,我陪你逛逛京城!」
魏恒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姜,我需要先进宫面圣,待明日,我去你府上接你,你再陪我好好逛逛京城可好?」
我含笑点头,任由他把我送到陶府门口,目送他打马而去。
阿爹阿娘早就在府里等我了,我上前磕了头,阿娘红着眼睛问我这三年过得好不好,安西的风沙大不大。
我笑着讲了几句逗趣的话,却看到陶芷也在厅里,正一脸愤懑地看着我。
「阿娘,多年不见长姐,我想跟长姐说说体己话。」陶芷开口说道。
「可我不想跟你说体己话。」我张口就拒绝,看她这张脸,我都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为什么不告诉她谢临是个断袖而已。
陶芷却走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长姐,你知道上辈子是谁打断我的双腿毁掉我的容貌吗?就是跟你一起回京的安西都护府大都督,魏恒啊。」
06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对陶芷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临他是个断袖!」果然,陶芷气急败坏地冲我喊道。
我挑挑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是断袖?为了感激你上辈子毒死我吗?」
陶芷一下子噎住了,转而又恶狠狠地说道:「没关系,就算谢林是个断袖,我也是世子夫人,而你,会被魏恒毁掉容貌打断双腿,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无语地看着她:「陶芷,三年了,你还没感觉到,我们的命运变了吗?」
陶芷微微愣住,「你什么意思?」
我好心给她解惑:「上辈子,这时候的魏恒早就死了,谢临身边的小妾也被遣散了一多半。而那时候的你,早就被毁容断腿扔在家门前了。」我欣赏着陶芷变了又变的脸色,「而现在,魏恒还活着,我救的。谢临身边小妾不仅没少,我听说还多了几个?而我,也没有像你Ŧúₒ一样被人毁容断腿扔在府门前。我的命运,永远不会像你一样,懂了吗?」
陶芷失魂落魄地离开陶府,阿娘问我是不是跟阿芷吵架了,我笑着说没事,她只是府上有些腌臜事,所以才不太开心。
第二天,魏恒如约来府上拜访。先是感谢我当年拿出血珍珠的救命之恩,然后感谢我助他破敌之功。最后说阿爹阿娘教女有方,竟能教出我这么优秀的女儿。
一席话下来,哄得阿爹阿娘高兴不已,也哄得我开心不țṻ⁴已。阿爹阿娘几乎把我撵出家门,让我赶紧陪魏恒好好逛逛京城。
于是我带着他去吃百味斋的烤鸭,看老刘头变戏法,喝王家铺子的大碗酒,还换上男装,拉着他进万花楼调戏了几个姑娘。魏恒脸色通红,直说没想到我还有这样一面。
魏恒看天色不早了,要送我回陶府,却被我挥手拒绝了。万花楼里不仅有美貌的姑娘,还有清秀的小厮,刚才在万花楼里,我看到了谢临,他的眼睛一直黏在我身上,实在恶心得很。
以我对他的了解,谢临大概看上我了。
我摸摸袖子里的一个个香囊,要是不给他个下手的机会,实在对不起我这些制毒的辛苦啊。
07
我坚持不许魏恒送我,独自穿进小巷,静静等着鱼儿上钩。果然,两个家丁一前一后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任由他们把我绑起来,塞进马车里带走,不作丝毫抵抗。毕竟,要是被迷晕了,可就不好了。
马车兜兜转转走了好久终于停下来,我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这是谢临的小院,这里面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厮,是谢临平日里厮混的地方。
谢临把我引进房间,装模作样行了一礼:「本世子在万花楼匆匆一遇小公子,顿时觉得十分亲切,只好把小公子请了来,邀小公子同本世子共度良宵,莫要辜负这大好时光啊。」说完就要上来撕扯我的衣裳。
我从荷包里摸出一包药粉对着谢临一扬,谢临晃着脑袋栽了下去,脸上还停留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给谢临喂下一粒药丸,确保他这辈子都没法一展雄风。想了想,又觉得不过瘾,给他喂下大剂量的迷药后,在他房里找到一把剪刀,估摸着位置,一剪刀下去,剪了个干净。又胡乱撒了一把止血药,确保谢临不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我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嗯,不拖泥带水,很是利索。然后扬声叫了个丫鬟进来,打晕她,换上她的衣服,去厨房顺了一碗甜汤,往侯夫人的院子里摸过去。
「世子遣奴婢来给夫人送甜汤。」我低着头哑着嗓子禀报。
很快,侯夫人传我进去,她一连声儿地笑着:「阿临都知道给为娘的送甜汤了?这段时间看来可真是长进了不少。」
「世子爷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说。
「嗯,阿临今年闹得也没那么凶了。可惜陶氏是个没能力的,抓不住老爷们儿的心,要不,我不早就抱上孙子了?」侯夫人言之凿凿,好像她不知道她儿子是个断袖一样。
我看着侯夫人一勺一勺喝光了她宝贝儿子送的甜汤,心满意足退下了,这锥心刺骨的滋味,也轮到她来尝一尝了。
不过来都来了,我决定去陶芷的院子里看一看,应该是住在我上辈子住的那个院子吧?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又偷偷摸进上辈子我住过的院子,果然,陶芷也住在这里,只是情况不太美妙。
陶芷正在挨板子,我认出陶芷前面站着的还是上辈子皇后娘娘派来侯府训诫我的那个宫人。板子打得一板一眼,扎扎实实。看来陶芷这辈子比我上辈子还惨,上辈子我起码还得了个一品诰命才开始这月月杖责的悲惨生涯,陶芷现在,好像还没有诰命吧。
看来长安侯府还是把谢临无嗣的罪责推到了陶芷的头上。
板子终于打完了,上首的宫人训诫道:「为人正室当有容人之量,世子妃善妒成性,不修妇德,当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训,早日允许妾室诞下世子爷的子嗣才是正经。」说罢屈膝一礼,「世子妃,若是下个月世子爷院里还没有好消息,奴婢再来伺候世子妃。」
宫人走了,陶芷才敢痛哭出声。
嗯,看到陶芷这么惨,我就放心了。
我溜出长安侯府,总觉得似乎有人跟着我,却又找不到人在哪儿,可能是我多疑了?
我心情大好溜回府,静待明天的好消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魏恒喘着粗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08
第二日,长安侯世子被阉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侯夫人也似乎患上了怪病,整个长安侯府乱成一团。
陶芷倒是聪明,她一纸诉状告到了大理寺,诉长安候府谢临母子骗婚,下毒,污蔑。
甚至还直接索拿了谢临的娈童送到大理寺,谢临的妾室中,也有人站出来,指证谢临从未与她们同房。
至此,陶芷才摘掉自己头上善妒的帽子,也彻彻底底地撕开了长安候府的遮羞布,就连皇后娘娘月月派人杖责陶芷的事,也传遍了大街小巷,皇后被皇上禁足中宫,长安候府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陶芷似乎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如果她没有被喂下蚀骨丸的话。
我随着阿娘去侯府Ṫŭ̀ₛ探望陶芷ƭṻ⁼的时候,正赶上蚀骨丸发作,百爪挠心,痛不欲生。
阿娘看着陶芷毒发时的惨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实在看不过去了,给陶芷提示,「我们姐妹一人一条的珠链,中间那个红的,是血珍珠,做成药丸,可解百毒。」
陶芷立刻把珠链扯下来塞到我手里,「长姐,求求你,救救我。」
几天后,我拿着陶芷的血珍珠做出四十颗解毒丸,给了她两颗,剩下的,自然算作我的辛苦费。
陶芷终于摆脱了蚀骨丸的折磨,喊我长姐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虽然我并不稀罕。
「长姐,侯夫人的病,是你下的毒吗?」陶芷解毒之后就总是缠着我,烦得很。
「长姐,你是为了给我报仇对吗?」
「长姐你真好!」陶芷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扔给我,我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我是为我自己报仇。
下在侯夫人那碗甜汤里的药,是我辛苦研制的蚀骨丸的升级版,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发作起来更痛,更痒,更难以忍受而已。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蚀骨丸的解药对我下的毒,不起作用。
侯夫人今年也就五十多吧,如果她还能活三十年,好好体验体验这锥心刺骨的滋味,我上辈子的怨气,估计也会小上很多。
「谢临怎么没在府里?」我问陶芷。
陶芷立刻来了兴趣,跟我大讲特讲:「长姐,谢临被人阉了之后,每天在府里砸东西,连府里的御赐之物都砸了不少,被人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皇上本就恼他行为不端太丢颜面,一道圣旨把他派去西北边陲当地方小官去了。不过听说在蛮夷来犯的时候,被掳了去,据说被一个汗王看上,留在身边做男宠呢!这个汗王还上了一道国书,说是对长安侯世子一见倾心,希望陛下将世子赐给他。陛下嫌丢人,直接装作不知道。皇后娘娘天天在宫里哭求让皇上出兵去救救她弟弟,皇上却说,被汗王看上,是谢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陶芷话音刚落,侯夫人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陶芷骂下贱的娼妇。
09
「你个下贱的小娼妇!我儿在外生死不知,你竟敢说是他的福气?你这个不修妇德的贱人!都是因为娶了你,我长安侯府才遭此不幸!」侯夫人终于没有了往日雍容华贵的形象,叉着腰骂起人来,跟路边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陶芷不甘示弱:「福气这两个字可是皇上亲口说的,婆母有本事进宫骂皇上去吧。我虽然没办法跟你那个窝囊儿子和离,可是若想还像以前那样欺负我,却是再也没有可能了。长安侯府如今是我在当家,既然婆母火气这么旺,最近三天就别吃饭了,好好清清肠胃!」
侯夫人要扑上来撕陶芷,却突然哆嗦着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涕泗横流,想来是毒发作了。
我畅快地看着眼前的妇人丑态毕露,陶芷更是畅快,挥挥手,让人把侯夫人抬回自己的院子。
「要是能和离就好了。」陶芷喃喃自语。和离,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皇后并没有被废,谁敢让皇后的弟妹跟皇后的娘家弟弟和离?」我毫不留情揭穿陶芷的妄想,「再说,这长安侯世子妇人的尊容,不是你自己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吗?」
听到这话,陶芷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小丫头气喘吁吁闯进来禀报:「大姑娘,夫人让您赶紧回去呢。魏都督上门提亲了!」
我挥手命小丫头退出去,看着陶芷哭花的脸,又补上一刀:「你看,重来一世,我依旧过得比你好得多!」
陶芷哭得更凶了:「为什么!」
不过片刻,陶芷抽抽搭搭地说:「你别觉得魏恒是什么良配,上辈子,我就是被他府里的人毁容断腿的,等你嫁过去,一定比我还惨!」
我惨不惨我不知道,不过陶芷么,侯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我回府后,阿娘来问我愿不愿意嫁给魏恒,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前世被困在长安候府的阴影犹在,这辈子,我只想看看广袤天地,自由自在,我决定见魏恒一面,把话跟他说清楚。
「魏恒,非是你不好,我只是不想拘泥于后院那一亩三分地,把整个的人生都用来对付你的娇妻美妾,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没有了。」我淡淡地说。
魏恒急忙反驳:「阿姜,我身边干干净净,连通房丫头也没有一个,哪里来的娇妻美妾?嫁给我,你依旧可以自由自在,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事情。阿姜,我只想跟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嘛?上辈子谢临也是这么说的。
我笑了,「上一个跟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是个断袖。」
魏恒僵着脸愣在原地。
半晌,他说:「罢了,你现在不愿,我等你便是。」
我但笑不语。
10
长安侯府走水了,整个府邸烧了个干干净净,陶芷却被救出来了。火焰烧坏了她的脸,房梁掉下来砸断了她的腿,如上一世一样,她又被送回陶府。
阿娘抱着她哭到晕厥,阿爹也满脸悲痛,连连感叹他的幺女命运如此不济。
陶芷醒来后,我前去探望她。
「长姐,为何重来一世,我还是落得这般下场?」陶芷似乎是在问我,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上辈子,我出城游历江湖,魏恒的府兵追上我,问我可知钟无疾的去处。我知道钟无疾师徒两人往西去了,但是我不想告诉他们,因为钟无疾说我不是学医的料,还说我心术不正,我自然不想让钟无疾名医的名声更进一步,于是就跟那些人说钟无疾师徒二人往东去了。」
「那群人果然策马东去,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几个月后,那群人又找到了我。他们说,因为我故意指错路,害得他们没能及时找到钟无疾,害死了魏都督一条性命,说魏恒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应该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于是,他们毁了我的脸,断了我的腿,把我丢在陶府门前。」
「我哀求阿爹阿娘给我报仇,阿爹阿娘却不为所动,我只能在府里一日一日熬着,看着谢临为你遣散后院姬妾,看着你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看着你无数风光。」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你过得这么好,我却要成为阴沟里的烂泥呢?我每天都在想, 如果当初, 我选择嫁进侯府就好了,那无限风光,就都是我的了。」
「你知道吗?你每次来安抚我, 我都恨不得扒了你那张伪善的脸皮!终于啊,我受不了了, 我不想活了,可是凭什么我都要死了,你却还能好好活着呢?于是, 我决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却不承想,地狱没下去,我们却重生了。」
我静静听着, 看着桌子上的两杯茶水,端过来递给陶ṱű̂₃芷一杯, 自己抿一杯。陶芷大口大口喝下茶,看着我手里的茶杯眼神微缩。
她继续说:「长姐,你说是不是只要我们一起死, 就会重新回到长安侯府上门议亲的那天呢?」
她吃吃笑着看着我:「长姐, 重来一世, 你还是要陪我去死了, 这茶里, 我放了断肠草,你果然还是一点儿都不长进啊。」
我放下茶盏, 低低叹了口气:「重来一世, 一点儿都不长进的是你。你难道不知道, 我拜师钟无疾, 最擅长的, 就是下毒解毒吗?区区断肠草而已。」
陶芷惊愕地看着我,被烧伤的脸逐渐扭曲起来。她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恶毒的眼神里, 藏着浓浓的不甘。
「阿芷,这辈子,长姐很是满意,就不陪你从头再来了。黄泉路漫漫, 你自己走吧。」
陶芷的头颅缓缓软了下去, 只有睁得大大的眼睛,似乎依旧诉说着她的不甘。
陶芷的丧事很快办完,阿娘伤心过度,阿爹辞了官要带阿娘去南方将养身子。
我也收到师兄的来信, 信上说, 他跟师父正在遥远的西域乐不思蜀,西域的山巅峡谷中, 到处都是神奇的草药,问我想不想去开开眼。
我自然是想去的,我出城的那日, 魏恒也来了。
「阿姜,我跟皇上递了折子,皇上允我三年时间, 休养身体。西域的奇山,若不嫌弃,我陪你走一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