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慈县主和太子赌气,在宫宴上请求皇帝为她赐婚。
我的眼前出现一行行弹幕。
【好!女主赶快离渣太子远点,让他后悔去吧!】
【搞快点,我马上就要看到狗子进火葬场。】
【女鹅你糊涂啊!这些青年才俊你随便挑,最好挑上十个八个的。】
众目睽睽下,卢慈县主伸手指向我身侧。
「臣女为裴大人的才华倾倒,愿嫁他为妾!」
【哈哈哈,狗男主绷不住了吧……】
【宁愿给人做妾也不嫁你,让你欺负我们妹宝。】
【真别说,这裴大人也怪帅的,女主真会挑。】
【可是,她这不是抢人老公吗?】
1
宫廷诗宴上,随着卢慈县主的声音响起,全场目光投来。
眼前的奇怪弹幕也开始沸腾。
我是几日前有这症状的。
据这些文字所说,我所在的世界是一部古代偶像剧。
女主是卢慈县主萧令仪,男主则是当朝太子萧郁。
他们一个不服输,一个不长嘴。
所有人都是他们感情的助推。
平常,我也没少关心他们的感情进展。
毕竟像他们俩这种,谈情说爱谈得轰轰烈烈的人不多。
今日诗宴,卢慈县主出场后就悒悒不乐。
皇帝关心干女儿的心情,问她为何烦忧。
她请赐婚圣旨,想要嫁给我的夫君裴昭玉为妾。
弹幕都在说她干得好。
除了一句——
【可是,她这不是抢人老公吗?】
这格格不入的句子很快被注意到。
【大姐又不是真抢,你大婆教啊?】
【只是说说而已,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女主有多委屈才能自甘为妾啊,先前她吃那么多苦,狗男主也不管,活该没有老婆。】
【裴大人和他夫人一看就没有感情,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想娶女主?】
我也很好奇。
裴昭玉与我成亲两年,他看着我时,永远是目光沉静,无悲无喜的样子。
我们不曾吵过架,红过脸。
他答应娶我,纯粹是为报我爹的知遇之恩。
之前,他在明知堂任教,卢慈县主正做过他的学生。
该不会,他们确实是两情相悦?
我扭头看向裴昭玉。
他没有我想象中镇定。
倾倒的酒杯暴露内心的慌乱。
【哈哈哈裴大人吓一跳。】
【裴大人: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裴大人还不快点感谢上天馈赠的老婆。】
众目睽睽下。
裴昭玉扶起酒杯,站起身。
他看向皇帝恭敬行礼。
声如清泉:「微臣身患隐疾,恐耽误县主,请陛下三思。」
全场寂静无声。
弹幕又炸了。
2
【????????】
【???????】
潮水般的文字在我眼前掠过,几乎要淹没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听到皇帝声音响起。
「啊哈,裴、裴爱卿……这不怨你。
「朕吩咐御医明日就给你瞧瞧,乐师呢?接着奏乐,接着舞。」
裴昭玉在我身边坐下。
宴会的氛围已不似刚刚,不断地响起窃窃私语。
「夫人,怎么不吃?」裴昭玉突然关切地开口。
我睁开眼,看见他已经把一块瓜递到我嘴边。
他长得实在好看。
皇帝爱美人,对臣子的相貌也有要求。
但凡是风流英俊之辈,往往能得到皇帝青睐,甚至有幸成为天子近臣。
今夜参加诗宴的人大多年轻英俊。
而裴昭玉在其中,也不输于任何一人。
我愣愣地张嘴,就着他手持的果叉吃掉那口瓜。
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能把注意力放回弹幕上。
【啊,这么自毁名声的拒绝,姓裴的不要命啦?】
【女鹅被晾在边上,好可怜……】
【也是,裴大人看着就不行,每次男主跟他说话,他都一本正经的,毫无吸引力好吧!】
【听我的乖女,再选个别人,你看旁边小将军不跃跃欲试呢?】
【小狼狗可以,很爱这一口,多来点儿。】
卢慈县主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讪讪坐回原位。
邻座的太子殿下目光玩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幽幽看着裴昭玉。
我又将目光放到不远处。
弹幕所说的小将军应该就是谢闻朝,他们经常提到他。
谢闻朝先是看了卢慈县主一眼,随后又看向我。
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稍显古怪的笑容。
我:「?」
3
因为裴昭玉那句话,诗宴早早结束。
众人鱼贯而出时,有人当面叫住裴昭玉。
「裴大人,不瞒您说,先前我们有所争执,我心中尚有怨气。
「可如今听闻您的不幸遭遇,真是令人潸然泪下啊——」
说话的人油头粉面,应是东宫门客,一脸揶揄笑容。
裴昭玉神色冷淡,没有任何回应,带着我继续向宫外走去。
我从未觉得出宫的道路这么久。
一路上,但凡见到我们的人都要嘀咕两声。
也有人像方才一样,当面嘲讽裴昭玉。
等到走出宫门,我才小声问他:「他们与你有仇?」
「同朝为官,难免发生龃龉。」
裴昭玉仍旧是那副语气,不咸不淡。
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
当年,他住在我家里,我爹亲自教导他。
我嫌无聊,在窗外学鸟叫。
窗户便会敞开一条缝,递出一张信纸。
有时是一只胖嘟嘟的鸟,有时是一两句经典摘录。
后来,我被我爹抓住。
他拿着戒尺追我:「我说这寒冬腊月什么鸟这么能叫!你还有没有个女孩家的样子!」
「不叫了不叫了再也不叫了!」我吓得满院子跑。当时,裴昭玉也平静地在旁边看热闹。
他一向如此,今夜却一反常态,强硬拒绝县主,也不知所谓「隐疾」是真是假。
就快走到我们的马车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裴大人留步。」
月下,卢慈县主欠身行礼,她今日未施粉黛,我见犹怜。
裴昭玉对我说:「夫人,你先上去。」
他们就在车厢外交谈。
声音恰好能被我听到。
「裴大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拒绝我,才那么说的……」
卢慈县主的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她继续道:「我今日的话,并非冲动之举。您常伴他左右,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虽看不见车外,好在眼前还有弹幕实时汇报。
【女主也是无奈之举,要不是狗男主真的太渣,她也不会自甘为妾。】
【要我说就这个吧!反正姓裴的也不行,女鹅也不会吃亏,气气男主得了。】
【狗男主还不追过来,我等你后悔。】
【妹宝跟他上车吧,回裴大人家,他这是以退为进呢!】
她要上马车?
我看了眼自己坐的位置,往旁边挪了挪。
「县主殿下,微臣怎敢欺君罔上?今日微臣所言,句句非虚,殿下若执意嫁给微臣,才是自我轻贱之举。」
裴昭玉声音稍大了些,我自然听得真切。
【啊啊啊啊这男人好不识抬举,换一个吧!】
【没错……确实不举……】
【这样说倒也没错……】
【也是,看裴夫人那脸,好像是独守空房的样儿。】
不是,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Ṭū⁰啊?
4
当晚,裴昭玉仍旧直接钻进书房。
我敲门的手举半天,也没落下去。
这两年,我与他的交流不多,他好像住在家里的客人。
思来想去。
这种关乎男子尊严的事,我还是不问为好。
翌日,御医如期而至。
不止如此,东宫那边也派人送来补品。
肉苁蓉、鹿角胶、羊肾等等,丰富多样,足见太子出手阔绰。
「殿下说,裴大人不必急着去东宫教学,他准你一月的假期。」小太监笑眯眯地说着。
「裴某多谢殿下。」裴昭玉平静谢恩。
回到房间,御医们为裴昭玉把脉,我也在旁边偷看,只是有些许好奇。
谁知御医们瞧了又瞧,一个下去又换另一个,随后聚成小堆。
裴昭玉将素白手腕收回袖中,说道:「皇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却不敢再因这等小事,劳烦各位御医。」
御医纷纷道:「裴大人哪里的话……」
「只是您这年轻力壮,怎么、怎么如此体虚?」
「在下会尽力治好大人的。」
「大人莫要过度劳累,损伤肾气……」
御医们十分热情,你一言我一语,嘱咐起裴昭玉。
他始终神色冷淡,但鉴于他的病情,众人都不会计较些什么,纷纷表示理解。
等人悉数散去,晚饭时,我让厨房将饭菜做好。
裴昭玉落座后,久久未拿起筷子。
「这是……」他看向一个大碗。
我:「羊肾韭菜粥。」
裴昭玉闭了闭眼。
其余的菜也大多是进补佳品。
他好像嫌弃它们,打开手边的汤盅,盯了一会儿。
我小声说:「十全大补汤。」
裴昭玉将盖子合上,转而看向我。
「夫人让做的?」
他眸色微沉,语气透着一丝危险。
我点点头,对他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
「之前是我忽视你的身体,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裴昭玉愣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好,多谢夫人。」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我感受不到半点谢意。
以前我还能在与他闲聊时,多探听几句太子和县主的消息,现在是没得听了。
5
一连几日,我都让厨房给裴昭玉做补品。
厨房里的胡大娘特地将我拉到边上,为难地说:「夫人啊,这,这补药是好,可这么喝下去不行的啊!」
我问:「为何不行?」
胡大娘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补多了,也伤身体。」
那也要有身子可伤吧……
听御医的话,裴昭玉的身体实在令人堪忧。
胡大娘想了想,「也许是拘在家里太闷了,夫人莫不如和大人出去走走?」
「有道理。」
我当即采纳她的建议,急忙去找裴昭玉。
「反正,太子殿下不是给你放了假嘛……」
裴昭玉正在案前写字,直到我说完一长串话,他也没有出声。
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
我还以为这几日我们一同吃饭,交流增多,感情也增进了些呢!
就在我刚要离开的时候。
突然听见裴昭玉开口。
「好,夫人想去何处?」
我摇摇头,「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散心,你选吧。」
「嗯。」
裴昭玉又低头继续写字。
「写什么呢……」我好奇地走过去看。
他正一笔一划地抄着经文。
神情十分专注。
我不好再打扰,便退出书房。
两天后。
裴昭玉选了一处汤泉行宫,位于小眉山脚下。
这里乃先帝命人修建,建成后成为皇家汤泉,不准外人进入。
当今圣上不喜欢坐汤,又不想行宫废弃,特许王公贵族在此居住游玩,臣子亦可进出。
秋高气爽,正是好时节。
只可惜京中大臣们都各有所忙,像裴昭玉这般清闲的,寥寥无几。
我隐隐感到有事要发生。
心不在焉。
行宫住所百余间,依山而建。
那些高大建筑大多住着皇亲国戚,我和裴昭玉离得远远,生怕招惹是非。
裴昭玉为官数年,谨小慎微。
而我更不用说,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住下第一晚,我去沐浴。
去的时候我特地问过,此处小院只有女子可进入,院中有露天汤泉,也有屋内的浴室。
门口有侍女看守,我再三确认里面无人,这才走进。
院内是有汤泉,雾气蒸腾,在这泡汤可赏月色。
我犹豫片刻,转而进屋。
这里砌了一个小汤泉,两个鎏金兽首向外流温泉水。
没再多想,我打算速战速决,享受来之不易的温泉浴。
怎知洗到一半,突然有人闯入,来人走路摇摇晃晃,看着醉得不轻。
一开始他没看见我,在我怔愣时,投来目光,顿时眼前发亮。
「美人儿!」
他笑嘻嘻道:「石嘉那老东西还挺懂事。美人你等等,我这就来和你共洗鸳鸯浴。」
他以极快的速度脱下衣裳,急着跳进我的池子里。
我急忙说:「我是裴昭玉之妻,请你立即出去。」
「裴昭玉?」男人想了想,恍然大悟,「噢!裴侍郎他又不行,守着如花似玉的娘子,真是暴珍天物。」
该死,我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纠正他的错别字。
6
我一边喊,一边游过去捡起他的衣裳,扔在他头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逃跑。
飞快披上衣服,胡乱裹好,确认没有裸露,我拉开门。
醉酒男子从背后抱住我,以为我在跟他捉迷藏。
「夫人还挺懂得情趣。」他发出邪魅笑声,「莫非你喜欢野浴?」
在我喊了几声裴昭玉后,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将我从禁锢中解救。
来人抬起一脚,将陌生男子踹进温泉池中,只闻一声惨叫。
「皇家别院也敢如此放肆。」那声音明澈悦耳。
来人我认得。
是谢闻朝。
谢将军的小儿子。
他红绸束发,又穿红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大婚之夜。
「陆姐姐。」谢闻朝看着我,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
那男人在水里扑腾,口中叫嚷不停。
「混账东西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要诛你九族!」
「我先送你回去。」谢闻朝对我说,「稍等。」
紧接着,他就把那男子从水中提出来,一掌将他劈晕。
回我房间的路上,我向他道谢,且担忧道:「那男子看起来,像是皇亲国戚。」
谢闻朝笑了下:「我久不在京中,不认识。」
我说:「我是有些担心,怕你会因此惹上麻烦,万一他身份……」
「今日若我没有及时出现,陆姐姐如何是好?」
谢闻朝突然站定,认真地看着我。
许久未见。
昔日孩童长成如今的少年将军,眉眼英俊潇洒。
桃花眼下一颗鲜明红痣,不像久经沙场,倒像贵公子误入红尘软帐。
我退后半步。
方才自己声嘶力竭喊裴昭玉,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谢闻朝与我有同样的困惑。
他说:「裴大人怎么这种时候都不在姐姐身边啊?哎呀!也是,他日理万机,姐姐你千万别与他赌气。
「不像我,整日游手好闲,无处可去。」
说话间,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看着他只穿里衣,我急忙说:「我们快走吧!」
他似乎对裴昭玉有意见,我不想中了陷阱。
当我穿过游廊,眼前又出现弹幕。
【这姓裴的不解风情,女鹅千辛万苦给他找药,他什么态度!】
【滚啊死渣男,看着温文尔雅的,私底下这么凶。】
「嘘。」
谢闻朝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带我藏在墙根。
一墙之隔。
里面传出卢慈县主断断续续的哭声。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裴昭玉。」
【姓裴的什么毛病,赶紧换个人吧宝宝,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啊!】
【人不行脾气还挺大,女主就该让他也尝尝追妻火葬场的滋味。】
【等着后悔去吧!】
这般场合,我虽然狼狈,还是想探听一下裴昭玉的态度。
眼前,谢闻朝的手垫在我脑后,似乎怕我撞到墙。
他气定神闲,笑容狡黠,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终于,我听见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声。
【嘁,还不是老老实实去扶女主了,装什么冰清玉洁呀!】
【死装哥就应该狠狠火葬场。】
【我宝好惨,怎么遇到的Ŧűⁿ男人都不长嘴。】
得知结果,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被人发现。
若是让发弹幕的人看到,又要一阵非议。
我选择换一条小路回去。
7
「姐姐,也许裴大人有什么苦衷,这才和卢慈县主深夜幽会呢!」
谢闻朝送我回房间,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谢谢你了。」我真诚地说,「稍等,我将衣裳还给你。」
我去屋内换好衣裳出来,将外衣给他时,突然听见一道冰冷质问。
「你们在干什么?」
裴昭玉不知何时回来,站在院中,看着我递衣服给谢闻朝。
谢闻朝看了看我:「一目了然,姐姐在给我衣裳。」
裴昭玉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走上前,直接抢走外衣,递给谢闻朝。
「谢小将军深夜衣冠不整,出现在妇人闺房,是否在边关久了,不知何为教养?」
他这话对一般人来说,简直十分过分。
更何况,谢闻朝刚从贼人手中救下我。
我上前将裴昭玉扯回,没想到他弱柳扶风,竟然一扯就倒。
他踩在门槛,顺势跌进房中,扶着门框才站稳。
谢闻朝憋着笑,对我说:「姐姐别为我打裴大人,他身体虚弱,恐怕受不住。
「裴大人贵为明知堂讲师,定然比我知道何为教养。现如今天色已晚,改日我再来,亲自聆听大人教诲。」
谢闻朝那ťū́ⁿ边还打晕个贼人,还没处理。
我点点头催他快走。
一转身,看到裴昭玉目光幽深看着我。
今夜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在我还未开口时。
裴昭玉已然说道:「阿迎,你是否后悔嫁我?」
我没想到他问得突然,刚要说话,目光扫过他胸口,发现衣襟处有些鼓。
我顺手牵出,带出被帕子包裹的精巧锦盒。
我明知故问:「这是……」
裴昭玉神色略显慌乱。
「我托太医配制的药丸……」
「宫中哪位太医啊?如此闲情雅致,手帕上还绣着桃花。」
我以为裴昭玉为人冷漠些,至少不会骗我。
原来是我想错。
「后悔,如何不悔。」
我望着他的眼睛字字停顿。
没想到真正说出口时,却是带着深深的怨气。
不少人艳羡裴昭玉平步青云,先是状元及第,成为编纂。
从一个小小史官做到明知堂博士,随后又做了礼部侍郎,兼任太子詹事,为太子讲读经典。
大大小小的场合,人们见了我,看在裴昭玉的面子上,也要恭维我几句。
说我与裴昭玉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谁知相敬如宾,蹉跎的是大好年华。
他本无情,我又何必非要占着这个位子。
「等回京以后,我们和离吧!」
裴昭玉说不出口的话我替他说。
随后我没再理会他,进了房间。
8
谁知裴昭玉也跟着进了门。
他转身将门上了锁,不知怎么,我竟察觉到一丝危险。
「阿迎。」
屋内灯还亮着。
昏黄的光下,裴昭玉越靠越近。
我从未见过他的这一面。
眼底微红,像是气极的模样。
「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说,「我和卢慈县主见面,你已看到,还是……你遇到了什么其他人?」
没想到他直接坦白。
我张了张嘴。
还未说话,却被他伸手捂住嘴。
「罢了,最近你说的话很不中听。」
他眼睛微眯,将我唇脂抹开。
我与他认识这么久,他也没有过这种举动。
如今不知是被山中精魅上了身,还是要杀我灭口。
我求生欲涌现。
急忙说:「县主的事我不会乱说。」
「她、她要做妻做妾都好,我我我我不打扰你们。」
裴昭玉气得发出笑声。
「我就说,这嘴还是堵住比较好。」
他竟搂住我的腰要亲我。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裴昭玉,急忙要躲。
好在门外突然有人高声道:「裴侍郎可在?端王遇刺,所有人前往大厅。」
裴昭玉的神情恢复清明。
整理衣冠,又是那个端方雅正的侍郎。
他对外面说:「请他稍等。」
我生出不祥预感,谢闻朝刚打了贼人,端王就遇刺,该不会那人就是王爷?
前去大厅的路上,我提前说了浴室里发生的事,以防裴昭玉没有应对之策。
他沉声说:「知道。」
似乎早已猜到今夜发生何事。
我只想过太平日子,不想招惹麻烦,如今只懊恼此次出行实属不该。
到了大厅,前来别院的宾客都已经聚在此地。
人群中的黄衣男子捂着胸口,双目赤红地盯着谢闻朝。
「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他就是端王。
侍卫将谢闻朝围住,逼他下跪。
谢闻朝一声不吭。
众人只知他打了端王,却不知为何,因此纷纷站在端王一边。
卢慈县主正坐在一边,见此情形,柔声开口。
「皇叔,谢小将军不是招惹是非之人,今夜发生了何事?」
【我宝儿就是这么善良……本来不用开口惹麻烦的。】
【是不是端王要害女主啊?小将军提前发现救了她。】
【你们看端王的脸色,恐怕真是做了什么坏事……】
端王自然不会承认他做了什么。
他看着谢闻朝,主动问:「你说,你为何袭击本王?」
谢闻朝也不说。
只道:「打就打了。」
【很好,就喜欢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肯定是有隐情啊,小狼狗怎么可能轻易咬人。】
眼看着,他就要被侍卫强行带下去。
卢慈县主突然说:「不可。」
她态度坚决,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何事,叫来侍女问话。
侍女支支吾吾,终于交代,端王是在女汤内被发现,而今晚进出女汤的人……
「只有裴侍郎的夫人进去过。」
举座哗然。
9
霎时间,谢闻朝看向卢慈县主,目光锋利。
裴昭玉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别出声。
【都乱成一锅粥,趁热喝了吧!】
【莫非是端王和裴夫人偷情?哦我知道了,看来裴侍郎是真不行啊!】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周遭乱哄哄的,眼前也一片密密麻麻弹幕,令我心烦气躁。
卢慈县主声音格外突出。
她问:「真的吗?皇叔,原来是这样。」
端王也没有看轻他的侄女,知道这是皇帝在意的人,因而只红着脸辩驳,「一派胡言!本王是在女汤外被人袭击的,何时见过裴侍郎的夫人!」
全场渐渐安静。
裴昭玉已然开口:「今夜我与我家夫人确实一直在一起。」
端王止不住得意,「看看,裴侍郎都这么说了,还不赶快把那污蔑本王的丫鬟拖出去!」
闹剧匆匆收场。
唯有弹幕仍是迷惑。
【还有什么是尊贵的会员看不到的?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知道了!裴侍郎这是在替他老婆遮掩!她和端王偷情,不小心被谢闻朝看到。谢闻朝以为是端王轻薄她,所以才出手相帮。】
【这么说来,那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现在还不为小将军说话,分明是她水性杨花。】
终于还是骂到我身上。
我知道谢闻朝为何不说,裴昭玉又因何作伪证。
女子名节重要,就算端王非礼在先,我若承认一切,终究闹得各方难堪。
「哎呀,裴侍郎真是深明大义,才没有让这乱臣贼子脱罪!」端王向裴昭玉投来赞许目光。
裴昭玉温和一笑。
「殿下谬赞,来日方长。」
他这意思,似乎此事未完。
只可惜端王那文盲听不懂,笑呵呵与裴昭玉交谈。
一旁,卢慈县主神色悻然,未再言语。
翌日回京。
马车之上,裴昭玉对我说:「我会保谢闻朝安然无恙,此事是你我欠他。」
见我不言,他又道:「阿迎,你该知道他为何不说出真相,所以,这件事莫要声张。至于端王那边……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突然间对我如此上心,让我不禁怀疑,他好像不想与我和离。
于是我便问出口。
裴昭玉一脸讳莫如深。
他还是有事瞒我。
我想,我知道答案。
当初是我父亲临死托孤,要裴昭玉娶我。
他已经尽了义务。
我也该早日放他自由。
10
回家后,裴昭玉说要去东宫一趟,匆匆离去。
我一个人收拾行李,想着等他回来,让他写下和离书。
谁知有不速之客。
卢慈县主突然到访,看样子有要紧的话要说。
她屏退随从。
在我面前,拿出叠好的手帕。
「裴夫人,你落下了一只耳环。」她的神情平静,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果然那天在浴室里的是她!】
【呜呜我宝就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同为女子,她肯定不想让别人名节受辱,哪怕是情敌。】
弹幕纷纷夸赞Ṫūₗ卢慈县主深明大义。
可她接下来却道:「与裴大人和离吧!你与他并不般配。」
【????????】
【怎么会这样?】
我并Ŧṻ⁶不感到意外。
那夜我小心谨慎,还是中了Ṫṻ⁹圈套,若非谢闻朝帮我,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我看着她说,「你想嫁他,就要除掉我?太子殿下呢?你是与他赌气,还是彻底死心,再无感情。」
卢慈县主眯了眯眼。
她可能没想到我竟然直言不讳。
「你……」
刚出口,她冷笑一声,「我与你解释这么多作甚?总之你赶紧让裴大人休了你吧!」
「可是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是想和裴昭玉和离,因为他有事瞒我,又对我没多少情意。
可不用脑子想也该知道。
卢慈县主身为女主,自然要和太子男主继续纠缠。
若太子因此记恨上了裴昭玉,别说他的仕途,恐怕小命难保。
他是个好人。
「裴昭玉不该成为一个工具,被你利用,这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你又怎么知道,我和裴郎不是两情相悦?」
卢慈县主激动上前,步摇上凤凰颤动。
此时,我听见窗外的鸟叫。
我沉下心继续问:「既然两情相悦,怎么不早点嫁他?」
「还不是因为你爹死得早,他为了报恩才娶你。而他根本就没有多看过你一眼吧?隐疾是假,对你无情才是真。」
卢慈县主如此信誓旦旦,说中了我先前猜测。
【不是,女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都是被狗男主逼的!男主一直在利用她,也不说娶她,她凭什么不能嫁给别人?】
【但也不该因此牵连无辜的人吧,咋,裴家夫妇活该成为 play 的一环?】
弹幕开始说我看不懂的话了。
但很显然,他们不再赞同卢慈县主的做法。
她越心急,才越口不择言。
下一瞬,屋内的屏风突然倒塌,一个黑色身影出现。
卢慈县主满脸震惊。
【????????】
【完了!】
【莫慌,狗男主虽然渣,但不至于因此翻脸吧……】
【女鹅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卧槽男主怎么在这????裴夫人搞的鬼?这不是计中计中计吗?】
我都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藏在我房间里。
但他的神色不太好,步步逼近卢慈县主:「萧令仪,我本以为你当真心地纯良,帮扶弱小,没想到你却为了自己,设计陷害无辜的人……
「端王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当初,你的婢女被他侮辱,你对我说过什么?
「你说,你要他付出代价,你要他偿命。如今不过一年,你就与他合谋,难道你婢女的清白才是清白?」
「……不是的,不……」
卢慈县主步步后退,但没能说出一句话。
【……不是,我还是第一次看男主说出这么正义的话,都不像他了。】
【他也没有好到哪去吧!没陷害过别人?凭什么这么说女主。】
【你们说,会不会太子也在演戏,趁机拉拢裴侍郎,也为自己博个体恤臣子的名声?】
【反正女主都是他一路上位的工具罢了,他只想当皇帝。】
弹幕众说纷纭。
太子在训斥了卢慈县主后,叫来暗卫将她带走。
随后,他也说了与裴清臣同样的话。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等人都走了,门外的裴昭玉才进门。
「知道我在?」他问。
我点头:「鸟叫声嘛,有点难听。」
「……」
裴昭玉搓搓手指,突然笑了。
我环顾四周:「我房间里该不会还有其他人吧?」
怕是今晚都睡不好。
裴昭玉沉思片刻:「好的。」
我:「?」
好什么?
当晚,他搬了一床被子,说要与我同住。
我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真的打算与你和离……」
「嗯。」裴昭玉点头,「不和离。」
「……」
完了,他好像补药吃太多,给吃傻了。
11
很快,裴昭玉有隐疾的事已经没人再提。
因为京中出了大事。
先是端王被弹劾,列举出十条罪状。
皇帝深感疲惫。
因为端王之所以出现在汤泉行宫,就是被罚去的。
其人仗着皇亲身份,骄奢淫逸,欺压百姓。
即便有人上疏,皇帝也不愿与弟弟翻脸。
罚了几个月俸禄,将之赶去汤泉,草草了事。
如今,他也顾不上弟弟了。
因为有人查明卢慈县主萧令仪私募兵马,就在她的封地之上。
她自己的精兵剿灭当地山匪,吸纳贼寇入伍,队伍日渐壮大。
可她并不满足,开始私造火器兵刃,并暗中敛财。
皇帝爱重卢慈县主,因她生母不仅是他心爱之人,还为他而死。
因而,他将其收为义女,赐国姓,赏封地。
萧令仪有权于封地征兵,却不可拥兵自重,威胁朝廷。
皇权为重,皇帝便将萧令仪关进天牢。
而太子那边也并无动作。
我隐隐感到不安,询问裴昭玉的意思。
这几日,我每次让他写和离书,他都装傻充愣。
但对我说的其他话,他都极力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与我商讨。
「这些事与我们无关。」
裴昭玉认真地问我:「阿迎,若我不再做官,你还会陪着我吗?」
何出此言呢?
你做官我也不想陪你啊!
许是知道我要说什么,裴昭玉笑了下:「皇上已经命我做秋湖县令,那是我的家乡,你想去看看吗?」
我还从未离开过京城。
而且总感觉留在此地也不安全,不得不说,我心动了。
「皇帝愿意放人,东宫那边也没事了吗?」
「太子殿下……无暇顾及他事。」
也对,凭他和萧令仪的关系,现在恐怕在向皇帝表忠心,避免受她牵连。
我问:「何时动身?」
裴昭玉道:「慢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处理些杂事,便可启程。」
我点头:「让我想想。」
12
我没想到,萧令仪还要见我。
我以为我与她没什么好说。
在牢里,Ṱù²她衣衫单薄,身体消瘦。
奇怪的是,我的眼前已经不再浮现弹幕。
剧还没终结,怎么就没人看了?
萧令仪靠在墙边,抬头对我露出惨淡笑容。
「你来了。」
周围狱卒已经退下,再无他人。
萧令仪疑神疑鬼地瞧了瞧:「我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会栽在你的手中。
「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竟然能害我至此,哈哈,裴昭玉,他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
托弹幕的福,我现在对奇怪的话接受良好。
萧令仪说的重活一世,也许是真的。
「你的上一世,是什么样子的?」我问。
萧令仪冷笑:「当然是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执掌六宫。就凭你一个臣子之妻,也要拜伏在我脚下。」
她不像说假话。
从弹幕中得知,若是按照原本的发展,太子登基,她一定会做皇后。
「那不好吗?」
我问完以后,萧令仪眼中充斥着怨毒。
「好?你以为皇后那么好当?他妃嫔无数,而我年老色衰,他又怎么会继续爱我呢……
「所以我想换一个活法,为什么我不能当皇帝呢?
「陆迎,你真的好福气,我只是试探了一下,裴昭玉就对我痛下杀手。不过没关系,哈哈哈,你大概还不知道,裴昭玉他本来就是个短命鬼,活不了多久了!
「上一世,他也得了怪病,我记得多久就死了来着?哦,三十岁吧!他今年多大了?还有几年活头?
「你也不用得意,当一个寡妇又有什么好的,就算我死了,你也会很快下来陪我的,你说对吧?」
……
萧令仪的癫狂神色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接连几日,我会从噩梦中醒来。
裴昭玉没有睁开眼,只是将我搂进他的怀中,轻拍我后背。
我信了萧令仪的话。
所以……
他之所以不近女色,又对我如此冷淡,是怕在他死后,我也悲痛欲绝吗?
13
离京那日,我们还是遭到了刺杀。
好在谢闻朝带兵回边关,将贼人擒住,却无一活口。
「东宫死士?」谢闻朝下去检查尸身,发出疑问。
裴昭玉向他拱手:「不重要。谢将军,多谢。」
「走吧!正好顺路,我护送你们。」谢闻朝翻身上马,我的目光被裴昭玉隔断。
「好看?」他进了车厢幽幽询问。
最近他愈发奇怪。
语气酸溜溜的,而且还很针对谢闻朝。
「只可惜,他永远是你的谢家弟弟了。」裴昭玉说道。
我觉得不太对劲:「裴昭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
「我之前因为他妹妹的缘故,常和他们一起玩……后来,他们兄妹都跟着谢将军东征西战,这些年我都没见过他。」
我边说边想,觉得裴昭玉不该有那么大的敌意。
什么事让他误会至此?
「……」
沉默良久,裴昭玉说:「当年,你写家书给他,每次收到回信时,都开心良久。」
「啊,我与他妹妹从小一起玩。」
裴昭玉别过脸,「嗯」了一声。
我看见他耳朵尖漫上红色。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才以为我和谢闻朝……你怎么从不问我啊!」
我说呢。
但当我问完以后,又觉得不对劲。
恐怕他的怪病才是真实原因。
不过很少看到裴昭玉这般模样,我继续逗他几句。
裴昭玉抿唇:「后来你嫁我时,也并不开心。」
我沉默片刻:「那时我爹离世没多久,他虽让我不必守丧三年,与你成亲,我也确实笑不出来……」
裴昭玉也沉默了。
马车平稳向前,窗外景色变换。
在这沉默之后,我说:「距你而立之年,尚有两年吧?」
裴昭玉茫然地看着我。
装吧。
都这个时候还不肯说出他那活不过三十的病。
我恶狠狠盯着他。
裴昭玉握住我的手:「好阿迎,之前是我误会了,今后,我必坦诚相待。」
「好。」
我打算等他自己坦白。
14
后来。
当我被他困于榻间,不见天日时。
才知道这男人究竟忍了多久。
「补药吃多了伤身体。」裴昭玉迷离望着我, 像要把我当成猎物撕裂, 他说, 「我只能日夜抄经, 静心, 你害我不浅。」
终于我忍受不住, 向他摊牌。
「你不是没两年可活了吗!少点折腾吧行不行!注意身体!」
裴昭玉先是震惊,随后眼神又变得深沉。
我将卢慈县主的话转述给他。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想与我和离的?」裴昭玉的手逐渐捏紧,「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当我是将死之人?」
「……别装了!」我愈发生气。
他这态度, 明显早就怀疑我心中有鬼。
我对他好, 他都全盘接受,时不时还装作身体孱弱,博取我的怜悯同情。
裴昭玉眼神渐渐恢复清明,知道自己没理,不敢说话。
等我问,他才解释,他身体好得很。
萧令仪之所以那么说,实乃蓄意报复, 让我担心。
我本有些不信, 裴昭玉又说:Ťúₐ「我若真活不了多久,她当初又为何选择我呢?」
我如醍醐灌顶:「……好有道理。」
「等等。」
我想起那日汤泉别院, 裴昭玉手中拿的药丸。
「你说,那是你托宫中太医配制,我当时以为是萧令仪给你的,后来觉得, 说不定是太医知道你的病情,特地为你找的药。
「而你……一直怕我知道真相,才不告诉我。」
裴昭玉伸手缠着我的发丝, 轻笑一声。
「夫人曾说我万事藏在心里,你不是也一样吗?」
他将药盒翻出, 拿出剩下的药。
「当时补得太过, 抄经亦无法静心。托信得过的人,取了降火气的药。」
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只能离京交易。
那天晚上, 正好被我发现。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毕竟他,萧令仪, 还有太子……几个人跟狐狸似的, 足以令我晕头转向。
「那你要如何安心?」裴昭玉说道, 「等我活到三十不活了, 死给夫人看?」
「……那也不必。」
他笑着将我拥入怀中:「好了,夫人不信,可以等到那时再看, 现在还有要事。」
他满脸真诚, 我亦喜忧参半。
不得不承认。
当听说他身体健康, 是萧令仪胡诌时,我有刹那欢喜。
「就是不知道前世的我们过得如何,即便问了, 萧令仪也不说真话……」我喃喃道。
裴昭玉说:「那是他们的结局,不是我们的故事。」
原来。
在主角之外,每个人都值得精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