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程均近十年,他终于松口和我要个孩子。
作为惩罚,他当着我的面和娇嫩的年轻女孩接吻缠绵。
带着女孩飙车,看海,滑雪,将曾经答应我的浪漫惊喜捧到她跟前。
我歇斯底里的时候,程均摊牌说:「怀孕的女生娇气,经不起折腾。」
在他第 99 次和女孩恩爱时。
我烧毁手中的癌症诊断书,不告而别。
我不要孩子,也不要他了。
1
我拿着手上那张诊断书,站在医院门口许久,才拨通程均的电话。
「你在哪里?」
「关你什么事?急着要孩子了?」
程均语气讽刺。
我顿了顿。
「不要孩子,你回来吧,我们离婚。」
电话那头程均冷笑了一声。
「阮嘉,这种手段你不腻,我都腻了。」
也是,做夫妻的这些年,程均每次在外面鬼混不回来。
我都用这招逼他就范。
用的次数多了,他不信也正常。
我隐约听见年轻女孩娇俏地喊他的名字。
「阿均,晚上陪我吃大学城旁边那家麻辣烫?」
「好。」
程均的语气称得上温和。
电话忽然挂断。
我点了根烟,收起那张诊断书,怔怔地看着外面,不死心地又给程均打了几次电话。
果不其然,我已经在黑名单里了。
我爱了程均十年,和他做夫妻五年。
十八岁那年,我爸失手害死了我妈,我拿着刀去找他。
路过小巷口时,程均带着人找场子。
刚刚结束,他拦下了浑身发抖的我,笑骂:「喂,你干什么去?拿着刀给别人削水果啊?」
我脸涨得通红,在他的逼问下三言两语说了我爸的事。
程均教我如何报复回去,如何让那个男人后悔一辈子。
彼时我倔强地抬头看他,「没有什么比死更可怕。」
程均掐灭手里的烟,轻轻笑了。
「阮嘉?你还是个小姑娘,自然不懂——」
「活着,比死可怕多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卷着层层恨意。
后来我才知道,程均他爸妈离婚,他妈因为心脏病去世了,他爸又给他找了个后妈。
某种程度上,我们是一样的。
都巴不得自己的亲爸去死。
他性子狂放不羁,做事更是不按常理。
程均让人带着我找上了我爸的债主,给他下了套。
我爸以为和平时一样打麻将,却因为醉酒上头,玩了个大的,给人家打了二十万的欠条。
因为还不上钱,我爸被追债的打了几顿,甚至没了两根手指。
我家的房子给了债主,我爸打了我一顿,又要把我卖给老男人还债,我扭头开始和他互殴。
一拳一拳砸下去,比他曾经打我妈还要狠。
他喝醉了酒,根本打不过我,带着一身伤还不敢报警,只能恶狠狠地骂我。
「老子白养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妈一样没用,给我滚!」
我擦干嘴角的血,干脆地写了和我爸断绝关系的声明,他不想同意,但看见我不要命的模样,又退缩了。
那之后,我提着行李,住到了外婆家。
每天的保留项目就是去堵程均。
他玩得很开,但我胆子不算大,只敢跟在他身后。
程均一见我,就低声骂了句:「艹」
「好不容易做了个好人好事,怎么还被碰瓷了?」
我像做错了事一样,垂下了头,手攥着洗得发白的裙子。
他一个脑瓜崩敲到我头上,掀了掀眼皮。
「行了,别整那副可怜样,这不缺你那口饭。」
「这么傻的姑娘,怎么这么犟呢?」
我没理会他后面小声嘟囔的话,脸上挂着笑,傻乎乎地跑到了他的机车后座上。
「我十八岁了,能坐这个。」
程均笑骂:「真是个傻子。」
十九岁那年,我和程均表白,他什么都没说,扯着我去见了他的一帮好兄弟,目光戏谑危险。
「阮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太纯了,不适合我。」
他的好兄弟们也跟着吹口哨,不怀好意的打量落在我身上。
我颤了颤,大着胆子站在他身边。
「谁说的?我要跟着程均一辈子!」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程均搂住了我的肩膀。
程均长得帅,虽然看上去痞了些,却也有温柔的一面。
跟着他回到 S 市后,我才知道。
他爸有几个私生子,家里的环境比外面还难混。
我跟在程均身后,学他的狠劲儿,学如何管理公司,如何谈判,如何和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
二十三岁那年,我和程均终于斗赢了他爸,他坐上了程氏继承人的位置。
人人见了我,要喊一声阮总。
和当初承诺的一样,我跟在程均身边,陪他爬上高位。
他也在他爸入狱那天,向我求了婚。
但以后,我不想再跟在程均身边了。
2
我让律师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
但程均两天都没回来。
我干脆让人查了那个女孩的信息。
听说这是程均最喜欢的一个,听话懂事,纯得要命。
他不会回来,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回来。
我没想到的是,那女孩先一步找到了我。
林幼恩长得很漂亮,白月光那种长相,从前校园里最喜欢评为校花的那类,一双漂亮似花瓣的眼睛看起来很清纯。
她眼里闪着犹豫,娇滴滴地喊了句。
「阮小姐,我是程均的……朋友,他有和你提过我吗?」
我觉得好笑。
「没提过,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林幼恩皱着眉头,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说道:「现在是自由恋爱,程均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和他离婚?」
「我听说你们一年都没恩爱了,他根本就不爱你,更不可能和你要孩子。」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跟程均纠缠了十年,爸妈早死了,外婆早年也没了。
前段时间我突发奇想,想要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不愿意回家,我还不能要个孩子吗?
好不容易有点钱,想要个人陪,不过分吧?
可程均像是拿准了我什么把柄一样,死活不松口,每每都是厌恶地让我不要痴心妄想,赶紧签了离婚协议,和他两清。
思绪回笼,我看着面前的林幼恩,慢悠悠地倒了杯茶。
「程均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惹到我面前,不怕缺手缺脚地回去?我们夫妻要不要孩子,关你这个三什么事?」
林幼恩脸色变了,眼眶也泛着红。
其实是骗骗小女孩的。
法治社会,哪来的缺胳膊少腿?
我过得不开心,自然也不想他们过得好。
门忽然打开,程均急匆匆地冲到林幼恩面前,像救美的英雄,蹙眉盯着我。
「你找她做什么?」
「阮嘉,非要闹到这么难看吗?」
林幼恩委委屈屈地在他身后。
「不怪阮小姐……她只是说说,不会让我真的受伤。」
「啪」地一下。
我一耳光扇到了林幼恩脸上。
「的确不怪我,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程均气得举起了手。
「你疯了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我扬起脸,不甘示弱,「打,你今天打了我,明天我就让她消失。」
程均厌恶地瞪了我一眼,带着林幼恩转身要走。
我喊住了他,把包里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放到他面前。
「先别走,把这个签了。」
程均皱着眉头接了过去,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不忘了右手紧紧牵着林幼恩,生怕我再对她做什么。
我忽略一旁委屈的林幼恩,专注地盯着程均看。
虽说过去了十年,但他的容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反而因为岁月多了一丝沉稳,少了一丝玩世不恭。
看上去身体不错。
真是让人不爽。
我冷冷地扔给他一支笔。
「签了,三十天后领离婚证。」
程均却把离婚协议扔给了我,烦躁地骂了声。
「阮嘉,你又想搞什么鬼?」
我平静地看着他,反唇相讥,「资产我们一人一半,这些年我帮你做了多少事你心里有数,股份我不要,折成现金。」
从前程均扔给我的离婚协议,我通通叫律师改成他大半身家。
拼了这么多年,程均舍不得那些东西,自然也不肯和我离婚。
这次一人一半,是最好的结果。
他眼里闪过提防,「最好如你所说,别在公司里搞什么小动作,离婚协议我问过律师后就签。」
我无所谓地摊手,「哦,随你。」
直到他带着脸上挂彩,眼里却闪着胜利光芒的林幼恩离开后。
我才猛然发觉,手上的茶早已凉了。
3
离婚协议送来得很快。
程均巴不得立刻和我离婚。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看都没看,直接签了协议。
在身侧的律师有些着急,责怪地看着我,「阮总,我以为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你至少知道协议不能乱签。」
我淡笑着看他,「我没什么可让他榨干的。」
甚至为了防止我继续拖下去,程均还会在协议上给我倾斜一点好处。
这是他处事的风格,这么多年都没变。
我自然也不会和他矫情地推拒。
这些资产是我应得的。
即便我要死了,也要先花出去。
我将签好的协议递给程均的助理。
他本人没来,离婚冷静期三十天,我们三十天后会在民政局见面。
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叫助理给我打包好行李后,我又开始安排公司里老人的去留。
「程均心眼小,但也还算知人善用,留在这里他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但升职可能会困难些。」
「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就和我说,我安排你们去其他地方,前景一样好。」
一向干练的齐明月眼眶泛着红,罕见地有些执拗。
「阮总在哪,我就在哪。」
我笑了笑,「这些年我打拼累了,以后不会再做了。」
和程均在 S 市的这些年,我很疲惫了。
老人讲究落叶归根,我虽然不老,但最后的时间,也想回到北方的老家看看。
齐明月还想说什么,她身侧的人拽了拽她,阻止她说下去。
我向来说话算数。
既然已经这样说,也不会改变想法。
我捂着胃,隐隐作痛。
齐明月抹了一把眼角,又恢复干练的模样,去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嘱咐我以后要按时吃饭。
我张了张嘴,「好。」
正要离开时,办公室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娇笑声。
那是程均的办公室。
为了避免和我见面,他不怎么来公司。
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办公室的门却露出一条缝隙,透出粉色的裙摆。
这样鲜亮的颜色,我很多年没穿过了。
「想看海?老家倒是有海,不过最近有些忙……」
说话的是程均,提到老家,他语气中透出怀念,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大着胆子坐在他办公桌上的女孩。
有人瞧见了,忿忿不平。
「怎么这么不要脸,还坐上程总的办公桌了?」
我没再听下去,而是在齐明月担忧的目光中替他们关上了门。
程均想和我离婚,在公司里不是秘密。
我想和程均要个孩子,这事不知怎么,也传得满公司都知道。
我舒了一口气,驱散心中那点莫名的情感,对着大家笑笑。
「走吧,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饭桌上,齐明月神色莫名,细看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们这样的人,哪能做得了家庭主妇?」
「拼了这么久的东西,白白让了人,舍得吗?」
我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
齐明月以为我要回家备孕,才辞了职。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么反应,只是认真说道:「我要和程均离婚了,不要孩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年,我的确有些累了。」
齐明月显然没想到,她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结结巴巴地开口。
「哦,是这样,你那么喜欢孩子,我还以为……」
我眉心一颤,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
「可能以后会要孩子吧?反正不是和程均的,像他的孩子我管不了,跟个混账一样。」
随着第一声「噗嗤」,在场的爆发出一阵笑声。
包厢的门忽然打开,程均站在门口,脸色黑了一瞬。
「阮总真是好兴致,希望你说到做到,倒贴不想阮总的性格。」
我挑衅地看着他,「要你管?」
程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他身后林幼恩的脸露了出来,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动作温柔。
4
吃过饭,我回到别墅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要带的不算多,那些首饰和值钱的东西,我已经委托人去拍卖掉了。
拍卖得来的东西,送到基金会,用我的名义。
二十岁那年,我跟着程均离开了老家。
我妈去世后,从前那些在老家阳城的日子,似乎都成了泥泞不堪的ṭũ⁾时光。
我不愿踏足,不愿回想。
可如今,我还是站到了这片土地上。
这些年,我找了人来帮妈妈扫墓。
自己只来过两次。
一次是离开前和程均,一次是结婚前,也是和程均。
「妈,你别怪我不来看你,我过得不太好,身体也不好,来了总怕你拧着我的耳朵骂我。」
「不过没关系,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
我妈说,如果找了男朋友一定要带到她面前掌掌眼。
我就带着程均来了这里。
当时他揽着我的肩膀,认真地对我妈承诺。
「我一定会好好对阮嘉,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们会幸福一辈子。」
「如果违背了承诺,就让我不得好死。」
我扭头打他,程均还笑嘻嘻地说自己一定不会犯错,才不怕发毒誓呢。
思绪回笼,我拿着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妈,别保佑程均那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了,保佑我走的时候好受点,好吗?」
黑白照片上,我妈笑容灿烂,容貌也年轻。
我咧开嘴,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妈才不会说我,她只会给我做一碗热馄饨,夜里抱着我说。
嘉嘉受委屈了,不怕啊。
我眨了眨眼。
可我早就没有妈妈了。
阳城的冬天很冷,比较落后,和灯红酒绿的 S 市大不相同。
这些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家的老楼外面翻新了一圈,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爸当初卖了楼还债,可他根本没戒了赌。
离开阳城没几年,我就听说他还不起债,让人打死了。
我手上有了钱,又把这房子买了回来。
不出租,全当个念想。
我妈喜欢在阳台边的桌子上放个花瓶,里面插上漂亮的百合花,许久没回来,恐怕屋子都落了灰。
走到楼梯上,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去,怔在当场。
冬日的午后,阳光刺得眼睛疼。
程均掐灭手里的烟,语气带着点不正经的慵懒。
「阮嘉,走?开车带你。」
报复我爸的那段日子,我心情不好。
那个暑假,因为我妈的死,我整天按程均教的和我爸勾心斗角,愁得嘴角就没抬上去过。
我妈死的那天,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从此都是坎坷,甚至想和我爸同归于尽。
可是程均出现了。
程均嘴上嘲笑我同归于尽的傻样,却一天不落出现在我家楼下,在见到我时摁灭手里的烟。
他最喜欢带着我去飙车。
为了不让我妈担心,我从小努力学习,做人人夸的乖乖女,哪里见过这种娱乐活动?
我紧张地拽着程均的衣角咽口水。
「这真能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程均嗤笑一声,给我戴上头盔。
那双眼睛乌黑如墨,却闪着点点星光。
我心里升起隐秘的期待,眼眶莹起水润,连声音都带上不易察觉的哽咽。
「程均——」
你怎么,才来?
我晃了晃神,梦境倏然破碎。
面前的男人有些疑惑,随即恍然大悟。
「你是说程均,那个富二代小混混?」
「你不是和他走了吗?听说你们结婚了,他人呢?」
从前邻居的儿子,刘章。
他大我五岁,我妈死的时候,还是他妈几天没见人觉得不对劲,给我打的电话。
我不露痕迹地侧过身抹了把眼角。
「他死了。」
5
刘章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欣然接受。
他毕业后在外打拼了几年就回了老家。
「现在的工不好打,还是回来安稳。」
「更何况爸妈都在身边,也好照顾……」
话说一半,他尴尬ƭüⁱ地挠挠头,似乎是想起我没了爸妈,打着哈哈起身给我倒热水。
「这么多年,你保养得不错,没什么变化。」
我笑了笑,顺着他生硬的转折往下说。
「哪能没什么变化?从前还是个学生,傻得要命,进了社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倒是你,真的没什么变化。」
谈生意的人,没有心机,看着不厉害,保准让人欺负。
我早就脱下了白裙子,穿上了职业装和红色礼裙。
每天涂着颜色鲜艳的口红,画着得体的妆容上班。
私下里甚至还会约着人赛车。
曾经的阮嘉,早就死在了阳城。
刘章点点头,「的确变得更漂亮了。」
「你们有钱人就是这样,有了钱又念着曾经苦日子的好,好不容易挣脱出去,小孩子都知道挑着好吃的吃。」
「不过是换了套衣服打扮,怎么还越活越回去,反而羡慕起我们这些普通人了?」
他摇摇头,浅笑了一下。
我却愣了许久。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在结婚的第三年,我拿下了程均没拿下的项目,兴高采烈地去找他庆祝。
没想到见到他抱着一个女孩,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我手里的合同掉在地上,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那时程均厌恶和失望的神情,我至今仍然记得。
他说:「阮嘉,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之后和程均次次的见面,几乎都是针锋相对。
我也问过程均那帮兄弟,我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打着哈哈,说我变得和程均更合适了。
只不过,程均喜欢纯的。
我接过热水,离开前,发自内心地和刘章道了谢。
他没说什么,只是说他妈妈最近出去旅游了,等她回来如果有时间,会找我过去吃饭。
我点头应下,住在了阳城的家。
客厅里处处都一样,只是我私心摆了一张和程均的结婚照在这里。
当时觉得这样更像家。
程均从身后抱着我笑,「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搞这些奇怪的仪式感。」
后来我给他庆祝生日,想要和他讲和,亲手摆了满屋的玫瑰花。
程均脸上只有不耐烦和讽刺。
「阮嘉,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收好东西,我把结婚照拿了下来,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换上了我个人的职业照。
照片里的女人笑容自信大方,看上去就活得不错。
这些日子,我虽然避着程均,却难免听到他的消息。
只因为林幼恩用小号加了我的微信。
她的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
照片里,林幼恩穿着漂亮的白裙子,脸上画着淡妆,坐在程均的机车后面。
他眼神宠溺,轻轻搂着林幼恩的腰,低头看着林幼恩的侧脸出神。
女孩笑得开朗大方。
配文:「倒计时一个月,给他转正!」
「小程同志等不及了哈哈哈!可惜,追到我不是这么简单的哦。」
我顿了顿,反手拉黑了她。
6
我在阳城待了三十天,回去 S 市和程均离婚。
那天早上,他却迟到了。
「等我一会,林幼恩高烧,我送她去医院,马上来。」
我站在民政局门口,抿着嘴,嘲讽道:「给你二十分钟,到不了就不离了,到时候她可就不只是发烧了,你知道我的手段。」
电话那头的程均气炸了,咬着牙骂道:「阮嘉,你有病吧?」
「我有没有告诉你她高烧,你这么刻薄不近人情,指望谁会喜欢你?」
我攥紧了手机。
「阮嘉高烧,又不是你高烧。」
「怎么,她没爸没妈,只有你这个别人的老公?」
程均语气更冷,嘲讽道:「对,她爸妈早死了,你开心了吧?」
「阮嘉,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才几年怎么变成这样了?活该没人爱你。」
我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
「过嘴瘾能让你开心也行,反正不离婚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你的女人就在外面养着吧。」
「二十分钟。」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程均开车到民政局时,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他额头青筋直跳,粗暴地拽起我的手腕。
后背和腹部剧烈疼痛,细密的汗珠落下来。
我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程均。
「阮嘉,我真搞不懂,这么多年了,这么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你敢动林幼恩一下,我不会放过你。」
我摇摇头,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张嘴狠狠咬在程均的胳膊上,直到他松开手,我才松嘴。
「快三十的年纪,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傻比吗?赶紧离婚,换个人折磨去吧。」
「程均,我不想再见你了,管好你的小情人,舞到我面前,我和你们俩同归于尽。」
最后几个字我咬着牙说出来,认真盯着程均,想要告诉他我是认真的。
程均哑了火气,冷笑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而是板着脸率先进去排队,从头到尾没有转过头。
我平静地从包里拿出止疼药吃了下去。
直到觉得身体舒服了些,也排到了我们。
我们俩都没说话,签了字。
出去时,程均接了电话,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宠溺。
「好好休息,我马上过去看你。」
「怎么?近期表现好,林小姐同意给我转正了?」
让我想起数年前的他。
程均穿着白衬衫,显摆一样拍好我们的结婚证,发到和他兄弟的群里,朋友圈,甚至发给他的生意伙伴。
他眼里闪过得意,嘴角就没合上过。
「老婆,终于娶到你了!」
「我要让他们Ṫū́₇羡慕死我,有这么好的阮嘉!」
那个傻乎乎的程均和他炙热的目光已经没了。
心像是被人用力扯去了一块,恐慌突如其来的席卷。
我转身,眼泪汹涌地滑落。
程均,程均。
是我活在过去,死死抓着那抹温暖不肯松手。
擦干眼泪,我打开了车门,不再回头。
7
我住进了阳城的一家私立医院。
没什么,这里环境好,还有一个大花园,方便我晒晒太阳。
我雇了一个护工许阿姨,她苹果脸,长得胖胖的,说话和蔼人又细心。
我让她像妈妈一样叫我嘉嘉。
「哎呀,嘉嘉,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要到打针的时间了,中午给你做了好吃的排骨汤。」
许阿姨眼尖地瞧见门口的我,她连忙跑过来拦我,责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出去晒晒太阳,肯定会在打针前回来的!」
许阿姨眯了眯眼,似乎在想我说的是真的假的。
只不过在握上我手掌的瞬间,她皱起了眉头,扭头给我拿了一件毛衣外套披上,语气严厉又不失温柔。
「S 市这边虽然比阳城暖和,但是你们年轻人不是都说,这是什么魔法攻击吗?」
「还是多穿点,你这小身板,要是我女儿像你这样,我都要打她,可不能爱漂亮冻坏了身体。」
许阿姨的女儿恰巧在阳城上大学。
小姑娘和她一样是苹果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她们视频时,许阿姨还会把手机举过来让她叫我嘉嘉姐。
看着许阿姨关心的眼神,我鼻尖微酸,眨了眨眼。
关心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
很久没人关心我穿的多不多了。
商业场合要穿得得体漂亮,这样的衣服往往美观,但并不舒服。
「许阿姨,没事,我不冷的,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许阿姨担心地看着我。
门口忽然传来不屑的嗤笑声。
「全身上下嘴最硬。」
我抬头,看着穿着皮衣,倚在门口的女孩。
还真是个熟人。
陆尔尔。
陆家的独生女,陆氏的继承人。
也是我和程均的死对头。
源于一次酒会,我误打误撞崴了脚,一把抓住了陆尔尔的头发。
她平时对自己的头发宝贝得紧,这一下扯掉了她几根头发,陆尔尔瞬间就炸了。
我们俩就此结下了梁子。
从前我抢了她不少生意,她也给我下了不少绊子。
我笑话陆尔尔拽得二五八万,是个混不吝。
她嘲讽我死装,连老公找小三都不知道。
那天我和她大吵了一架,然后气得去找程均,结果撞见他和女孩热吻。
陆尔尔还特地打电话笑话我。
我罕见地没说话,努力忍着电话这头的抽泣声。
「哈哈哈哈阮嘉,没想到让我说中了吧?你做生意的手段还勉勉强强,看男人的眼光可真是不怎么样啊!」
「喂……你不会哭了吧?」
「说了你还不信,真的你又不高兴,指望我哄你吗?我不笑话你就不错了好吗?」
「真哭了?为了个男人??」
「别哭了,对不起……我也是偶然撞见的,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这不是担心你恋爱脑给老公养小三吗?」
「程氏待不下去来我们陆氏啊!记得挖点好员工来……」
那天夜里,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陆尔尔在电话那头说了一晚上,说得口干舌燥。
直到早上我睁开眼,不好意思地和她说:「昨晚睡着了,谢谢你啊。」
「……」
「不是,你没事儿吧?你睡着了让老娘说了一晚上!我喝了六杯水,上了三次厕所,生怕你想不开,愣是没敢停!」
后来她气得拉黑了我两天,又傲娇地加了我的微信,问我什么时候踹了程均。
在听到我不仅不打算离婚,还想要个孩子时,她炸了,彻彻底底地拉黑了我。
前段时间我离开程氏,想一起离开的,我都托人告诉了陆尔尔,只说是给她挖到陆氏的人才。
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家医院。
四目相对时,我笑了笑。
「陆尔尔,好久不见啊 。」
陆尔尔怔了怔,从兜里掏了根烟,下意识地要递给我。
反应过来后低骂了一声。
「几个月不见,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
她自顾自地到我病床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许阿姨见我们认识,出去给我准备午饭去了。
过了会,陆尔尔皱着眉问我:「什么病?」
8
我不在意地拆开一包糖果。
「胰腺癌。」
陆尔尔怔了怔,憋了一口气,右腿搭在了左腿上,看着我手里的糖果,目光愈发危险。
我连忙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笑了笑。
「晚期,没得治了。」
「陆尔尔,以后没机会抢你生意了。」
陆尔尔抿着唇,眼眶却一点一点红了。
「程均呢?怎么没来陪你?」
我手上顿了顿,「离了。」
「程均这个混蛋,我去把他拎过来!」
陆尔尔作势要走,我连忙拦住她。
她打开手机,林幼恩的社交账号在主页。
视频里面程均带着她去玩降落伞,去蹦极,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看起来就很幸福。
配文:【有情人终成眷属】
底下评论清一色的磕 cp,和祝 99。
陆尔尔恨铁不成钢道:「凭什么他找了小三这么幸福,你在病床上人不人鬼不鬼?阮嘉,你咽得下这口气?」
我顿了顿,云淡风轻地开口。
「要是从前,自然是咽不下的,就是把他们抽筋剥骨,他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可现在,我只想好好离开,不想再和他纠缠了。」
陆尔尔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我的病床。
「你的家人呢?」
我摊摊手,「都死了。」
陆尔尔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
「当我死的啊?」
我诧异地看着她,「我们不是死对头吗?你算什么家人。」
虽说我和陆尔尔一起喝过酒,一起骂过程均,一起揍过人吃过大排档。
可是一到白天,我们朝对方下手,比仇人都狠。
这怎么能算?
她白了我一眼,「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说了,你离开程均,我就认你当妹妹,以后姐罩着你。」
我惊讶地看着她。
「你真是疯了。」
哪有上赶着给死人当姐的?
这对吗?
陆尔尔削了个苹果塞进我嘴里。
「少说话,嘴闭上。」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总觉得她脸颊红红的。
算了,她向来要面子。
许阿姨发现陆尔尔自然地在我的病房住下来后,笑眯眯地多拿了一份饭来。
我专注地盯着碗里的排骨。
她们俩聊得很开心。
「你是嘉嘉的?」
陆尔尔:「我是她姐姐,她非要我留下来,真没办法。」
「没有没有,嘉嘉很坚强的,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
陆尔尔:「她这人嘴硬心软,我不在她就偷偷哭,唉,这么多年了还这样。」
「嘉嘉不爱打针,可得看住了她。」
陆尔尔:「放心吧,我说东她不敢往西!」
许阿姨笑得眼睛都要没了,直说以后有个人能管住我了。
陆尔尔越吹越上头。
直接把陪我散步这事揽了下来。
没过几天,陆尔尔又洋洋得意地和许阿姨说,我总是拉着她出去散步。
「粘人,实在太粘人。」
她没看见许阿姨担忧的目光。
我在陆尔尔身后笑着摇头。
许阿姨眼里闪着泪光。
陆尔尔不知道,可她却清楚。
我恐怕已经记不清自己散过步了。
9
程均的电话是在一个温柔的午后来的。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尔尔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躺椅,给我晒太阳用。
她自己搞了个摇摇椅,医院里每天响彻「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魔音入耳,尔尔被医生揪过去骂了一顿,摇摇椅也被没收了。
我笑得肚子疼。
陆尔尔义愤填膺地喊:「我玩摇摇椅怎么了?我花了钱的!」
笑着笑着,我捂着肚子揉了揉。
不想笑了,但还是疼。
程均就是在这时拨了电话过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的东西落在家里了,拿走。」
程均的声音淡淡,我皱了皱眉。
「扔了,没事不要找我。」
他又开始那副死样子,轻笑声听在我耳朵里十分讽刺。
「扔了?上次我扔了婚戒,你差点给我脑袋开个瓢,怎么这次这么大方?」
「阮小姐转性了,还是找到男人了?」
我胸口憋着一股气,不耐烦地吼他。
「滚!爱扔不扔,挂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等等,阮嘉,你在哪?」
「东西我给你送过来了,哪敢劳烦阮小姐亲自来取?」
他在我家楼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我失去了耐心,挖苦他,「那些破烂麻烦直接丢了,少来骚扰我,怎么新女友不满意,找前妻诉苦?」
「程均,你可别贱得让我瞧不起。」
不等他回答,我立刻挂断电话,把这个号码同样拉黑。
陆尔尔在一边气得火冒三丈。
「他算什么东西?你也是惯着他!」
惯着他吗?
可能的确吧。
我发现程均变了,到他出轨,再到他离婚。
我歇斯底里过,哭过,恨过,擦干眼泪,又撑着和他纠缠了几年。
程均送我的婚戒是求婚那年,我们去冰岛看极光时,他送我的。
彼时我们刚刚把那群私生子搞垮。
其中一个气得要开车撞程均,我推开他,两个人撞到路旁的栅栏上,脑袋流了不少血。
虽然没被车撞,但也很疼。
程均在医院守了我一天一夜。
从我醒来他一言不发,到后来盯着我头顶的纱布红了眼眶。
滚烫的泪水砸在我的掌心。
我忍不住,哽咽出声。
「程均,你别哭……」
他抬起头看我,唇动了动,半天才开口。
「阮嘉,没有你,我不如死了算了。」
两个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半天,直到护士巡房把程均臭骂了一顿,说我有点轻微脑震荡,正在恢复期,让他少来惹我。
他才灰溜溜地跑出去给我煲汤。
小程总在公司雷厉风行,私下里一边喂我喝鸡汤一边抹眼泪。
他问我以后能不能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那一辆大卡车那么大,他就是傻也知道跑开。
我撞了他,差点把自己送下去。
我愧疚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均自责地照顾我,我清楚地知道,除了他,不会有人再对我这么好。
我再三发誓,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他才放下了心,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可他不知道,后来我还是骗了他。
程均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巴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
陆尔尔骂了程均三个小时。
我缩在床角点开手机,偷偷看着首页推来的林幼恩的账号。
她又更新了视频。
标题是:【男友会怎么处理和前任的关系?】
视频里女孩举着手机面朝自己,画面外是她不露脸的男友。
她问对方家里留着前任什么东西。
程均没有骗她,一五一十地说两人出去玩了很久,自己还没来得及收拾。
林幼恩的眼睛里顿时升起了执拗,嘴角抿起。
「哥哥,分手后断干净不是必须的吗?」
「不在乎了,才会不管这些东西。」
程均回答得很自然,但他转头看着林幼恩的模样,笑了笑。
「不过如果女朋友在意,都听你的。」
林幼恩歪着头,「那就把东西都给她送回去测试一下,如果她还放不下你,就让我来接电话惩罚她怎么样?」
程均愣了愣,最终点了头。
视频切换,在没有程均的画面里,林幼恩和网友说自己的男友和前任分手不算体面。
前任甚至为了留住他,想给程均下药生孩子。
自己这么做,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女人还会不会搞事情。
评论区有挖苦,有附和,还有感同身受的。
我默默留下一条。
【前任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10
事实证明,前任是非常贱的人。
不然程均怎么离婚前像死了一样,离婚后三番五次地给我打电话?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我在哪,东西在那,什么时候拿。
我在心里怒骂程均一万遍。
聒噪,实在聒噪!
程均的电话再打过来时,陆尔尔替我接了。
「别扯那些狗屁理由,程均,你幼稚不幼稚?当我和嘉嘉都是傻子啊?」
「我叫她嘉嘉怎么了,她讨厌你,喜欢我,你嫉妒我?」
「告诉你,我们姐妹每天包八个男模逍遥得要命,你打扰我们谈恋爱了 OK?」
「再这样,我可叫人告诉你那小女友了!」
说到最后,陆尔尔捂着手机去了走廊。
隐约间,我听到她桀骜不驯的骂人声,扯了扯嘴角。
陆尔尔和程均是两个炮仗,一点就着。
最后不知道怎么解决的,我再睁眼时已经晚上了。
陆尔尔靠在我床边,怔怔地看着窗外。
我嗓子有点干,「不用工作吗?」
「来了这么久,不怕程均叫人抢你生意。」
陆尔尔在这待了半个月了。
她那么有活力,像个小太阳一样,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在这地方待着,总感觉格格不入。
见我醒了,陆尔尔动了动嘴,轻轻弹了我额头一下。
「早就想放假咯,我也得好好休息一下。」
我明白她的好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也是,好好照顾身体,别像我这样,现在后悔也晚了。」
陆尔尔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掖了掖我的被角,出去给我拿吃的。
阳城的冬天好冷,窗户上都是哈气。
屋子里却暖暖的,脚踩在地上都不觉得冷。
我拿起被陆尔尔放在一旁的手机。
社交软件上多了很多消息。
林幼恩回复了我那条评论。
【是,一个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底下一个黑色打底,C 字母的头像回复林幼恩。
【嗯,听你的。】
原来是程均。
林幼恩最新的视频里,两个人去国外滑雪,遇到了事故,被迫挤在无人的废弃房屋三个小时。
【那时我在想,这辈子最后和他在一起,也值了。】
我晃了晃神。
三个小时啊。
我和程均挤在出租屋里两年。
夏天我睡不着,他拿着扇子给我扇风。
冬天我们在被窝里互相取暖。
程均牙冻得作响,嘴上抱怨我体温冷得要命。
身体又贴过来,热气在被窝里窜来窜去,我缩在他怀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简简单单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那是程均他爸不管他的两年,几乎堵死了他所有的路。
不过所幸,我们走过去了。
「以后不会再让你跟着我吃苦了……」
我伸出手,恍惚间看见二十三岁的程均,弯了弯嘴角。
如他所愿吧。
一个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前妻也一样。
11
接连拉黑了程均的几个号码后,我换了个手机卡。
他开始疯狂加我的微信。
【喂,阮嘉,你怎么敢拉黑我!】
【你在哪?不在 S 市?真去包男模了?】
【没想到你玩这么开,行,你有种,有能耐一辈子别出现。】
【好友申请通过一下,有事找你。】
【怎么,不敢?怕和前夫重续前缘?】
也不知道谁惯得大少爷脾气。
我也来了火气。
在他再次给我通知轰炸后。
我添加了他的好友,发了十几条六十秒的语音骂他。
骂到最后,我突然有点想吐,还有些晕。
最后看见的,是吓得半死,撒丫子朝我跑来的陆尔尔。
再醒来时,我头上多了个大包。
陆尔尔和许阿姨围着我哭丧。
我费力地睁开眼,疼地龇牙咧嘴。
「你们俩的眼睛红得像猴屁股。」
陆尔尔猛地抬头,看见我的瞬间眼泪啪地一下掉在了我手掌。
我连忙抬手给她擦眼泪。
「干嘛呢?我还没死呢,哭丧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陆尔尔咬着牙,「阮、嘉!你知不知道,差点吓死我们!」
我笑嘻嘻地回她。
「别担心,骂程均那个狗东西骂得太来劲,忘喘气了,晕晕的。」
陆尔尔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许阿姨见我醒来了,擦了擦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和陆尔尔斗嘴。
提到程均,我才想起来,我还没骂完他呢。
一打开手机,竟然有十几条消息弹出来。
其中有两条是程均的。
【阮嘉,你怎么吐了?】
【你没事吧?】
这种关心的语气,让我打了个寒颤。
陆尔尔凑过来看,冷嗤了一声。
我抬头看她,「好可怕。」
「程均好像让人上了身。」
陆尔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你不懂了吧?男人,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从前啊,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我抖了抖,翻了个白眼。
「少恶心我吧,本来就想吐,看他这副样子我更想吐了。」
这几年我和程均哪有这么和平关心对方的时候?
他的语气让我感到陌生。
【盗号了?互删。】
【哦对了,吐是因为我怀了,没事不要打扰我和我老公。】
打完字,我直接拉黑了这个号。
手机倒是能开勿扰,社交软件就有点烦了。
我总不能因为他,连其他人的消息都不回了。
恰巧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我顺手点开。
齐明月给我发了请柬。
【阮总,我要结婚了,有空来参加婚礼吗?】
【对了,在您的介绍下,我现在在陆氏,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想你。】
我怔了怔。
齐明月可是知名的事业脑,竟然也会结婚?
点开电子请柬,她身旁的男人并不帅气,但是长得高大,带着眼镜,似乎很沉稳的模样。
结婚时间是三月中旬。
我笑了笑,「恭喜,一定到。」
陆尔尔挑了挑眉。
「她也发给我了,本来我都不想去了。」
「既然你要去,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
12
和程均的财产陆陆续续分完了。
我留下一部分住院,剩下的都让陆尔尔帮我捐出去。
她嘴里骂骂咧咧,说还不如给她扩大产业,但还是认真帮我选了合适的地方捐过去。
留的是阮嘉的名字。
我是个俗人。
做好事也想留名的。
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总得有人记得我。
住院一个月,我瘦了十三斤。
许阿姨心疼得不行,找了许多清淡但看上去有食欲的菜谱,变着法地给我做饭。
化疗前一天,我剃光了头发。
陆尔尔沉默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光溜溜的头,让她给我找个镜子来。
陆尔尔不愿意,梗着脖子不动。
我叹了口气,自己爬下床拿。
点开了前置摄像头,死活拉着陆尔尔拍合照。
「这有什么好纪念呢?人家年轻闺蜜才一起自拍。」
陆尔尔嘴上嫌弃,嘴角比 AK 都难压。
我凑到她身边开心地笑起来。
「从前你没有我好看,好不容易给你个机会,怎么还不要呢?」
「不过陆尔尔,我觉得我光头也比你好看。」
陆尔尔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补充道:「帮我选几个漂亮的假发,到时候齐明月婚礼,我得漂漂亮亮地去啊,总不能说我出家了吧?」
「她们会传我为爱剃度,成了沪圈佛女的。」
陆尔尔被我逗笑,又换了姿势和我拍了好几张照片。
化疗出来后,陆尔尔拿着一个假发套让我挑。
熟悉的大波浪,很合我胃口。
我忍着腹中的恶心和刺痛,抬起头来,却看见她带着帽子,头发剪到了耳朵,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漂亮吧?这可是我的头发做的。」
「你虽然长得比我好看,但头发可没有我的好,一看就是小时候没保养。」
她小心翼翼地把假发递给我,眼睛亮亮的。
我鼻头一酸。
「嗯,没你好看。」
陆尔尔松了口气,瞥了我几眼,又故作轻松道:「干嘛搞这副样子?姐姐还没老呢,还能长头发好吧?」
我的心情仍然有些低落。
最后她凑到我耳边,神神秘秘。
「嘉嘉,我和你说,我偷偷点了奶茶,到时候你问个味儿,我不会告诉许阿姨的。」
「……」
「我谢谢你啊。」
陆尔尔笑了起来。
我戴上假发,和尔尔又拍了几张照片。
她喜滋滋地拿去做了手机屏保。
「别说,你顶着我的头发,倒真有点像我妹妹。」
我莞尔,打开手机,林幼恩又更新了动态。
【和男朋友正式在一起的第三十天,他准备了惊ẗù₇喜,愿每个女孩都被好好对待。】
林幼恩更新的恋爱日常底下有不少人追更。
互联网上对俊男美女的包容度很高。
他们称呼林幼恩为妹妹,说她像极了学生时代的白月光。
程均则是妹夫。
【在一起的第三十天?他没离婚的时候,你们不就睡了吗?贱人配狗,天长地久。】
这条评论很快被顶了上去。
底下骂声一片。
【真的假的?不会塌房了吧?我最近最喜欢看妹宝的视频了,齁甜!】
【上面的,造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况且妹宝也说了,之前都是妹夫在追她,她也没同意,他们是在情侣降落伞的时候在一起的!】
【别管,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幸福。】
我点开第一个网友的主页。
主页显示的 IP 是阳城。
13
这几天陆尔尔好像很忙。
我也很忙。
忙着吃网上的瓜。
林幼恩眼眶红红的,和不露脸的程均一起澄清之前的谣言。
「我承认程均结过婚,但那时我们只是朋友,什么都没有。」
「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已婚,后来知道了,我也只是希望他过得好,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
「即使,他不属于我。」ťų₁
林幼恩深情地回忆了意外认识程均的过程,知道他有家庭时的痛苦暗恋,只敢在心里默默喜欢他。
到后来他离婚,两人意外一同出国旅游,再经历了种种,她终于忍不住在高空和他表白。
程均答应了他,也就有了后来。
到最后一滴泪落下来,林幼恩宣布退网,以后不会再发和程均的恋爱视频,以免给彼此带来麻烦。
这条视频一出来,立刻小火了一把。
【哭死,家人们,她真的好爱。】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么曲折,我更磕了怎么办……】
【感觉看了一部疼痛言情小说,呜呜呜,怎么没有早点遇见啊!以后一定要接着发,我爱看。】
【楼上的,你没病吧?无缝衔接不是出轨?精神出轨不是出轨?怎么那边刚离婚,这边就突然爱上了?】
接着是那个熟悉的 ID,被看热闹的路人送上了热评。
【你装完了吗?评论区这么多恋爱脑?附图,还有日期,不谢。】
țű̂⁶图片里两个人脸做了模糊处理,但隐约可以认出女孩脖子上的项链是林幼恩常戴的,她说是程均送给她的。
男的更是很好辨认,程均长得又高又帅,但平时出镜的只有手,不少网友夸他的手好看。
这条评论一出,立刻被林幼恩删了。
但她删一次,对方就发一次,还会建小号评论。
最后林幼恩只能把评论和视频都关了。
我吃瓜正开心,突然变成了无权限查看。
我眨眨眼,外面传来陆尔尔的骂声。
「艹,没种的女人!」
陆尔尔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估计是去附近找摇摇车放松一下。
我摇摇头,打开了一部狗血言情短剧放在电视上看。
别说,虽然土,但很上头。
看着看着,门响了起来。
我以为是陆尔尔回来,刚想叫她陪我一起看,却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眉宇间蕴含着怒气。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和我离婚,是准备用林幼恩威胁我和你复婚?」
程均冷着脸瞪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挖出背后的真相一样。
我掀了掀眼皮,有些意外。
「说的网上的事?不是我做的,这种手段太低级。」
程均讽刺地笑了。
「低级,但好用不是吗?她哭了好几次。」
我想了想,没有把陆尔尔供出来,淡淡开口。
「就算是我做的,你来找我,是指望我帮你澄清吗?」
「你婚内出轨是事实,有什么好澄清的?」
程均和林幼恩在一起半年。
我不屑于动她,因为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但林幼恩有个头疼脑热,程均就喜欢来找我的麻烦,偏偏林幼恩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程均不要回家,顺便给我找点麻烦。
无非是她不想做第三者,不愿意插足别人的感情。
非要程均指天发誓对我只有恨,她才愿意破涕为笑,钻进程均的怀里。
程均打量了一圈,自顾自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演戏演的自己都要信了吧?住到这种地方,你也不嫌晦气。」
我心口忽然一滞。
像一根尖锐的针轻轻刺痛,没有来由,却又无比真实。
我想,原来看似好了的伤口,再被人狠狠扯开,还是会痛。
我捂着胸口,下床,用尽全力甩了程均一巴掌。
「滚!你给我滚!」
「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我咬着牙吼程均,拼了命地推他。
但我最近瘦了太多,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只能用身体固执地撞他,试图让他滚出我的病房。
程均出去前,不忘了警告我。
「再让我发现你对林幼恩下手,我不会对你客气。」
14
门关上的瞬间,我颓废地倒在门口。
头上的假发套掉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陆尔尔回来时,吓了一跳。
顺着镜子看过去,里面的人面色惨白,形容枯槁。
我借着她的力道起身。
「吓到你了吧?最近瘦得脱相了,不太好看。」
陆尔尔扶着我坐到床上,轻声告诉我护士马上要来给我输液了。
我瘪了瘪嘴。
没和陆尔尔说,程均为了林幼恩来找我的事。
尔尔想替我出气,我总不能做让她扫兴的朋友。
最近输液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已经不能每天出去散步了。
许阿姨说要到冬至了,阳城冷得很,医生说我要多在室内待着。
尔尔和许阿姨包了我喜欢吃的水饺。
我硬撑着不舒服,吃了三个。
再多也吃不下了。
许阿姨还想劝我,尔尔拦住了她。
「没事没事,吃几个意思意思就行。」
手机里,林幼恩又开始更新视频。
似乎是不少粉丝的鼓励给了她底气。
她和程均来了阳城。
视频里,程均骑着摩托,林幼恩坐在后面,笑得甜蜜。
【他带我来老家啦!】
【爱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过去,那不是黑历史,是他的来时路。】
他们牵着手漫步在我熟悉的街头巷角。
林幼恩开心地喊着程均,他却意外地有些出神。
关掉手机,我在医院门口蹲着看外面的两个小孩堆雪人。
雪人戴上了红围巾,红帽子,鼻子上还插了个胡萝卜。
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小女孩跑到我身边,我的头光秃秃的,戴了一顶针织帽。
她好奇地看着我,「姐姐,你也生病了吗?」
我点点头,「是呀。」
小女孩的眼眶红了,她蹲在我身边,看着远处还在努力给雪人做大点的小男孩,悄悄开口。
「告诉你个秘密,我也生病了。」
「妈妈和哥哥都瞒着我,可是我病得很严重,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的,他们瞒着我,但我听到了。」
「姐姐,我真的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我歪着头,我见过小女孩几次。
她爸爸和她妈妈似乎在医院门口吵过几次。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关系,姐姐有很多很多钱,你会好起来的。」
小女孩摇摇头,「姐姐也生病了,你要用好多好多钱好起来。」
「雪真的很漂亮,我要是能变成那个雪人,就可以一直陪着哥哥和妈妈了。」
我认真地看着她,「你会永远陪着他们的。」
远处做好雪人的小男孩高声喊着小女孩的名字,她「哎」了一声起身小跑过去,跑到一半回过头,用手指在嘴巴前做了个手势。
我眨眨眼,回了她一个一模一样的。
起身时,我眼前一片漆黑,头有些晕。
一双大手扶住了我的胳膊。
程均身形挺拔,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带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针脚不算细密,一看就是自己织的。
他脸上长出细密的胡茬,看上去有些邋遢,沉着眸子。
这种眼神,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什么风把程总吹来了?怎么了?林幼恩又让人网暴了,还是人家嫌你老了不中用,把你踹了?」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程均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张了张嘴,艰难地喊了声。
「嘉嘉,我……」
我皱着眉头,后退了半步。
「阮嘉,别叫得那么恶心。」
程均脸色发白,顿在原地。
15
呼啸的风吹来,我冻得哆嗦了一下。
不愿意和程均继续费口舌,我转身想要回去,却被他反手拉住。
一件大衣披在身上,沉甸甸的,还带着一点栀子花香水味。
我恶心了一瞬,连忙抖下去。
「你干嘛?玩这么恶心的戏码?恶心死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我真有点反胃,连忙捂着嘴跑到垃圾桶那吐。
才吃了三个饺子。
这下好了,全没了。
程均面色惨白,他穿着羊毛衫抬起手,动了动嘴。
「你的头发……」
我白了他一眼,「少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喜欢这个发型,超酷,可以吗?」
走廊尽头出现一个人影。
陆尔尔的怒吼声越来越近。
「阮、嘉!你是不是又跑到外面去了!」
「天这么冷,你身体怎么受得了?还不赶紧回来!真是一天看不住就不消停……」
话说到一半,她冲到我面前,看见我穿着病号服,连忙把手里的羽绒服给我披上,又解开了一条围巾给我系上。
凶巴巴地瞪着我。
「不是说了,只能在里面看看,阳城不比 S 市,耳朵都给你冻掉了!」
我缩了缩脖子,朝她身后努了努嘴。
陆尔尔这才瞧见程均。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换上了讽刺,眼角上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死了的前夫哥吗?」
「前段时间天天打电话来膈应人,现在是准备欺负到我们阮嘉脸上来了?」
程均的脸色好似又白了几分。
他不理会陆尔尔,反倒是怔怔地看着我。
「你真的生病了?」
陆尔尔挡在我面前。
「程均,你有什么资格问啊?」
「给你点脸,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谁干嘛都得给你汇报一下,你算老几?」
陆尔尔输出很快。
我安安分分地待在她身后,盘算着一会还是让许阿姨做点汤喝。
吐着吐着,好像有点习惯了,就是肚子里空空的。
「你生病了,应该告诉我,毕竟我们……」
他这话一出,陆尔尔的目光都变了。
我蹙眉,「我们什么?少在外面败坏我名声。」
「你想要深情的名声,去找林幼恩啊,来我这里找什么存在感,恶不恶心?」
我扭头就走,陆尔尔跟在我身后,她身后跟着程均。
到了门口,程均还是不走。
我火气上来了,在他要进来的瞬间,「砰」的一下关上门。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陆尔尔和程均的吵架声吵醒的。
程均仍然穿着昨天那套衣服,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沉默地站在原地。
我出来时,他正沉着脸和陆尔尔对峙。
「阮嘉跟了我十年,我关心她怎么了?」
「她生了病,我这个前夫,总比你这个死对头合适站在这里。」
陆尔尔牢牢地堵站在门口,Ṫú⁹阴阳怪气地开口。
「我和阮嘉怎么样用不着你管。」
「反正,你和她是一点关系没有,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程均坐在冷板凳上,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她。
「你自己说的吧,嘉嘉不会。」
「我说的。」
我推开门,让他看清我的模样。
「赶紧从这里滚,看不见你我饭都能多吃两碗。」
「程均,你是不是贱得慌?什么好日子到你手里,都得让你作出花来,结了婚出轨,离了婚又来找前妻。」
「放短剧里你这种人,一天被打脸八百回。」
「我回来的时候,你赶紧从这里消失,不然我报警说你骚扰病人。」
「另外,离婚分的那些钱我都花了,你在我这拿不到什么,别痴心妄想了。」
程均莫名其妙地凑上来,我才不会认为他是关心我的身体。
最大的可能,他是不想把那些东西给我一个快死的人。
撂下话,我拉着陆尔尔的手离开这里。
她拦住了我,给我套上保暖装备,又认真戴上了假发才出门。
今天天气不错,得趁着好日子出去晒晒太阳。
16
晒完太阳进来时,我果然没再瞧见程均的身影。
陆尔尔张大了嘴,「还真让你说中了?」
「程均当初就应该去干物流。」
我:「?」
陆尔尔:「专收大件货的那种。」
我差点笑死。
许阿姨凑过来好奇地问我。
「你们说的是那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
「刚刚我瞧见他去了医生那,他说是嘉嘉的朋友,来问问她的情况。」
我厌恶地捏着鼻子摆手。
「什么朋友?许阿姨,再看见他就把他赶走,这种没边界感的男人很讨厌好不好?」
当初死活不肯谈的是他,好不容易我放弃了,又来刷存在感。
许阿姨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身后。
「这个,没事还是不要打扰嘉嘉了。」
我一转头,程均沉着脸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病患,我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还不走?」
「都说了钱花了,听不懂?」
程均沉默地站在原地。
「咱们俩之间,就只有钱能聊了吗?」
我挑眉。
「不然呢?」
这话似曾相识。
程均愣了愣。
去年他刚认识林幼恩的时候,我想和他好好聊聊。
掐了这么多年,谁不累啊?
那时程均一身酒气,扯掉了身上的领带,忽然压在我的身上。
耳畔尽是他的呼吸,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很久没亲热过了。
他却突然嗤笑一声,翻了个身,躺到床上,声音慵懒,衬衫上还有个口红印。
「这次想要什么?多少股份能让你满意?」
我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平静又悲哀。
「程均,除了钱,我们没有别的能谈的了吗?」
程均淡淡开口:「不然呢?」
「你不会以为,我们还能谈感情吧?有意义吗?阮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我的称呼已经从嘉嘉变成了阮嘉。
又从阮嘉,变成了阮总。
明知没意义,却无法不执着。
二十一岁的程均,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每每我想放弃,可回忆却揪着我,去渴求那抹求而不得的温暖。
明知不可为,明知不可求。
我让尔尔帮我去买点花。
雪是漂亮,可是总感觉少了点颜色。
屋子里还是有点鲜亮才好看。
许阿姨去做排骨汤了,喝来喝去,我还是最喜欢玉米排骨汤。
程均被我带进了病房。
我坐在床上,他站在地上。
护士来打针输液,程均全程盯着我看,什么都不做。
小护士最后嘱咐程均,「看好了,换水时喊我。」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对着护士说:「我不认识他,一会让尔尔去喊你。」
多亏了摇摇车,医院的护士都认识尔尔。
转过头时,程均的眼角有点泛红。
「程均,你有点吵到我眼睛了。」
「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为了以后的安生日子,我多半会答应你的。」
程均搬来凳子,坐在了我床边,他垂着头,手放在我输液的手旁边。
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我手上,我动了动,换了个方向。
「你能别这样吗?我输液的时候不想两头进水。」
「嘉嘉,我不知道会这样,你别吓我。」
他眼泪落得更凶,哽咽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显得格外凄惨。
「鳄鱼的眼泪。」
我中肯地评价。
「快死的又不是你,哭丧呢?」
从前程均惹了我生气,解释到最后总忍不住掉眼泪。
他了解我,总是知道怎么让固执又倔强的我低头。
可是我很讨厌这样。
三十一岁的程均,最喜欢和阮嘉打擂台。
做尽伤害我的事,又装作二十一岁那么好的程均,来讨我原谅。
「你别哭了,真的好烦。」
我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输液管一颤一颤,手上的血有点回流。
程均吓得连忙擦了眼角,但眼眶还是红红的。
「你别动。」
他不敢再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我又叹了口气。
「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滚得彻底?」
17
程均垂了眸子,艰难地开口:「嘉嘉……」
「快过年了。」
我没有睁眼。
但凡看见程均的神情,我都担心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岁岁年年,别见了。」
我很讨厌这样热闹的节日。
妈妈去世后的第一个年。
我爸出去和别人打麻将了,我去了外婆家。
外婆那时已经有了阿兹海默症,她对着我的脸,喊着妈妈的名字。
早早地睡下。
我枯坐在院子外听爆竹的声音,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包饺子,只有我看上去孤独又寂寞。
可那天,小巷尽头出现了骑着摩托的程均。
他笑得很好看,露出一边的虎牙,朝我伸手。
「阮嘉,快过年了,带你去放烟花。」
我没有答应他。
外婆还在里面睡觉,万一她醒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最后程均拿着十几根仙女棒,跑到院子口和我一起放,他一边抱怨着麻烦,一边把点烟的打火机拿来点仙女棒。
我们煮了两碗热腾腾地速冻饺子,蹲在门口混着眼泪吃完了。
程均擦了擦我的眼角,放缓了声音。
「新年愿望,希望阮嘉年年开心。」
「我会陪着你,岁岁年年。」
记忆中二十一岁的程均,变成了三十一岁的模样。
程均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陆尔尔回来时白眼快翻上天去。
「你猜程均干嘛去了?他跑去隔壁想买人家那间病房,让对方让出来。」
「他是不是有病啊?隔壁床的家人差点揍他,没事占用什么医疗资源,当自己是霸总这么牛吗?」
隔壁住的是那个小女孩。
我气得脸一沉 。
陆尔尔连忙过来让我躺下,补充道:「我骂了他一顿,我说嘉嘉把财产都捐出去了,她这么好的人怎么有你这么贱的前夫?」
「他现在已经走了。」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早上称了体重,现在只有七十五斤。
陆尔尔愁容满面,吃饭的时候变着花样劝我吃点东西。
「好好吃饭,好好输液,才能好起来呀。」
我乖乖地点头,吃了一根娃娃菜。
「就是咽下去的时候有点痛。」
很疼很疼。
有时候疼得恍惚,我忽然想起从前和妈妈两个人分着吃一碗肉馄饨的日子。
最近总是想起妈妈。
大概是她快来接我了。
我迷迷糊糊地和尔尔这样讲,她凑近我的耳朵小声念叨。
「阿姨,再等等,再等等。」
「阮嘉还得长命百岁呢,到时候你来一起接我们俩吧。」
陆尔尔不喜欢她爸妈。
他们俩是商业联姻,彼此没有感情,对她更没有。
我哼哼唧唧地回她,「好,把我妈妈分你一半……」
快过年时,陆尔尔要走了。
她频频接电话,人看上去也暴躁了不少。
我听见电话那边,似乎是公司出了些事情,要她回去处理。
陆尔尔转过头,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都是小事,这些事处理不好发他们工资干嘛?」
我趴在床上「哦」了一声。
「尔尔,你先回去处理吧,这里有许阿姨,没事的。」
陆尔尔是个很轴的人。
但她也是个不服输的人。
我劝她离开时,她小声嘟囔了什么。
我似乎听到程均的名字。
18
陆尔尔走后,程均来得很勤。
他晚上跑到走廊的座位上睡觉,早上早早地帮许阿姨准备早饭,接好热水放在这边。
我起床时,他已经消失了。
许阿姨对他观感好了很多。
小年这天,她问我要不要叫程均进来吃饭。
打开门,程均蹲在门口,看上去像没人要的狗,可怜得很。
我倚在门边问他,「不用去陪林幼恩吗?」
程均下意识地抬头,闻言摇摇头,他在用平板电脑处理公司的事。
我继续开口,「年轻的小姑娘最在乎节日的仪式感了。」
程均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嘉嘉……我想留在这里,陪你过年。」
他从Ţű̂₊凳子底下拿出来一些新鲜的水果,还有一杯奶茶。
我一脚踢翻了奶茶。
「我早就不能喝这些了,尔尔没告诉你,每次她都是给我闻一闻吗?」
「程均,我讨厌这杯奶茶,也讨厌你。」
「去陪你的小情人吧,别在这折磨我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
许阿姨在听到「小情人」三个字脸色就变了。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对嘉嘉,没想到你居然外面有人?」
「那你还来表现什么,快滚快滚!」
程均的身形颤了颤,像是想开口解释什么。
可我根本不想听,反手关上了门。
许阿姨也没再提过他,反而和女儿视起了频,两个人一起陪我聊天。
听着这些家长里短,我心里才好受了很多。
下午时,程均已经不在了。
但林幼恩却找了过来。
最近她的视频都没有更新,有不少催更的评论,她也不回。
再见到林幼恩时,她穿着一件驼色大衣,围巾是和程均的同款红色,针脚看上去还不如那个。
林幼恩眼里没了当初的清纯无辜,狠狠瞪着我,「姐姐,你就这么缺男人吗?都离婚了还放不下他?」
我肚子很疼,脸色白得吓人,不想和她掰扯这些。
「我都这样了,哪有空和你争男人?」
林幼恩看清我的模样愣了愣。
她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我怀孕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嘲讽她几句,再骂一骂这两人。
但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心情。
林幼恩瞥了一眼我光秃秃的头。
「他不会喜欢你的,他只是可怜你。」
我心头涌起一股火气来。
「你们两个有病吗?我需要他喜欢我吗?」
「少来打扰我,我活不到你孩子生下来那天,能不能滚远点?」
我的声音不小,周围的病友很快瞧了过来。
许阿姨听见动静,也皱着眉头过来。
林幼恩脸上升起一股难堪。
我对林幼恩没什么敌意,如果她不凑上来,我甚至不想去看她什么模样。
无非是程均喜欢的那款。
我顿了顿,凑近她低声道:「我不想在这骂你是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怀孕了就去找孩子的爸爸,找他前妻是拿不到钱的。」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她。
林幼恩眼里含着泪水,咬着牙,「你以为我是图他的钱吗?我是真的爱他,你根本不懂。」
我同情地看着她。
图程均的钱,我还能高看她一眼。
图他的人,无非是我这样的下场罢了。
19
讨厌讨厌讨厌。
真的很讨厌他们。
怎么到最后都不让我安生?
我想换个地方住,但医生说我不好再移动了。
我想死在阳城,这里才是我的家。
手机滴滴响。
是尔尔问我怎么样。
她那边的事情快处理好了,估计元宵节左右会回来。
【嘉嘉,记得认真吃饭,认真晒太阳。】
回完她的消息,程均提了我家附近蛋糕店的草莓蛋糕来。
那家店我上次去已经不在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嘉嘉,我特地去给你买的。」
「阿姨搬家了,我找了好久,她才肯给我做个蛋糕,她还问你怎么样了。」
我盯着他,怎么看怎么气不顺。
「你没告诉她,我一点都不好,我们早离婚了。」
程均对这种话似乎已经免疫了,他拆开蛋糕放在我面前,真诚地看着我。
「嘉嘉,从前是我不好。」
「我会改的,我们好好的,岁岁年年,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在程均期待的目光中拿起蛋糕,扔进了垃圾桶。
「程均,你能不能别在我这里发疯了?」
「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你不恶心吗?」
「草莓蛋糕好吃吗?三年前你参加酒会,有个娱乐圈的十八线小明星躲在一边哭,你让助理给她买了蛋糕,夸她出淤泥而不染,是娱乐圈一股清流,暗中给了她不少资源。」
「最后你们上了床,你又厌烦了,觉得她只会借着你上位,后来一个又一个,到林幼恩,她怀孕了,你又觉得她不纯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地数着曾经。
到最后,我恍然大悟。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是不是?」
「现在我要死了,马上要成为你得不到的前妻,你又觉得我好了?」
程均红着眼睛摇头,「不是的,嘉嘉,我可以和你解释。」
我连忙打住他的话茬子。
「别解释,我不感兴趣。」
「现在这个草莓蛋糕掉进了垃圾桶,你是不是又觉得它是最甜的?」
「你真应该和我一起住院,去隔壁精神科看看。」
程均痛苦地握住我的手,声音微颤,好像受不了了一样。
「嘉嘉,别说了。」
「我答应过你的,我们会有一个家,会一辈子幸福,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我瞟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我、不、想、看、见、你。」
程均脸色白了几分,没有说话,又给我端来了晚饭,敲敲门放在门口,就不知道去哪了。
我不理睬他。
接近年关,阳城很热闹,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福字。
许阿姨要给我的门贴上。
我问她什么时候和女儿回去过年。
「今年不回去,这孩子最喜欢在外面疯玩,和朋友出去过年了,嘉嘉,你要是赶我走,阿姨可就没地方去了!」
我靠在她身上,噘着嘴道:「我才不赶你呢,妈妈做的汤太好喝了。」
或许是怀抱太温暖,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许阿姨温柔地叫醒了我,她给我穿上厚厚的衣服带上围巾和帽子,去街上买对联。
程均远远跟在我们身后。
我挎着许阿姨的胳膊,有些新奇地看着四处喜气洋洋的人。
买糖的阿姨瞥了一眼我的帽子,顺手塞给我一把糖。
「新年新气象,闺女啊,开开心心的。」
我笑着点头,「好呀。」
20
许阿姨给我买了糖葫芦,炸鱼,烤五花肉,烤羊肉串,香得手指都要掉了。
我吃得正开心,程均从后面跟了上来,忽然开口。
「嘉嘉,你不能吃太多。」
我翻了个白眼,「你闭嘴,没人当你死了。」
我早就和医生说好了,过了年就不治了,不手术了。
怎么不能吃点好的了?
整天输液好难受。
哪里都疼。
我越看程均越不顺眼。
凭什么他身体这么好?
我扭头就走,连许阿姨都忘在后面了。
她知道我的决定,这段时间很顺着我。
等她再跟上来时,程均也换了副面孔,主动接过许阿姨手里的东西,跟在我们身后。
我带着许阿姨拐来拐去,从市场走到了后面一条巷子里,尽头有一家串串店,牌匾看起来脏脏的。
但食材很干净。
我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和妈妈来这里吃东西。
老板是个男人,已经大腹便便,但还是见人就带着笑的模样。
程均局促地坐在隔壁的桌子。
很快来了几个人,老板有些为难地问我们能不能拼个桌。
我看着穿着羽绒服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程均,点了点头。
他坐了过来,熟练地加了几个串串,都是我们吃过的。
许阿姨一拍头,说是自己东西落在刚刚的店里了,要去找。
于是只剩我和程均。
他先开口:「林幼恩没怀孕,她骗你的,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嘉嘉,你别不要我。」
我盯着外面骑自行车的小孩,「哦」了一声。
「不重要了,不要了。」
这些天,我们头一次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上。
好像那些事没发生一样,一起吃顿饭。
程均脱下了衬衫,穿起了羽绒服卫衣。
干干净净的,看着很眼熟。
我忍不住感慨,「质疑胖橘,理解胖橘。」
「我能理解你,干干净净的单纯的人,谁不喜欢呢?」
「可是程均,你早就不喜欢我了,吃饭吧。」
老板端来串串放在我们中间。
热气将我和程均隔开,我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递来一串我爱吃的香菇。
有点咸。
我抬头,看见他拌着泪水吃海带。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子比出轨还让我难受。
我不想让他好过。
「别哭了,再哭就不像他了。」
一旁的客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泰然自若,信口开河。
「你毕竟不是他,再怎么装也不像。」
「没关系,你有女朋友,我也有老公。」
「你这么做,你哥知道吗?」
我还想说,程均递来几个串串开口:「嘉嘉,再不吃就凉了。」
我神色复杂,「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许阿姨回来我就撂下了筷子。
实际上也没怎么吃。
我这个人大概是贱得慌,我想过,如果程均愿意回头,或许我也会自欺欺人地和他好好过下去。
可是新人一个又一个。
我连哭都来不及,就得开着车去处理公司的事。
轮到我嘲笑他了。
「程均,我不会原谅你,死都不会。」
原谅他,怎么对得起曾经的我。
怎么对得起,二十一岁的程均?
21
除夕这天,许阿姨早早地把我喊起来一起贴福字和对联,先沾沾喜气。
我大惊失色,「才七点,我可是个病人啊!」
许阿姨笑着拉我的手,「病人也得过年啊!快来嘉嘉,新年新气象。」
我被迫在门口贴了对联。
上次贴对联还是在出租屋里。
好像换上大别墅之后,我和程均都很忙。
最开始我们会趁着过年飞去世界各地。
后来我们不是在酒局就是在商谈。
身边的人忙着过年,我忙着赚没用的钱。
要死的时候,竟然发现,钱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摆弄这个倒着的福字,许阿姨看上去很开心。
「福到啦,嘉嘉也会平平安安的。」
程均还是蹲在不远处,他下巴上长出了胡茬,看上去邋遢得要命。
凑过来时,我骂他:「好丑。」
程均身子一僵。
中午再出现时,理了头发,刮了胡子。
脱掉了大衣,还是那件银色的羽绒服。
几年前我买给他的,没想到他一直留着。
可惜衣服旧了,人也一样。
医护人员不少都放假了,许阿姨招呼隔壁的小女孩一家一起包饺子,程均也在其中。
尔尔打来电话,我戴上了她给我做的假发。
她夸我气色好,越来越漂亮了。
但我的体重只有六十五斤了。
「嘉嘉,新年快乐,等我回去。」
我笑了,「新年快乐呀,尔尔,等你回来。」
吃过了年夜饭,许阿姨就去睡了。
她上了年纪,守不了岁。
我也睡了。
我疼得要命,也守不了岁。
夜里睡不着,就在窗边发呆。
然后就瞧见了站在下面的程均,穿着羽绒服,手里拿着仙女棒,招呼我。
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些火花,一步步走到了门口。
程均脱下衣服披在我的身上,递过来两支点燃的仙女棒。
他的鼻尖红红的。
「嘉嘉,过年了。」
我接过了仙女棒,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仙女棒用完了,程均送我回房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程均在门口说些有的没的。
「嘉嘉,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我没理他。
「我不会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岁岁年年,我们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可以陪你放你喜欢的仙女棒,陪你吃你喜欢的东西。」
我打开门,程均差点摔进来。
他欣喜地看着我,声音有些哽咽。
「你原谅我了吗?阮嘉,我真的很后悔。」
我叹了口气。
「程均,谢谢你,仙女棒很漂亮。」
「可是无论你怎么努力,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后悔什么呢?后悔和别的女人上床?后悔和兄弟说我变了,说你喜欢干净的,后悔说我……脏?」
程均忽然流下泪来。
「不是的,我只是很想,从前的你。」
我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也觉得,现在的你配不上我。」
「如果可以,你可以叫我阮嘉,你那样叫,总让我觉得你在可怜自己,绑架我,想让我原谅你。」
「这样就可以不愧疚了吗?可是程均,我凭什么原谅你,受伤害的又不是你,我说了很多次,我不想见到你,你还这么坚持赖在这里,不就是想我死也不安生吗?」
程均慌忙地来抓我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浮萍。
「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听他的辩解,也没有力气抽出自己的手,那里有了一圈细细的红痕,可程均没注意到。
「没关系的,你总是这样看不清自己的心,我已经习惯了。」
「那我来告诉你,你不是爱我,也不是怕失去我,只是不想我就这样死去,那会让你愧疚不已,和别人上床都不安生,不过这种日子持续不了多久的,因为程均,你没有心,也配不上别人的爱。」
他拼命地摇头,忽然抱住了我,泪水浸湿了我的被子。
「知道你不在 S 市的时候,我好害怕,来阳城是我的私心,除了 S 市,你只可能来这里了。」
「我们那么相爱,经历过那么多,嘉嘉,你不能抛弃我,你不能不要我,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嘉嘉,求求你,别走。」
他看上去好可怜。
像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狗。
「你骗人。」
「程均,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我想我大概要离开这里了。
22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尔尔在 S 市,我也要去参加齐明月的婚礼。
没等到元宵节,我给许阿姨结了双倍的工资,在一个早上穿上了衣服,戴上假发,口罩,围巾。
直到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没有那么瘦削,惨白,我才满意地往外面走。
房间里传来响动。
我才发现,许阿姨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揉着眼睛。
她眼神温柔,带着关心。
「怎么起这么早?饿了吗?」
我鼻尖一酸,莫名有点想哭。
许阿姨念叨我要多穿点,怎么大早上就跑出去玩。
我张开手轻轻抱住了她。
这个怀抱,和妈妈的一样暖。
我笑道:「好羡慕你女儿啊,有这么好的妈妈。」
许阿姨摸了摸我的头,「羡慕什么啊?你也可以叫我妈妈。」
我小声念叨着:「妈妈。」
「我要走了,你要开心。」
抬起头,我摆了摆手,许阿姨却流下了眼泪。
我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笑了笑。
「一定要开心呀。」
说完,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走廊里,程均睡在外面的板凳上,盖着羽绒服。
他眼下一片乌黑,睡得很死。
我静静看了他一会。
怎么看都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
只是抬头时,眼泪却流了下来,落到程均的手掌上,他的指尖微动。
我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S 市要暖和很多,可尔尔还是不允许我脱掉羽绒服。
刚下飞机,她就笑盈盈地出现在了机场,叽叽喳喳地,好像要把没见的时间都补上。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把他们都收拾了一遍,趁我不在搞事情,还以为我是什么好欺负的呢?」
「不过程均那人也太坏了,他就是觉得我守在你身边,耽误他求得原谅了,等等,你没原谅他吧?」
我看着面容严肃的陆尔尔,坚定地摇摇头。
「坚决不会背叛组织。」
陆尔尔被我逗笑,牵着我的手去车上。
齐明月的婚礼是明天,刚好是情人节,请大家一起去。
「她看上去幸福吗?那个男人怎么样?」
我有点八卦。
毕竟是跟了我几年的人,不过我一直对打听人家的私生活没兴趣,竟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挺好的,听说前不久和上大学时的情侣分了,这个是相亲认识的,半年就结婚了,最近喜气洋洋的,给大家发了不少喜糖。」
我顿了顿。
「开心就好。」
人心这东西,从来不是用时间衡量的。
23
在尔尔家住了几天。
她说程均快把她的电话打爆了,烦得很。
陆尔尔干脆换了手机卡,带着我去参加婚礼。
齐明月的婚礼在草坪上,她笑得很幸福。
看见我的瞬间却红了眼,捂住了嘴。
「阮总……」
我笑了笑,「叫我阮嘉吧。」
齐明月有些哽咽,「你怎么……这样了?」
我握了握她的手。
「别哭,新娘子哭了可就不漂亮了。」
她点点头,陆尔尔拉她去一边说了什么。
再回来时,齐明月打起了精神,笑着给我们介绍起新郎来。
新人交换戒指,立誓,到最后亲吻。
真好啊。
我和程均没有婚礼。
那年公司正忙,我们都没有时间去筹备这些。
领证的那晚,程均一直抱着我不松手,泪水浸湿了枕头。
「嘉嘉,是我不好,连一个婚礼都没给你。」
「以后有机会,我要给你补十个。」
我累得睁不开眼,闻言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疯了?」
「在一起就好,程均,我不在乎那些。」
程均的手伸过来,和我紧紧相扣。
「老婆,我怎么有这么好的老婆,让他们羡慕去吧!」
依偎在一起的每个夜晚,我都以为是永远。
我在齐明月的婚礼上睡着了。
尔尔推着我在草坪上晒太阳。
醒来的时候,她靠在我肩膀上。
我无奈道:「快压麻了。」
尔尔「噌」的一下窜起来,打了个哈欠,埋怨地看着我。
「嘉嘉,你再这么睡下去,我都睡着了。」
「阳光真好,晒晒太阳好舒服。」
「当然了,我妈说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就找个地方晒太阳,心情自然就会好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尔尔。
她叹气,「下次还是不要这样睡了,总让我等你,你不愧疚吗?」
我摸了摸她的手指,忽然喊道:「尔尔。」
「我想回阳城了,我家的阳台那里,我养了妈妈最喜欢的花,那里晒太阳会很舒服。」
尔尔低下头,轻声说:「那好,明天带你回去。」
我摇摇头,「就今天。」
尔尔愣了愣,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打电话,让人订了两张去阳城的机票。
我们走前,齐明月换了旗袍过来。
我夸她,「你很漂亮。」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腹,眼中闪着泪光。
「阮嘉,我有宝宝了,到时候让他认你做干妈,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养孩子太累了,你自己养吧,一定要幸福哦。」
尔尔和齐明月打了招呼,带着我去赶飞机。
S 市到阳城要两个小时的飞机。
我睡了一路,下了飞机后却格外清醒,看着外面的云层和尔尔聊天。
「冬天快要过去了,过段时间就要化雪了。」
尔尔摸着下巴,「你想踩冰?乖乖的,到时候带你去踩冰。」
「程均这家伙真的太讨厌了,我让人在 S 市拖住他,省得他来烦你。」
我认真夸她,「太棒了尔尔。」
到了小区楼下,尔尔想扶着我上楼。
我躲过了她的手。
「不上去了,天气好,在下面走走吧。」
尔尔有些担忧:「你今天都没怎么睡,这对吗?」
「没事的,没事的。」
我动了动腿,比从前更加灵活。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24
我带着尔尔坐在楼下的长凳上。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我家的阳台。
妈妈从前就在那里插花,做饭。
「每次我放学回家,都能看见她,她真的好漂亮,好温柔。」
尔尔温声点头,「是呀,和你一样。」
我撅了噘嘴,摇头。
「妈妈就是全天下最温柔最漂亮的人。」
「尔尔,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你也有全天下最漂亮最温柔的妈妈了。」
尔尔的眼睛红了。
「嗯。」
我点了点她的鼻尖,「你知道吗?你的头发真的很漂亮,之前嘴欠说不漂亮,是骗你的。」
尔尔的视线移到我家的阳台上。
「现在你戴着我的头发,你也很漂亮。」
「我还会长头发的,嘉嘉,我会给你做很多很多的假发。」
我握住她的手,很暖。
「你还是好好留着吧,虽然你长头发短头发都漂亮。」
「尔尔,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去看看你喜欢的世界,好吗?」
陆尔尔好像每天都很忙。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和我一样,穿梭在不同的酒局。
有时候遇到了,我们互相嘲讽对方几句,或是对个眼神就离开了。
但她也会在油腻的老总为难我时,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露出明媚的笑容。
「今天你不喝,这个生意她不和你做,别人也不敢和你做。」
她好像个小太阳。
那时候我弄断了她的头发,还给她寄了不少生发秘方。
「生发秘方是真的,有点愧疚也是真的。」
我叹了口气。
陆尔尔撇撇嘴,「什么跟什么呀,要不是程均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你早就来我家了,我罩着你。」
我点点头,「说得对,他确实很讨厌。」
「不过陆尔尔,我是不是眼睛花了,我好像看见讨厌鬼跑过来了。」
陆尔尔狐疑地转头张望。
「哪有人啊?嘉嘉……」
我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
「尔尔,遇到程均那天,我好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我本以为,跨过这些阻碍,剩下的都是好日子,可没想到,最甜的竟然是最初那些苦日子。」
「可惜时间不能倒退啊,演得再像,终究是假的。」
二十一岁的程均,是我想触摸又怕一触即碎的美好。
他怎么敢的啊。
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尔尔,我不希望他幸福,那样对不起曾经的程均,也对不起我。」
「但我希望你幸福。」
最起码比我幸福。
不要再寄希望于他人。
尔尔这一点总是做得很好。
程均啊,程均……
我的意识渐渐消散。
我费力地睁开眼,尔尔满脸泪水,好像在喊着什么。
不远处的人影跑过来,中间摔了几次。
是程均。
好傻。
他用尽力气地喊着什么,我根本听不见。
而是略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那张温柔的脸,是无数个难免的夜里,我最想念的人。
我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了两个音。
「妈……妈……」
妈妈穿着白裙子,笑得温柔,眼里似乎喊着泪水。
「嘉嘉呀,受委屈了?来妈妈这里。」
我搭上妈妈的手。
终于走出了时间。
25 程均番外
我怔怔地看着桌子上,阮嘉的黑白照片。
阮嘉死后,我的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照片里的她,笑容明媚温暖。
眼底却总带着一丝忧愁,和感伤。
从第一次见到阮嘉开始,我就想抹掉她眼底的伤。
这样好的女孩,本来就应该好好活着。
二十一岁的程均做到了。
三十一岁的程均亲手毁了这一切。
我看着照片,再也不忍住哽咽出声。
「嘉嘉,你怎么这么狠心?连走都不想见我。」
「陆尔尔哭得要死要活,又晕了一次,醒来后,她打了我一顿,然后抱着你的骨灰走了。」
我留恋地抚摸着照片。
这是阮嘉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阮嘉走的那天,把自己的骨灰交给了陆尔尔。
那个讨厌的女人。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一辈子。
可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阮嘉拼命地工作,每天周旋忙碌。
我在她睡熟的深夜,将她揽入怀中。
可又觉得一切好不真实。
在阳城的程均和阮嘉,仿佛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怀中的人睁开眼,只会对我说:「程均,我下午还有个会。」
我想改变这一切,却不知道怎么办。
阮嘉的眼睛亮晶晶,她会缩在我怀里,小声说:「我多做些,程均就轻松些,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日子平淡,又无趣。
我开始约朋友出去喝酒,对阮嘉说,我在出差。
她很信任我。
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信。
朋友给我出了馊主意。
「结婚久了就是没意思,外面找找刺激,婚姻还是能继续的。」
「女人工作了啊,心就野了。」
我觉得哪里不对,又似乎很有道理。
朋友点了几个女人,我看着就烦,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直到后来朋友叫来了女孩。
我本来只是想逢场作戏,却发现其中一个的侧脸像极了年轻时的阮嘉。
她神情戒备,身体绷得很紧。
「我只是来倒酒的,没有其他服务。」
朋友轻蔑地笑了,「都来这了,不做这个,还能做什么?」
那女孩像受惊了的小兔子。
我阻止了还要说话的男人,点了她。
什么都不干,聊了一夜的天。
我想,我大概是怀念十八岁的阮嘉了。
从聊天,到一起看海。
有时候只是吃顿饺子,有时候看着女孩的侧脸,我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最开始是愧疚的。
我不敢告诉阮嘉。
可后来陆尔尔发现了,她告诉了阮嘉。
我见到了歇斯底里的她,比这几年更让我疲惫。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吼了她,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想有深仇大恨一样,巴不得对方去死。
阮嘉越想留住我,我心底越烦躁。
后来我才明白,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林幼恩出现后,我答应了阮嘉给她一个孩子。
算是一个台阶。
她却要和我离婚了。
我有些慌张,出口却是习惯性的讽刺。
「你又在搞什么圈套?」
阮嘉看上去很平静。
她越平静,我心中越慌张。
我以为我会和林幼恩幸福地在一起。
像曾经的我和阮嘉一样。
可离婚后,我心底的空虚愈发浓烈。
我不再觉得林幼恩单纯无辜像曾经的阮嘉。
反而觉得她刻意的表现有些做作。
阮嘉不会这么不讲道理,更不会只顾自己的感受。
十年来,她总是在考虑我。
我们一起做的那些事,经历的片段,在脑中都变成了阮嘉的脸。
于是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一如既往地骂了我。
我心中却舒畅了不少。
后来,她不骂我了,反而在电话里吐了。
我心底升起隐秘的期待。
她难道怀孕了?
答应阮嘉给她个孩子后,我们的确有过两次。
如果她怀孕了,我们就复婚吧。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给孩子一个家。
她也会这样想吧?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阮嘉。
可找到她时,我却发现她瘦了不少。
不像怀孕了,倒像生病了。
我失望地看着她,「怎么,演戏演得自己都要信了吧?住到这种地方,你也不嫌晦气。」
可后来,我无数次后悔,自己说了那样的话。
我和林幼恩分了手,去了阳城。
陆尔尔陪在阮嘉身边。
她的眼神冰冷,有时又带着怀念。
似乎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
我拼了命想要弥补。
可阮嘉连骂都不愿意骂我了。
她只是淡淡地和我说:「程均,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阮嘉走了,再见到她时,她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
陆尔尔攥着她不松手。
我哭得撕心裂肺。
阮嘉,我真的后悔了。
我好想你。
可你,再也不愿意见到我了。
阮嘉死后,陆尔尔像疯了一样,开始狙击程氏的公司。
她好像突然放开了手一样,下手狠辣,刀刀致命。
我忙着和她斗,身边的女人都散了,反而开始洁身自好了起来。
不怪阮嘉,有时候看着现在的自己。
我都怀疑这么做作恶心的人,真的是我吗?
斗了五年,程氏逐渐颓败,只能求稳。
我歇了下来,想和陆尔尔好好谈谈。
「我用程氏换一个东西。」
陆尔尔又蓄起了长发,看上去甚至和当初没什么分别。
她点了根烟,慵懒随意。
「什么东西?我拿下这些,不过是早晚的事,凭什么听你的?」
我沉默了片刻。
她说的不错,可我能交换的,只有这些了。
「我想知道嘉嘉的墓在哪,剩下的时间,我想陪着她。」
「不可能。」陆尔尔的声音很淡。
「你觉得你配吗?」
「这辈子我都不会告诉你,无论过了多久,阮嘉都不会再愿意见到你。」
我绝望地抬头。
这几年没日没夜地处理工作上的事,可我出神的时间却越发多了,忘记的事情也愈发多了起来。
我总是能看见嘉嘉在我身边,一如曾经,笑着看我。
他们都说我得了精神病。
我摇摇头。
我只是回到了曾经。
没过多久,我被架空,被送到疗养院。
阳城的那个。
阮嘉住过的地方。
可我的情况却越来越差。
这是嘉嘉在惩罚我吗?
如果是她,惩罚也好。
可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没看见嘉嘉来接我。
我绝望地睁开眼。
前方只有一片白雾。
我恍然想起,她至死不愿意见我。
26 阮嘉番外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
我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妈妈正在厨房包馄饨, 低声嘱咐:「到了学校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家里,你爸最近不会回来的。」
「等到寝室, 和室友分着吃带给你的东西, 嘉嘉……你听见了没?」
我愣在原地。
直到妈妈过来牵我的手, 温热的体温包裹了我。
我才缓过神来, 哭得不能自己。
我妈吓了一跳, 连忙去客厅拿纸给我擦眼泪。
「怎么了嘉嘉, 受委屈了?」
我憋着泪摇头。
馄饨咽下去,我终于弄清了眼前的一切。
吃着熟悉的味道,我猛地抬头看妈妈。
「妈,我爸拿不到钱, 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能不能来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我和室友相处得不好, 想在外面住,这样每天我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了。」
我妈震惊地看着我,有些犹豫。
我又说:「学校附近经常有招工的, 实在不行摆个小吃摊也行。」
劝了我妈半天, 她终于答应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既然重生回来了,这次我一定要保护好妈妈。
至于程均……
想到他,我眸色暗了暗。
这时候的程均,在做什么呢?
离开阳城,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他。
即便如此,我还是让我妈把房子挂到中介卖了,带着她离开了阳城。
房子是外公买给我妈的。
二手房卖得便宜,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但我爸也找上了门。
买房的是个一米八的北方大汉,做事爽利, 人也好相处。
我爸找上门时, 还以为是我妈出了轨,什么脏话都往外冒,甚至动上了手。
最后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扔了出去。
叔叔人很好, 按照我说的, 就说我生了重病,我妈为了给我治病买了房子, 正到处找我爸, 想让他去弄些钱来。
我爸卡里还有十万存款, 自然不想给我妈,连忙摆手跑了。
我又按照前世的做法,给他安排了后面的路。
我和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她在花店找了个工作, 钱不多,但刚好够我们俩花。
我按部就班地上学, 毕业, 找工作。
遇到程均是在去实习的那天早上。
他满眼惊喜,「嘉嘉……」
我心头咯噔一下,礼貌地避开他。
「不好意思, 我不认识你。」
程均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我没有停顿,过了红绿灯才抬起头。
明媚张扬的女孩坐在车上吹了个口哨,一头大波浪十分漂亮。
「上车啊嘉嘉,今天心情好, 请你吃饭!」
「好呀。」
今天的晚霞很漂亮,风也很轻,可是以后。
我不会再和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