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驸马那日,我不小心落了水。
被人救起来后,太后当场做主给我指婚。
当问起是谁将我救上来时,我看向同样衣衫湿透的将军和状元郎,心里也没底。
将军见状,淡淡地撇过头。
正当我犹豫时,眼前突然飘过一串弹幕。
【求你了女配,选将军吧,他快碎了。】
【男主心中已经有人了,跟女主争男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只要你一声令下,将军就是你最忠诚的小狗。】
我动作一顿,举起的手默默朝左偏了偏。
「是……将军救的。」
1
新一届状元郎出身寒门,却文采斐然,年少时便有着京中第一才子之称。
他骑马游街时,街头人山人海,只为瞧他一眼。
我偷溜出宫,站在人群中遥遥望着他的身影。
青年鲜衣怒马,含笑朝人群招手时,像极了我年少时期偷看话本时,臆想过的完美主人公。
那日之后,京城不知多少女子都为之倾倒,我便是其中之一。
可裴卿性子冷淡,哪怕前来说媒的人多得快要将门槛踩烂,却也迟迟没有定下来。
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奇怪的木哨,有传言说,能吹响这木哨的人,便是他的命定之人。
我曾尝试了数次,可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我借着公主的身份接近他,软硬兼施,却怎么也得不到他的心。
他也正如传言中的那般,固执地认为,他要娶的只能是吹响木哨的人。
后来龙子夺嫡,朝堂变动,裴卿因站位的缘故不受新帝待见,又卷入贪腐之事,故而在调查清楚之前都被软禁在府。
我知道裴卿在里面的日子不好过,亲自敲打一番他身边伺候的人,为他打点上下,尽可能让他能过得舒Ṱũ₆坦一点。
我知道他们文人心性傲,不愿开口求人,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护他那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除夕夜,裴卿身边伺候的小厮送来消息,说他生了病。
我不顾圣旨,带着御医强行闯进了他的府邸。
裴卿病得不轻,险些没撑过那个寒夜。
我在他的身边守了一夜,看着他那副羸弱的模样,鼻尖莫名有些酸涩。
爆竹的声响将裴卿吵醒,他眼睫颤动,我没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眉眼。
他撑着身子,避开了我的手,嗓音清冷。
「多谢公主。
「若有机会,臣定当拼死相报。」
我神色惆怅。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感恩。」
裴卿眼神躲闪。
「我只是一介罪臣,怎配得上公主的一颗真心。」
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半晌,他又道:「公主还是请回吧,跟我这样的罪臣待在一起,有损名誉。」
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我知道这些年他的不易,也理解他壮志难成后的自怨自艾。
回到宫中,我求皇兄将贪腐之事彻查,还裴卿的清白。
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皇兄幽幽地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
面对我的苦苦哀求,只留下了一句。
「晚舟,离裴卿远一点,他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我只当皇兄不愿帮我,一把甩开了他伸来搀扶的手,气愤地离开。
皇兄看着我一瘸一拐的背影,连连摇头。
2
裴卿官复原职的那日,我特地为此设了诗会,邀约了各路文人吟诗鉴赏。
春日的阳光温暖又和煦,我笑着安慰裴卿。
「这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说完便转头欣赏起才子佳人作的诗。
却没想到裴卿忽然开了口。
「晚舟,我娶你可好?」
他说这话时,神色难得柔和,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情意。
我羞涩地点头。
清冷的月光终于照到了我身上。
诗会的最后,裴卿神色慌乱地找到我。
「公主,你看到我的木哨了吗?」
见我摇了摇头,他一脸失魂落魄。
我皱紧眉头,立马命人四处寻找。
说来也凑巧,平日里,那个木哨从未离过裴卿的身,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消失不见。
找到时,那木哨正在一名年轻的女子手中。
她拿起来,好奇地左右打量。
当瞧见她准备将木哨放入嘴里时,我不悦地皱了皱眉。
可刚想出声制止,却被裴卿拦住了。
我撇过头不解地看他,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名女子。
随着一声哨响,我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在裴卿终于开口说要娶我的这一天,他的命定之人出现了。
3
在此之后,裴卿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我也知道他心中产生了动摇,故意赌气不去找他。
京中时常有他的传言,说他与一名女子成双成对地出入各大诗会,且各自拿下头筹。
任人见了,都要夸赞一句「男才女貌」。
我不愿相信这些传言,可闹别扭的期间,裴卿确实一直没来找过我。
就这样过去了半月,我迟迟没听到他向皇兄求娶我的消息,一边猜想着他是不是太忙忘记了这事,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起这些天,他和那名女子的传言,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出宫去找他。
当听到裴卿府里的小厮说他去逛庙会,刚走没一会儿时,我咬了咬牙,朝小厮指的方向奔去。
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寻找十分困难。
侍女匆匆赶来,劝说我回宫。
我失落地收回了视线,点头答应。
转角时,无意间地抬头,我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身形高挑,手中提着兔子灯笼,正侧着头听身旁的人说话,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当看到挽着裴卿手臂笑得娇俏的女子时,我便知道,他不会娶我了。
裴卿抬眸认出了我,神色慌乱一瞬,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我气愤地跑回宫,在御书房门前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公主?」
我吃痛地抬头。
瞧见顾辞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看,我没好气地问他。
「干嘛?」
顾辞微微垂眸。
「你哭了?」
他声音低沉,语气听不出喜怒。
打量的眼睛狭长漆黑,睫毛平直浓密,细看之下,五官轮廓深邃,是一股带着野性的俊美。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覆在我发红的眼角,沉着声道:「裴卿干的?」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想着顾辞虽然离京多年,却也对京城的事了如指掌,心中不由得开始为皇兄感到担忧。
我撇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刻,他的表情似乎沉了些。
我又抬头去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他的脸本来就很黑吧。
顾辞就这样等了半晌,似乎没等到答案就不放我走。
若是换了其他人我早就跑了,可对上顾辞,我却没有一点办法,本能地有些害怕他。
顾辞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就接受兵队里的严格训练,说起话来也一板一眼,虽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却木讷又无趣。
他也曾做过皇兄的伴读,与我们一同接受太傅的管教。
印象最深的,便是在我最爱玩闹的年纪里,他为了监督我完成功课,而时刻板着的脸。
想到那悲惨的几年,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最不擅长面对顾辞这样的木头,更别说这块木头还去军营待了几年,冷着脸时,威力更胜从前。
见他一脸凶巴巴的表情,方才受的委屈又一股脑涌上来。
「你好凶啊。
「你对别人都不这样,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我一股脑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将裴卿的那份也一同发泄在顾辞的身上。
「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明明我才是公主。」
许是听出我语气中带着哭腔,顾辞一时间也慌了神。
见他伸出手,我害怕地朝后退了退。
不知道踩了什么,我脚滑崴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朝后仰。
顾辞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拉入怀。
我的脑袋磕在了他胸口,被撞得弹了一下。
天旋地转间,眼前突然出现一串弹幕。
【将军果然好胸!】
什么?
我扶了扶额,朝那奇怪的东西看去。
「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覆着一层厚重粗茧的大手在我头上按了按,顾辞语气尽力柔和,像是惹哭了幼童,知道自己闯祸后,手足无措地轻哄。
「我没有凶你。
「更不会讨厌你。
「我就是……长得有点吓人,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看着顾辞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弹幕也开始调侃了起来。
【哟哟哟,我~没~有~凶~你~】
【刚才你的胸肌撞得女配后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
【你懂什么?藏不住的不仅有少男心事,还有那 36D 的胸肌。】

我的视线忍不住下移。
顾辞回京得有些匆忙,堪堪卸下盔甲,还未来得及换上常服便来面圣了。
他身上还穿着骑装,最是凸显身材,一本正经的脸之下,胸口却是鼓鼓囊囊的,好像随时都要将那可怜的布料撑破。
我一时间看傻了眼,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就连顾辞一连叫了我几声,也没察觉。
顾辞以为我还在生气,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
温热的指腹缓缓划过我眼角的泪水。
「以后走路时小心点。」
他的话语间难得柔和,转身离开的背影却又显得那么落寞。
徒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望了望头上的弹幕,又想起方才自己怎么垂涎顾辞的,面上就一阵燥热。
我呆呆地捂着脑袋。
我想,我可能……脑子被顾辞的胸撞出问题了。
4
我找皇兄诉苦了好一会儿。
结束时,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告诉太后。
他点头答应,结果转头就给太后说了。
太后一听,气不过,当即决定把京城的青年才俊聚集起来,让我挨个挑。
轮到挑选驸马的这天,座下的人来得不少。
虽说明面上只是太后举办的一场茶会,但在座的人心里都猜得大差不差了。
我坐在太后旁边,尴尬得脚趾抠地。
我隔着帘子扫视一周,在看到人群中出现裴卿时,心中诧异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窃喜。
他应该后悔了吧?
直到看到了那些弹幕。
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作为主角的裴卿,仕途会一路高升,未来也只会有那名女子一人。
从那一串串的弹幕中,我了解了裴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的利用,他的野心,让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格外陌生。
我心中一阵发凉,借口不舒服离了座。
我靠在亭柱,看着池里的锦鲤发呆。
「公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看到裴卿逐渐逼近,我吓了一跳,一个不注意就落了水。
挣扎间,我隐约看见一道身影跳进了水池中。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我被救了上来。
顾辞默默脱下外衫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又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本能地朝那里看去。
顾辞身上的衣物被池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胸口也随着紊乱的呼吸剧烈地起伏着。
明明他看起来,好像更需要遮挡……
当太后问起是谁将我救上来时,我看向同样衣衫湿透的顾辞和裴卿,心里也没底。
我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可正当我犹豫地看向顾辞时,他却淡淡地撇过了头。
我以为他不喜欢我,可弹幕还在疯狂地刷着。
【选将军吧,他快碎了。】
【男主心中已经有人了,跟女主争男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只要你一声令下,将军就是你最忠诚的小狗。】
我动作一顿,举起的手默默朝左偏了偏。
「是……将军救的。」
5
裴卿诧异地抬眸。
顾辞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噎住了一样,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又怕太过激动,搅黄了好事,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故作沉稳。
太后听完我的话后,顿时喜笑颜开,当场做主给我和顾辞指了婚。
宣布完后,太后心中的大石也落下了,便也不再多留,乐呵呵地离开了。
在座的人也前后离了席,只有裴卿依旧站在原地。
想必对他而言,这次的主动,已经算他最大限度的求和了。
然而我却没有选他。
裴卿表情不悦。
或许是因为我,又或许是因为,他在众人面前被打脸后恼羞成怒了。
「公主。」
裴卿不悦地叫了我一声,耐着性子道:
「想好了。」
他终于恼怒,「你还在为那日置气?我们只是……」
「裴大人。」
我笑着打断他。
「再说就不合适了吧,驸马还在旁边看着呢。」
裴卿一愣,回过神后,又端起他那清冷贵公子的架子,不情不愿地朝我作揖。
「那便预祝公主喜结良缘,与驸马相依白首。」
我挽着顾辞的手臂,笑容浅浅。
「多谢裴大人。」
气得裴卿甩袖离开。
对于他不轻不重的挑衅,顾辞倒显得格外沉默。
不太对劲。
我侧过头去看顾辞的反应,却见他眼神呆滞,像是魂被勾走了似的,与平常那副威武的模样全然不同。
真少见。
我拍了拍他的脸,有意逗弄。
「你什么表情啊?
「不喜欢我吗?
「那我还是就去找别人做我的驸马吧。」
我耸了耸肩,假意要走。
「喜欢!」
顾辞拉着我的手腕,急得大喊。
周围的人时不时朝我们这里偷看。
顾辞涨红着脸,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却生怕我反悔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喜欢的……」
他眼神炽热滚烫,像是什么话都无法表达这种Ťû₁赤裸裸的热烈爱意,恨不得当下剖开胸膛,Ṱüₛ捧出激烈跳动的滚烫,以证真心。
「我喜欢公主。」
弹幕沉寂一瞬,突然疯狂地刷屏。
【哟哟哟哟。】
【哟哟哟哟哟哟哟。】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我捂着泛红的脸颊。
「别叫这么大声,我知道了。」
心中却控制不住地雀跃。
6
商讨婚期的那天,我舍弃轿辇,执意要送顾辞出宫。
他隐隐快我半步,将风雪都挡在身前。
我从那厚厚的绒毛中抬起头看他。
「你不冷吗?」
「不冷,在军队里已经习惯了。」
见我手冻得泛红,不断哈气,顾辞的手抬起又放下。
几次下来,想不注意都难。
好像……是想要牵我的手?
我撇过头,试探性地勾了勾顾辞的手。
手指相碰的瞬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烫伤了般,快速抽开,下一秒却被他坚定地握在手心。
顾辞捂着嘴咳嗽了一声,耳根烧红,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下不去。
【瞧给将军钓的,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啧啧啧,可别高兴坏了。】
我看着身旁偷笑的某人,心中一阵得意。
这样似乎也不赖。
7
婚期定在了初夏。
迎亲的队伍占满十里长街,声势浩大。
我坐在房间里等待顾辞的到来。
庭院外蝉鸣不断,风没了白日那般燥热。
门外响起紊乱的脚步,诉说着那人心中的急躁。
顾辞掀开我的头盖,老实沉稳的男人头一次如愣头青般傻乐。
「晚舟,你真好看。」
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了一层薄薄的红色,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烛火的光染红的。
顾辞将我搂入怀中,他身上凛冽的幽香环伺周身,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双宽厚粗糙的手掌覆上我的脸时,那层厚厚的茧摩擦得我有些痒。
在他炽热的目光中,我蹭了蹭他的手。
弹幕瞬间炸裂。
【将军只用一只手,就差点将女配的整个脸都盖住了,那在……岂不是要……】
【大黄丫头,都已经想到那一步了。】
【唔……饺子要吃烫烫的,男人要找壮壮的。】
【死丫头,吃得真好,换我去演两集。】
【呜呜呜呜呜,女配记得待会儿替我多喊两声。】
弹幕的一些话太过孟浪,看得我脸颊泛红,最后不顾她们的撒泼打滚,毅然决然地将那恼人的虚框拉了下来。
案几上的香炉袅袅的烟气升起,晕开散去,悄无声息。
洞房时,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烛火下,男人的束发散开,长长的乌发在我手中倾泻而下。
他喉结滚了滚,眸色黑沉,呼吸紊乱。
胸口留着我不小心抓出的红痕,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勾人得不像话。
我大脑如糨糊般混沌。
双手按在他的胸口,看着他小麦色的肌肤渐渐泛起一层层潮红。
直到对上身下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眸,我嗓子干涩,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唔,真的很软。
我迷迷糊糊地想。
……
8
婚后的第二个月,顾辞带回来一只松狮犬。
小家伙胖嘟嘟的,我给它取名阿墩。
我抱着阿墩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偶尔和小丫鬟打打闹闹,偶尔撒娇让长姐教我骑马,再或者跑到顾辞的书房里帮帮忙(捣捣乱)。
渐渐地,死气沉沉的将军府似乎也有了一些生气。
我低头逗弄着阿墩,时不时偷看顾辞处理公务。
他抬头,与我偷偷打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无聊了?
「待会儿给你做枣糕。」
【太爱了吧,哥。】
【女配叫一声夫君,转头将军就把命给你。】
真的假的?
我撇过头看向眼前面无表情处理公务的男人。
「夫君。」
顾辞握笔的手一颤,抬头看向我的眼眸幽暗危险。
「你叫我什么?」
我眼神闪躲,莫名有些ṱų₅心虚。
他步步逼近。
「再叫一声,好不好?」
弹幕里充斥着幸灾乐祸的声音。
【哎呀,看来有的女配受了。】
【不会要把女配折腾得连意识都不清了吧?补药啊(一定要狠狠欺负女配啊)!】
【不过话说回来,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 VIP 不能看的?大胆!】
我:「……」
一个时辰后,我捂着腰泪流满面。
果然,这些人的话不能全信。
9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凉。
我随顾辞一同前往秋猎的场地。
皇兄宣布完重要事宜,便让大臣及其家属自主狩猎。
到场的人很多,无一不想拔得头筹,得到皇兄的赏识。
顾辞在这一众的富家子弟中显得格外不同,他在军营待了几年,身材高壮,皮肤黝黑。
大手拉开弓时,姿势十分漂亮,好似整个精壮的肉体都蓄满了力量。
他身姿挺拔,迎着阳光朝我缓缓驶来,俊美的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今天的他格外不同,像是木头突然开了窍般。
我望着他的脸出神,冷不丁地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低头躲过这道视线。
【啧啧啧,开了荤就是不一样。】
【桀桀桀桀桀桀。】
裴卿跟在他身后,神色阴郁。
皇兄本就对他不喜,再加上没了我作为后盾,朝堂上又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最是见不得他那副清高的模样。
想必这些时日,他的仕途之路也愈发艰难。
【男主怎么沧桑了许多?】
【没了女配的阻拦,他和女主的感情不应该更加顺利吗?】
【可能没有经历磨炼,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越不珍惜吧。】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冷笑一声。
也是,没了我这块垫脚石,他们俩连恋爱都谈不明白。
裴卿看到我,神色微动。
「公主怎么看着比往日疲惫了许多?是顾辞对你不好吗?」
【你问的是床上还是床下?】
【将军这个愣头青刚开荤,确实折腾得女配有些过了。】
【就是啊,女配宝宝今天差点下不了床。】
我捂着脸,不好意思再看。
裴卿以为被自己说中了。
「晚舟,别因为置气耽误你的一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诱哄。
「如果你现在和离,我们还可以……」
话还没说完,便被急忙赶来的顾辞打断。
「我的妻子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天命之女吧,你再不去哄,她都快将手帕撕烂了。」
裴卿微怔。
我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女主姜瑶正幽怨地看向这边。
她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跟她没有关系,晚舟,你别误会。」
裴卿慌乱地解释。
姜瑶依ŧŭ⁵旧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喜欢的,会是裴卿这类心性傲的文人墨客,可当他褪下宽大的官服,站在体格高大的顾辞身旁时,那股子羸弱的劲儿看得我连连皱眉摇头。
太瘦了。
或许之前还能赞叹他一身文人风骨。
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哪还瞧得上一根酸黄瓜?
还没等我开口,顾辞冷笑道:「用不着解释,你跟谁不清不楚,与我们无关。
「如果裴大人实在闲得慌,就多在军营练练,省得被秋日的风刮走了。」
看着裴卿一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我心里高兴得不行,悄悄凑到顾辞耳边问。
「你什么时候连嘴皮上的功夫都这么厉害了?」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有感而发。」
我:?
10
本以为裴卿最起码懂得什么叫作知难而退,可没几天,他趁着顾辞不在,又找上了我。
许是仕途与生活都不如意,他面容憔悴了许多。
他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无非又是劝我和顾辞和离的事,我半扯半答将话题蒙混过去,最后受不了他的唠叨,冷着脸警告他:「本公主跟驸马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操心。」
裴卿一愣。
「晚舟,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没有办法。
「年幼时,我爹救助过的一个道长曾算到我命中有一劫,能吹响这木哨的人便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有她能化解我的命中的劫难,这事关我的命运,我不得不从。」
他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竟带着几分哀求。
「晚舟,你再给我一段时间。
「我一定会除掉所有阻拦我们在一起的人。」
说到最后,他面色阴郁。
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我诧异地甩开了他的手,快步离开。
【嘶……】
【这还是男主Ṭũ̂⁺吗?怎么搞得像个反派一样。】
【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线也断了,女主都沦为他的工具了。】
我皱眉,感觉裴卿很不对劲。
那晚,我窝在暖和的被褥里,顾辞自觉地将手搭在我的腰上,整个人热得像个人形火炉。
想起今日裴卿说过的话,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忍不住捅了捅顾辞的手臂。
「夫君,你睡了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身旁的人没有一丝动静。
不应该啊,刚才还动手动脚的,这么快就睡着了?
我撑着上半身,将头凑了过去,贴着顾辞的耳边温声细语地问。
「你觉得裴卿这个人怎么样?」
屋外风雨瓢泼,光线昏暗,房间内一片寂静。
我没等到回答,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又缩回了被窝,还乖乖地将顾辞的手扯过来环着自己的腰。
大手在我腰间捏了一把,好半晌,才听到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呵呵,不怎么样。」
我:「……」
11
我心中一直不安,那日的裴卿很不对劲,总觉得他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我将此事告诉了皇兄,让他多加注意。
皇兄调侃着:「之前叫你注意时你不听,这会儿还提醒起皇兄来了。
「放心,皇兄心里有数。」
我站在宫门外,这种心慌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
裴卿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自然受天道的宠爱,哪怕没了我作为金手指,也会有其他贵人相助。
果不其然,不仅皇兄拿不出裴卿的错处,还被迫给他升了官,就连暗自安排的眼线也找不出他的漏洞。
就这样过了半月,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那晚,姜瑶神色慌忙地逃到将军府,声称她有裴卿造反的证据。
我将人迎进来,命人沏了一杯茶,低声安慰女主,让她慢慢细说。
她喝了口茶,回了神,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没想到匈奴王子早已潜入京城,裴卿私下与匈奴王子有所交集,企图利用匈奴的势力,趁乱造反。
交易期间,匈奴王子指明要姜瑶为他斟酒,趁机对她动手动脚。
姜瑶心中不愿,偷偷找裴卿诉苦。
裴卿一直叫她忍让,承诺等他成功后就娶她为妻。
只是姜瑶一味忍让的后果,竟是被裴卿送到了匈奴王子的床上。
看见裴卿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时,她便知道,自己被裴卿舍弃了。
最后只能趁着绳索被解开时,咬伤匈奴王子逃了出来。
12
我将姜瑶安顿好,让她放心住在将军府。
有了女主反水,裴卿的主角光环弱了一半。
他依旧面色如常地上朝。
如今的他在朝堂中风声鹤唳,隐隐有了自己的势力。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送了口信给皇兄,告诉了他姜瑶的事,让他多加小心。
其间,裴卿一直派人打听女主的下落,为了防止她提前打乱自己的计划,宫门的侍卫都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人。
不久后,我收到他的邀约,说是府里的芍药开了,想邀我一同观赏。
如今的他已是正一品要员,就连府邸也焕然一新。
庭院内遍地的芍药花,他坐在亭里饮酒。
听见我来了,他抬起头,道:「晚舟,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就是芍药,现在我叫人种了满院的芍药,你高兴吗?」
我看着他。
「我现在不喜欢芍药了。」
「那你喜欢什么?我现在就叫人重新种。」
我缓缓摇头。
「裴卿,人心是会变的,我不喜欢的不仅有芍药,还有人……我也不喜欢。」
裴卿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气得一连道了三个好。
他表情失控。
「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的。」
裴卿经过这一刺激,做事愈发冒进,被皇兄安排的眼线找出了漏洞。
终于在一次裴卿与匈奴王子交易的时候,顺利收网。
皇兄大怒,将裴卿等人一同关进大牢,秋后问斩。
匈奴为了保他们的王子,派来使臣签订了今后的五十载,都要向我国供奉的条约。
至于姜瑶,我给了她一些银子,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
我问她,是愿意拿着赏赐离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是我给她另寻一户好人家,嫁作人妇。
她看着我,眼神坚定。
「公主,我想参加科考。」
13
第二年花朝节,皇兄微服私访混进人群中。
我同顾辞从街上路过时,正瞧见他对着长姐一阵嘘寒问暖。
「阿瑜,最近过得怎么样?军中的事务还忙吗?」
见长姐没有搭理,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你今日也是来赏花的吗?
「好巧啊,这就是心有灵犀吗?」
长姐:「……」
顾辞:「……」
我:「……」
皇兄,你别这样。
怪丢脸的……
我无奈扶额。
看来皇兄的追妻路还长着呢。
正想着要不要帮他一把时,顾辞突然将我拉到旁边,给我比了个手势,示意让我看。
我顺着视线看去。
庭院里两人,一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个面容冰冷,嘴角却在上扬……
番外(顾辞视角)
顾辞出身于武将世家,家里长辈为了锻炼他的意志和体魄,训练时总会带着他。
家中的规矩很多,顾辞的童年也与京中的富贵子弟不同。
渐渐地,他也学着长辈那样,时常板着一张脸,让人觉得木讷又无趣。
顾辞也曾想过,自己未来会和父亲一样,娶一个将门之女,一起上阵杀敌,又或者和长姐一般,崇尚不婚主义。
只是还没等顾辞想明白,父亲就为了偿还俞妃母家的恩情,将他送进宫做三皇子的伴读,以此表明决心。
十Ţůⁱ岁那年,顾辞在宫中第一眼见到六岁的小公主时,她正坐在树荫下面抱着膝盖,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往那儿一坐, 跟一块儿快要融化了的小雪团似的。
周围时不时响起妃子们逗弄的声音, 显然也都稀罕极了。
可当问起小公主哪里不开心的时候, 她却怎么也不说。
顾辞站在一群官宦子弟中,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夸小公主长得可爱。
他假装不在意地瞥过小公主, 只是一瞬间, 视线便挪不开了。
小公主面色潮红, 喘息剧烈, 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蔫答答的。
她很难受,快哭了。
可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发现她的异常。
在察觉小公主眼眸开始涣散时,顾辞不顾旁人的阻拦,冲过去一把将她抱起,上下晃动。
很快, 噎住她的东西终于吐了出来。
小公主低声啜泣着,委屈地趴在他的怀里, 被呛得眼眶通红,委屈得让人看了都要跟着心碎了。
顾辞僵硬地揉了揉小公主的头,听到她软着声音道:「谢谢哥哥。」
整个人乖乖巧巧的, 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顾辞的心脏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平静的湖面掀起一阵涟漪。
怎么会不喜欢呢?
首先察觉到他不对劲的便是三皇子, 看着他借口督促小公主完成功课,整日和她待在一块儿时, 三皇子忍不住调侃。
「你老是这样板着脸可不行, 把晚舟吓得不轻, 以为你要打她。
「上次我哄她午睡时,还听到她哭着叫你名字。
「要不要求求我,我教你怎么追她?」
看着顾辞明显心动了的表情,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只要下次的庙会, 你把你长姐约出来就行。」
顾辞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虽然有点对不起长姐, 但他会更加努力追求小公主。
可三皇子嘴上说得厉害,却总是出些馊主意。
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有男子气概的人,一定要表现出男人的气魄, 一点成效都没有, 反而加深了小公主对他的恐惧。
两人摸索了没多久, 顾辞就被父亲丢到了军营历练。
后来,顾辞帮着三皇子顺利坐上皇位, 三皇子也亲封他为镇远将军。
许是新帝还没坐稳, 朝堂又内斗得厉害, 边界的匈奴得到消息后又开始蠢蠢欲动, 顾辞刚回京没几天,又要出征前线。
好在匈奴雷大雨小,没多久就处理好了。
在前线的战役做收尾时Ṱùₖ, 顾辞又收到了皇帝的信, 上面没什么内容, 只赫然留着贱兮兮的几个字。
【你再不回来,晚舟就要被别人拐走了。】
顾辞气得拍桌子,命人叫来一匹快马。
刚翻上马时, 便瞧见他的副将拿着一堆文件追出来问。
「将军,你那么着急去哪啊?还有好多事还没处理完呢。」
顾辞心虚地撇过脸。
「老婆快跟别人跑了,我去追回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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