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

改造弟弟,从娘胎里开始

我重生了,重生回了我妈怀胎八月的肚子里。
上一世我被父母压榨得精神崩溃,最终选择了自杀。
而我的双胞胎哥哥则坐享其成,对我的死全程冷眼旁观。
重活一世,我彻底看透。
感受到子宫里和我在一起的同胞兄弟,我用尽全力,摸索着把手伸向他的脐带。


  1. 我叫许安宁,出生在海边的渔村,父亲是码头收鱼的贩子,母亲是织造厂的女工。
    自从出生那一刻,女儿身的我就要比我的双胞胎哥哥许安新低上一等。
    虽然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但是父母却从来不会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钱。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家里的一切都是你哥的,你以后也要帮衬你哥。」
    这是我爸我妈常跟我说的一句话,上一世整整洗脑了我三十年。
    为了许安新,成绩优异的我放弃高ṭû₄考,被父母安排进织造厂当了女工;
    为了许安新,情窦初开的我被父母嫁给了村里的一个人渣;
    为了许安新,我日夜辛劳,最终积劳成疾住进医院,父母却不肯负担哪怕一分钱的治疗费,反而在和我那个人渣老公商议怎么操办我的后事,然后美美地收上一笔份子钱。
    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我最终选择了自我了断。
    既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我就只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根深蒂固重男轻女的观念,让我成为了这个家里赚钱的工具,成为了哥哥许Ṭũ̂ₘ安新的经济支柱,成为了获得彩礼的筹码。
    却从来没有成为父母的女儿和哥哥的妹妹。
    而我的哥哥许安新,从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安心享受着我给他创造的价值。

  2. 上一世摔在坚硬水泥地上的那种剧痛还未从我脑中散去,一个闷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还有两个月就生了,素芬你就别再干重活了,安心养胎吧。」
    四周一片漆黑,我能感受到自己身处在一个柔软的容器里,被大量的液体包裹着。
    这是女人的子宫,孕育生命的地方。
    我重生了!我穿越回了我妈腹中,成为了一个八个月大的胎儿。
    刚才那个可恶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是我的奶奶。
    前世,她自我小时候起就各种虐待我,还针对我妈,骂我们俩是赔钱货,只因为我是女孩,而我妈则生出了我这个女孩。
    「你个破裤裆!还顺手生了个赔钱货,我许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我儿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这是奶奶经常骂我妈的话,我妈非但没有丝毫的反抗,后来反而将这套话术又搬到了我的身上。
    我很可怜她,她既是受害者,却也是加害者,一辈子都在女人这个身份上苦苦纠结。
    重活一世,我也终于认清了事实。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自己任由他们摆布,我要为自己好好地重新活一回。
    我要让许安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不是一个家庭的附属品。
    我要从小就开始改变他的思想,让他最后能够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帮我对抗我们的父母。
    黑暗中,感受到和我蜷缩在一起的另一个生命,我的同胞哥哥,我开始努力地翻滚,终于让自己的胳膊触碰到了他的脐带。
    浸泡在子宫的羊水里,我不能视物,身体也几乎软得不受控制,所以我大概用了几天的时间,才将许安新的脐带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只缠了两圈,因为我怕缠三圈把他勒死,那样我可能会被愚蠢的父母和奶奶当成丧门星扔到海里去。
    同时,我也用不停地翻滚改变着我和他的位置。
    这一世,我不要做逆来顺受的妹妹,我要成为有主见的姐姐。
    3.
    随着产房里母亲的惨叫,我和许安新降生了。
    这一次,我如愿成为了姐姐,许安新成为了我的弟弟。
    护士抓起我时,我咳出肺里残存的羊水,识趣地放声大哭。
    上一世,因为我出生时脐带绕颈,所以自幼体弱,在产房折腾了很久才哭出来。
    这一世,许安新因为脐带绕颈的缘故,身体素质明显差了很多,大夫和护士「混合双打」了很久,我才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他并不嘹亮的哭声。
    我被襁褓包裹着,被人接了过去。
    「哼!赔钱货!」
    奶奶的声音仿佛是被塞进了闷罐子里,模糊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被随意地放在了一个坚硬的平面上,我猜那应该是等候室外的木头长椅。
    我猜,这个恶毒老太太此时一定和我那无良父亲抱着许安新乐得合不拢嘴。
    但我现在太虚弱了,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3. 三岁时,我已经开始在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了,就和上辈子一样。
    上辈子我脐带绕颈,老太太嘴里说的是:「当初怎么不把她直接勒死。」
    这一世,老太太的话变成了:「丧门星!要没有她,我大孙子怎么会身体这么差。」
    是的,许安新的身体一直很差,吹冷风就感冒,喝凉水就拉肚,打哈欠掉下巴,咳嗽一声就岔气。
    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所以,老东西把这一切都归罪到了我的身上,结果就是丧门星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
    不过,我总是会趁着家里没人或者大人们看不见的时候狠揍许安新一顿,这是从我六个月会翻身开始就一直坚持不懈的每日活动。
    开始家里人以为我是年龄小不懂事,后来发现我就是故意要揍他。
    好几次他哭哭啼啼地去大人那里告状,父母和奶奶就会狠狠地把我打一顿。
    挨揍时,我从来不哭,只是冷冷地盯着许安新,然后下一次更加用力地揍他。
    几次之后,他明白了告状会被我揍得更惨,于是便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巴。
    这是一种从小就培养起来的习惯性思维,就像驯狗一样,只要持之以恒,就会在他的思想里烙印上对我的恐惧,这样就算将来他有了超越ƭű₂我的体力,也不会产生反抗意识。
    俗话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我在欺负他的同时,也在外面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
    许安新自小体弱多病,从幼儿园开始,经常有其他的孩子欺负他。
    每当我听到他的哭声,我就会发了疯一样冲到他的班级,像疯狗一样把欺负他的学生揍得嚎啕大哭,就连老师都拉不住我。
    时间长了,我成了学校里让人闻风丧胆的「疯婆子」,大家也都知道许安新有一个毫无原则维护他的疯子姐姐。
    许安新的心理应该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他恐惧我,另一方面他又在受欺负的第一时间会想到我,渴望我的保护。
    父母也很高兴我这种近乎疯狂的「护弟」行为,直到五年级那次。

  4. 小学五年级下学期,有一次许安新被几个同班的男生堵在车棚,几个男生扒了他的裤子,对他拳打脚踢。
    打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全班第一个有随身听的学生。
    我去车棚取自行车时目睹了这一幕,我当时就疯了似地冲了上去。
    我凶名在外,几个男生见到我吓坏了,其中一个跑得慢的,被我一脚踹在了腰上。
    肋骨骨折。
    那天晚上,受伤男孩的父母找上门,要讨一个说法。
    我爸连连道歉,又赔付了医药费,然后操起挑水的扁担,当着男孩父母的面,用扁担狠狠地抽我,直到我吐出一口血,他才知道后怕,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而我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他,既不哭也不躲。
    最后,是许安新拦在我面前,哭着说出实情,他才恨恨地丢掉了手里的扁担。
    「整天就知道给家里闯祸!你知道那些钱要赚多长时间吗?丧门星!当初就该把你扔到海里淹死!」
    即便他知道我是为了保护许安新,他也依旧对赔付的医药费耿耿于怀,并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我身上。
    那天晚上,我被罚不许吃晚饭,到院子里喂牛。
    许安新跑过来,偷偷塞给我两块枣糕。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枣糕,因为这种寻常的点心在这个家里是只属于儿子才有的待遇。
    我狼吞虎咽地将两块枣糕吞下肚子,然后伸手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知道,因为我没站出来说出我被欺负的事。」
    「滚吧。」

  5. 初中三年,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许安新虽然不如我,但也一直稳定保持着中等偏上的成绩。
    初二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奶奶去世了。
    那个在我一出生就想要把我扔到海里的恶毒老太太终于死了。
    这个家里折磨我的人也终于少了一个。
    许安新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而我从头到尾只是面无表情地旁观着周遭的一切。
    「姐,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许安新哭着坐到我身边寻求安慰,他居然错误地认为我会和他共情。
    我冷冷地扔下一句:「关我屁事!」
    他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我恨恨的眼神,神情晦暗地低下了头。
    大概是他回想起了那个对他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如何用天底下最恶毒不堪的话语来诅咒我这个「丧门星」的。

  6. 初三分班考试,我靠着年Ṭŭⁱ级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了重点班。
    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的试卷满意地点点头。
    再抬头时,我和她四目相对,我能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遗憾。
    「可惜了……」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试卷:「许安宁,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一个老师,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浇灌未来花朵的园丁,居然也和我的父母一样,被这种顽固而狭隘的思想左右着。
    看着她的脸,我仿佛看到了我爸和我妈,仿佛看到了去世的奶奶,仿佛看到了村里那些生了儿子以后耀武扬威的女人们。
    老师后面具体说了什么我全都听不见了,我只是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定要走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7. 这天自习,我正在做题,突然感觉下身一热。
    我反应过来是月经初潮时,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了。
    我用上衣围在腰上,跟老师请了假,回家换裤子。
    推开院门,我妈正在院子里干活。
    「你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她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走过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看着她骂骂咧咧地指着裤子跟我没完没了,我索性不再理她,进屋换了条裤子,把校服泡在水里开始揉搓那一抹红色。
    「败家子!一套校服两百多,你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我觉得好笑,原来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生理常识应该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我停下洗衣服的手,抬头看她:「给我钱,我要买卫生巾。」
    「你也配?一包十几块钱,都够一顿饭钱了。」
    呵呵,她自己用着卫生巾不怕费钱,却要在我身上节省。
    我干脆越过她,直接去柜子里翻找她的卫生巾用。
    她不敢阻止,因为上初中以后我就学会了反抗,她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站在院子里对我破口大骂。
    但那个血渍终归还是留下了印记,我没有办法,只能第二天穿着一条沾着血渍的校服裤子去学校上课。
    因为他们不肯给我买一条新的校服裤子,哪怕家里并不缺钱。

  8. 第二天,当我穿着那条实在洗不掉血迹的裤子走进学校大门时,身后传来了嘲笑声。
    「哎呦!年级第一怎么ẗųₕ变成洪水猛兽了?」
    周围立时传来一阵哄笑。
    我加快脚步,打算赶快远离这些人,身后却传来了打斗声。
    许安新冲过去,一拳打在嘲笑我的那个男生脸上,那个男生人高马大,许安新身子瘦弱完全不是对手,对方把他按在地上,挥拳朝他脸上打去。
    我扑上去,一脚踹在那个男生的脖子上,把他从许安新的身上踹了下去。
    我死命地掐住那个男生的脖子,把这段时间埋下的所有愤怒都宣泄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里反射着恐惧的光,甚至忘记了反抗。
    许安新从后面抱住我,用力地把我往后拖。
    「姐!姐!松手!你会把他掐死的!」
    我被许安新拉开,那个男生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
    满眼的恐惧。
    我挣脱许安新的束缚,冲上去一脚踹在那个男生脸上:「笑话我可以,敢碰我弟弟,我就弄死你!」
    说完,我转身狠狠一巴掌抽在许安新脸上:「还有你!没能耐装什么大瓣蒜!」
    他已经习惯了挨我的嘴巴,只是看了围观的人一眼,才小声撺掇着:
    「我就是听不得他们笑话你。」
    我指着教学楼:「滚!上课去!」

  9. 中考结束,我和许安新同时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不同的是,我是全市第一,许安新排名三百二十九。
    而我能够顺利地进入重点高中,全仰仗着市教育局敲锣打鼓送来的三万块钱助学金。
    那天,我头一次在父母脸上看到了他们只有对许安新才露出的笑容。
    我知道,他们是为那三万块钱而笑,是为自己在村里扬眉吐气而笑,唯独不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而笑。
    于是高中三年,我更加努力地学习,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
    每年的寒暑假都是我最难熬的日子,不仅要去海边帮忙,还要收拾家务。
    不过许安新只用了一句话,就免除了高中三年我全部的劳役。
    「同学们都补课,我姐是年级第一,让她假期给我补课吧,还能省下补课费。」
    父母听到这话高兴坏了,直夸他长大了,变得懂事了,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
    只有我知道,他其实是为了让我有更多学习的时间。
    我也是懂得感恩的,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我几乎没有再打过他。
    所以平时在家我们俩都是各学各的,只有他碰到不懂的问题时,才会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我。
    我也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有第一遍讲解他没听懂时才会动手打他。

  10. 三年的高中生涯结束,我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高考。
    我发挥得不好,只考了 647 分。
    许安新发挥得更差,只考了 490 分,比平时模拟考试少了整整 50 分。
    他决定复读一年,而我则被要求去织造厂报到。
    只因为这次市里的教育局没有敲锣打鼓到村里送钱。
    「学得再好,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上再多的学又有什么用?」
    「要我说,早点挣钱,早点享福,那大学上完又能怎么样?就不嫁人了?」
    「你是大人了,凡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家里也需要你承担起责任来。」
    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七嘴八舌,我妈甚至开始给我打包行李,打算把我安排进织造厂的工人宿舍。
    而此时,我已经收到了北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父母热烈地讨论我以后每个月的工资分配,我说出了我的决定。
    「我不会去打工的,我要去上学!」
    这句话换来的自然是一顿毒打,两个人被我气得不轻,排班轮流打我,生怕我缓过劲儿来。
    我从墙角抽出一根粗铁丝抵在脖子上:「要么我现在去死,你们白养我十多年,要么让我上大学,毕业了再挣钱。」
    我说得平静,铁丝的尖端刺破脖子上的皮肤,一条鲜血顺着领口钻进我的衣服里。

他们两个不说话了,愤怒地看着我。
「家里现在没钱,我和你妈的工资还要攒着给安新上大学,你要想上学,学费和生活费你自己想办法。」
「就是,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把你塞进织造厂的吗?我是你妈!还能害你吗?」
我不想再和他们废话:「让我死?还是让我上学?」


  1. 最终,在我的以死相逼下,他们两个人还是选择了妥协。
    但是,生活费和学费他们却坚决不出。
    「养你十多年,现在该是你报父母恩的时候了,家里没钱,你要是想上大学,自己去想办法挣。」
    无良的父亲扔下这么一句冰冷冷的话,起身出了屋子。
    我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我揉了揉被打肿的胳膊,扯起一张卫生纸随意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拿起电话拨通了录取通知书上招生办的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是一位女老师,我把我的情况简单和她说了一下。
    她柔声安慰了我几句:「同学,你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你先来学校报到,剩下的学校会给你想办法。」
    她的话仿佛是递给将要渴死之人的一杯清水,让我甘之如饴。
    挂断电话前,她特意叮嘱:「姑娘,不要放弃希望!」
    听到这句话,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2. 等待开学的这一个月,我去了镇子上的食品加工厂当了厂妹。
    食品加工厂会在假期招收短期的学生工人,工资不如正式的工人多,但对于我来说,这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啻于巨款。
    工作满一个月,我领到了工资,回家收拾行李。
    我发现我的行李少得可怜,一床旧被褥、两双鞋、三套衣服,加上个人洗漱用品,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临出门时,我爸我妈又堵在了门口。
    「我去打听了,你这一个月挣了两千多,你一个女孩子出门要那么多钱干嘛?家里正好要给牛买精饲料,你拿一千五百块钱出来。」
    我爸手里掐着一根烟,理所当然地对我说。
    我攥紧了手里的背包带子:「不可能!那是我以后的生活费!」
    我妈上来就抢我的背包:「不行!你拿那么多钱出去,我们不放心。」
    我们两个正拉扯时,许安新跑进来:「爸,咱家牛跑出去了!」
    听到牛跑了,两个人再也顾不上我,赶紧出去追牛。
    「姐,快走!」
    他抓着我的手,带着我跑出家门,钻进旁边的胡同,七拐八拐地朝着村口跑去。
    「是你把牛放跑的吧?回去你怎么交代?」
    他的眼里闪现出一抹狡黠:「我就说我忘了把栅栏门关好,他们又不会怪我。」
    到了村口,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塞给我,最大的一张是一百的,最小的是一块的,皱皱巴巴的摞在一起,大概有三四百块钱。
    「我这阵子没乱花钱,偷偷攒了点,你留着当生活费吧。」
    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和递过来的钱,我再也没办法把他和上一世那个冷漠自私的混蛋重合在一起。
    我朝他伸出手,他条件反射地以为我又要抽他,缩着脖子往后躲。
    我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拽进怀里:「姐走了,你好好复习。」
    他身子一震,抱着我喊了声姐,小声哭了起来。
    「哭个屁!就知道哭!」
    我用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又把他流出来的大鼻涕蹭到他的衣服上,拎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他的喊声:「姐!路上小心!」
    我背对着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怕他看到我汹涌的眼泪。
    14.
    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我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下了火车,我闻到了空气里干燥炽热的味道,比海边腥咸潮湿的空气要舒服得多。
    我终于自由了,终于逃离了那个让我痛苦了两世的家。
    身边的行李袋子突然被人拎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抢包。
    「闺女,我帮你拎吧。」
    说话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岁的中年人,满脸横肉,穿着短袖的胳膊上是一片狰狞的纹身。
    「不用不用……」
    我连忙要去拿我的袋子,他却换了只手不让我碰:「走吧,帮你拎一段,你是来上学的?」
    「嗯。」
    一路上,我都小心戒备着这个陌生人,生怕他拎着行李袋子跑了。
    虽然袋子里只有衣服被褥,但是被抢了对于我来说也很麻烦。
    走到出站口,他把袋子放在我脚边,冲我咧嘴一笑:「行了,走吧,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那个笑容真心不好看,但我却感觉那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让我安心的笑容。
    他摆摆手,融入了人群。
    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我才回过神来,朝着他的方向感激地鞠了一躬。
    「谢谢。」
    15.
    转了两路车,我终于站在了北辽大学的校门口。
    几个路过的男生知道我是新生,热情地帮我拎东西,把我领到新生报到处。
    我见到了和我通话的杨老师。
    杨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表示会给我申请助学贷款,还热心地联络了后勤,把我安排在食堂打短工。
    好像自从进入校园,一切都变得顺利了起来。
    学校的寝室是双人间,和我同住的女生是隔壁市的,叫谢胜男,典型的东北女孩,非常热情,非常自来熟。
    熄灯后,她笑嘻嘻地钻进我的被窝,开启了夜聊模式。
    仅仅一个晚上的热聊,我的家底就被她掏得一清二楚。
    「你不会是你爸你妈捡来的吧?就算捡来的也不能这样对你啊?」
    她震惊于我家几乎病态的重男轻女,我也同样震惊于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16.
    我在食堂的工作相对来说非常轻松,我只需要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去食堂帮忙,中午和晚上在窗口帮着打饭,每个月不仅有工资拿,食堂还免费为我提供一日三餐。
    光一日三餐这一项,就极大地节省了我的日常开销。
    食堂的几位阿姨从杨老师那里听说了我的情况,被我从小的遭遇气得不轻。
    「哪有这样的爹妈?简直就不配为人父母!」
    于是,阿姨们开始严防死守,稍重一点的工作都不允许我做,厨师大叔偶尔还会偷偷给我开个小灶。
    这种温暖,是我在家里从未感受过的。
    没有任何人因为我在食堂工作而心生鄙夷,甚至我的同学在食堂因为打到了比平时多的菜量而遭到了众人的眼红。
    其他同学打饭都是「再来点再来点」,到了我同学这里就是「够了够了,吃不了」。
    经常有男生腆着肚子打着饱嗝边走边骂:「瘪犊子许安宁想撑死人不偿命!」
    颇有点趾高气昂和凡尔赛的味道。
    我也因为食堂窗口的工作,俨然成为了班里所有人的心头肉。
    东北人独有的热情感染了我,我很快就融入了集体。
    这里没人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的认知里,「女性能顶半边天」才是正常的思维模式,女儿也有继承权,在家庭中,女儿的地位甚至要高于男孩。
    搬东西、抬重物之类的体力活,从来都是男生的工作,有几次我看他们搬得吃力,想上前去搭把手,都会被他们「粗鲁」地推回来。
    「这就是老爷们的活,你一个女的跟着瞎掺和什么!去上一边待着去!」
    听起来非常不耐烦的话,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17.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秋天好像只是草草露了个头,就被冬天给按了下去。
    天气转冷,我打算让胜男陪我去附近的市场买一件羽绒服,结果周末她从家回来时,进门就把一个大包裹扔进我怀里。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两条薄棉裤和一件羽绒服。
    「棉裤是我妈去年给我买的,有点小没来得及换,那羽绒服我老爸给我买的,我最烦紫色了,放在家里还占地方,你帮我消化了吧,晚上食堂你请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和她身材相仿,那件棉裤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非常合身,不喜欢紫色也只是她为了不让我有负担,才特意挑了个这么蹩脚的借口把衣服送给我。
    看着怀里的衣服,我想说谢谢,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哎呀!顶烦你这出,几件衣服你至于的吗?」
    她最见不得我哭,赶紧搂着我打圆场:「抠抠搜搜的,不让你请了!晚上我请你麻辣烫,哎呀你别哭了!」
    18.
    快过年了,我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
    我没有回家,因为我怕一旦回到家,就会失去回到校园的机会。
    而且父母也没有打来过任何一个电话,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朝他们要钱,我这个女儿过得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只有许安新偶尔会偷偷给我打来电话,也只是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一般说不了几句就会挂断电话。
    好在假期寝室是开放的,我还可以继续住在学校。
    临近春节,我特地买了两袋速冻饺子扔在食堂的冰柜里,打算大年夜时偷偷潜入食堂煮一顿饺子。
    就在我期待着大年夜的饺子时,寝室门被推开了。
    胜男走进来,二话不说抓起羽绒服就往我身上套。
    「走,我妈让你跟我回家过年。」
    我再三推辞,却被她连拉带拽地弄上了出租车。
    然后我在他家就见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场景。
    厨房里,胜男的爸爸穿着一件粉色围裙,正在忙着炒菜。
    见我来了,他从厨房探出头,笑呵呵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又一头钻进了厨房。
    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在我家里,我爸和许安新是从来不会去碰任何家务活的。
    所有的家务活和农活都是我妈和我在做,有时我妈去厂里上班,这些工作自然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阿姨把我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这闺女咋瘦成这样,当爹妈的怎么能这么狠心!」
    这种发自内心的心疼和关爱,不禁让我鼻子一酸。
    阿姨拉着我的手:「到了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想吃啥跟姨说,让你叔给你做。」
    我小声问:「不需要去厨房帮叔叔得忙吗?」
    阿姨大手一挥:「帮什么忙?大老爷们连做个饭都要帮忙,那我要他还有啥用?」
    19.
    大年夜的饭桌上,叔叔拿出一瓶葡萄酒:「整点不?」
    阿姨夹了一块酱大骨头放在我碗里:「照你姐学,搁手抓着啃。」
    胜男手里抓着一块差不多有她手掌那么大的酱骨头,啃得满嘴流油。
    叔叔给我倒上一杯酒,笑呵呵地说:「尝尝我的手艺,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疼爱我的父母,喜欢我的姐姐。
    这样的场景以前在我的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经历两世,我平生头一次在远隔家乡千里之外的东北,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对于他们来说,拘谨和小心翼翼就是对这种善意最大的伤害。
    于是我也开始学着胜男的样子,抓着那块大骨头啃了起来。
    20.
    又迎来了一年的高考,这次许安新考得非常不错,稳超一本线 30 多分。
    填写志愿时,他给我打来了电话,征询我的意见。
    「姐,你说我第一志愿应该报哪儿?」
    「咱爸咱妈怎么说?」
    「他们让我报家附近的大学,说我平时方便回家,咱爸说养儿防老,不愿意让我走得太远。」
    我想起了那次车站帮我拎袋子的大叔,想起了食堂的阿姨们,想起了胜男的父母,想起了我的老师和同学们。
    要让许安新彻底脱胎换骨,不能仅靠着我的巴掌和甜枣,我需要用一个大环境来改掉他心底的劣根性。
    「安新,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志愿就填国防科技大学吧,男人就该出去闯一闯,不要一辈子被那个小渔村捆住手脚。」
    「好,姐我听你的!」
    志愿填好的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我妈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边哭边骂我:「你个白眼狼,过年都不知道回来孝顺孝顺自己爹妈,只顾在外面快活。这回可倒好,你还怂恿你弟弟报了东北的志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看来许安新真的听了我的话,志愿报了国防科技大学。
    听着电话那来自头亲生母亲的污言秽语,我轻描淡写的问她:「妈,你让许安新上大学是为了啥?」
    「当然是为了给咱们老许家涨脸,光宗耀祖!」
    「那我建议他报北方的大学是在害他吗?」
    「他考得那么远,以后我和你爸怎么办?以后我们老了谁来管我们?」
    「所以,许安新只是你和我爸养老的保障,他的未来并不是你们优先考虑的,是吗?」
    「放屁!我能害我自己儿子吗?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我是根据他的成绩提出的最合理化的建议,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可以让他再复读一年,明天填志愿的时候让他报市里那所三流野鸡大学。」
    说罢,我直接挂断电话,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21.
    两个月后,许安新来到国防科技大学报到。
    我特意去车站接他,把他领到车站前的新生接待处。
    他的个子又高了,人也壮实了不少,见到我就把手里的包裹递给我。
    「累死了,咱妈给我收拾了好多东西,我差点拿不动。」
    我依旧和以前一样,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裹:「他们俩没跟着你来?」
    「没有,快封海了,家里活多,我就没让他们两个跟来。」
    正说话间,几个新生接待处的男同学走过来,其中一个男生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走了包裹。
    许安新不解地看着那个男生,而我只是习惯性地笑着说「谢谢。」
    「同学,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吗?」
    「不是,他才是新生,我是他姐姐。」
    拿走包裹的男生直接又把包裹塞进许安新的手里:「挺大个男的,让你姐给你拎包?自己没长手啊?」
    我笑着打圆场:「我们家那边都这样,没事没事。」
    几个男生看许安新的眼神明显带上了一抹嫌弃。
    「啥地方啊?还玩重男轻女内套!」
    「就是,挺大个驼儿,还让自己姐给拎兜子。」
    「我在家要是敢让我姐干活,我爹能整死我。」
    虽然是小声地嘀咕,许安新也听得分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边的风俗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看着高年级的几个学长,他茫然地点点头。
    22.
    我从小对他的「教育」,让许安新很快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和新同学打成了一片。
    他惊讶于当地女性的地位,这是他近二十年来所不曾接触过的社会环境。
    他给爸妈打了电话,说自己可以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尽量不再朝家里要钱。
    接到Ṫűₕ儿子电话的两个人感动得老泪纵横,直夸许安新长大懂事了。
    想想当初我拎着行李走出家门前,他们压榨我口袋里为数不多的生活费的情景,我不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儿子勤工俭学就是独立懂事,女儿勤工俭学就是理所应当,甚至自己赚来的钱不贴补家用就是大逆不道。
    放长假时,许安新借口来回路费太贵,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不回家,然后扭头就跑到学校来找我。
    我在校门口见到他,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却说不清。
    直到逛街时他很自然地朝我伸出手,拿走了我手里拎着的袋子。
    他已经快比我高出一头了,我费力地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头:「表现不错。」
    「那是,」他嘿嘿一笑:「当弟弟的就是得为姐姐服务嘛!」
    我轻声笑起来,许安新真的变了。
    这时我发现,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他了。
    于是我把手伸到他的肋条下,狠狠地拧了一把。
    步行街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23.
    转眼大三,我仍旧平静地拿着每年发放的奖学金,尽情沉浸在「女学霸」和「打饭西施」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许安新偶尔会在放假不打工的时候跑来找我,跟我汇报自己的情况,顺便让我宰他一顿。
    这天,我正在寝室看书,寝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我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你、你们怎么来了?」
    我爸一如既往地没有好țú₋脸色:「我是你爹,我凭什么不能来?」
    我妈则是一脸的嗔怪:「好几年不回家,我看你是不想要我和你爸了。」
    胜男知道我家的情况,礼貌地上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她的热情换来的却是我爸硬邦邦的一句:「出去!我们一家有事要说!」
    胜男以为自己听错了:「叔叔您说啥?」
    我爸一脸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我让你出去,听不懂人话吗?」
    我顿时感觉不妙。
    果然,下一秒胜男脸色巨变,对着我爸就是一顿输出:
    「你他妈谁呀?凭啥命令我?我老爸都没跟我这么说过话。」
    「会说话你就说,不会说话就给老娘闭肛!」
    「你咋进来的?这儿是女寝,应该出去的是你!」
    我爸大概没见过有女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一时之间被骂得愣住了。
    胜男的大嗓门差点掀翻了屋顶,把其他寝室的女生和宿管王阿姨都给招来了。
    「谁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你爹妈是怎么教育你的?」
    不得不说我妈是真的看不清形势,这个时候还在一边阴阳怪气,丝毫不觉得闭嘴才是目前的上策。
    我一边轻声安慰胜男,一边忍受着我爸对我的谩骂。
    我妈走过来一把拉住我:「赶紧跟我去办退学手续,回家结婚。」
    包括我,所有在场的人异口同声:「结婚?」
    我妈赶紧解释:「妈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王大伯家的儿子看上你了,给咱们家过了十五万彩礼,还答应如果一年之内你能给生个大胖小子就和你领证,另外再给十万块钱当做奖励,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家。」
    王大伯是村里的「渔霸」,他那个儿子从小游手好闲、不学无术,长得跟个迎风摆柳的麻杆似的,还总是娘们唧唧地说话,想到他我就觉得恶心。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你们谁爱嫁谁嫁!我不回去!我要上学!」
    我爸狠狠甩了我一耳光:「反了天了,咱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我感觉天旋地转,鼻子里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我是杂种?那你们俩是什么?」
    胜男把我拉到身后,王阿姨挡在我面前:「就你们这样也好意思当人家爹妈?我告诉你们撒愣走啊,不走我可招呼保安了!」
    王阿姨强硬的态度让我爸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用力推了她一把,直接把王阿姨推倒在地。
    「臭婊子!我们家的事,你个外人瞎掺和什么!」
    我和胜男赶紧去扶她,我连声道歉,却被她一把拉过去护在了身后。
    「有我在你今天你别想把这孩子带走,你再闹我就叫保安了!」
    我妈狠狠瞪了她一眼:「闹怎么了?她是我闺女,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你谁啊你?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阿姨掏出电话要给保卫科打电话,我爸上前去抢手机。
    两个人争执间,我爸一拳打在王阿姨身上。
    王阿姨一声怒吼:「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下一秒,王阿姨就像一发出膛的炮弹一样,一下把我爸撞了出去。
    我妈要上去帮忙,被胜男和其他宿舍的女生给团团围住。
    王阿姨冲过去把我爸挠了个满脸花,边挠边骂:「王八蛋!人渣!我让你打女人!」
    我爸被挠得破了相,我妈被同学们团团围住,直到警察来了,才把他们俩解救出来。
    24.
    派出所里,我爸被挠得满脸土豆丝,但气势依然强硬,拍着桌子跟面前的警察大吼:
    「我要带我自己闺女走,你们凭什么拦我?」
    我妈也在旁边帮腔:「你们这地方的女的怎么能打男人呢?太缺爷们管教了!」
    年轻的警察小哥一脸平静地看着我爸,慢悠悠地说:「这儿是派出所,你还拍上桌子了,跟谁俩呢?」
    说罢,他又白了我妈一眼:「咋的?女的就活该让老爷们揍啊?」
    我爸指着满脸的伤:「那我这顿挠就白挨了?」
    他又把枪口调向我:「要不是因为你,老子现在怎么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
    我一脸平静地盯着他:「逼我回去结婚,还来学校大闹,这些事都怪我喽?」
    我爸扬手就要打我:「你个赔钱货!还敢顶嘴!」
    我做好了让他进去蹲两天的打算,所以压根就没打算躲。
    那个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他的手腕被许安新从身后抓住了。
    「爸,你是要把事情闹大留下案底,影响我以后求职和政审怎么办?」
    我爸看了他一眼,悻悻地放下手。
    自己的宝贝儿子他没办法,又把矛头指向了我:「许安宁,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让我回去结婚,那我宁可去死!」
    「丧门星!老子都收了人家定金了,你敢不回去我就打死你!」
    我妈眉头一竖:「反了你了,谁教你跟自己爹妈这么说话的?信不信我把你绑回去!」
    「我最后说一遍,你们敢把我绑回去,我就敢结婚那天就当寡妇!咱们谁也别好过!」
    办案的民警吃了半天的瓜,终于看懂了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们这样式的爹妈?好像女儿不是自个孩子一样。」
    我妈倒是理直气壮:「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女儿以后当然不是我家孩子。」
    这种言论直接把两个民警给干无语了,看着我爸我妈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看我爸又来拉我,许安新猛地推了我一把。
    「许安宁!别以为你是我姐我就不敢打你,既然你这么有主意,有能耐以后你都别进许家的门!」
    「我告诉你,我以后有本事了,你就是要饭要到我家门口我也不会可怜你。」
    他冷冷地看着我:「白眼狼!就当我爸我妈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从今往后我们老许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滚!」
    我妈在他身后偷偷拽他,被他抬手拨开:「妈,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干嘛?等着把咱们一家都送进去蹲号子吗?」
    我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许安新和父母争吵的声音。
    「你怎么让她走了?我都和老王家谈好二十五万彩礼了!」
    「我才不要白眼狼的钱,我以后能自己个挣钱!」
    25.
    最后,我爸对宿管阿姨做出了赔偿,并道了歉,这才获得了校方和宿管阿姨的谅解,没有留下案底。
    而我,终于在许安新的帮助下,成功逃离了这个家。
    爸妈回老家后,许安新来找我。
    他强硬地把一沓钱塞在我的口袋里:「姐,我这个月的工资,你得意啥就自己买,别总想着省钱。」
    我争不过他,双手被他牢牢按住:「你把钱都给我了,你这个月咋整?」
    「咱妈怕我饿着,临走给我生活费了,你不用惦记我。」
    说完,他声音小了下去:「姐,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在和那个竹竿子拜堂了。」
    我抓着他的脖领子让他低下身子,摸摸他的头:「这辈子能有你这么个弟弟,挺好的。」
    「嘿嘿!其实我也感觉你有我这个弟弟挺好的。」
    「你现在脸咋这么大呢?」
    「那我有啥招,这不跟谁学谁嘛!」
    26.
    大学生涯结束了,毕业后我通过了校内的招聘考试,留在了招生办工作。
    许安新毕业后成功进入了一家军工企业上班,第二年和大学时的女友奉子成婚。
    弟媳是本地人,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
    两人举行婚礼前,为了不让爸妈在婚礼上和我接触,小两口找到我一起吃了顿饭,算是让我这个姐姐对他的爱情归宿有一个见证。
    我则买了一把小金锁送给肚子里的小东西。
    年底飘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的侄女顺利降生了。
    得知弟媳临近生产,父母提前一个月就赶了过来。
    结果在产房外,当护士抱着孩子说是个千金的时候,爸妈当场翻脸,对着手术室里还没有出来的弟媳破口大骂。
    「废物!我儿子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头一胎就是个女孩!」
    我妈满脸嫌弃地看着襁褓里那个小小的生命,丝毫没有当奶奶的觉悟:「真是丢了我许家的脸,这样的媳妇就是倒赔我钱我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她当了一辈子女人,受尽了公婆的斥责,最后却变成了和奶奶同样的人。
    两个人甚至不愿意多看那个孩子一眼,只顾着对弟媳一家破口大骂。
    许安新极力地安抚,两个人反倒让许安新立刻去法院办理离婚手续。
    我妈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拽着许安新就要走:「女人有的是,她没本事生不出儿子,妈再给你找一个能给我生孙子的媳妇!」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两个人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丑恶的嘴脸。
    弟媳的父亲人很话不多,顺手拿过一个输液的杆子,狠狠抽在我爸的胳膊上,我爸顿时抱着胳膊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弟媳的几个姑姑上前,对着我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拉架,大家只觉得他们两个活该。
    许安新想要上去拉架,被我死死地攥住手腕,一耳光抽在他脸上。
    这是自从高中以后,我头一次打他,也是这辈子头一次用这么大力气。
    「许安新,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你今天上前去制止,你的婚姻就要走到头了。」
    「可……那是咱爸咱妈啊!」
    「嘴贱就要付出代价,你是当爹的人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是选这样的父母,还是自己的老婆闺女,你自己选吧。」
    许安新犹豫了一下,最终抱着孩子跟着我回了病房。
    27.
    单人病房里,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我爸和我妈站在门口,我爸的胳膊上已经固定好了夹板,我妈蓬头垢面,衣服都被撕破了。
    弟媳一家站在病房里,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两个人。
    「许安新,这就是你找的媳妇,生个赔钱货不说,他们还打你爹妈,你就干看着?」
    一向和颜悦色的弟媳爸爸阴沉着脸:「你再敢说我孙女是赔钱货,我现在就整死你!不信你试试!」
    我爸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话。
    「儿子,你说句话呀,难道你就这么看着我和你爸被别人这么欺负?」
    许安新沉默了良久,终于走上前:「你们还是回老家去吧。」
    「你什么意思?你宁可要那个赔……宁可要一个闺女也不要自己爹妈?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我妈一拍大腿,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我造了孽什么呀,生了个儿子胳膊肘朝外拐,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够了!」
    许安新这一吼,直接让两个人住了嘴,怔怔地盯着他。
    「你们从小不把我姐当自家人,现Ťṻ⁾在又要来破坏我的家庭,是想让我也变成你们这样吗?」
    「女儿咋了?我姐也是你们的女儿,她那么优秀,可你们正眼瞧过她吗?」
    「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都不要二胎,你们就死了抱孙子的心吧。」
    「啥时候你们能想清楚,你们啥时候再来看孩子,我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两个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许安新,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有一天居然会公开和自己翻脸。
    最后,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许安新的表现得到了弟媳一家的认可,弟媳并没有责怪他,反倒更加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好男人。
    28.
    小侄女三岁时,父母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小问题,许安新和我商量,打算让老两口卖掉家里的渔船和房子,来到我们两个所在的城市定居。
    这三年来,我爸和我妈连一次孩子都没来看过,算是彻底把许安新给伤到了。
    「姐,我总算理解你当年过得有多难了,血浓于水啊,就因为是女孩,他们就真的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这是许安新头一次哭着跟我抱怨父母:「咱妈也是女人,小时候奶奶也总是骂她,你说她现在咋也变得跟奶奶一样了?」
    他不理解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居然可以把一个女人变得如此病态。
    父母卖掉了老家的房子搬了过来,我在郊区附近找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小区,安置了他们俩。
    许安新赌气不和他们见面,连搬新家后的地址都没告诉他们,只是按月给两个人付生活费。
    临近过年,我买了些年货去看他们。
    不出意外,一踏进家门,迎接我的就是两个人的谩骂。
    「你来干什么?我好好的儿子被你挑拨离间,现在不光不来看我们,还不让我们抱孙子, 当初真该听你奶奶的话, 把你扔到海里去!」
    「贱人!你就看着你弟弟往火坑里跳,这个家全被你给毁了!现在你满意啦?」
    我爸上次胳膊被打骨折后,因为没有好好恢复, 留下了病根, 胳膊再也举不起来, 连拿个重物都非常吃力。
    他失去了打我的力气, 而我也不再是过去被他殴打的小女孩, 他和我妈现在只能用恶毒的话来辱骂我。
    我径直进屋把东西放在桌上, 回头笑着看他们两个:「每个月都给你们生活费,不短你们吃不短你们喝,我还特意买东西来看你们, 怎么我就成了白眼狼了呢?」
    我看着我妈:「从我出生,奶奶就对你百般刁难, 你难道不讨厌她吗?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跟她当年一样可恶。」
    「女孩怎么了?生女孩就罪大恶极了?这个世界上谁不是被女人生下来的?」
    「你们抱过我吗?你们心疼过我吗?你们想过我以后的幸福吗?你们把我当成过家人吗?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们以为我会选择你们这样的父母吗?」
    我一把将桌子掀翻, 买的水果和熟食滚落了一地:「你们现在都老了, 我劝你们俩还是老实一点儿, 不然恐怕以后连我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了。」
    「就和你儿子许安新一样!」
    29.
    那次大吵之后,两个人明显安分了许多。
    那次爆发的争吵惊动了左邻右舍,小区里的其他住户也都知道了新搬来的这对老夫妻是什么样的人。
    整个小区再也没有人搭理他俩, 平时见面也没有人再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人被全小区的人给彻底孤立了。
    偶尔我还会买些东西去看看他们,有时看到两个人坐在小区广场的长椅上, 看着不远处几个带孩子的老人, 脸上充满了落寞。
    他们对我客气了不少,也会问一些我和许安新的近况。
    我则是公式化的回答,不愿透露一丝的亲情, 哪怕这是他们万分渴求的。
    许安新有时会给我打来电话询问父母的情况,我也如实告诉他爸妈过得挺好的,让他不要惦记。
    电话那边的许安新只是叹气:「重男轻女这玩意到底他妈谁发明的?」
    「姐, 要不是你从小就揍我, 恐怕我现在也会和咱爸咱妈一样吧。」
    我想起了上一世那个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许安新,却发现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
    「周末有空吗?把小雪送来跟我住两天吧。」
    「好哇, 她前两天还说想姑姑了, 吵着要去学校找你玩呢。」
    30.
    八月开学季,我接到了一个学生的电话。
    电话里,她哭着跟我讲了她的家庭情况, 就和当年的我如出一辙,让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柔声安慰她:「同学,你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你先来学校报到,剩下的学校会给你想办法。」
    她语气激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真的吗,老师?」
    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 她在电话那边哭着冲我道谢。
    挂断电话前,我轻声鼓励她:
    「姑娘,不要放弃希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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