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寄養在江家的孤女。
江家長輩讓江渡娶我。
我歡歡喜喜地嫁給江渡。
他也沒有拒絕。
可是婚後,他對我不冷不熱。
後來乾脆用談生意的藉口,與我長期分居兩地。
婆婆嫌我沒給江家開枝散葉。
處處給我甩臉子。
我的一生,都耗盡在等待江渡和伺候婆母上。
心力交瘁,我躺在病床上。
作為丈夫的江渡沒來見我最後一面。
倒是岑思雨「好心」地告訴我。
江渡在準備和她的婚禮。
沒空見我。
「阿渡說,你死後就立刻跟我辦婚禮。
「方雯,你當了三十多年江家太太。
「我和孩子卻都沒名沒分,你也該知足了。」
我才知道,原來江渡在外面還有一個家。
他有愛人和孩子。
唯獨我,是孤身一人。
再睜眼,我回到在江家的時候。
江渡的媽還在打趣:「雯雯,喜不喜歡我們家江渡呀。」
不喜歡了。
這一世,我要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1
鼻端似乎還能聞到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病痛的折磨猶在。
眼前,江渡的媽媽。
也就是我前世婆母還在問:
「雯雯,喜不喜歡我們家江渡呀。
「畢業後,嫁給阿渡怎麼樣?」
客廳裡,是江家和我父母生前的好友們。
女人是這樣的和顏悅色,溫柔慈愛。
完全不像,我前世記憶裡那般難纏狠厲。
因為我和江渡聚少離多,根本沒機會懷孕。
她變著法子折磨我。
苦得要命的坐胎湯藥,每天不落地讓我喝掉。
請來送子觀音,命我日日跪在跟前,念經禱告。
這還不算什麼。
日常的陰陽怪氣才讓人喘不過氣。
還不算上江母要我親自為她端茶倒水,揉捏按摩。
但凡我有反抗的意圖。
她便哭天喊地,哭訴撫育我這個孤女的艱辛。
說把我當女兒來養。
說我小時候做噩夢,是她摟著安慰。
說我小時候生病,是她衣不解帶照顧。
這是我的死穴,所以我沒有反抗。
「雯雯,別害羞,說話呀。」
江母推了推我。
回神,對上女人那雙按捺著急切的眼睛。
如果前世的我,能再仔細觀察。
就會發現,這種急切,急著要撮合我和江渡。
是急著,瓜分我的財產。
那時候,我只是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剛剛經歷父母雙亡的重大打擊。
又以為在江家找到家人和慰藉。
怎麼會想到那麼多。
但現在的我,經歷過三十多年名存實亡的婚姻。
經歷過江母撕下偽裝的折磨。
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了。
所以我站起來,笑一笑:
「阿姨,您好像誤會了。
「我只當江渡是哥哥,而且高中畢業後,我還要考大學的。」
2
江母臉色倏然青白。
今天在眾人面前問我喜不喜歡江渡。
本就是為了讓我確定和江渡的婚事。
這樣,攛掇我花名下的財產,才不至於被人詬病。
江母很快反應過來。
很自然地站起來摟著我,對眾人道:
「這丫頭,就是害羞了。
「阿渡,帶雯雯去花園走走。」
江渡就在對面沙發坐著。
少年的江渡。
年輕,英俊,有些高冷。
因為江父是我父母的好友。
我和江渡,勉強算是青梅竹馬。
從小,我就喜歡圍著他轉,讓他陪我玩。
小時候,我們的關係還不錯。
後來長大了,江渡對我有些疏離。
前世我不明白,只當是年歲大了,要注意男女問題。
卻不願意去想,其實江渡是厭煩我。
我是有些驕矜的大小姐,脾氣也不好。
他卻要聽從父母命令,對我言聽計從。
不喜歡,卻還甩不掉。
江渡自然厭煩。
如果,他不理我也就算了。
可偏偏,還娶了我。
娶了我,又放任母親折磨我。
娶了我,又在外面和岑思雨恩恩愛愛。
我恨他。
我更恨自己。
被情感蒙蔽雙目,以至於過得那般慘澹。
我攥緊拳頭,又慢慢鬆開。
輕輕掙脫江母的摟抱。
我依舊笑意盈盈:
「不用了哥哥,你一會兒還要去見岑思雨同學吧。
「喜歡,就要早點帶到家裡來。」
客人裡有人道:
「江渡原來有喜歡的人啊。那你媽還亂點鴛鴦譜。」
到此刻,我才正眼看向江渡。
他臉色比江母還差。
眼尾,微微泛紅。
我懶得再看,對在場眾人打個招呼,自行離開。
3
從客廳離開。
我徑直到前院的信箱裡翻找。
一封封信件裡,我終於看到收信人是我的那一封。
「方雯!」
江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忙轉身,把信藏在身後。
「你今天又在鬧什麼脾氣?
我皺眉:「怎麼了?」
「你昨天才跟我告白,今天又說拿我當哥哥。
「能不能改一改你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
「我媽拿你當女兒,你當眾讓我媽下不來台。」
我默默看著他。
想起前世。
婚後,江母也讓我在人前下不來台。
我不過跟江渡抱怨一句,就引來他的怨懟。
他說:「我媽對你還不夠好嗎,說幾句受不了。」
所以現在我也把這句話還給他。
「阿姨拿我當女兒,女兒說兩句真心話就受不了了?」
他無言。
歎了一口氣:「你很不對勁。」
在他看來,我自然是不對勁的。
畢竟,前世我父母去世後。
我真心把江家當成歸屬。
一改從前驕慢的性情。
別說出口嗆江母幾句,就是對江渡,那也是小心翼翼地討好。
我嗤笑:「所以,你又在氣什麼?
「你不是討厭我追著你跑嗎,那我說不喜歡你,正如你所願。」
說完想走。
我還要把手裡的信拆開。
江渡卻說:
「我,我沒有——」
4
「那不重要。」
那些都不重要,江渡。
愛不愛我,都沒有意義。
江渡聞言,擰眉:
「說好話也不行,方雯,你還是這麼難相處。」
父母去世,我沒有依仗。
所以,江渡對我的態度也大有轉變。
從前不敢高聲語,現在當著面說我難相處。
我難相處嗎?
只不過沒照著他的想法來罷了。
他所謂的說好話。
也不過是想先穩住我。
最好哄我跟他訂婚。
前世,訂婚後他立刻以公司生意擴張需要資金為理由。
讓我拿出大半資產為其鋪路。
這時候,開放私營。
處處是發財的先機。
江渡有我助力,攬下整個衛城的房地產、副食品生意,成為當地首富。
三十多年守活寡的婚姻裡。
人人都豔羨我是首富妻子。
卻不知道沒有我方雯,他江渡根本沒機會達到這樣的高度。
今生,就讓我站在高點。
俯瞰江家一眾小丑,跳樑狂歡,自取滅亡好了。
懶得多言,我笑笑:
「我就是難相處,那又怎麼樣?
「不服憋著。」
5
回屋,迫不及待拆開信。
我其實,還有一個舅舅。
他與我母親,同父異母,現定居在漂亮國。
我見過這位舅舅一面。
那時候,他為給老母治病,求到我家。
我父母資助很多,還介紹了不錯的醫院。
後來,我們兩家時不時走動。
近幾年沒了聯繫。
前世我不知道,其實舅舅去國外淘金,偶然發達了。
他得知我父母車禍去世的消ţú₆息,已是一年之後。
打聽到我被江家收養。
就寫信聯繫我。
信寄到原來的家,然後輾轉送到江家的信箱。
江母一直都知道有我的Ṭù⁸信,但她選擇昧下信件,什麼都不說。
我也是很多年後,才知道舅舅一直給我寄錢寄信。
但那時候,一切都晚了。
讀完信。
才知舅舅因為某些原因,不能回國。
所以選擇寫信聯繫。
信裡說,這是他寫的第十封,內容和前幾封沒有不同。
就是介紹自己在國外的情況,然後安慰我。
問我願不願去漂亮國。
那時候的漂亮國,很先進。
有當時頂尖的教育和專業。
信裡有十張數額挺大的美鈔,還有一張飛往漂亮國的機票。
鼻子酸酸的。
真好,我不是孤女。
我還有親人。
登機地點在隔壁滬城,日期是四天后。
我打起精神。
接下來要處理父母留下的遺產。
房產不動,這些地段不錯,日後有升值希望。
錢我要分開存。
一半帶出國,一半留銀行。
還有,我並不瞭解舅舅。
所以,確保安全才能接觸舅舅一家。
6
幸好高考已經結束。
我以找同學玩為藉口出門。
處理事情也方便。
在銀行正好遇到同學,她們欣喜道:「正要找你呢,走,同學聚會。」
聚會地點選在市里最大的 KTV。
這時候,唱 k 還是很時髦的事情。
我去的時候,江渡ŧůₖ也在。
有人打趣:
「怎麼,今天方雯沒跟著?」
「對啊,你小媳婦呢?」
江渡把玩著打火機:「煩都煩死了,她不在我樂得清閒。
「還有,我不喜歡方雯。」
眾人哄笑聲起起伏伏。
「那你喜歡誰,咱們班班花?」
人們哄鬧著。
把岑思雨往江渡身邊推。
我身邊的女伴有些尷尬,咳了兩聲。
彩燈閃爍,眾人才注意到我。
我大大方方地走到眾人跟前:「好熱鬧,你們繼續。」
江渡下意識護住岑思雨。
「方雯,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耍花樣?
我恨不得直接戳死這兩人。
但現在一切都沒有發生。
我要是說自己前世被這兩人害得慘兮兮,誰又會信。
我樂了:「江渡,你討厭我怎麼不早說啊。
「你也太慫了吧。」
索性一拍手:「得,不歡迎我,那我走了。」
眾人沒反應過來。
我已經推門出去。
江渡緊隨其後:「方雯,你聽我說——」
「呀,岑思雨暈倒了!」
身後傳來同學的驚呼。
江渡忙撇下我:「方雯,剛才就是我的氣話,等我以後跟你解釋。」
他還沒說完,就已經迫不及待趕去岑思雨那。
我冷冷地看著,然後轉身堅定地離開。
不會再有機會解釋了。
還有三天,我就會去漂亮國。
從此,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7
第二天,我收拾房間。
該扔的扔。
江母過來,旁敲側擊問我報考哪所大學。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要出國留學的事。
隨便說了滬城大學的名字,糊弄過去。
江母一邊誇滬城大學好,一邊轉著眼珠ƭų₋子跟我再次提起江渡的婚事。
「可以先訂婚,不耽誤你和阿渡上大學。」
我還沒說出拒絕的話。
江母話鋒一轉,安慰我:「我都問過阿渡了。
「他跟那個岑思雨就是普通同學,你就是喜歡多想。」
還是不肯放棄啊。
我拉開與江母的距離:「阿姨,我真的對江渡無意。」
江母還是不信,急忙保證:
「好孩子,我一定讓阿渡和那個女同學斷得乾乾淨淨。」
這話,正好被江渡聽個正著。
他沒弄清楚狀況,幾步走到我面前。
看著我的眼神,滿是失望和嫌惡。
「大小姐,你一定要所有人都圍著你轉?
「岑思雨身體弱,家裡條件不好,我多關照了點。
「你就非要鬧得滿世界都知道,還跟我媽告狀?」
他像是洩憤般,把手上的水晶項鍊一扯。
水晶珠子劈裡啪啦掉落。
咕嚕嚕,四下滾得不見蹤影。
「本來想送你道歉,現在看來也沒必要。
「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我跟岑思雨什麼都沒有。
「我也不會因為你而疏遠她!」
江渡沖我撒完火,一腳踢開門口,我用來丟廢物的垃圾桶。
垃圾桶應聲到倒地,裡面雜七雜八的東西。
什麼玩偶、小首飾一個個滾了出來。
江渡驟然紅了眼:「這些都是我送你的。」
「嗯,不喜歡了,就丟了。」
說著,踢開滾在我腳邊的水晶珠子。
礙事的東西。
還有兩天就要登機去漂亮國。
衛城到滬城距離不短。
我得提前去滬城。
護照是之前出國旅遊就辦好的。
我的東西也不多。
值錢的珠寶和房產證等,都存在銀行保險櫃。
正好江父江母去其他城市談生意。
就不跟二人當面告別了。
他們確實照顧我多年。
但為的也只是那些遺產。
舅舅寄過來的錢,江母自己昧下了。
也夠我這些年吃喝用度。
提著小皮箱出去時,在樓下會客廳遇到江渡和岑思雨。
二人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手裡的小皮箱引起江渡的注意。
他問:「你去哪?
「又要跟我媽告狀?」
「沒那個興趣。」我示意二人別擋道,「我去同學家裡玩。
「阿姨他們都知道的。」
這我也沒說謊。
我的確跟江母說,要在同學家玩兩天。
江渡還在彆扭中,不冷不熱道:「到時候自己回來,我不去接。」
無所謂。
無人搭理的岑思雨突然湊過來,語氣可憐:
「方雯同學,我剛剛被家裡趕出來,無處可去,江渡是好心收留我。
「聽江阿姨說,你因為我的事,和江渡有不愉快,對不起——」
「不用跟她說對不起。」
江渡握住岑思雨的手腕:「要不是她多嘴,我媽也不會去打擾你。」
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我覺得很沒意思,自顧往前走。
身後,岑思雨細弱可憐的聲音還在繼續:
「江渡,你要不要去哄哄方同學?」
「不用管她,她沒地方可去,早晚會回來的。」
江渡語氣篤定。
帶著冷淡和不屑。
我腳步一頓,很快又繼續往前走。
原來,他們一家,就是覺得我無處可去,才那樣欺負我。
沒關係。
再重逢,我也會讓你們嘗嘗無處可去的滋味。
9
方雯走的第一天。
江渡沒覺得有什麼。
第二天,他心煩氣躁地問家裡用人。
「小姐還沒回來?」
用人搖頭。
少年好看的眉狠狠皺起:「真是大小姐脾氣。
「喜歡待在外面,就一輩子別回來。」
他惡狠狠地放完狠話,又追問用人。
「小姐說去哪個同學家裡沒。」
用人還是搖頭。
江渡覺得心裡更煩了。
像是有塊石頭壓著。
讓他喘不過氣。
路過方雯的房間。
門邊的闊葉盆栽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一閃的。
他想到什麼。
俯身撿起,是一顆孤零零的水晶珠子。
江渡有些愣神。
然後蹲下來,鬼使神差地想再找找有沒有其他的珠子。
心頭,升起一絲懊悔。
怎麼就把項鍊扯斷了呢。
這明明是他,想送給方雯的畢業禮物。
亮晶晶的飾品,是方雯的心頭好。
他一直都知道的。
方雯脾氣不好,父母雙亡後收斂很多。
他也是知道的。
怎麼就,非要惹她不高興呢。
他想,等方雯回來,就老老實實道個歉好了。
可是,他等了一天、兩天、三天,還是不見方雯回家。
心頭的不安達到頂點。
他開始給和方雯交好的同學打電話。
得到的回答,全是沒有見過方雯。
他不信。
一家一家去找。
還是沒有方雯的蹤影。
直到,他打開方雯臥室的門。
原本佈置溫馨的房間,那些他送的布娃娃不見蹤影。
方雯的衣服鞋子,都沒有。
房間一下子空曠很多。
江渡急急地在房間搜索,試圖找出方雯曾經在這裡生活的痕跡。
但他只找到一張被書壓在桌上的信紙。
【我走了,叔叔阿姨,勿念。】
只有九個字。
卻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屬於江渡。
10
飛機落地後。
我沒有立刻按照舅舅給的聯繫方式打電話過去。
而是委託偵探,探探舅舅家的情況。
不需要如何深入。
就是簡單瞭解家庭是否和睦等等。
我想,沒有一個原本就雞飛狗跳的家庭。
願意接納個陌生的親戚。
還好。
我得知的消息是,舅舅在某個州有一處挺大的農場。
舅舅在當地的風評不差,家庭成員簡單,相處和睦。
我也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舅舅靠不住。
我自己也能在漂亮國求學。
沒什麼大不了的。
做完調查,給眾人買了禮物,我才和舅舅聯繫。
他得知我已經到了,立刻趕來接我。
三日後,我終於抵達舅舅的農場。
舅舅比媽媽大十歲有餘。
因為早期的淘金經歷,加上風吹日曬,看著更顯老。
他不善言辭。
尤其面對我,只是感歎:「真像你母親。」
然後給我一張卡,讓我隨便花。
帶我去騎農場的馬,允許我欺負他養的大狗。
(大狗:我招誰惹誰了!)
舅媽則是個微微發福的白人女性。
會做一手好甜品。
悄悄說一句,甜品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真膩人。
但她太熱情。
變著花樣給我做點心。
舅舅的兒子也已經結婚,物件是美籍華人。
多虧這對哥嫂,我還能吃點中餐。
舅舅的女兒只比我大一歲。
姐姐看到我中規中矩的打扮,誇張地搖頭:
「天哪,不要讓醜衣服侮辱你的完美身材好嗎!」
然後帶我去城裡瘋狂購物。
有她在,我也很快融入當地的年輕人群裡。
暑期過後,該去上大學。
有舅舅的人脈關係,我直接去了姐姐的大學。
選的金融專業。
無他,前世的經歷加上我如今的財產資本。
足夠我做出一番事業。
11
漂亮國的生活。
比我想像中溫馨。
假期,在農場瘋玩,幫忙做做雜活。
在學校,則是和來自全球各地的同學一起聽課,做作業。
大二的時候,我在做完充分的調研後。
決定先來點進出口貿易的生意練手。
和舅舅談了談。
他倒是沒否定我的決策。
而是問我錢夠不夠,要不要引薦幾個老闆給我認識。
有人帶當然更好,會少走彎路。
但對我這樣的新手來說。
走走彎路也沒什麼。
我還年輕,有時間和金錢,有試錯的成本。
於是,我就和班上的其他三個同學,注資開小公司。
往周邊國家,出口漂亮國的服裝和食品。
一年後,大三。
公司小賺一筆。
同學卻各懷心思,有賺錢想自立門戶的。
也有覺得公司盈利不穩定,跑路的。
就這麼的,宣佈公司解散。
開公司的事,給我積攢不少經驗。
進出口的產品,我如果是源頭工廠,則會賺得更多。
再次做計畫,做調查,預備在畢業前再開公司。
閒暇時,用賺的錢,給舅舅買了一輛車。
給自己在學校附近買了一間公寓,和姐姐一起住。
公寓裡,我收養了很多流浪貓。
殘疾的、健全的,我全都包了。
陽光灑在陽臺時,這些毛茸茸就會蜷成一團。
窩在我腳邊睡覺。
我摸摸這個,逗逗那個,恍惚就想起前世。
我很喜歡貓,好不容易磨得江渡買一隻小暹羅。
才抱回來。
江父江母就嫌棄得不行。
說貓會影響孕婦。
「你本來就懷不上,還養這個東西!
「晦氣!」
小暹羅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委屈巴巴縮在我懷裡。
我只好把它託付給同樣愛貓的同學。
給錢給物,定期去探望。
想著,我抱起一隻長毛大橘。
自己好像,很久沒想起前世,沒想起江渡那一家子人。
畢竟,現在我過得挺幸福。
不需要回憶髒東西。
12
大三下學期。
我的新公司成立。
做乳製品生意。
從飼養奶牛,到加工乳製品。
我會一步步完善產業鏈。
終於,在我畢業那年,生產鏈全部完善。
如此,我可以大幅度縮減成本。
不論是漂亮國的生意,還是出口的生意,我都有和對方談價的底氣。
一切穩定後。
我才提出回國看看。
舅舅自然沒有阻攔。
姐姐陪我回國。
才落地,我那金髮碧眼的合夥人安德森,就帶著一束玫瑰迎上來。
他是那種很標準的白人帥哥。
中文也說得很好。
「方雯,驚不驚喜?」
我無語:「不是說要去洽談地皮的事,你跟過來,誰去處理?」
他碧色的眼睛一閃:
「在你心裡,我根本沒有公司重要,對不對!」
「當然,不要裝可憐!」
姐姐在旁邊捂嘴笑:「這個跟你的保鏢一樣帥啊!」
然後她暗暗給安德森比大拇指:「加油!」
安德森得到鼓勵,自信滿滿地跑過來給我拉行李箱。
但他還沒碰到箱子,另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到我身邊。
順手就拉起拉杆。
還紳士地為我們撐起傘。
橫在我面前的小臂肌肉緊實。
隱約看到麥色肌膚下青筋的輪廓。
「專車已經安排好了,老闆。」
陳承聲音偏冷,語氣倒是挺溫和的。
抬頭,男人的黑髮黑眼睛映入眼簾。
臉上沒什麼表情。
就是擋在安德森面前,像是壓根沒注意到他。
幼稚。
我腹誹著,坐進車裡。
13
國內變化很大。
先去父母墓前祭拜。
我去時,父母墓碑前,一束乾枯白菊在風中簌簌而動。
大概是,父母生前的好友來過。
我把菊花挪開,擺上自己的花束。
跟父母訴說在國外的生活。
說舅舅對我的照顧。
舅媽的好廚藝(僅限甜品!)。
哥嫂照顧新生兒的不靠譜事蹟。
……
說到我自己,就是一切都挺好的。
有親人可以撒嬌倚靠,作為優秀畢業生畢業,做生意遇到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你們放心,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下雨了。
雨水滑進嘴裡,鹹鹹的。
一行人祭拜完,走出墓園。
安德森給姐姐撐傘。
陳承則與我並肩而行。
恰好與一男一女擦身而過。
男的抱著一束白菊。
女的撐傘在後面追,嘴裡的話卻有些刺耳。
「你就算天天來,也遇不到方雯。
「我還懷著孩子呢,你為什麼就不能考慮我的感受!」
熟悉又陌生的女聲。
我下意識扭頭去看。
這一男一女,不是江渡和岑思雨,又是誰。
姐姐和安德森等人聽他們提到我的名字,都看向我。
我搖搖頭,示意不要管。
岑思雨不斷說著。
江渡猛地停下,轉身一把奪過她的傘,丟開。
「能不能讓我靜一靜,你真的煩死了!」
岑思雨尖叫一聲,險些摔倒。
眼見他們二人要在我父母墓前大吵特吵。
我忙讓墓園的管理去處理。
至於我為什麼不直接在江渡面前現身。
因為我回國,從來不是為了他。
我是對當下的房地產感興趣。
回來談生意,就別沾染晦氣了。
14
很不湊巧。
去看老房子的時候,跟一位長輩遇到。
他跟我父母和江家都是世交。
很快打電話把我回國的事,告訴江母。
江母很激動,讓我在原地等她。
「你這孩子,回來怎麼不跟阿姨說。
「阿姨好擔心你的。
「等我來接你——」
「不了,阿姨,我還有事。」
主動掛掉電話。
大哥大還給那位長Ṱũ̂₌輩。
江家母子趕來的時候,我們一行人已經乘車去了市里的酒店。
晚上要參加一個酒宴。
跟衛城的幾個開發商接觸一下。
談談合作事宜。
酒宴排場稱得上盛大。
我們一行人在漂亮國推杯換盞慣了,來這也得心應手。
宴間,我與幾位老闆相談甚歡。
這一半得益於我對做生意確實有自己的看法。
一半,則是眾人跟我父母有淺交。
人脈經濟我都有。
生意談得也順。
宴會進行到一半。
大廳入口卻有些吵嚷。
東道主張總不悅,問發生什麼。
「江老闆沒請柬,非要闖進來。」
張總瞧瞧我,他自然知道我曾被江家收養過。
露出笑來:「底下人辦事就是疏忽,忘記給江老闆請柬,還不請人進來。」
我面上反應淡淡。
心裡暗暗覺得好笑:
什麼忘記給請柬。
就是看不上江家的身家。
沒有我金錢上的助力,江家的小公司難以為繼。
甚至因為各種政策的改變,公司幾乎面臨倒閉。
這樣的情況下,誰還願意搭理江家。
我沒阻止張總放人進來。
畢竟外人不知道我跟江家的恩恩怨怨。
傳出去,說我忘恩負義。
那可不太妙。
明面上,還是維持體面。
15
江渡的目光一瞬間鎖定我。
他一身半舊的高定西服。
由於方才的推搡,變得有些皺。
也顧不上整理,闊步朝我走來。
「雯雯!
「你終於回來了。」
他眼中的熱切,好像燃起的燈火。
使他死氣沉沉的眼眸,亮晶晶的。
我沒動。
在江渡靠過來的前一秒,三個人擋在我身邊。
姐姐皺眉:「你誰啊?」
安德森叉腰:「又來一個?」
陳承默默挽袖,摘下腕上的手錶。
我:……咱們是正經生意人。
「雯……雯。」江渡驟然紅了眼,「為什麼?」
我不打算跟他敘舊。
「好久不見,我還有事,你自便。」
江渡身後,江母緊隨其後。
她仗著年歲大,覥著臉擠過來:
「雯雯,你說你這孩子,當年怎麼就一聲不吭跑了。
「這麼多年,去哪了?」
攔著我的手,開始抹淚。
我一點點掙脫她。
「阿姨,我舅舅寄回來的信,你都收到了,怎麼不告訴我?
「再說,我走的時候,可是留過字條的。」
在場都是人精。
我這兩句話說完。
大家大概都知道發生什麼。
無非是江母昧下我舅舅的信,想阻止我去尋找親人。
做這種事,總不是因為太喜歡我。
而是太喜歡我名下的財產。
話不說明,知道就行。
江母臉上立刻就不哭了。
她訕笑著:「雯雯,你別生氣,我哪知道那是不是騙人的——
「對了,你走後江渡找了你好久。你們好好敘敘舊。」
她說著,硬是把江渡扯到我身邊。
江渡不說話,只是紅著眼盯著我看。
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
皺起眉,陳承就走過來,讓江渡跟我保持點距離。
「老闆不喜歡別人靠太近。」
安德森擋在另一邊:「喂,我這麼帥都沒追到,你趕緊死心吧。」
江渡並不看這兩人,盯著我問:
「為什麼要走,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搖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16
江渡一哽。
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水晶項鍊。
「這個,我修好了。
「那天我去找你,就是為了跟你和好的。
「雯雯,我以後再也不犯糊塗了。」
他說得那麼情真意切,眸子裡水光明滅。
安德森一瞥水晶項鍊,樂了。
「我說,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也能拿來送人?
江渡深深地看向我:「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拿到,求你,別不理我。」
禮物,我從不在意它的價值。
從前,江渡隨手送我的布娃娃,都會讓我開心很久。
開心,是因為喜歡的人而開心。
現在我別說喜歡江渡,連厭惡的情緒都懶得在他身上浪費。
他太弱了。
拋開前世蒙蔽我的情感,他根本不值得成為我的對手。
「我還是欣賞你桀驁不馴的樣子。」
我笑笑:「你自以為掌控我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雯雯,那些都是我的氣話。」
他急忙解釋:「我,以為——」
「哦,無所謂。」
我從侍者那拿一杯香檳酒,淡漠道:
「你老婆知道你來見我嗎?
「別耽誤我談生意,OK?」
江渡嘴唇囁嚅,像是受到很大的打擊。
前世,我要是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他就說,別耽ṭů⁺誤他工作。
他的工作,就是和岑思雨夜夜耕耘,生兒育女。
一家子,好不快活。
見我要走,江渡慌了。
「別走,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這次,沒等到我開口。
姐姐先潑他一臉酒水:「要不要臉,有老婆還敢招惹我妹!」
這次,江渡臉上血色盡褪。
「我不是故意隱瞞結婚的事。
「雯雯,我就是想挽回你,你別生氣。
「我跟岑思雨是意外。她給我下藥,我才會犯錯。
「這麼多年,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的。」
等會,別侮辱守身如玉這四個字好嗎?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最後,江家母子,還是被張總「請」出去的。
酒宴結束,江渡還等著見我一面。
沒想到岑思雨挺著大肚子趕來,對著他拳打腳踢。
「我懷著你們江家的種,你還對別的女人念念不忘,是不是人!」
孕期的女人本來就容易急躁。
江渡非但不哄,還覺得她大聲吵嚷太煩。
要她滾回家。
兩人最後竟然打在一起。
然後,岑思雨被江母一下子推倒。
殷紅的液體順著她的腿,蜿蜒而下。ẗů⁼
我收回目光,坐上車。
江渡直接撇下需要送醫院的妻子,追我的車。
不停地喊我名字。
「還真癡情啊。」姐姐一臉嫌棄地說,「渣男一個。」
我糾正她。
「不是對我癡情。是想用舊情打動我,讓我出手幫江家。
「他這種人,只愛自己。」
17
合作談得還算成功。
我會與張總等人一起出資,承辦衛城最大的新興商場。
因為前期的籌備工作。
我還要在國內留一段時間。
安德森先回國。
他臨走,對我再三叮囑:
「華國有句古話,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別跟那個傢伙和好!
「還有,保鏢陳也不行。他的月薪都買不起你的表。
「肌肉練得那麼大,一看就很會打人——」
陳承默默走過來:
「老闆,我還有間武館,月盈利——」
我白了兩人一眼:
「我自己會買。
「目前我只想賺錢,耽誤我賺錢,把你們都開了!」
安德森瞪了陳承一眼,氣哼哼地上飛機。
陳承則是默默把袖子往下扯了扯。
似乎想遮住自己的肌肉。
但他肩寬腰窄,藏得住胳膊,也藏不住結實的胸肌。
幼稚。
江渡來找過我幾次。
後來,他自顧不暇,也就放棄了。
岑思雨流產後,她老家的親戚一哄而上。
跑到衛城來讓江渡給個交代。
江家公司的收益本就慘澹。
被岑思雨親戚一攪和,直接宣佈破產。
他們還找了很不錯的律師,幫岑思雨跟江渡打離婚官司。
岑思雨拿到江家僅剩的大半財產。
江父因破產,吊死在公司舊址。
江母則是因為受了刺激,整天瘋瘋癲癲。
天天對著空氣,自顧自訓著並不存在的兒媳。
「你不喝藥,怎麼給我家生兒子。
「你不跪菩薩,怎麼給阿渡生兒子!」
後來, 江母跑到大街上撒潑打滾。
被來往車輛撞到。
就這麼癱瘓在床。
江渡為給母親看病,求岑思雨給點錢。
岑思雨的錢,大部分都進了親戚口袋, 根本拿不出來。
況且, 岑思雨對江家有怨氣,有錢也不幫。
二人說著又吵起來。
這次, 江渡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歸結于岑思雨。
打鬥中, 動了刀子。
直接造成岑思雨死亡。
江渡很快被抓捕。
而我, 非常好心地去醫院探望江母。
順便給她繳醫藥費。
人人誇我重情義。
卻不知道,我給她雇的, 是最差勁的護工。
她很快就滿身褥瘡。
渾身惡臭。
站在她身邊, 微笑著看她:
「阿姨,你有前世的記憶了, 對不對?
「折磨我的時候, 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落到我手上?
「明明知道江渡在外面有人,卻還埋怨我不能生育。
「我在喝藥、罰跪的時候,你在和岑思雨的孩子享天倫之樂。
「我的痛苦,你也嘗嘗好了。」
江母怒睜雙目,雙手揮舞。
卻連我衣袖也碰不到。
只能張著嘴,淌涎水。
眼中, 盡是不甘。
我不會讓她死掉的。
就這麼,苟延殘喘地活著。
江渡執行死刑前, 請求見我。
我答應了。
面對我,他哭著懺悔。
說他腦子裡,湧現了很多不屬於他的記憶。
他看到,自己前世對我的冷漠, 導致我一生孤苦。
「你能原諒我嗎?
「我愛你。之所以不肯面對自己的內心。
「是因為,我想擺脫父母的控制。
「我從來都是聽他們的話。但他們讓我愛你, 我就昏了頭,想反著來。
「多幼稚啊,我現在什麼都失去了。」
他抽泣著。
我搖搖頭。
他竟然笑了:「也好, 恨我也好。
「這輩子我這麼慘, 就當是我的報應吧。」
這下輪到我忍不住笑了。
「報應?
「哪有這麼巧的報應啊?」
玻璃窗上, 倒映出我有些興奮的眉眼:
「你以為,你們公司一落千丈,都是環境導致?
「你以為,岑思雨那麼巧,能找得到酒宴的位置?
「你以為,她那麼容易就流產。
「那些村裡的親戚還能給她找到頂尖的律師團隊?」
江渡的臉色, 一點點變白。
直到, 沒有一絲血色。
然而, 他眼眶卻是血紅的。
「你恨我到這個地步?」
我憑什麼不恨呢。
前世的我, 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沒做。
結果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就是因為他們江家覬覦我的財產。
毀了我一生。
我今生,只不過動了一點點手腳而已。
已經很仁慈了。
那些選擇, 也都是江家人自己的選擇而已。
我站起來,留給江渡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槍決的消息,我會帶給你母親。」
Ŧũ₄走出監牢,坐上專車。
黑色的轎車, 穿行在雨幕中。
新劃分的商業區,已有了高樓林立的雛形。
屬於我的未來,正在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