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破產自殺後,我和哥哥成了孤兒。
哥哥自詡高雅君子。
他擅自拒絕了所有提出要收養我們的親戚和爸媽的朋友們。
他說:「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只有平庸之人才想著聚堆,像我們這樣的鳳凰從來都是獨身一人,不怕孤單。」
於是,我被迫輟學,撿垃圾供我們兩人生存。
後來,他得了重病,需要大把的醫藥費,為了救他,我做了大佬的金絲雀。
可病好後,哥哥卻把我批判得一無是處,還將我的行為添油加醋發到網上。
「我妹妹品行不端,為了錢出賣自己。我實在難以繼續和她相處。」
我被網友網暴而死。
而他卻憑藉著高雅君子的人設,人生扶搖直上。
再睜眼,我回到了父母破產自殺那天。
1
「呵,舅舅,小姑,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不稀罕你們的收留。」
哥哥崔星洲傲然開口:
「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只有平庸之人才想著聚堆,像我們這樣的鳳凰從來都是獨身一人,不怕孤單。妹妹的想法肯定與我一樣,所以你們請回吧!」
舅舅和姑姑歎了一口氣,準備各回各家。
我突然抱住他們的大腿,哇哇大哭:
「舅舅,姑姑,你們別走,我願意跟你們回家!」
同時哭哭啼啼背起我的小書包,裡面裝著身份證件和存摺。
大家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因為誰都知道,我一向最崇拜我哥,將他的話奉為圭臬。
我哥額前青筋暴起,竭力掩蓋住怒氣:
「星菡,回來,做人要有骨氣,不可以隨便對人低頭。看看你的樣子,成何體統。」
聽到我哥這番冠冕堂皇的話,我暗自冷笑。
他居然也好意思用「骨氣」來壓我?
也只有上一世蠢笨的我才會信他的邪!
爸媽去世後,哥哥斷然拒絕親戚們收養我們兄妹倆的要求,端的是遺世獨立、卓爾不群。
我為此感動了好一會兒,認為哥哥頗有伯夷、叔齊之風。
後來哥哥悠悠歎出一口濁氣:「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我必須堅持學業,妹妹你不會不支持吧?」
我想起貴族學校高額的學費,望著哥哥清冷孤傲的背影,咬牙做出犧牲:
「好,哥哥你放心,我會供你上學的。」
剛滿十六,剛上高中的我,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
由於學歷低、年齡小,正規公司不願意要我,我只能流連於各大垃圾回收站,靠收破爛勉強維持我和哥哥的生活。
對此哥哥都看在眼裡,卻心安理得揮霍著我掙回來的錢。
後來哥哥申請到了外國的大學,成為人人豔羨的留學生,我本以為終於苦盡甘來,卻沒想到臨畢業前,哥哥染上重病,躺在 ICU 裡奄奄一息。
昂貴的醫藥費成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為了救哥哥,我只能放下所有自尊與廉恥,做了某位大佬見不得人的金絲雀。
大佬花錢將哥哥轉移到高級病房,還從全國各地找來名醫組織會診。
我晚上伺候大佬,白天就在病房裡照顧哥哥。
經過三個月的治療,哥哥轉危為安,卻在出院那天把一遝繳費單子摔在我臉上:
「崔星菡,我問你,這些錢你是從哪兒搞的?」
我哭著坦白一切,哥哥往我臉上啐了一口:
「呸,我就知道這是你賣身而來的髒錢!怪不得那男人看向你的眼神不清白,你簡直是個自甘墮落的賤人。給我滾,我沒你這種妹妹!」
哥哥將我趕出家門,甚至在網路上揭露我的行為:
「真乃家門不幸,在下一向視金錢如糞土,卻不想自己的親妹妹為了區區錢財,竟然做了他人的情婦!早知她如此不知羞恥,我就該在她出生時就掐死她!」
哥哥的高尚品格感動了網友。
無數網友將矛頭對準我,罵我玷污了我哥的光輝形象。
我在網暴和留言中抑鬱而終。
而哥哥卻狠狠吸粉,成了網路上屈指可數的大網紅。
隨便開場直播、寫本自傳,就能掙夠足夠他揮霍一輩子的錢財。
他再也不需要我這個妹妹做血包了。
……
睜開眼睛,我再次聽到父母過世身亡的消息。
沒等悲傷彌漫開來,我就看到了哥哥悄悄藏起銀行卡的動作。
原來他竟是這樣的「高雅君子」。
2
想到這兒,我擦乾眼淚,慢悠悠站起身。
哥哥還以為他的話起了效果,臉色緩和些,推搡我去房間:
「去,把爸媽的屍體送去殯儀館。現在天熱,存放在家裡會有屍臭,咱們做子女的,該讓他們乾乾淨淨地入土為安。」
看來我還是高估了哥哥的道德底線。
本以為他不願親自送爸媽去殯儀館,是怕見物睹人。
沒想到他竟然是嫌棄爸媽的屍體有味。
我攥緊拳頭,佯裝猶豫:
「我會的,不過不是現在。」
哥哥蹙眉:「你……」
「我要搬去和舅舅姑姑生活了,哥哥說得對,鳳孤飛而無鄰。像我又笨又傻的人肯定會拖哥哥的後腿,我不能耽誤你。」
我抬起眼眸,十分堅定。
哥哥大吃一驚:「不行,你要是走了,以後誰給我洗衣做飯……不,陪我賞花練字?星菡,和那群庸俗之人住在一起,你這輩子都會毀掉!」
我立刻接上話頭:
「那為了讓我的人生不被毀掉,哥哥你就把爸媽的遺產給我吧!」
哥哥身軀一震,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撩起頭髮。
「你胡說八道,咱們家破產了,爸媽哪裡還會剩下遺產?再說,我向來視金錢如糞土,如果真的有這筆錢,難道我會私藏嗎?」
有了他這句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我走進臥室,從床墊底下抽出一張銀行卡,邀功似的跑到我哥面前:
「哥,你剛才說的話還作數嗎?」
我哥的臉色比吃了屎還難看。
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做出犧牲以維護人設:
「這錢是哪來的?誰放在我床墊底下的?哼,快拿走,莫讓這些俗物玷污了我的修行。」
我將銀行卡揣進兜裡,揮淚向哥哥道別:
「再見了哥哥,我會想你的,你永遠是我的榜樣!對了,為了不讓我寄人籬下,高尚如哥哥會按時給我寄生活費的,對嗎?」
嘎嘣一聲。
哥哥咬碎一顆牙齒。
望著他齜牙咧嘴的模樣,我笑了。
希望哥哥還有錢補牙。
3
舅舅和姑姑都願意收養我,我在他們兩家輪流住半個月。
親戚家都是普通工薪階層,我不願意給他們增添額外的負擔,主動提出從貴族學校退學。
「你這孩子太懂事了,其實我們負擔得起你的學費……」
舅舅勸我繼續留在貴族學校。
我搖搖頭,堅持轉到公立高中。
經過社會毒打後,我還在乎上流社會那些繁文縟節嗎?
再說貴族學校雖好,但我目前失去了與之匹配的經濟條件。
強行留下只會給自己難堪。
舅舅拗不過我,只好托人把我轉到公立中學。
好在我中考成績優異,學校領導也同情我的遭遇,我順順利利地入學,保住了學生身份。
表哥正好在這所學校念高三,舅舅怕我無父無母,會被同學欺負,特地讓表哥多多關照我。
表哥來到高一部,驚訝地發現我和同學相處得極好,不僅沒被欺負,反而成功競選為班長。
而且憑藉前世撿垃圾的經驗,我將同學們隨手扔下的塑膠瓶攢起來,湊夠一定數量後去垃圾站賣掉。
換回來的錢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充當班費,請大家吃零食。
同學們一高興,也會繼續將喝完的飲料瓶送給我。
另一部分則被我積攢下來當生活費,好減輕親戚的負擔。
所以不僅同學們喜歡我,舅舅和姑姑也對我豎大拇指。
我在公立高中混得如魚得水,美好的未來似乎在向我招手。
然而,我哥不可能停止作妖的。
沒人供養他,他也改不了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很快欠下一大筆債務,被貴族學校掃地出門。
我哥無處可去,再次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這天早上,我剛剛走出姑姑家,我哥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大手緊緊鉗住我的肩膀:
「崔星菡,你不能去平民上的學校,太掉價了!」
我悄悄翻了個白眼,裝作哭唧唧:「可是我本來就這麼俗啊,哥哥,你是來給我送錢的嗎?我謝謝你。」
我哥恨鐵不成鋼:
「錢錢錢,你腦子裡除了錢還有什麼?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愚鈍的妹妹?不管怎麼說,你不能做金錢的奴隸,也不能做那些窮酸貨的跟班!」
不做金錢的奴隸,難道做他一個人的奴隸?
我可不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還故意擠出奶嗝噁心我哥:
「嗝,哥哥你好清高啊!連飯都吃不上還要維護我的健全人格……我好感動,竟然攤上你這麼偉大的哥哥,啊,這簡直是上天的恩賜!」
我哥聽出了我話語中的諷刺,連忙捂住我的嘴。
我狠狠咬了他一口,繼續忘情地大喊。
鄰居紛紛走出房門,對我哥指指點點。
4
「半大的小夥子,竟然當眾欺負妹妹?」
「我剛才聽到他不讓星菡去上學?該不是想把星菡賣掉吧?快報警!」
「星菡別哭了,有叔叔阿姨護著你,絕不會讓你哥得逞的!」
鄰居們七嘴八舌,對我哥怒目而視。
我哥有口難言,眉頭擰成死結,鼻翼急劇翕動:
「你們這群庸人,太過分,太過分了……」
我哥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氣得當即要跑掉。
然而姑姑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及時打開房門,驚訝道:
「星洲,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我哥忍受不了鄰居投來的異樣眼神,憤憤走進姑姑家。
我一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跟在他屁股後面ẗṻₔ進家門。
開玩笑,我哥此番前來絕對沒有好事,我可不能讓他騙走姑姑的錢。
我哥坐在沙發上,冷眼睥睨姑姑家的裝潢,表情充滿不屑和嫌棄。
姑姑端來果盤:「星洲,今天是週三,你怎麼沒去上學?」
我嘴快:「估計是沒錢被開除了吧!」
「崔星菡!你他……不會說話就閉嘴!」我哥被我氣到飆髒話,不過他想起自己高雅的人設,只好將髒話咽進肚子,使勁兒用眼睛剜我。
我雙手合十,佯裝懺悔:
「對,是我說錯了。貴族學校到處彌漫著金錢的氣味,我哥對人民幣過敏,只好含淚離開學校。」
我哥朝我揚起拳頭。
姑姑趕緊擋在我面前,勸阻道Ţų⁷:「星菡不懂事,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還要跟她計較?」
我哥咬緊牙關:
「可她竟敢玷污我的人格!」
姑姑說:「人格是錘煉出來的,不是上下嘴皮一動就說出來的。行了,我現在知道你是什麼情況了。我托人把你送進公立高中,你好好讀書,不許再想些有的沒的,聽見了嗎?」
我哥還想反駁。
但他想起空空如也的錢包,不得不低頭。
姑姑打定主意,準備去上班。
我也重新背起書包,匆匆趕往學校。
房間重新歸於寂靜。
哥哥以為我們都走了,乾脆撕破臉皮,狠狠捶向牆壁,對天發誓:
「該死的下等人,我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我冷笑一聲。
哥哥,我相信。
報應一定會先降臨在你這個所謂的「上等人」身上。
5
由於哥哥成績不好,再加上他臨近高三,公立學校不願收他。
姑姑和舅舅輪番求情,又讓我去辦公室賣慘,校長才勉強同意哥哥入學。
我哥得知消息後,聲線顫抖:「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我絕不可能屈尊去公立高中,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我點點頭:
「沒錯,公立學校怎麼配得上我哥?我這裡倒有個合適去處,田園風光、群山環繞,還有許多可愛的小動物陪伴。哥哥,你願意去嗎?」
我哥雙眼冒光,偏偏還要拿喬:
「這地方倒是不錯,在哪兒?」
我歪歪頭:「城外養豬場。」
「……」
舅舅和姑姑一人抱住我哥的一隻胳膊,他的拳頭才沒落到我身上。
經過輪番勸說後,我哥算是認命了。
「算了,公立高中就公立高中吧。不過,就算它能得到我的身體,也得不到我的心!我永遠嚮往自由!」
我撇撇嘴,跟他一起邁進學校。
我哥長得還算英俊帥氣,吸引到不少女生的目光。
他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昂首挺胸大步走,好似一株隨風飄蕩的蓮花。
突然,保安攥住他的長髮。
「站住,你哪個班的?不知道校規嗎?」
我哥為了培養古人之風,特地蓄了一Ţŭ̀₌頭長髮,養得油光水亮,比許多女生的頭髮還長。
爸媽曾經說過他好幾次,無奈我哥不聽,最後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貴族學校的校規形同虛設,再加上我家有錢,同學和老師都不會為難我哥。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公立高中不允許奇裝異服,像我哥這樣肆無忌憚的,自然成了保安的眼中釘。
我哥勃然大怒:
「鬆開你的髒手,你知道我是誰嗎?」
保安見多識廣,沒被哄住:
「只要你是本校的學生,哪怕你是天王老子托生,也得剃成板寸才能進學校!」
我哥紅著眼喊道:「放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剪去?嗚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和你們這種人根本沒話說!」
保安以為遇到神經病,忙不迭鬆開手。
我哥捧著髒兮兮的頭髮,悲痛欲絕。
爭執間,年級主任和校長匆匆趕來。
他們一看到我哥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必須剪掉頭發,否則不能入學。」
我哥滿眼失望:
「虧你們為人師表,卻連最基本的尊重學生都做不到,這個破學我不上也罷!」
有好事的學生熱烈鼓掌,無數人跑來看熱鬧。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在我哥耳邊說了幾個字:
「風裡雨裡,養豬場等你。」
不想上學?
好辦,那就去養豬。
最天然的田園風光,最濃郁的動物氣息,完美契合古人作息,相信哥哥一定會樂不思蜀。
我哥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下口水。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相信這是上天對我的考驗,不就是頭髮,你們剪吧。」
最後四個字是他咬著舌尖擠出來的。
保安拿來剪刀和推子,在我哥頭上一通操作,最後成功變成狗啃式板寸,左邊長右邊短,腦門處還禿了一整塊。
我哥被氣哭了。
6
他身上的名牌外套也被扒了下來。
校長遞給他一件校服:「由於你是轉校生,目前沒有適合你的校服,你先湊合穿這一件吧。」
我哥看向藍白校服,嫌棄道:
「這種粗製濫造的衣服也能穿?呵,我的皮膚甚是嬌貴,萬一刺激到我的皮膚,你們擔當得起嗎?
「我原來的校服可是從法國進口的,那衣服才配得上我!」
他說的是貴族學校的統一禮服。
好看是好看,但最基本一套也要上萬元。
而公立學校的校服不過幾十元,物美價廉,結實耐操。
明明家裡都破產大半年了,我哥竟然還沉湎在舊日的榮光中無法自拔,我都替他感到丟人。
我嘴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
「是啊是啊,我哥平時養豬都得穿上萬的衣服,如果穿幾十塊錢的校服喂豬,豬豬們吃飯都不香了。」
大家譁然:「沒想到他還會養豬?」
我哥一口氣差點兒背過去:「我不會!」
又對我說:「崔星菡,你再胡言亂語,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哦豁,不裝了?
我佯裝害怕,往校長身後躲。
校長拍拍我的肩膀,對我哥皺眉:
「行了,趕緊去上課,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好好學習,而不是看些不三不四的小說!」
虎落平陽被犬欺。
我哥仰天長嘯,含淚走向班級。
學生四處散開,討論我哥的壯舉。
回到教室,同學們紛紛向我打聽他的底細。
我抹著眼淚,哽咽道:
「我哥小時候得了腦積水,腦子不好使,請大家多多見諒。」
假的。
有人後天才成為傻逼。
而有的人天生就是傻逼。
很不幸,我哥是純天然的那種。
在全校人面前丟過臉後,我本以為他能老實一陣。
卻沒想到,他又鬧出了笑話。
下課鈴聲剛打響,表哥跑到教室找我,急切道:
「不好了,崔星洲在教室跟人打起來了。」
我激動地站起來:「被打死了?」
表哥一愣:「哦,還沒。」
我又坐回座位:「那就等我寫完這道題再說。」
表哥十分焦急:
「星洲那邊打得很嚴重,我想只有你才能管住他。快去吧,小心真的鬧出人命。」
我仔細一想,表哥說得在理。
畢竟我哥賤命一條,他活著只會鬧得周圍人不安生,死了也就算了。
但萬一傷害到其他同學可怎麼辦?
於是我匆匆趕到高三部,發現我哥和同學正打得火熱。
具體來說,是我哥單方面被打得火熱。
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當年家裡還有錢時出門必用乘車代替走路,身體虛得很。
哪裡是年輕力壯的同齡人的對手?
表哥大聲喝止:
「快住手,難道你們要當著崔星洲妹妹的面打死他?」
動手的男生看向我,不甘心地縮回拳頭。
我連忙撲到我哥身上,趁機扇了他好幾個巴掌,邊扇邊哭:
「哥哥,你快醒醒!爸爸媽媽已經去世了,難道你也要離我而去?」
耳光聲震耳欲聾。
我哥艱難醒來,吐出一口鮮血:「報……報警!」
說罷暈了過去。
我加大巴掌力度,哭得更傷心。
裝的,嘿嘿。
7
救護車來得及時。
我和表哥將哥哥抬上車後,也一起跟著去醫院。
路上,我向表哥打聽事情原委。
表哥的言語對哥哥多有不滿。
原來是我哥先挑事的。
他嫌棄教室有異味,要求同學們去搬幾盆蘭花來淨化空氣。
我深信不疑。
因為這種自私自利的做法,我哥完全做得出來。
「所以他就和同學們打架了?」
表哥搖頭:「不,同學沒這麼小氣。之所以會跟同學打架,是因為崔星洲要求女生去搬花。他說女生是水做的骨肉,男生是泥做的骨肉,讓男生去搬花只會玷污蘭花的純潔。
「有一個女生不願意去,你哥就指責她庸俗,三言兩語間,她的男朋友就和你哥打起來了。」
我Ťũ⁰忍不住在心裡鼓掌。
我哥純屬活該,還是被揍輕了。
等我們到醫院後,舅舅和姑姑也前後到達。
他們原本打算讓打人的同學付出代價,可當我和表哥說清事情經過後,舅舅和姑姑也覺得我哥是咎由自取。
打完三瓶鹽水後,我哥悠悠轉醒。
他頂著碩大的豬頭,憤怒地揮舞拳頭:
「趕快報警!那個底層人竟敢對我這樣的君子動手,真乃我畢生恥辱。嘶,我一定讓他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我微微一笑:
「世界上最廣闊的東西是海洋,比海洋更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廣闊的是人的胸懷。哥哥,你可是高雅名士,幹嘛和同學計較?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我哥聽罷,眼珠一轉,死死盯著我:
「崔星菡,我才是你親哥!你到底站在哪邊兒?」
我用寬容的口吻道:
「我站在公理這邊。」
「我看你欠揍!」我哥朝我撲來。
他忘了手背上還埋著針管,動作幅度過大,針頭在皮肉裡轉了一整圈。
最後以疼暈過去而告終。
正好那名男同學的家長也到了,滿懷內疚對我道歉。
我擺擺手:「沒事阿姨,同學間打打鬧鬧很正常,我不會報警,相信我哥也是這樣想的。」
對方家長松了一口氣。
如今正值高三衝刺期,她可不想兒子的檔案上添上污點。
因此這位家長特別感激我,不僅直接掏了醫藥費,還給我打了四千塊錢營養費,請我多多照顧我哥。
我笑眯眯同意了。
然後轉頭把這筆錢分成兩部分交給舅舅和姑姑,促使他們成為我堅強的同盟。
我哥醒來後大發雷霆,揚言要把我也送進監獄。
舅舅和姑姑拿了錢,完全站在我這邊,對哥哥的無情無義進行猛烈抨擊。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我哥還得依靠親戚過活,只能把打碎的牙齒往肚子裡吞。
同時他也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不可能回公立高中讀書了,請舅舅和姑姑做好準備,他打算畢業後直接出國留學。
出國留學其實也好辦。
泰國緬甸柬埔寨,應有盡有,任君選擇。
出國前夕,我哥拿著機票問我:
「你不是說幫我申請了劍橋大學嗎?為什麼目的地是泰國?」
我笑眯眯道:「這是中轉站,機票比較便宜。」
「哼,瞧你錙銖必較的樣子,多俗氣!」
我哥留學心切,顧不上責備我。
拎起行李箱,跳上計程車,急忙趕往機場。
計程車一騎絕塵。
我忍不住笑出聲。
忘了說,我只給他買了單程票。
真希望他在緬甸園區裡也能活得體面。
8
兩年時間倏然而過。
在此期間,表哥考上了省內的一本,我也考上了名牌大學。
舅舅和姑姑特別高興,為我大擺宴席。
賓客們說起我的不易:
「星菡這孩子不容易,爸媽去世得早,這兩年還要一邊學習一邊找哥哥。」
「是啊,好好的小夥子,為什麼想不開去泰國?瞧,失蹤了吧!」
我笑容可掬,向各位親朋好友敬酒,對他們的談論充耳不聞。
酒過三巡,酒店裡突然闖進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
他爬到我的腳邊,狠狠拽住我的裙子,在裙擺處留下一道黢黑的掌印。
我發出一聲尖叫,下意識踩了他一腳。
表哥擼起袖子叫道:
「混蛋,居然敢占我表妹的便宜,我饒不了你!」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乞丐」擠出熟悉的聲音,仰起頭瞪我:「……崔星菡,你這個畜生給我等著……」
這可不就是我哥的聲線?
我大驚,一腳踢暈我哥,然後招呼大家打 120。
我哥再次進了醫院。
醫生說他的情況很嚴峻,一顆腎臟被摘除,目前面臨著腎衰竭和尿毒癥的風險。
舅舅和姑姑哭作一團,只有我堅強開口:
「舅舅姑姑,你們別哭了。哥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放寬心吧!」
我沒說謊。
前世哥哥也患上了腎病,在鬼門關過了好幾次。
我當時怕他死掉,拼命為他籌錢做手術。
我哥果然挺了過來,活脫脫演示了什麼叫「禍害遺千年」,反手背刺我一刀。
這一世我才不會做傻瓜,誰愛給他治病誰去治吧!
一天一夜後,我哥蘇醒,第一件事就是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崔星菡,你這個毒婦!」
我擠出眼淚,連忙湊到他面前:「哥哥,你怎麼能罵我?我好傷心啊!」
「你還裝?難道不是你把我賣到緬甸去的?」我哥眼睛直噴火,「我一生清貴,竟攤上你這種嗜錢如Ţū⁹命的妹妹,可悲可歎!
「若不是我的高潔感動了上天,讓我找到機會逃回國內,我還不知道你竟然活得如此滋潤!」
最後一句話夾雜著憤怒和嫉妒。
是啊。
他少了一隻腰子,在緬甸園區苟且偷生;
我考上名牌大學,獲得親戚朋友的寵愛。
對於我哥來說,這種落差比殺了他還難受。
9
我耳朵都磨出繭子了,懶得聽他念叨,走出病房。
醫生剛好在門外等我,看到我出來,將病歷單遞給我:
「病人的腎病不能再拖了,要抓緊時間做手術。作為病人的直系親屬,只有你有權簽字。」
我翻了翻帳單,哭哭啼啼道:
「我當然想救哥哥,但我沒有錢。」
由於我哥失蹤兩年,沒有繳納醫保,所有的醫藥費必須自費。
我作為一個剛高考完的窮學生,肯定掏不出這筆錢。
而且舅舅和姑姑都各有孩子要養,就算能伸出援助之手,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醫生收回病歷單,用同情的口吻對我說:
「那就採用保守治療吧……剩下的時間,你多陪陪你哥哥吧。」
我哥躺在病床上聽得一清二楚,臉色刷地慘白。
等我給他送晚飯時,他旁敲側擊地問我:
「我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我揭開飯盒,若無其事道:
「沒事啊,你人淡如菊,老天爺不會輕易把你的命收回去的。多喝幾口白粥就好了,來,張嘴。」
啪!
我哥打翻碗筷,用手指指著我:「崔星菡,我本以為你俗不可耐,沒想到你如此惡毒!我是你親哥,你竟然想瞞著我的病情,是不是想害死我?」
我癟嘴哭道:「嗚嗚嗚,人家只想幫你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你不是常說好心態決定一切嗎?」
我哥氣得後仰。
「光有心態管屁用,我要治病!」
「可我沒錢。」
我低垂著頭,故意說道:
「我倒有個辦法賺錢,那就是去給有錢人當情婦,來錢一定很快……」
我哥坐直身子,臉上的皮肉興奮到顫抖。
「呸呸呸,我竟然敢有這個念頭,罪過罪過!」
我哥狂喜的模樣映入眼簾,我故意輕扇自己一巴掌,義正詞嚴:
「不行,我不能這樣做!於謙說得好,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哪怕我窮死、餓死,也絕不能做出這種無恥的勾當。
「哥,你一定會為我驕傲吧?」
10
我哥瞬間從天堂跌進地獄。
偏偏他立的人設決定了他不能反駁。
「你說得沒錯,可是……」我哥吞吞吐吐。
求生的欲望戰勝了裝逼,他艱難開口:
「人要懂得變通,該低頭時就低頭。」
我瞪大雙眼,直截了當地問:「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伺候有錢人,然後用賣身錢給你治病?」
我哥強詞奪理:「這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我語氣堅定:「那我也不做。」
「你、你……」我哥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此油鹽不進,額前青筋暴起。
我勾起唇角,看著他像一條狗似的大口喘氣。
「哥,我先走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相信老天爺會幫你的。」
即便是死,他也該嘗遍世間苦楚後死去。
此後幾天,我哥軟硬兼施。
一會兒哭訴他有多麼不容易,一會兒又大罵我無情無義,竟然盼著親生哥哥去死。
我左右為難,最終松了口:
「算了,誰讓你是我哥哥呢,我願意拋棄廉恥心去救你。」
我哥大喜,殷勤地握住我的手:
「真的嗎?你可不能騙我!」
「放心,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只要能救你,哪怕犧牲我最珍視的東西也在所不惜!」
我拍著胸脯做保證。
幾天後,我帶回來一大筆錢。
不僅將手術提上日程,甚至還為他安排了二十四小時貼身護工。
吃的是清淡可口的小炒,睡的是設備齊全的高級病房,出入都有溫柔體貼的護士陪伴。
完美符合我哥的想像。
他躺在床上曬太陽,見我走進病房,只是幾不可聞地皺眉:
「你身上的香水味道有些嗆,離我遠一點。」
我並不生氣:「哥哥,你又在嫌棄我?」
「哼,我哪敢啊!你搭上的大佬隨便說一句話,就能輕輕鬆松掐死我。我這個隱逸之士可不是某些狗男女的對手。」
我哥揚起臉龐,用鼻孔對著我。
手術安排在明天,手術費也繳納完畢。
他覺得木已成舟,不用再對我裝好臉色了,於是原形畢露。
我哈哈大笑,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聽不懂人話?離我遠點!」我哥捂住口鼻,面露嫌惡。
我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哥,你就是一坨臭狗屎,明明最噁心的人是你自己,你反而嫌棄起這個世界來了。」
我哥抄起果籃,狠狠砸向我。
水果在我腳下炸開,濺出黏膩的果汁。
第二天,我哥做完手術。
麻醉藥效過後,他立刻掏出手機,寫了一篇言辭懇切的小作文。
揭露我做情婦的那種。
11
【人貴在自重,我妹妹品行不端,為了錢出賣自己。我實在難以繼ṱŭₘ續和她相處!】
我哥寫了一篇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小作文內容,痛斥我自甘墮落。
這篇小作文被無數行銷號轉發,很快頂上微博熱搜。
【為了心中真理居然大義滅親,完美符合我心目中的君子形象,要是我也有這種哥哥就好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支持你與妹妹斷絕關係!】
我哥流覽網友的發言,被誇得如雲霧裡、飄飄欲仙。
他似乎看到美好的未來正朝他揮手,於是得意忘形,對我大放厥詞:
「崔星菡,你看,你多麼下賤!」
我嘖嘖稱奇,雙手鼓掌。
立刻有幾名黑衣大漢湧進房門,將病房擠得水泄不通。
我哥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冷汗簌簌而下:
「你……你仗勢欺人……」
我眨眨眼睛:「哥,你不要血口噴人,誰欺負你了?」
我哥的聲音充滿恐懼:
「這些人難道不是你姘頭給你找的保鏢嗎?哼,你敢欺負我,我一定要向網友揭露你的無恥!」
說著又掏出手機,開始編輯小作文。
我奪過手機,居高臨下:
「你搞錯了一件事,他們與我無關,而是你夫家的人。」
!
我哥從床上彈起來,驚恐如潮水,迅速將其吞沒:
「你說什麼?」
我好整以暇,雙手環胸:
「沒聽懂?我再說一遍,他們是你夫家的人,現在來接你回家了。」
不錯,在我哥躺在病床上時,我早早為他找好了可以依靠的大佬。
性別為男,愛好為男的那種。
那位大佬就好清冷孤傲型的,揚言征服起來特別有成就感。
再加上我哥病重,小臉煞白,更加弱柳扶風,激起他無限佔有欲。
於是大佬當即和我敲定,他掏錢給我哥治病並資助我上大學,等病好後,把哥哥送到他府上即可。
如今我哥恢復健康,我也要兌現諾言了。
我一聲令下,黑衣人架起我哥的胳膊,強行將他拖出病房。
「放開我,不許用髒手碰我!」
我哥的哭喊聲漸漸遠去。
無人在意。
12
事態迅速發酵。
無數網友對我進行開盒,甚至沖到我的微博下辱駡我。
【你哥那麼好,怎麼攤上你這種人?】
【賤女人快去死,別給你哥拖後腿了!】
【多看你一眼,都感覺會染上性病。】
我沉默不語,只是一味發我哥被大佬醬醬釀釀的照片。
對鏡的,戴兔耳Ṫúₓ的,穿黑絲的,各種 play 應有盡有。
評論區底下充斥著問號。
【給我幹哪來了?】
【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所以說你哥才是傳聞中的金絲雀?】
【我靠,這怎麼可能,絕對是誣陷!】
我反手掏出錄音。
我哥的聲音一瀉千里:
「光有心態管屁用,我要治病!
「人要懂得變通,該低頭時就低頭。」
……
高中同學也站出來為我說話:
【崔星菡任勞任怨,一邊學習一邊做兼職,要不是因為她哥, 她至於過得那麼苦?攤上這個哥算她倒楣。】
【嘴上說自己多麼清高, 背地又貪財又虛偽。】
【是啊, 崔星洲剛進學校就打架鬥毆,看不起窮同學。】
【不光如此,他還眼高手低,把所有人視作他的奴僕,到底是誰在追捧這種人?】
人證物證俱在, 我哥的虛偽嘴臉被輕而易舉戳破。
我又找了律師, 將幾個罵我最狠的人告上法庭。
法院判決我勝訴,勒令他們向我道歉, 並給予相應的經濟補償。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哥。
網友直呼上當受騙,沖到我哥的微博下罵他。
清高孤傲如我哥,要是看到這些污言穢語不得被氣死?
好在他處於被囚禁的狀態, 還不知道人設已崩塌。
在我開學前夕。
大佬聯繫我, 說Ţü₄我哥目前情緒抑鬱, 不太配合夫夫生活。
他覺得我作為我哥唯一的妹妹,應該勸我哥懂事些。
我欣然同意, 拎著小皮包走進別墅。
我哥縮在牆角,傲骨完全被折斷,看到我後直接哭出了聲,抽抽泣泣求我救他出去。
「星菡, 我錯了, 我不該罵你。你一定要把我救走,那個人簡直是個畜生!我受不了了, 他竟敢這樣對我……」
我仔細打量我哥,眼神玩味。
在觸及我的目光後, 他難堪地捂住眼睛。
我握緊我哥的手,嘴角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哥哥,俗話說得好, 菊花殘滿地傷,你的笑容已泛黃……哦, 不對,是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這就是你的命, 求仁得仁, 有何怨之?」
我哥鬆開我的手,愣愣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不,我的人生不該是這樣, 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我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輕啟紅唇。
「大概從一生下來, 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我哥曾經有那麼多幡然醒悟的機會, 可惜被他一一浪費。
我完全不同情他。
這都是他應得的。
探視時間到了。
大佬讓我離開,他要過來「安慰」我哥。
我哥緊緊抓住我的手腕,哭得撕心裂肺, 鼻涕與眼淚橫飛:
「妹妹,你快去籌錢,一定把我贖走!」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語氣輕快:
「哥, 別提錢,多俗啊。」
大佬與我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我哥的抽泣聲。
對我來說,卻比世上所有樂曲還要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