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病逝不到一年,我爹風風火火將小青梅迎為續弦。
後母一過門,便攛掇我爹將幼弟禁足:「世子頑皮不堪大用,不如期待妾身腹中的孩子。」
我加以勸阻,卻遭她訓斥:「一個庶女,以為養在嫡母膝下便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
我斂起笑意,一心輔佐幼弟坐穩世子之位,替侯府掙下偌大家產。
「端國公之女教出來的孩子,絕不是任人欺辱的病貓。」
1
我及笄那年,母親纏綿病榻,藥石無醫。
有感自己回天乏術時,母親將我喚到跟前,小心囑咐:「母親走後,侯爺必定是要迎續弦入門的,你雖非我親生,可到底是我一手撫養大的,自當擔起這嫡女之責,好好輔佐幼弟,以他為你日後的依仗。」
語罷,她將自己的嫁妝盡數交到我手中,又看向一旁的柳嬤嬤:「女子若想在後宅安身,終究要自身撐得住,錢與心腹缺一不可,母親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如今將這些交與你,才是真正安心。」
我泣不成聲,握著母親的手安慰道:「父親敬重母親,斷然不會任旁人欺辱我們姐弟。」
母親眼中閃爍淚光:「若是如此我也能放心,怕就怕……」
她的後半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彼時我尚且懵懂,不明白為何母親與父親琴瑟和鳴,臨了卻如此憂心父親會苛待于我們姐弟倆。
自母親離世,父親便成了這京中炙手可熱的兒郎。
有軍功在身,嫡姐是當今皇后,正逢壯年喪妻,便是做填房也有諸多世家願與侯府結親。
可父親偏偏回絕了一眾聰慧的貴女,私下將一歌姬出身的平民女子安養在莊子上,揚言要迎她為續弦。
不過一月,京中人人皆知長寧侯崔承淵有個嬌滴滴的小青梅,為了給足她體面,日日帶她出席京中貴眷設下的宴會。
京中都是關於侯府的閒話,嘲諷母親從前與父親的婚事不過是笑話,平白為他人做了嫁衣,這日後的續弦娘子才是父親心中真愛。
父親生怕續弦娘子入門受了委屈,多次對我與幼弟提起這位續弦:「婉寧同我相識的年歲比你們母親還長些,若非造化弄人,或許我娶的便是她了,這些年她為我受了不少委屈,為父心中有愧。」
「如今既迎了她為續弦,她定會將你們視如己出,你們也定要尊她、敬她,就如從前待你們的母親一般。」
父親似乎忘了,母親堂堂將門之女,因著一旨賜婚,嫁給心中另有他人的男人,甘願為他屈居後宅相夫教子,又何嘗不是委屈自己?
只是我未曾想過,父親眼中霽月清風的青梅竟是個滿腹算計的女子。
2
素來迎娶續弦都不會大張旗鼓。
可父親不顧京中的風言風語,更不在乎祖母的以死相逼,執意給宋婉寧極盡奢華的婚宴,甚至比母親當初入門時還要風光些。
祖母ŧū⁶見攔不過,便稱病安養,將管家之權盡數交到我手中。
和母親的溫婉謙恭不同,宋婉寧一顰一笑都張揚無比,我在心中感慨,怨不得父親對她念念不忘,當真是美若天仙。
她昂著頭站在父親身旁,如一只驕傲的花孔雀。
而她的性子,和她明媚張揚的皮相如出一轍。
即便是在場的貴眷恭賀,她也不願垂眸多看一眼,如此氣盛,倒不像是平民出身的女子。
我的余光瞥見幼弟眼中的恨意。
他低聲埋怨:「父親大張旗鼓娶她入門,說什麼青梅竹馬、失而復得,這不就是明著打母親的臉嗎?」
我瞥了幼弟一眼,輕聲告誡道:「弟弟可是忘了母親的叮囑?父親正當壯年,娶妻是必然的,今日若不是她,也會是旁的高門貴女,屆時我們姐弟只會更加如履薄冰。」
「父親既願意給她如此體面,便應當知曉她在父親心中的分量,便是你再不滿也應當喚她一句『嫡母』。」
話音剛落,堂前禮成。
按照禮制,我和幼弟應當向嫡母敬茶。
幼弟不情不願,與我交換眼神後便恭敬地向宋婉寧敬茶。
宋婉寧眉眼之間隱有得意,自顧自撥弄著茶盞:「到底是嫡出的世子,禮節自是周到的。」
輪到我敬茶時,宋婉寧卻斂起了笑意:「聽聞侯府的大小姐只是府中賤婢所生,Ťúₗ只是因著嫡母仁慈,才能養在膝下,可話都是說給外頭的人聽,到底不是嫡女,又有什麼資格到這堂前來丟人現眼?」
眾賓譁然,這些話飄進我耳中,直覺告訴我這個嫡母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父親面上也有些掛不住,可到底是他心尖上的人,卻是任由她為難於我。
府中人人皆知,我是母親的陪嫁婢女所生,只因生母難產而亡,母親憐惜,便將我養在身邊,對外稱我是侯府的嫡女。
我依舊面色和緩:「母親有所不知,從前嫡母教誨,庶出的身份不過是一張外皮,既都是侯府所出的孩子,母親自然一視同仁,要緊的是一家子和睦,方能保一門興衰。」
宋婉寧臉色鐵青,將我手中的茶盞打翻。
「放肆!你是想說我不懂規矩,壞了侯府一向的好名聲?」
我笑了笑:「母親是父親心中愛重之人,自然是比女兒更懂其中利害。」
宋婉寧本就因出身一事敏感到極點,如今卻是生生被我噎住。
父親縱是心中多偏袒她些,可事關侯府的臉面,她如今畢竟是高門主母,若是為難一個庶女,傳出去說她仗著嫡母身份欺壓庶子女,于她名聲有損。
她終於是咽下了這口氣。
散禮時,舅舅將我喚到跟前:「今日你做得很好,果然有我徐家女兒的風骨,隱忍方可徐徐圖之。」
舅舅是端國公府如今的當家人,也是母親的嫡親兄長,對我與幼弟最是心疼,也明裡暗裡幫襯我和弟弟。
他私下將宋婉甯與父親的過往盡數告知於我。
宋婉甯的確不是什麼平民之女,從前也是清流官家的女兒。
父親少時在宋婉寧家中的私塾待了些日子,和宋婉寧結緣,互生情愫。
父親一個武將,自小便不喜詩書,更無心於考取功名,一心都是跟著老侯爺習武。
可不解風情的武夫卻被宋婉甯張揚明媚的性子吸引。
為了見她,本不願考學的父親竟日日到場,只為多見她一面。
彼時老侯Ṫū́⁽爺在戰場上殞落,姑姑又初登後位,根基不穩,為了一門榮耀,便向陛下求來與國公府的姻緣。
陛下賜婚的消息傳出,宋婉寧當晚便急得翻了牆,要找父親問個清楚。
可她卻在夜裡路遇流民,下落不明。
被尋回的時候已然壞了名聲,自己的婚事都難有著落,便是從前侯府也不會任由世子娶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如今更不用說攀上侯府。
不久宋家遭難,全家流放,京中也再無宋婉寧的消息。
還是前些日子,父親在周將軍家中瞧見了淪為歌姬的「白月光」,愧疚湧上心頭,這才不依不饒要迎她為續弦。
既知道了兩人的過往,自然知道日後該如何應對,今日一見,我便知曉宋婉寧不是個良善之人,恐怕日後也難和我與幼弟和平相處。
我日後的每一步,都須好好籌謀。
3
大婚當晚,宋婉寧便急著在府中立威。
府中的一個姨娘與兩個通房向她請安過後,她轉頭便在父親懷中哭了起來:「承淵,你從前分明說過,既娶了我,便只專情我一個人,留著這些妾室通房又算什麼情深意重?」
宋婉寧哭得梨花帶雨。
見父親臉色沉重時,她又很適時地將錯攬到自己身上:「婉寧自知身份卑微,能給侯爺做填房已經是上天的恩賜,只是我心中從來都只有侯爺一人,難免著急上火。」
我那單純的侯爺爹一下便被拿捏了心思,任由她自己拿主意。
主母打發通房原不是什麼大事,可府中唯一的薑姨娘卻是母親在時收的良妾,從來安分,不爭不搶,若是無故處置,恐落人口實。
一大早我還在盤算府中帳目,幼弟便跑到我院中,神色慌張:「姐姐,那宋婉寧在院中吵嚷著,要打殺了父親的通房!薑姨娘想上前護著,竟被她的竹鞭抽傷了!」
我趕到宋婉寧的小院時,她已經打紅了眼。
兩個通房跪在地上渾身顫抖,鬢髮散亂,薑姨娘背上平添了幾道觸目驚心的鞭痕。
見她不依不饒,幼弟將姜姨娘護在身後,指著宋婉寧憤憤道:「嫡母好大的威風,薑姨娘多年安分守己,若您看不慣便讓她待在自己院中,如今這般下死手,恐怕有失體面!」
我接過弟弟的話,語氣和緩道:「還請母親手下留情,姜姨娘畢竟是府中的舊人,向來安分,母親已然懲戒過,不如便讓她們自行回去思過。」
婢女得了我的意思,便要上前攙扶。
宋婉寧卻不似前幾日那般和善,大聲喝著一旁的婆子:「世子不敬嫡母,連一個庶女也敢騎在我頭上編排我,今日我便連他們一塊教訓,以正家風!」
可在場的婢女、婆子,就連小廝都不敢動。
宋婉甯初嫁入侯府,心中不安,著急立威情有可原,可她眼界太淺。
她在這兒歇斯底里,無非是想告訴侯府眾人,她在父親心中的特別之處,可這一切都只對我那天真的侯爺爹有效。
母親從前領著我接管中饋,府中人人都清楚我在府中的位置,誰敢對我動手?
宋婉寧氣急,言語無狀:「你們竟如此護著這個賤蹄子,就不怕我回了侯爺將你們都發賣了嗎?」
我加重了語氣:「母親自重,若是女兒當真有錯,自會認錯受罰,可今日之事實在不光彩,女兒不能不為了侯府的聲譽著想。」
宋婉寧被拂了面子,ţú²惱羞成怒,抬手便要朝我打來,那鞭子卻被幼弟穩穩地接住。
幼弟稍稍用力,宋婉寧一個不穩,踉蹌幾步便重重摔在地上。
她吃痛咬牙,氣得發抖,指著我吼道:「好啊,你們姐弟今日如此欺辱我,我定要告訴侯爺去!」
4
父親從軍中回來時,宋婉寧便在他那哭了一通,說我和幼弟瞧不上她,幫著姨娘欺辱她。
柳嬤嬤將今日來龍去脈盡數告知父親,到底是她自己理虧,父親也並非不明事理,只是好言好語地哄勸。
直到宋婉寧露出手上的瘀傷時,父親才發了大火。
他下令將幼弟關進祠堂中禁足:「從前你母親教給你的規矩都哪去了,竟如此欺辱嫡母?你便對著你母親的牌位懺悔去,什麼時候想通了再出來!」
幼弟倔強,在祠堂中餓暈了也不肯向宋婉寧認錯。
見我來時,他紅了眼眶:「姐姐,你說父親是不是從未對我們上過心?那個女人不過吹了些枕邊風,使了些苦肉計,便誆著父親將我禁足,若是她日後要這世子之位,恐怕父親也得拱手給他。」
我將熬好的熱粥遞給他,又喝止了他的眼淚:「人固有三分氣,若想要肆無忌憚地發洩,便要有足夠的本事,否則你就得忍住,將氣爛在肚子裡。」
「你是侯府世子,日後便是這侯府的當家人,也是姐姐的依仗,這侯府固然是由父親說了算,可你亦是端國公府的外孫,只要你肯上進,舅舅定然會幫扶你,一個不成氣候的續弦何足為懼?」
幼弟斂起眼淚,終於接過我手中的飯食。
夜裡,我帶著他向宋婉寧賠罪。
宋婉寧起初還對我倆不屑一顧,直到我拿出一對貴重的雙龍戲珠手鐲,她的臉色才好看些。
這對手鐲是前朝皇后的舊物,便是宮中也難尋,若不是為了一家臉面上過得去,我還真有些捨不得拿出來。
宋婉寧眼睛都看直了,自顧自地將那手鐲往腕上戴,嘴裡喃喃道:「這才對,認錯就該有個認錯的態度,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和你們這些孩子計較,往後各自安好便是。」
早膳過後,父親搭上幼弟的肩膀,滿臉笑意:「婉寧前些日子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只是她剛入侯府有些不適應,難免對你們苛責了些,可今日你們也瞧見了,她是個和善的嫡母。」
我與幼弟笑著應了應。
父親會被她的嬌柔蒙蔽,可我們心中跟明鏡似的。
她的作為我們都看在眼裡,若是真能各自安好倒也無妨,怕就怕有人心思不端。
5
立春過後,馬場上的草也差不多長齊了,京中貴族也陸續開辦馬球會。
尚書家的沈大娘子給侯府下了帖子,邀侯府上下前往遊玩。
宋婉寧和我同乘一輛馬車,只見她渾身珠光寶氣,生怕別人將她看低了去,一副要豔壓群芳的架勢。
她的目光不時落在我身上:「如今侯府還是你管家,恐怕這官中不少銀子都進了你們姐弟的院子吧,瞧你這一身衣服如此奢華,竟一點沒有女兒家的分寸,是妄想將我這主母給比下去嗎?」
我並未理會她的暗諷:「這是從前母親為我置辦的衣裳,母親尚節儉不喜奢華,我的衣裳也都還和從前一樣。」
聽到「母親」二字,她眼中的恨意越發濃重。
「你一個庶女,穿的、用的比我一個正頭主母還要奢侈,傳出去讓人怎麼看我?況且,瞧著你們姐弟用的都是上好的物件,想想便知這侯府家底豐厚,竟如此防著我。」
原來她是惦記著侯府的富貴,還有她那本就虛無縹緲的面子。
我訕笑道:「女兒管家都是從前的權宜之計,母親既有父親的萬般疼愛,不如自己去回了父親,從此便由您來執掌中饋。」
她頓時悶了聲。
宋婉甯畢竟出身不高,又在外流離多年,尚沒有主母的沉穩,就算父親再愛重她,也不可能讓她輕易管家。
她在京中的名聲不好,球會上的官眷對宋婉寧唯恐避之不及,唯有周將軍家的夫人願意與她親絡。
這也難免,當初宋婉甯與父親的姻緣便是她一手促成的,她便是從周將軍家走出來的「歌姬」。
馬球場上,素日與我交好的世家小姐紛紛圍了上來:「玉弦,你甚少穿這麼鮮豔的衣裳,今日一見,卻也不違和。」
好友的恭維好似一把利劍,狠狠地紮在宋婉寧胸口上。
幼弟不解:「姐姐從前從最不喜奢華,今日穿得這般張揚,可是別有用意?」
我莞爾一笑,捏了捏他的臉:「你果真學聰明了些。」
宋婉寧因著身世,最怕失了面子,我今日如此張揚,便是為了刺激她。
她失了分寸,便更容易犯錯。
縱然父親再喜歡他,也絕不會容忍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把控侯府。
宋婉寧端坐在席面上,看著我與幼弟在賽場上奪了好彩頭,她卻略帶酸味地出言嘲諷:「素日侯爺總擔心我悶著,常帶我出去打馬球,只是我嫌無趣,侯爺便開始變著法子哄我高興,如今卻也是膩了,不似這些孩子輕浮。」
我與幼弟的馬球都是母親教的,父親從前甚少與我們一同出遊,久而久之,母親也不愛出席這些宴會。
可如今為了宋婉甯,父親卻常常在這些席上露面。
而宋婉寧這番話無疑是在告訴眾人,我們並不受父親愛重。
從前與母親交好的沈大娘子眉眼顰蹙,忍不住出言維護:「世子雖年幼,可到底是這侯府唯一的嫡子,又有國公府幫扶著,怎麼看也是這京中數一數二尊貴的公子了,何來輕浮一說?」
沈娘子看不慣宋婉寧在府中的小家子氣做派,方才是想替我們出一口氣,教宋婉寧顏面無存。
可今日宋婉寧卻出奇地冷靜,略帶玩味道:「本就是孩子家愛玩的東西,侯爺Ṭû⁵說了不過是個消遣,再說了……」
她話鋒一轉:「如今我懷了身孕,自是不會上場折騰。」
「侯爺體諒我孕期辛苦,特意交代今日只是來瞧個新鮮,說起來,我府中的孩子也是這侯府的嫡出孩子,侯爺對他的重視不亞於世子呢。」
在場的人都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出好戲。
續弦娘子有了身孕,世子又不受侯爺器重,倒成了眾矢之的。
幼弟眼中晦暗不明,衣袖下卻是緊攥著的拳頭。
我安撫他:「她刻意將自己有孕的消息瞞了兩個月,便是要揪著我們倆的錯處,若是我們此時亂了分寸,教她捅到父親面前,豈不是讓她占儘先機?」
宋婉寧驟然有孕,以她的性子,這侯府斷然會有不安生的日子。
既如此,我和幼弟不在府中便是。
外頭的去處,哪一個都比這侯府安生。
6
宋婉寧這一懷孕,身份水漲船高,日日應酬宴會不斷,連氣色也好了不少。
一日我與幼弟從國公府回來,便瞧見周夫人與宋婉寧在堂前聊得暢快。
周夫人的夫君和父親同在軍中,如今更有消息傳出,聖上有意讓兩人出兵抵禦夷族,因此兩家來往更多了些。
周夫人來時還帶了禮物,我瞥了一眼,是上好的銀耳,用來安胎最好。
我向周夫人行過禮後,便寒暄道:「周夫人拿了如此上好的物件,父親不如拿出庫房中前些日子陛下親賜的雨前龍井來招待夫人。」
父親點頭,我卻在餘光中瞥見周夫人的不滿。
她抿著熱茶,悠悠開口:「早聽聞這侯府如今是未出閣的女兒執掌中饋,未曾想竟這般穩妥。」
父親話語中略帶欣慰:「那是自然,從前玉弦跟著嫡母學了不少本事,如今老夫人身子不好,她便挑起了管家的重擔,別看她年紀小,可卻很是穩重。」
宋婉寧略有些ẗų⁷失意,在一旁抹著淚,好似自嘲道:「玉弦自然是有本事的,不像我,如今一個主母倒不像主母,無半分威嚴,還要府中的小姐幫襯。」
父親臉色有些難看,這話無疑是在說這侯府主次顛倒,連庶女都能越過嫡母。
周夫人掩面笑道:「崔小姐到底是個閨閣女兒,如今已然及笄,不日便要尋個夫家出嫁,偌大的侯府由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執掌中饋到底有些不妥,傳出去也該教人笑話。」
一來二去,我很快便知曉,今日這周夫人是來給宋婉甯做說客的。
父親為難之際,我盈盈附身,坦然回道:「從前女兒管家不過是權宜之計,又因前些日子母親懷孕身子不適,這才多上了心,如今既母親願意接管,女兒自然從旁協助便好。」
宋婉甯與周夫人眸光交匯,隱有得意之色。
回去後,我將府中帳目盡數送往宋婉寧院中,還貼心地讓柳嬤嬤去向她說清楚諸多瑣事。
卻不想此舉觸了宋婉寧的黴頭,她不留情面地將柳嬤嬤打發出來:「如今既是我管家,小姐便不用再費這心了,與其成日盯著嫡母,還不如對自己的婚事上上心,擔心自己一個庶女能不能嫁個好人家。」
柳嬤嬤見我不慌不忙,搖頭笑道:「小姐猜得不錯,那宋婉寧果然是個蠢貨。」
她如今正春風得意,哪裡會知道,這高門大戶的帳目豈是那麼好管的?宋婉甯第一次管家若是出了岔子,日後父親便是再想幫著她也沒有理由開口。
她得意于自己管家能夠從中撈好處,殊不知這侯府如今如履薄冰,早年產業盡數充公,為了維持體面,全靠母親的一些產業撐著。
這些鋪子早就過戶到我的名下,連父親也不知道具體數目,等宋婉寧接手,就該知道,這侯府斷不如表面那般風光。
7
自從宋婉甯開始管家,我難得清閒,只是在自己的小院中看著幼弟習武,一心管著母親留給我的嫁妝鋪子。
宋婉甯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好好耍耍當家主母的威風。
只是我未曾想過,她竟連我爹也「冷落」了。
父親從軍中回來後,多次想與她親絡,都被她以身子不適敷衍過去。
「妾身懷有身孕,恐怕照顧不周,侯爺自當體諒。」
下人來告訴我,宋婉寧近日的會客活動多了些,而府中賬上也多了些莫名的支出。
我笑著擺擺手:「既然有母親接手,她做什麼自有她的用意,若有不對,有父親主持公道。」
宋婉寧無疑是自掘墳墓。
在她忙著會客應酬時,消沉許久的薑姨娘再次出現在父親的視線中。
她溫柔解語、任勞任怨,總在父親夜深歸來時為他遞上一碗熱湯,與宋婉甯的跋扈形成鮮明的對比。
從前母親便告訴過我,主母便要有主母的做派,而討好的功夫交給妾室去做便好,才不至於失了主母的氣度。
姜姨娘是母親挑上來的人,我自然能夠放心提拔。
後宅需要各方制衡,各司其職,才能維持平和。
宋婉甯仗著父親的偏愛有恃無恐,可她卻忘了,父親好歹是一個侯爺。
她鬧騰這麼幾回,起初父親還圖個新鮮,對她百般縱容,可日子久了,父親難免吃不消。
而在姜姨娘這,父親找到了久違的關懷。
情到深處,他竟然也懷念起從前母親的溫柔得體,在薑姨娘耳邊哽咽著:「從前是我對不住知悅,她一向端莊得體,事事以我為重,如今看見婉寧那個樣子……好在我還有你……」
薑姨娘一如既往地靜靜聽著:「夫人是在乎侯爺的,只是如今有了身孕,脾氣差些也是情有可原,妾身不過是為夫人分擔些。」
這話落在父親耳中,只聽見了她脾性差,已然有了些不滿。
宋婉甯見薑姨娘如魚得水,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趁著父親不在府中,她帶人堵了薑姨娘的小院,強行給她灌了一碗紅花,要她此生再不能生育。
「倒是忽略了你這個小賤人,用著那一套狐媚之術魅惑侯爺,教侯爺冷落了我,我今日定要讓你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父親回來時,只看見躺在血中的薑姨娘,還有一旁咄咄逼人的宋婉寧。
薑姨娘臉色慘白,衣裙上都是鮮血,父親發了大火:「我待你不薄,你為何還是如此容不下旁人?!我竟不知道我愛的女人竟是個蛇蠍!」
宋婉寧也不認錯:「若我今日不拿出些當家主母的氣勢,人人都知道我這續弦可以任人踐踏。」
她想擺架子處置小妾,可她太過愚蠢,便是做也不做得隱秘些,教父親撞見後宅的這些私密。
此事後,父親冷落了宋婉寧好些日子。
起初她還有恃無恐,見到父親時還出言質問:「侯爺可是忘了當初對我的承諾,莫不是從前的深情都是裝給旁人看的?!」
直到我的人不斷刺激她,她終於坐不住了。
8
今年的中秋,皇后娘娘一如既往邀府中家眷前往一敘。
宋婉寧穿了一身縷金雲鍛裙,那衣料一看便知是京中最大的芳悅閣所出,如此上好的料子,便是宮中也不多見,可見金貴。
柳嬤嬤告訴我,自宋婉寧執掌中饋後,便將官中的銀子都抽一部分出去,供自己揮霍,而且私下還收了不少貴眷送的禮物。
幼弟看著她穿得豔麗,差點沒忍住笑:「她還得意,恐怕不知道,她在自己身上散出去的銀子,盡數進了姐姐名下的鋪子。」
母親的產業遍佈京中,且都是在最繁華的地段,少有人知曉這背後的東家是我。
宋婉寧還傻傻地挽起父親的手,好似給兩人臺階下:「承淵,你看我今日穿得好看嗎?我如此費心打扮,便是為了讓你臉上更有光。」
父親驚覺不對,礙于身處宮中,未曾發作,可宋婉寧卻敏銳地察覺到父親對她的冷落。
往日的中秋家宴,皇后娘娘都要親自考教幼弟的功夫,今年也不例外。
幼弟剛拿起皇后娘娘親賜的一杆槍,宋婉寧便掩面調侃:「世子從前便頑皮,疏於武藝,如今更是頻繁與長姐出門玩樂,今日可別在皇后娘娘面前丟臉。」
皇后娘娘目光銳利,與父親交換眼神後,父親頓時臉色鐵青,被宋婉寧的無禮驚得冷汗直流。
她天真地以為,我和幼弟日日不在府中定是出門賞玩,卻不知我帶著幼弟出入國公府,由著舅舅親自考教武藝。
而幼弟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應對得當,皇后娘娘連連點頭稱讚。
宋婉寧臉色十分難看,宮宴尚未結束便藉口身體不適離開。
宴會散時,皇后將我與父親喚去說話:「今日你也看見了,你風光娶進門的續弦是個什麼樣子,往日我便聽說了她在府中的作為,如此不識好歹,是你這個侯爺無能,竟還不如玉弦識大體。」
父親被說得滿臉漲紅,大氣都不敢出,皇后卻話語淩厲,不留情面:「你身在宮外,不知本宮在宮中的如履薄冰,如今五皇子一党對東宮虎視眈眈,若是你出了錯讓人拿住把柄,太子也會受你連累。」
「我今日便將話說清楚,世子身上流著國公府與侯府的血,其位不可動搖,若你再執迷不悟,縱是你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會再慣著你。」
夜裡,皇后遣了身邊的掌事嬤嬤罰了宋婉寧,讓她跪在侯府祠堂中掌嘴。
她憤憤不平,大鬧祠堂:「我懷著可是嫡子,你竟敢打我!」
這話教父親聽見後,更是火上澆油。
父親沒有再心疼她,卻也沒有奪她的管家之權。
只是所有人都清楚,父親對宋婉寧不再像從前那般愛重了。
9
宋婉寧有孕五個月時,父親被陛下問罪,在宮中關了足足七日才回到府中。
一向看不慣侯府的三皇子一党在朝中參了侯府一本,說長寧侯結黨營私,買官收受賄賂。
父親一個武將,從不擅長官場應對,又怎會有如此荒唐的行徑?
可五皇子一党說得有理有據,即便陛下有心維護,也得拿出個樣子堵住悠悠眾口。
還是皇后求情,才將父親保了下來。
陛下要父親將功贖罪,主持賑災款募捐一事。
父親回來時,還帶了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
一番探察,才發現宋婉甯仗著侯府的勢,私下結交官員貴眷,收受了不少賄賂。
這些不義之財都被她用來消遣揮霍。
父親原想變賣府中良田與鋪面來籌銀子,卻發現那些早就被宋婉甯變現成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了自己的娘家。
父親紅了眼睛,不顧宋婉寧的身孕,死死抓著她的手:「為什麼?!我待你不薄,你還如此貪心不足,你這是要我的命,要毀我侯府基業!」
「為了娶你,京中人人都嘲諷我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連皇后都幾次斥責於我,可我都生生忍了下來,我知道你心中不安,任你如何使小性子都縱著,你便是如此報答我的!」
「我找到你那日,你同我說你只求一個去處,便是做妾也願意,ŧŭ̀₎你只要我的心,難道都是誆我的?你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富貴!」
宋婉寧抖如篩糠,可嘴上還狡辯著:「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要害夫君,他們說……不過是些禮物,收下也無妨。」
她哭得撕心裂肺,卻不敢直視父親:「我只是想接濟爹娘,他們遠在邊陲,受盡苦楚,若我不多多幫襯,送些銀兩,他們恐怕性命難保。」
「我變賣的都是侯爺給我的鋪子,我以為侯府家大業大,又有皇后庇佑,這些不過是些皮毛而已,我當真沒有想過會害了夫君!」
父親往後踉蹌了兩步,隨後上前甩了她一巴掌,胸口劇烈起伏著,說不出一句話。
見再無回天之力,她軟了語氣:「我知道侯爺幫我許多,不好再仗著侯爺的寵愛,這才犯了糊塗……」
父親心痛如絞:「你可知你今日如此,便是斷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若是陛下降罪,不只是我,這侯府上下幾十口人都要因為你的糊塗送命!」
到底念及青梅竹馬的情分,父親沒有對她趕盡殺絕,只是命人將她禁足在院中養胎,不許她再過問府中的事。
宋婉寧被禁足不過半月,便因驚懼過度小產,成日失魂落魄,對著婢女哭訴父親不愛她了。
在父親因為賑災款日夜憂心時,我將一遝銀票遞到他面前。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我紅著眼開口:「這些都是母親的嫁妝鋪子,母親走後這些都過到了女兒名下,如今府中有難,女兒無法眼睜睜看著父親憂心,便將這些財產變賣拿了出來。」
父親錯愕:「這些可是你母親留給你的嫁妝,我如何有臉用?」
我擦了擦眼淚,佯裝鎮定:「母親叮囑過我,我們一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侯府遭難,我又豈能坐視不理?只要父親安好,女兒便是日後砢磣些又何妨?」
「母親于我有大恩,幼弟也以我為依仗,女兒答應過母親,要幫著侯府,幫著父親……」
父親感動地拉著我哭了一宿又一宿。
他不知道,這些銀子並非變賣母親嫁妝所得,而是宋婉寧變賣產業流出去的銀子。
她想散給母家的銀子,我都讓舅舅攔截了下來,為的便是「慷他人之慨」,做如今這一齣戲。
我用她手中流出來的銀子,在父親這賣了一個「恩情」,也將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些事情是我與舅舅算計好的,為的便是拉宋婉寧下水,便是皇上真的降罪,舅舅也能保下侯府,將宋婉寧拉出去替罪。
可她到底是我名義上的嫡母,我只是吩咐了下人別苛待了她。
即便她再不中用,也必須留著她在這府中占一個主母的位置,只要她肯安分守己,我亦能和她和平共處。
不知怎地,那日我去看望宋婉甯時,好似從她眼中看到了幾分淚光,可卻是轉瞬即逝,化為陣陣警惕。
看著宋婉寧失意,幼弟暢快極了。
「如今她白占著一個主母的名頭,又失了父親的信任,我們日後便再不用擔心父親會娶一個蛇蠍入門了。」
可我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宋婉寧固然愚蠢,可她如今到底有侯府富貴,何必要大肆斂財?
10
臨近年關時,父親得了旨意,年後便領兵出征。
他將我和幼弟喚到跟前,難得地慈愛:「從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稱職,才讓你們姐弟受了這些委屈,我實在是無顏見你們母親。」
「此次出征父親也是賭上了侯府的前程,若是凱旋,便能給你們掙下不敗的榮光,可若是……有玉弦在,我總是放心的。」
見他眉間隱有憂慮,我便清楚此次出兵剿匪必定兇險無比。
而宋婉寧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一夜之間變了性子。
下人來報父親,說宋婉寧禁足期間思念父親,竟到了食不下嚥的程度,央著父親去看她。
一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父親果真心軟了。
她紅著眼,同父親說著自己的過錯:「從前是我不知好歹,白白辜負了侯爺對我的好,如今見不到侯爺,我才真清楚了自己的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婉寧不是會輕易低頭的人。
我將她的婢女喚來細細盤問,才知道她近日頻頻給父親喝補藥,事後又給自己灌了分量不少的坐胎藥,似是妄想以身孕扭轉自己的困境。
那所謂的「補藥」和「坐胎藥」都是與她交好的周夫人遣人送來的,明面上是說要助她重奪父親的心。
可幼弟的世子之位已經不會再有所動搖,她才小產不久,如此著急喝這些坐胎藥無疑是拿自己的身子來犯險。
從前我便聽說,周夫人是內宅的一把好手,頗有些手段,不僅府中妾室通房皆無身孕,如今連周將軍也對她言聽計從。
後宅手段層出不窮,為求謹慎,我讓婢女去檢查她的藥。
果不其然,我發現了不對。
那補藥本身無害,更有催情之效,可宋婉寧服用的坐胎藥卻大有文章,她竟是以自己的身子來下毒。
父親喝過補藥後,再與她親熱,若是長久下去,便會勞神傷身,且不易察覺,堪比慢性毒藥。
我咬了咬牙,從前便覺著周夫人是個笑面虎,如今倒將手伸到侯府來。
在我的示意下,醫師沒有聲張此事,只是將父親的湯藥換成了能讓人渾身乏力、昏昏欲睡的湯藥。
此藥雖能讓人身子疲軟,可卻沒有任何傷害,只需停藥兩日便可ṱűₒ恢復。
我出此下策便是要父親看清楚宋婉寧的真面目,再將周夫人背後的陰謀探清楚。
唯有自身利益受到損害時,父親才會真正意識到,眼前的女人並非良人。
11
一連好幾日,父親都有些力不從心,可宋婉甯依舊和周夫人保持著來往,讓父親沉浸在她的「溫柔鄉」中。
晨起爹爹來祖母這裡請安時,我與幼弟正好在祖母這兒用早膳。
見父親眼下的烏青,我知道時機到了。
幼弟見父親一連好幾日都在軍中操練,便主動提出要與父親比武過招。
父親也正有興致:「你有此心不錯,日後也好跟著爹爹上戰場拼軍功!」
只是今日父親不像往日那般健壯,竟在幼弟這兒落了下風,他手中的劍被擊落時,還帶著滿臉錯愕。
看著父親滿臉震驚,祖母當即便看出了不對,遣下人請醫師入府。
醫師把脈過後,面色凝重:「好歹毒的心機!侯爺這是中了毒,此毒若非親近之人,是斷斷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好在今日發現得早,否則……」
醫師開了解毒的方子後,我便遣人將他送了出去,又給了他一袋沉甸甸的銀子,要他將此事爛在肚子裡。
此事不僅是給侯爺下毒的罪名,更事關父親的尊嚴,他氣得發抖。
祖母雖常年養病,可到底是深宅中長起來的女子,經雷厲風行的一番探查後,便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宋婉寧被捆著押上來時,還在為自己辯駁:「一定是有人陷害兒媳,那不過是尋常的補藥罷了,我怎麼會蠢到下毒還做得明目張膽?!」
我立即將她熬制坐胎藥的藥渣丟到她面前:「鐵證如山,你還狡辯,你不惜傷害自己的身子也要陷害父親,恐怕背後定有人指使。」
宋婉甯的臉白了白,見大勢已去,她竟是對著父親言語無狀:「沒有人指使,是我自己恨毒了你們一家子,更恨毒了你這個負心漢!我就是要你斷子絕孫,要你死無葬身之地!只要你死了,我便成了這侯府唯一的當家人……」
我幾步上前甩了她一巴掌,制止了她胡言亂語,又將周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這並非光彩的事情,我不能不為侯府考慮。
父親由悲痛轉為恨意,舉起劍就要將她封喉,卻被我和幼弟死死地攔下。
「你們都別攔著我,我今日定要殺了這妖婦!是我豬油蒙了心,險些被她害了去!」
眾人不解時,我定了定神,對著地上萬念俱灰的宋婉寧發問。
「你不必為她開脫,我知道這些都是周夫人指使你的,想必她定是用你爹娘來做把柄威脅你吧?」
她眼神呆滯,喃喃道:「你怎會知道……」
我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枚錦囊:「你應當認得此物,這是你爹娘的信物,你大可放心,他們已經被舅舅安置在京中,如今好得很,性命無憂。」
「你當真是糊塗,從當初周夫人故意把你送入侯府,舅舅便覺得蹊蹺,她不過是將你當一枚棋子,要你背上謀殺長寧侯的罪名,為周家鋪路。」
「你以為你替她做事,她便會真的放過你嗎?當初你貪了那些銀子恐怕不是接濟爹娘,而是都進了周家,遂了周家私造兵器一事吧?」
12
知道自己父母性命無憂後,宋婉寧哽咽著爬到父親腳下,不斷認錯,將自己與周夫人的勾結和盤托出。
「當初周夫人在教坊司看到了我,便生了心思,要我入侯府替她當眼線。」
「周將軍通敵叛國,與蠻族勾結,知曉父親在朝中的地位後,便有意讓我拉侯府下臺,當初的收受賄賂,還有如今的下毒都是為了讓侯爺萬劫不復,如此他便可在戰場上擺我朝一道。」
父親越聽臉色越暗沉,竟不知道自己被如此算計。
宋婉寧哭得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錯……我只是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周夫人答應過我的, 事成之後定會留夫君一命,那湯藥也只是讓夫君再也不能上戰場而已……」
父親不願再聽宋婉寧辯駁,擺了擺手便讓人將她帶了下去。
而今最重要的, 便是進宮面聖。
舅舅早對周家有所懷疑,只是證據不足,難以令人信服。
而有了宋婉寧的證詞, 舅舅與父親一同入宮面見聖上。
聖上大怒,聽了舅舅的建議,將周家夫婦暗中召入宮中, 隨後牽扯出背後的主使——五皇子。
五皇子知道密謀皇位無望, 便生了叛國奪位之想, 於是暗中勾結了周將軍。
一道聖旨,陛下雷厲風行地誅殺了周家上下, 又暗中處置了通敵叛國的五皇子。
自此, 太子之位再無威脅, 而父親也重得皇上器重。
父親與舅舅一同出征那日, 交代我照顧好侯府上下。
我知道他話中暗指宋婉寧。
她雖做了諸多錯事,可好在沒有釀成大禍, 我與幼弟求情後,父親只是將她關了起來,其他一切照舊。
只是那日以後,父親便不願意再見到她。
13
半年後, 父親的捷報傳回。
闔府上下歡慶之時,宋婉寧在院中服毒自盡。
我趕到時, 她已經奄奄一息, 回天乏術。
我罵她是個傻子,明明可以在府中擔個主母的名頭,享些清福便是, 為何如此想不開。
她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我聽不清楚,卻只聽見一句話:「我對不起侯爺……若有來生, 我也想做個好人……」
我有條不紊地處理了宋婉寧的後事。
這侯府到底不能沒有主母,父親出征一年後, 他同意了我的建議,抬了薑姨娘為正室。
一個沒有家世,又無法生育的主母,即便父親立下再多的軍功,也無法通過聯姻將權勢做大, 自然也不會被陛下忌憚。
皇后娘娘很滿意,陛下也對父親的識時務很滿意。
三年後, 侯府頗有蒸蒸日上之勢, 皇后娘娘做主將我許配給新科探花郎。
他生得好看極了,為人溫潤,舉止得體。
大婚當晚,他挽著我的手同我說:「我既娶了你, 往後這府中必定只有你一個女人!」
我低頭笑笑, 不置一詞。
我的人生,向來不會寄託在夫君虛無縹緲的情愛之上。
那一晚的星星格外地亮,比府中的紅燈籠還要耀眼些。
母親, 您看,女兒的人生和您期許的一樣,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