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愛情

我和趙行之決定丁克的第十五年，他突然後悔了。
他的情人前腳懷孕，他後腳就和我提了離婚。
我平靜質問，他滿臉不耐煩。
「丁克是我十五年前的想法，但我現在不想了，這個理由還可以嗎？」
「我覺得小孩子很可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算了，和你這種冷血的人說不清楚。
「相愛這麼多年，我們體面收場，行嗎？」
我站在那裡，沉默了很久。
在一起的第三年，我們喜結連理，決定丁克。
在一起的第五年，他事業有成，我前途輝煌。
在一起的第十五年，他說我囉唆至極，人老珠黃。
所謂情愛，果然善變。
這一路山高路遠，相愛的人早就走散了。

1
趙行之晚上回來的時候又帶一身香水味。
他一進門就開始抱怨。
「今天的宴會待著太難受了，我對花粉過敏，偏偏門口擺了不少鮮花。
「還有，我那些合作夥伴的女伴兒身上香水味太重了，我鼻子受不了。」
我原本因為他身上的香水多有揣測。
聽到他說會場門口擺放大量鮮花以後，便來不及懷疑那麼多了。
「那你現在怎麼樣？有沒有覺得難受？我去找些過敏藥。」
「不用了。」趙行之脫下西服外套，從身後抱住我。
「我現在好多了，老婆，你不用忙活。」
末了，他又感慨了一句。
「還是我老婆好啊，真想和你時時刻刻待在一起，就一直待在家裡，閑的時候一起種種花養養魚看看電視，太討厭應酬了 。」
這樣的話，趙行之之前說過很多次。
我們都是堅定不移的丁克主義者，怕自己養不好孩子，所以沒有這種打算。
平時，我們要麼在公司忙自己的工作，要麼兩個人待在家裡休息。
日子過得倒也算愜意。
「對了。」趙行之突然開口，「我公司的一個管理層給我發了請柬，他兒子過幾天喝滿月酒，我們到時候一起去吧。」
還沒等我回應，他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那孩子我見過，特別可愛，長得像他爸爸，一見人就笑，看得人心都化了。我當時抱著他，突然覺得有個孩子也不錯……」
趙行之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我僵在那裡。
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臉上的笑容到底有多溫柔。
「你是……想要一個孩子嗎？」我一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不喜歡自己的生活留有隱患。
所以，很多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問清楚，說清楚。
趙行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
「當然不是，老婆你別誤會，我只是在說，有時候小孩子挺可愛的。
「不過嘛，你知道的，小孩子很難養。喜歡歸喜歡，但要真讓我養，我肯定不願意。」
趙行之抱緊我。
「老婆，你千萬不要多想，我剛才只是隨便說說。」
我收回了滿腔思緒。
「我要上樓拿份文件，你先鬆開我吧。」
……

2
書房裡。
我找到想要的檔以後，並沒有著急離開。
趙行之最近真的很反常。
讓人不得不懷疑。
仔細回想，他最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如果是因為工作變多了還好。
但如果是因為別的。
那我就得長個心眼了。
我拿出手機，找到趙行之秘書的聊天框，編輯了一條資訊。
【方特助，公司最近的事情是不是特別多？你們趙總每天晚上回家都很疲憊，是加班的時間太長了嗎？】
編輯好以後，我仔細想了想，又刪除了。
直接問可能會打草驚蛇。
我絕對不能失去理智。
……
第二天一大早，趙行之的堂妹趙笙來家裡了。
她聽說趙行之公司簽了個很漂亮的女藝人以後，就一直坐不住，非要拉我去看看。
「之前，那個林靈好好地在我公司待著，我哥非把她要走，說什麼要好好地捧一捧。結果，你看他現在捧出什麼名堂了沒有？白白糟蹋了那女孩的演藝生涯，浪費人家的青春年華。
「我公司有幾個藝人合同到期了，也該簽一些新人了。如果我哥簽的這個新人真的很漂亮的話，我一定會問他要走的。」
耐不住趙笙一直哀求，我最終還是跟她一起去了。
趙笙一向是個工作狂，慧眼識人，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紅的人。
「我堂哥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他之前簽的好多人，後面都爆紅了。能讓他直接簽下的，肯定是長相上乘並且演技好的，我從來沒見過他簽演技不好的人……」
趙笙一路上跟我說了很多話。
我們從年少時期就是同學。
即使我們之間沒有趙行之這層關係，也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我臨時收到趙行之公司下屬的電話，去了演播廳一趟。
我和趙行之分別有自己的公司，他開娛樂公司，我搞傳媒，兩家公司經常有合作，很多事情需要我敲定。
至於趙笙，她著急去看趙行之簽下的新藝人，就沒和我一起去。
等我回來的時候，趙笙在片場休息室裡坐著，沉默不語。
「你怎麼了趙笙？」我有些疑惑。
趙笙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扭頭看我，欲言又止。
「那個藝人……」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怎麼了？
「你太滿意了，連話都說不出了，想直接把她簽回去？」
趙笙搖搖頭。
「沒什麼，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
趙笙走後，我去了附近影棚。
趙行之新簽的那個藝人白偌今天正好在這裡拍戲。
有個工作人員告訴我，白偌進組前給劇組裡的每個人包括打飯阿姨都包了紅包，而且還是大額。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神情裡壓抑不住興奮。
我有些詫異，但最終收起了滿腔思緒。
只能說，這個新藝人是有一定家底的。
還沒有賺上影視圈的錢，就已經花費幾十萬了。
這時，另一個人補充了一句。
「那錢好像是她男朋友出的，說是替她撐場面，大家都這麼傳的……」
這部劇我也有投資，所以乾脆留了下來監場。
途中，我看到了白偌的正臉。
不算很驚豔。
倒是挺清純的。

3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聽見白偌給一堆人講八卦。
「我姨父當年可愛我小姨了，兩人說好了不要孩子，我小姨同意了，結果，我姨父過了幾十年突然後悔了，六十多歲的年齡了又找人給他生了個兒子。」
這勁爆的八卦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興趣。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去，嘖嘖稱奇。
白偌說著說著不說了，環視了一周，開始下結論。
「所以說呀，兩個人結婚，千萬不能選擇丁克，還是有個孩子比較好。畢竟，孩子是維繫夫妻兩人關係的紐帶。」
人群中，有些人的神色不太好看。
在傳媒行業工作的人，事業心大都很重，工作壓力比較大。
所以，挺多一部分人選擇丁克。
還有另外一部分人，是不婚主義者。
有固定的伴侶，但不結婚。
每個人有不同的選擇。
可偏偏白偌一概而論，說出了那樣的話。
雖然不至於到得罪人的地步，但總歸顯得她情商不太高。
……
白ťŭ₌偌說著說著不說了，突然看向我。
「你說是吧，沈蘊姐？」
就在剛剛，白偌的經紀人帶她和我打了招呼，所以，我們也算是認識了。
我正在用平板看劇本，聞言將平板放在一邊，看著白偌。
「怎麼了？沈蘊姐，你怎麼不說話？」白偌臉上笑盈盈的。
說著，她感慨了起來。
「沈蘊姐，你和趙總那麼般配，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我低低笑了一聲。
原本，我想提一句我和趙行之並沒有要孩子的打算。
但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沒有任何必要一遍又一遍地和別人強調這件事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不應該強迫別人認同。
也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看法改變自己的思想。
更沒有必要向別人解釋自己。
「白小姐性格真好。」我輕飄飄地轉移了話題，拿起平板接著看劇本。
……
從車上下來以後，我還沒進客廳，迎面撞上了趙笙。
「我……沈蘊，你沒事吧？」趙笙的神色並不是很自然。
「我沒事兒。」我覺得有些奇怪，「趙笙，你到底怎麼了？我覺得你在片場時就有些心神不寧，是生病了嗎？」
「沒什麼，我家裡還有點事，沈蘊，我先回去了。」
趙笙又急匆匆地離開了。
就和之前在片場上一樣。
我進了客廳。
正逢趙行之從樓上下來。
「你們說什麼了？趙笙情緒怎麼不太對勁？」我試探著問趙行之。
他的神色其實也不太好看。
「沒什麼，沈蘊，你不用擔心 ，我們剛才因為公司的事情吵了一架。」
我想接著詢問，可趙行之明顯不願意多說。
……

4
晚上洗完澡，我剛準備接著看劇本，卻收到了一條匿名短信。
點進去。
是一張 B 超單。
我愣在那裡，手機差點從手裡滑下去。
我無法形容ṭûₘ自己的具體感受，只覺得有那麼一瞬間，手腳都是冰涼的。
緊接著，又有更多條短信發了進來。
【我懷孕了。
【孩子是你老公的。
【你不要再糾纏著他不放了，和他好聚好散吧。
【你根本就配不上他，這麼多年了，連一個孩子都沒有給他生，你怎麼配說愛他？】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我又收到了趙笙發的語音。
【嫂子，我思來想去，還是做不到騙你或者隱瞞你。那個白偌，我不小心掃到了她的手機螢幕，她的屏保是她與我哥的合影，你留心一下她吧……】
慌亂中，我跑出房間。
站在樓梯上，我朝下看著在客廳裡忙來忙去的趙行之。
他剛做好了宵夜，給我煮了桃膠，正在那裡擺盤，還貼心地打開了電視。
「沈蘊。」趙行之看見我有些驚喜，「我正準備去叫你呢，你怎麼主動下來了？是不是太愛我了？一刻見不到就想我了。
趙行之的話過於肉麻了。
以前他不這樣的。
我突然覺得，剛才的那些短信是真的。
正因為趙行之內心深知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所以，說話的時候，才會帶著一絲的討好。

5
「趙行之。」我一步步地從樓梯上下來。
「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趙行之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隨即笑了起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沈蘊，我都四十五了，你三十九了，我們還要什麼孩子呀？」
我打開手機，將剛才的那張 B 超單給他看。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趙行之當場愣在那裡。
「是誰發給你țû⁺的？」他著急開口。
看著趙行之臉上的慌亂，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看來，這是真的了。
「趙行之，這就是當初你和我說的一輩子在一起，永不背叛對方嗎？
「你好歹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能無恥到這一步？」
趙行之轉過身去，並不去看我。
「我知道這件事情暴露，你可能會怪我。
「但是，沈蘊，我沒有辦法。一個男人如果沒有孩子，是會被嘲笑的。」
「誰會嘲笑你？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加大聲音。
我討厭任何人強詞奪理。
「出軌了就是出軌了，需要另闢蹊徑找很多理由嗎？」
「那你換個角度來想！」趙行之吼了起來。
「沈蘊，我們兩個現在都事業有成，還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每年收入那麼多。
「如果我們沒有孩子，那誰來繼承我們的東西呢？難不成等我們快死的時候捐了嗎？如果這樣，那我們奮鬥的意義是什麼呢？就是為了把自己的錢留給陌生人嗎？
「孩子是家長生命的延續，我覺得一個人不能沒有孩子，那樣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啪的一聲，趙行之被我扇懵了。
「你不要忘了。」我看著他。
「趙行之，當初是你主動和我提不想要孩子的……」
……

6
趙行之冷笑了一聲。
「沈蘊，你不要這麼幼稚，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難道一個人一生中的想法是一成不變的嗎？」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的人呢？」我看著趙行之，怎麼也不相信，這樣的話有一天會從他嘴裡說出來。
多年來，我自詡會看人，所以找到了很多靠譜的合作夥伴，事業發展得很快。
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栽到感情上。
我和趙行之認識這麼多年，熬過了七年之癢，熬過了十幾年的風風雨雨。
認識對方的時間已經快佔據我們現有的生命長度的一半。
所以事到如今，我無法接受趙行之的思想會失控到這種地步。
我曾經無比信任他的人品，也深諳他是一個絕對的好人。
正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十多年前才能走到一塊，才能一起進入婚姻。
否則，憑藉著我對婚姻的不信任程度以及對自由的追隨，我是萬萬不會冒險，讓自己進入婚姻的
當年，我那麼有把握的事情，事到如今，還是出了岔子。
「人都是這樣的。」趙行之越發冷靜。
「沈蘊，你說我無恥，我理解你，畢竟這件事情太突然了，你無法接受，你需要發洩情緒Ťų₉。
「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太幼稚——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思想，每個人都是在環境的影響下不停變化的。
「更重要的是。」趙行之神色凝重。
「人的一生，本來就是對人類以及各類事物逐漸祛魅的過程。越是聰明、事業好的人，越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你就身處在這個圈子裡，難道這些道理你不懂嗎？出軌不是什麼難以原諒的事情……」
我呆呆地看著趙行之。
徹底死心了。
他在大學時期曾擔任辯論社社長，後來出了象牙塔，更是能言善辯，在各種交談場合都遊刃有餘，能輕易地拿捏人的心理。
所以此時，我相當「佩服」他的詭辯口才。
趙行之說自己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他沒說錯。
他的確是。
我把他對這個世界的冷漠，歸結於他熟悉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而人類一旦深諳太多，就會對整個世界產生虛幻感和疲憊感。
我一直以為他太過瞭解這個世界，所以才那麼理性。
可不承想，那不是理性，而是冷漠。
……

7
「反正，我是一定會要一個孩子的，而你如果現在懷孕，那就是高齡產婦，根本就不適合。
「所有，我們好聚好散吧。」
趙行之說著，拿起沙發上的西服離開了客廳。
看著擺在桌子上的那碗桃膠，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荒誕。
明明上一秒，我還沉浸在幸福中。
下一秒，現實就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曾經，我不相信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
是趙行之的出現，讓我開始對這個世界感興趣。
他是現在很火的「引導型戀人」。
比我年長幾歲，看事情總是比我通透，而且非常博學。
他身上有著我沒有的特質。
那些特質於我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多年前，我們因為一些生意上的合作相知相識，最終到了很熟的那一步，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婚姻。
曾經我以為，趙行之的出現就是為了讓我打破對世界的偏見。
現在再看，一切都那麼幼稚可笑。
……
當年，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我並Ṱū́⁵沒有想過丁克。
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當不好一個母親。
因為在我的人生裡，從來沒有出現一個人，為我做這方面的引導。
我的母親根本就不愛孩子。
她生孩子，只是為了捆綁住我的生物學父親。
我遭受的很多挨打謾駡，都來自她。
她從沒有把我當成她的女兒，而是把我當成仇人。
我的小姨，她同樣對孩子深惡痛絕，高嫁以後，為了讓丈夫和婆婆滿意，生了兩個孩子。
孩子出生以後，她變得非常焦躁，每天想著和孩子雌競。
她不允許丈夫接觸孩子，那會讓她覺得丈夫只愛孩子而不愛她。
看到公公婆婆對孩子好，她就會破口大駡，覺得自己是一個生育機器，在家裡感受不到人情味。
至於我的小舅，他更是荒唐。
出軌成性，私生活混亂。
他有相當多的私生子私生女，也有兩個婚生子。
他從未管過他與舅媽生的兩個孩子。
那兩個孩子與我有著十幾歲的年齡差，結婚前我見過幾次，過得很不好。
舅ṱųⁿ舅和舅媽離婚以後，不僅拒絕給撫養費，而且從不去探望孩子。
舅媽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
我獨立以後，就開始給舅媽打錢，幫她分擔養孩子的壓力。
因為我一想到他們過著並不好的生活，就會極其愧疚。
我為我的親人犯下的錯而感到愧疚。
在我身邊的親人裡，我從未見過一個合格的家長。
所以我很害怕。
我害怕我的骨子裡有著不愛孩子的基因。
我害怕自己是冷血的。
每當這種想法浮現，我就會害怕自己無法勝任母親這個角色。
在我還未向趙行之尋求心理幫助時，他率先提出了丁克。
他說，他對成為一個父親並不感興趣，所以並不想要孩子。
趙行之的童年是非常不幸的。
在他 10 歲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
而那時候，他母親懷著妹妹，那是他僅剩的兩個家人。
因為生育，他母親最終一屍兩命。
趙行之變成了一個孤兒。
他曾看著醫生將母親從產房裡推出來，那血怎麼都止不住。
從那以後，趙行之就對生育有了陰影。
他害怕小孩子。
他覺得那在婚姻裡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所以，他說他想丁克，想徵求我的同意。
看著他哀求的眼神，我最終同意了。
這麼多年來，我並不後悔。
我害怕自己身上帶著劣質的基因。
更害怕我會將這種劣質的基因遺傳給自己的孩子。
但讓我難以接受的是，當年率先提出這件事的人，如今卻完全變了思想。
趙行之字字句句不提當年的決定。
字字句句都在為現在的自己辯駁。
實在是可笑。
……

8
我很快托朋友幫我找了一個私家偵探，要到了他的聯繫方式。
對方開門見山，直接詢問我的訴求。
而我也沒有多說什麼，開門見山，拜託他幫我拍一些照片，調查一些事情。
在收到那張 B 超單的一瞬間，我想起了白偌。
她的出手闊綽，她的咄咄逼人，當時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現在再看，原來一切真的是沖我來的。
她今天那樣說話，是在向我宣戰。
她很年輕，也很盛氣淩人。
但就是因為太年輕了，所以不知道得罪一個人的下場。
敢踩在我的頭上，就應該付出代價。
……
過了幾天，趙行之重新聯繫了我。
這一次，他的態度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當我提出要拿走他百分之八十的東西以後，他瞬間暴露了本性。
「你是撈女嗎沈蘊？你不要想了，我不會讓你拿走那麼多東西的。」
趙行之的話越說越難聽，我絲毫不放在心上，據理力爭，逼他說出了更不堪的話。
我要的就是他口不擇言。
這樣，才不枉我特意錄音。
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女人，一個聲嘶力竭一心想算計妻子的丈夫。
輿論會站在哪一邊。
已經顯而易見了。
……
第二天，白偌居然主動上門了。
她也是蠢到沒邊了，敢上門宣戰。
在保姆將她帶上樓時，我恰好打開了直播，將手機放在隱蔽處，正對著門口。
這個機位相當好。
白偌罵我罵了一下午，指責我貪錢，獅子大開口。
我對她的話置之不理，坐在書房裡看檔，偶爾停下來喝口水，順便改個數據。
白偌一抬手砸了我一個花瓶。
我淡定地抬頭，她雙眼通紅，滿臉不甘。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你憑什麼把我晾在這裡？」
我覺得有些好笑。
「妹妹，不要對別人的錢太有佔有欲。
「你還沒嫁給趙行之呢，就已經默認他的錢是你的了？」
白偌被我戳破了心思，開始虛張聲勢，嚷嚷著要給趙行之打電話來教訓我。
我站了起來。
「先把你砸的這個花瓶賠了吧。
「古董，拍賣會上拍的，三百七十萬，不貴。
「你都是快當趙家少奶奶的人了，不會賠不起這個錢吧？」
白偌拒不賠償，落荒而逃。
而我並不打算放過她，把碎片拍下來發給趙行之。
【如果你不替她賠，那麼我不介意在網上聲張維權。】
……

9
晚上，我一邊數著卡裡新到賬的錢，一邊守在電腦前分析輿論。
【啊啊啊啊我前幾天刷到了劇組發的宣傳片，看到了這個小姐姐的幾個鏡頭，當時還想粉她，沒想到她居然幹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不就是圈子裡大名鼎鼎的趙行之趙總嗎，他這樣的說話方式這樣的行為舉止——我請問，他是怎麼走到事業成功這一步的？】
【我記得他以前上過訪談節目，說他和夫人很相愛，結果沒想到，最終還是找了個更年輕的。】
【趙總的夫人居然是沈蘊！我的天，沈蘊全權投資並且策劃的劇我都看過，一部比一部好看，全部都有邏輯，一點都不浮誇。獨立自主，才華橫溢，而且兩人又在一起了這麼多年，沒想到還是被辜負了，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究竟要多漂亮多優秀才能被愛啊？】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一成不變的感情嗎？為什麼所有人都想著出軌呢？】
【我破防了，我上午剛和朋友說白偌小姐姐很清純，是我的菜，沒想到下午她就塌了。】
【樓上的，我們兩個情況一樣。真的太噁心了，這種人就不要出來當明星了！】
【實話實說，其實她長得很普，趙總也真是餓了……】
……
趙行之的公司，我有一部分股份。
但這些股份還不足以讓我決定公司裡的各種事情。
按照以前，我可以根據自己的考量換掉一個演員。
但現在，趙行之和我處於敵對狀態，他不會讓我換掉白偌的。
但這並不說明，我無法做些什麼。
輿論曝光後，我給一些投資商和趙行之的合作夥伴打了電話。
趙行之有一些合作夥伴其實是我介紹給他的。
所以，相比于趙行之，他們與我的關係更好一些。
而恰好，這部劇的最大投資商就是這幾個人。
幾個電話打過去。
我成功地換掉了白偌。
還有幾位投資商姐姐很正派，直接決定撤資。
趙行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別人的號碼給我打電話。
他開口說了好幾句話，我才意識到那是他。
「沈蘊，你至於這樣嗎？光明正大玩不過，就來陰的是吧？
「她還那麼年輕，你有必要在她事業上使絆子嗎？
「我之前還很好奇你為什麼朋友那麼少，現在再看，像你這麼冷血的人，活該大家都不和你做朋友……
「別人做事都光明磊落的，接受不了丈夫出軌就主動退出，為什麼你要鬧到這種地步？你不覺得自己很噁心嗎，像個怪物一樣纏住我和白偌不放，一個勁地報復……」
我看著電腦螢幕上閃過的彈幕。
忍不住笑了一聲。
「趙行之，我在直播間。
「你的話，被公放出來了。」
……

10
聽出那是趙行之的聲音以後，我並沒有著急掛電話，而是打開了一旁的電腦二次直播。
兵不厭詐。
有些話，趙行之既然敢說出來。
那我就敢放出去。
大不了魚死網破。
反正我不怕惹事。
我也相信，我有能力解決這些事情。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罵趙行之。
【氣死我了，為了那個第三者，又來辱駡一路陪自己走過來的妻子了……】
【趙行之不會以為天底下所有人都喜歡第三者吧？就算不換人，也沒有人願意去看那個戲。】
【換人才是真正地拯救這部戲呢，否則誰會去看第三者演的戲？】
【趙行之真的太噁心了，那個第三者就這麼好嗎，讓你處處維護？你但凡長點腦子長點心，就不應該這麼侮辱自己的妻子。】
【堅決抵制白偌，不看她參演的任何劇，不想在任何一個頻道上看到她——請大家跟我一起打在公屏上，我們一起抵制白偌。】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趙行之還好意思在圈裡混呢，開那麼大的公司，最後居然以權謀私捧自己的情人了，真夠噁心的。】
……
看著這些惡評，我心情大好。
走到現在這一步，贏得這些駡名都是趙行之和白偌兩人應該得的。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更不是聖母。
如果我手段不強硬，根本就沒辦法在這個圈子裡待。
趙行之不應該惹我的。
至於那個沒有任何腦子，又沒有任何底氣和底牌的白偌，更不應該在我面前蹦躂。
一個人默默離開，餘生沉淪在不甘裡，成全兩個惡人。
——這從來都不是我的做事風格。
我睚眥必報。
我偏要我痛恨的人這輩子無法好過。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我不會放過趙行之和白偌兩個人的。
……

11
因為財產分割的事情，我和趙行之一直僵持著，無法離婚。
在意識到這是個持久戰以後，我開始蓄力，不允許自己焦躁。
婚姻出問題以後，我一直泡在公司裡，忙得不分白天黑夜。
公司有一些落後產業，急需合併升級。
還有一些發展勢頭非常好的新興產業，需要繼續投入資金，為公司創造價值。
我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氣。
靠著這口氣，我做事的效率高了很多，一心想獲得利益。
白偌把自己兒子的照片發給我時，我才重新記起，原來天底下還有她這號人物。
我一眼就看出來，那孩子的長相有些奇怪。
但白偌好像渾然不知似的，在我面前炫耀她好生養，給趙行之生了個兒子。
言語之中帶著沾沾自喜之感。
別人沒把她當成生育機器。
她反倒想要這個稱呼。
真是有趣。
……
晚上，律師給我打了電話。
我原本是想靠著收集趙行之重婚的證據，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是律師告訴我。
這個界限太模糊了。
而且有很多敗訴的先例。
我可能無法如願。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我能夠好好地和趙行之聊一聊，最好達成共識。
我想了整整一夜，打算聽從他的建議。
我要讓趙行之上趕著把錢給我，求我離婚。
……
當白偌再次炫耀她的兒子時，我回復了她。
【不就是一個私生子嗎，有什麼好炫耀的？】
從前，我是不屑于搭理白偌這種人色的
但現在，我就是要激起她的情緒。
我接著打字。
【我們一天不離婚，你看趙行之敢把私生子帶出去嗎？
【到時候，趙行之向別人介紹時，說是他的孩子呢，還是會否認這孩子的身份呢？
【你們的孩子連滿月酒都辦不了，只能待在暗處。他連趙家的戶口本都上不了，有什麼好炫耀的？」
白偌撥打我的電話，破口大駡。
聽著她氣急敗壞地說出各種污穢詞彙，我笑了。
我要的就是她口不擇言，氣急敗壞，失去理智。
她最好去趙行之那邊鬧。
兩個人鬧得你死我活才好。
……
白偌大概真的這麼做了。
第二天中午，趙行之突然打電話約我見一面。
我立馬聯繫我的律師團隊，跟我一起去。
到了 seco 咖啡館我才發現。
白偌也來了。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抱著兒子勸趙行之。
「她要那麼多，你就給她算了，反正這些錢以後還能賺回來。
「我告訴你，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兒子，你可不能虧待他，你不僅要給他辦滿月禮，以後的周歲宴也少不了，我們的兒子，吃穿都要最好的，絕對不能比別人差。」

12
我走近隔間。
白偌如臨大敵，抱著孩子站了起來。
隔間足夠大，足夠這麼多律師坐下。
「你至於嗎？帶這麼多人過來？」趙行之看起來有些生氣。
我並不打算與他廢話。
「同意我的要求，我就和你離婚。
「否則，我不考慮。
「我沒有什麼損失，但你的寶貝兒子可就不好說了。你不和我離婚，他就一直是私生子呢……」
「你就同意吧行之。」白偌哭喪著一張臉，接著勸趙行之。
「你給我閉嘴！」趙行之打斷她的Ţū₋話，轉頭看著我。
「沈蘊，看在我們曾經相愛的份上，不要鬧這麼僵，你讓他們出去，我們兩個好好聊。」
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的白偌。
「那你讓她先出去。」
在趙行之眼神的示意下，白偌不情願地離開了。
我的律師團也主動離開。
「我們的事業發展到今天這一步，都不容易。」趙行之歎了一口氣。
「沈蘊，我們和平離婚是最好的選擇，不影響我們以後合作。你不要那麼固執，現在放棄一些東西，以後可能賺到的更多……」
「說正事。」我有些不耐煩，「不要和我打感情牌。」
趙行之收起滿臉無奈，神色冷靜。
「那我就和你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沒辦法讓你分走那麼多東西，我要牢牢掌握公司的掌控權，不可能分給你那麼多股份和錢……」
「那就用現金流和房子以及其他的不動產來抵，反正，我要的東西一定要超過那個數額。」
趙行之的神色有些鬆動，但同時帶ţû₎著不甘。
我緊接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趙行之，是你對不起我在先。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給我想要的東西，就應該補償我，並且是大肆地補償我。
「只有這樣，才能彌補你的名聲。」
我並不回避趙行之的目光。
「虧妻者百財不入，你應該懂得這個道理。你現在已經虧欠我了，難道接下來不應該裝一裝博個好面子嗎？
「這樣，別人想起你的時候，多多少少還是有好感的，覺得你有情有義，而不是一提到你，腦子裡浮現的只有你那些花邊新聞……」
趙行之冷笑了一聲。
「沈蘊，你當年不愧是全國大學生辯論賽的總冠軍。」
他看著我，像是看一個仇人。
「這些年，你從別人身上賺的錢還不夠多嗎？非要從我這個前夫身上拿走那麼多……」
我嗤笑了一聲。
「不夠多。」
永遠不夠多。
沒有人會嫌錢多。
更何況，這是趙行之的錢。
如果我不拿走，他就會留給白偌花。
就憑這一點，我就一定要拿走。
捐出去，捐給學校，捐給福利院，捐到災區，總比給第三者花好。
我是商人。
從來不覺得累積財富是什麼很丟人的事情。
趙行之想要一個「清高」的前妻，最好是拒絕他所有的補償與財產分割，淨身出戶。
可我永遠不會那麼幹。
我不要所謂的清高。
清高是最沒有用的。
我要拿走他最在乎的東西——錢和名利。
「百分之八十不可以，如果百分之七十的話，我還可以考慮。」
「百分之八十，我不讓步。」我喝了一口咖啡，將杯子重重地放回盤子裡。
不愧是一千七一杯的 seco 黑咖。
很不錯。
比我的心都苦。
「百分之七十五。」趙行之開始和我討價還價，「我會把我的房子折現給你，還有黃金，古董。」
「房子已經普遍降價了，拿房子折現，我虧了，賣不上價錢。」
「可是黃金大漲了。」趙行之爭辯道。
「百分之八十。」我並不擔心會惹怒趙行之然後什麼都拿不到。
我瞭解他。
一件事情，只要他有了想做的念頭，就一定會做到底。
他應該很看重這個孩子。
所以今天來了。
而他既然來了，那就是下定決心要拿錢把我打發走了。
只要我不鬆口，就能拿到更多的東西。
「百分之八十，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請律師進來擬合同。從此以後，我們兩清，不虧不欠，我不會在外面詆毀你。
「如果有人問起或者記者採訪我，我會最大程度地替你保留顏面，不會影響你在商界的名聲……」
「你說真的？」趙行之陡然加大了聲音。
我便知道，我這個條件提到他心坎裡去了。
「我會銷毀我這邊收集到的所有對你不利的證據，我不會主動將你出軌的事情透露給媒體……」

13
說完我的條件後。
我等了趙行之三十分鐘。
終於等到了他一槌定音。
我自嘲地笑了笑。
「趙行之，原來你也有這麼一天啊。」
因為一個女人，接受不平等條約。
因為一個孩子，放棄他最看重的錢。
我恨。
我恨他背棄承諾。
我恨他把從前的誓言變得不值錢。
我恨人心易變。
可恨來恨去。
我只是恨他不夠愛我。
我恨他背棄我，欺騙我，背叛我。
我恨不得他去死。
……
簽好合同後，我給報社發了很多匿名郵件。
那些都是我搜集到的白偌的黑料。
以及趙行之這麼多年來為了做生意背著我偷偷使的陰招。
這些，會讓他們更加臭名昭著。
在趙行之這種人面前，我從來不會言出必行。
他就應該遭到報應，而不是寄希望於我給他留面子。
但同時，我要稍稍收斂一些。
因為合同流程還沒有徹底走完。
於是，我特意叮囑報社，在我的合同生效之前，這些東西先不要曝光，以防趙行之氣急敗壞，單方面銷毀合同。
我要拿到利益。
也要為自己出氣。
……
合同生效後，我的帳戶上多了一筆天文數字。
房產增加了許多處。
銀行保險櫃裡儲存了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我思來想去，將公司暫時交給了副總打理。
我想抽出一段時間，讓自己喘口氣，創辦一個基金會。
我想給貧困山區的孩子捐錢，建學校，讓他們接受更好的教育。
我想給福利院提供一批醫療器械，盡可能地挽救那些曾被拋棄的生命。
我這輩子, 走到現在，註定是一人前行。
但我並不覺得孤單。
我覺得我非常充實。
我完整地、完全地屬於自己。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滿足和充實。
閒暇的時候, 我總是在想。
我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些什麼。
我要為這個世界做一些什麼。
多出來的那筆財富, 取之于前夫, 用之於人民。
相當不錯。
讓這筆錢流通出去，才是這筆錢的最好歸屬。
這樣, 對這個世界來說, 我才問心無愧。
……

14
再次聽到趙行之的消息時, 是兩年後。
他那個孩子果真不健康，攜帶基因病，沒有智力，不具備說話能力, 不具備思考的能力，甚至只能永遠躺在那裡，回應不了任何情感交流。
我從前不相信惡有惡報，現在相信了。
趙行之為了要一個孩子, 為了他所謂的尊嚴，賭上了名聲, 背棄了感情。
可到頭來, 他的孩子卻是那樣的。
我點開了網友拍的趙行之大鬧醫院的視頻。
「產檢不都做了嗎？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情況？
「為什麼別人的孩子都好好的，而我的孩子卻這樣！有這樣的孩子還不如沒有，你們醫院到底幹什麼吃的！」
一旁有醫護人員解釋。
「先生你先冷靜一下，有些情況只靠產檢檢查不出來。」
「怎麼偏偏就我的孩子攜帶基因病呢？」
「因為攜帶您的基因。」另一個護士在一旁唯唯諾諾，「隨著年齡的增長, 精子的品質會越來越差, 孩子攜帶基因病的概率會更高一些……」
「我當時才四十五，正值壯年好不好？你們醫院查不出這種情況, 還來怪我的基因, 乾脆關門算了……」
趙行之從前冷靜鎮定, 處理過很多緊急事件。
可是，兩年過去了, 他變得越發糊塗昏庸。
他甚至雇人砸了院長辦公室, 成了當之無愧的笑話。
他們夫妻兩個的名聲本來就已經很差了。
結果現在一鬧, 上到八歲老人，下到三歲小孩，都知道他們兩個的事蹟。
往後餘生，他們兩個怕是不得安生了。
……
「阿姨, 我現在用拐杖走路越來越好了。」
「太棒了，小琪。」我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那阿姨陪著你再走上幾圈好不好？」
現在, 我每週會抽兩天的時間待在福利院，陪陪這裡的孩子，並提供各種所需。
這也算是, 為自己祈福。
看著這些可憐的孩子, 會讓我想到曾經的自己。
我想多做一些。
再多做一些。
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
我始終堅信這個道理。
如今，趙行之註定道路坎坷。
而我, 終將一生坦蕩。
我要做得更多，回饋社會才好。
當晦暗散盡，終星河長明。
自當砥礪前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