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言情

深宮鎖紅顔

進宮那年,我只有十四。
阿爹問我想要什麼及笄禮。
我說想要個會做各種糕點各種菜式的禦廚。
於是我沒等到及笄。
一紙聖旨,我成為太子側妃。
阿爹沒有騙我。
大婚日,太子就賜我兩個禦廚。
一個給我做菜,一個給我做點心。

1
我如獲至寶。
太子板著臉對我放言:
「孤與太子妃情投意合。顧蘭詞,你安份做你的側妃,別指望恩寵。」
我點頭如搗蒜:「知道了。」
腦子正想明日要吃什麼菜,還有什麼糕點。
哪有空管他和太子妃是不是情投意合。
隔日,我就吃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獅子頭。
下午太子妃帶著一盤鮮紅的荔枝來看我。
我還是第一次吃到荔枝。
感動極了。
「太子妃,你對我太好了,一定是我那異父異母的親姐姐!
「真的,我有四個哥哥,一直想要個姐姐。」
太子妃十分溫婉,說話細聲細氣,笑起來如桃花盛開。
「那以後我們就姐妹相稱。
「顧妹妹,你在東宮有何不習慣,就與我說。」
我眼巴巴地看著太子妃。
「可以和姐姐一起吃飯嗎?」
太子和太子妃的飯桌,會不會有更多好吃的?
我很好奇。
我猜得沒錯。
看到桌上的銀魚南瓜羹。
我也不用我的丫頭布菜,自己動手先盛了一小碗。
太子估計是因為覺得我搶了他的菜。
整個晚膳都冷著臉。
我更覺得不能吃太少,又盛了一小碗。
誰知道太子下一頓還讓不讓我吃。
我好像誤會了太子。
飯後太子妃留我吃西瓜。
太子直接一揮手,讓我把整個西瓜帶走。
太子原來是好人。
西瓜多難得。
現在還沒到吃西瓜的時候,估計也就皇宮能吃到。
我帶著西瓜回自己的院子。
一個穿著華貴的小公子攔住了我。
「你就是顧蘭詞?」

2
明明是個小孩兒,偏偏要做大人模樣。
「噗嗤!」
我沒忍住笑出來,掐了他的紅臉蛋。
「小孩,你也想吃西瓜?我可以分你一半。」
小公子惱怒地看著我。
好看的眉眼皺在一起。
「誰要你的西瓜?我今天來是警告你的,不准跟我母妃搶我爹!」
然而半刻鐘後。
我倆排排坐。
一起拿著銀勺舀著西瓜吃。
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小公子名叫蕭逸軒,是太子妃的兒子。
他成了我的吃飯搭子。
對此,太子倒是樂見其成。
遇到什麼好吃的,太子妃會派人叫我去吃。
太子則更喜歡給我送院子裡,讓我和蕭逸軒一起吃。
果然,太子一家三口都是好人。
天氣漸熱,我有些想家。
想阿娘做的荷花酥。
蕭逸軒看我悶悶不樂。
「顧蘭詞,你要不要去摘蓮蓬?」
有蓮蓬吃!
我暫時忘記想家。
東宮有一個大池塘。
太子妃命人全種上荷。
只是東宮並沒有船夫。
我說叫上侍衛。
蕭逸軒卻不想讓侍衛看到自己貪玩的樣子。
非得自己划船。
摘蓮蓬時我們是真開心。
新鮮的蓮子鮮甜。
待要返回,就傻眼了。
船漿有自己的想法。
我們越劃,卻離岸邊越遠。
好不容易有一女子路過。
我趕緊呼救。
蕭逸軒卻面色不悅。
「不能叫她,她是壞女人!」
我頓時橫眉倒豎。
「天都要黑了,不叫她,到時掉荷塘裡,不是鬧著玩的。」
總算上了岸。
還沒來得及道謝。
女子就掩面離開。
明顯在害怕蕭逸軒。
我偷偷去見了幫我們的女子,她叫洛巧荷。
洛巧荷住的地方有些偏。
看到我來,她受寵驚,捧出了一盤點心招待我。
「顧側妃,奴婢閑瑕時做的,您嘗嘗看。」
我一眼認出點心是荷花酥。
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塊。
太好吃了。
比阿娘做的還好吃。
離開的時候,我把整盤荷花酥都打包了。
拿與蕭逸軒分享。
他吃到一半,我問。
「好吃嗎?」
蕭逸軒用力點頭。
我抿嘴笑著,待吃完後,才告訴他荷花酥是洛巧荷做的。
他臉色僵住,手指向我,氣極又無奈的模樣。
好玩極了。

3
我找人打聽洛巧荷。
東宮傳聞,洛巧荷本是宮女。
太子與太子妃拌嘴喝醉了,被洛巧荷趁虛而入爬了床。
害得太子妃傷心好久。
太子本是要打殺了她。
是太子妃心慈,抬她為通房,留她一命。
此後,我偷偷去過幾次。
洛巧荷讓我少去。
她說怕我惹怒太子。
果然,我偷偷過去的事被太子知道了。
太子很不高興。
「顧蘭詞,聽說你與洛巧荷走得近?
「你別被她帶壞了。」
我原本還嘴硬。
「洛姑娘挺好的,每次給我做荷花酥。」
太子對我怒目而視。
「你再去的話,我就把兩個禦廚收回。」
只吃荷花酥,還是每天可以想吃什麼菜就能吃什麼菜,想吃什麼點心就吃什麼點心。
傻子也知道算帳。
我立即狗腿。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太子țū́⁴你別把禦廚帶走。」
太子被我逗樂。
要離開的時候,下人來報。
「不好了,太子妃昏倒了。」
太子快步往外走,「請太醫了沒?快去叫太醫。」
我也趕緊跟上。
太子妃是個好人。
昨天還派人給我送了香瓜。
我很擔心她。
到了太子妃的院子,太子拉著太子妃的手輕喚。
「卿卿,卿卿,你醒醒。」
太子妃白著臉,躺在那裡無知無覺。
太子厲聲責問:「太子妃怎麼會暈倒。」
太子妃的貼身宮女彩萍跪下磕頭:「奴婢也不知怎麼回事,太子妃想吃魚羹,小廚房就做了來。太子妃只用了一小口,就開始嘔吐昏迷。」
太子頓時橫眉倒豎。
「來人,小廚房的人照顧太子妃不利,給孤把小廚房的人都看管起來,聽侯發落。」
太子又讓人把小廚房的管事劉嬸叫來,細細詢問太子妃一天內吃過些什麼。
卻沒有頭緒。
太子嫌棄太醫來得太慢,又著人去催。
太醫診斷出來,太子妃有三個月身孕。

4
太子大喜。
東宮的宮女太監們都賞了一個月的月錢。
對於小廚房的人,因為發現太子妃有身孕立了功,每人賞了三個月的月錢。
原本忐忑等侯發落的人,一臉感激地給太子磕頭謝恩。
待到太子妃醒來。
太子更是握著她的手,輕聲細語。
「卿卿,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一點?
「我讓人快馬加鞭去莊子上撈點河蝦?
「卿卿你還有什麼想吃的,我一併讓人帶回。」
太子妃只是搖頭。
「並無胃口。」
眼看太子妃搖頭,我急了。
「我要!我要吃河蝦!」
太子顯然不願費心,「顧側妃不是一直想要冰鑒?來人,去庫房給顧側妃取來。」
冰鑒!
我頓時忘了河蝦。
我終於可以冰鎮各種果子了。
看我興高采烈。
太子歎氣。
他囑咐我:「顧側妃,以後與洛巧荷有關的東西,不准你往太子妃面前帶。」
我此刻看太子就像廟裡有求必應的菩薩。
「我省得。」
太子仿佛學了變臉。
對著我不假言笑,轉過頭去對著太子妃,又是歡歡喜喜的樣子。
「卿卿,你若是覺得無聊,叫岳母進宮陪你住段時間吧。」
太子妃的臉上有了笑容。
「好,正好我也想娘家了。」
太子立即派人去辦。
蕭逸軒從上書房回來,得知了太子妃懷孕的事。
也是喜氣洋洋。
他喋喋不休。
「希望阿娘給我生個妹妹。
「小小的、軟軟的妹妹。
「我一定疼她、寵她。
「不過阿爹和阿娘可能更想弟弟。
「生了弟弟,皇祖父才會滿意。
「我可以再等等,下次再要妹妹。」
我很不解。
「為什麼太子和太子妃姐姐想要兒子?」
蕭逸軒告訴我。
「因為三皇叔已經有兩個嫡子,兩個庶子。
「阿爹只有我一個。」
蕭逸軒擰著眉,仿佛又變回了初見時小大人的模樣。

5
蕭逸軒的外祖母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她天天想方設法給太子妃進補。
我就天天呆在太子妃的院子裡。
這回我不是為了吃的。
只是想要多陪陪太子妃。
我絞盡腦子,說各種有趣的事兒,太子妃總算被我逗樂。
看在我有用的份上。
太子破天荒地沒在吃飯的時候趕我離開。
可太子妃的娘只住了三天。
容家就出了事。
太子妃的弟弟賭錢,在外面借了債,沒錢還,被人扣押住。
老太太哪裡還有心情留在宮裡。
太子妃著人好生地把她送回了家。
離開前,老太太送我一塊極難得的寒玉。
叫我幫忙看顧著太子妃。
有了這塊寒玉,我再也不怕夏日的燥熱。
我對太子妃更加用心。
可是太子妃並不開心。
娘家的糟心事一件件傳進宮。
繼後更是把數次將太子妃叫過去,出言敲打,讓她管好娘家。
我把自己喜歡的點頭拿去給太子妃。
可她的貼身宮女不肯接。
「側妃娘娘,太子有吩咐,不讓娘娘吃您帶過來的東西。」
我氣憤地舉起點頭,當著她的面大口地吃。
「你看,沒有毒!」
太子妃被我逗樂。
「蘭詞,有時候,我真的羡慕你。」
我不明白。
「太子妃你羡慕我什麼?」
太子妃拉著我的手。
「羡慕你家世好,羡慕你不知愁。」
這話沒過兩個月。
太子妃再次昏倒。
據說是收到娘家的消息,氣的。
不僅如此,太子妃還有出血的症狀。
太醫說,不能再動氣,否則可能會流產。
東宮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重。
宮女們走路都輕手輕腳。

6
我很擔心太子妃。
蕭逸軒也很擔心他的母妃。
可他還要去上書房。
我跟蕭逸軒打包票,會幫他看顧著太子妃。
然而我被彩萍堵在太子妃的院門外。
「側妃娘娘請留步。
「太子爺放話,怕側妃娘娘您年紀小,不經事,無意間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帶進太子妃的院子。
「您要探望太子妃,得等他在的時候才行。」
我:……
想要硬闖是不行的。
彩萍就如一尊門神,俏生生地立在門口。
我不得不等太子回來。
我在太子妃的門口等成瞭望夫石。
太子總算回來了。
我以為終於可以見到太子妃。
誰料太子斜睨了我一眼:「孤與太子妃有事相商,顧側妃你明日再來吧。」
那一瞬,我有問侯太子他爹的衝動。
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還肩負著幫蕭逸軒看顧他母妃的擔子。
「太子!夫君!您讓我看看卿姐姐吧,我就進去呆一刻鐘。
「不,半刻鐘也行。」
太子抿著唇,不發一言。
朝他的貼身太監使了個眼色。
我立即被人架著肩膀送回自己的院子。
這個狗太子!
想要獨佔太子妃。
好在我聰明。
隔天我從阿黃專用的門進了太子妃的院子。
阿黃是太子妃養的狗。
看到突然出現的人類,阿黃「汪汪」著來追我。
「啊!」
我嚇得大跳。
頓時引來了太子妃院子裡的所有人。
彩萍對我橫眉豎眼,「顧側妃,你從哪裡進來的,麻煩您出去!太子怪罪下來,奴婢可吃不了兜著走!」
有人來拉我。
我抱住了廊柱,「不,我不走,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太子妃。」
太子妃及時出現,她好笑的拿掉我頭髮上的雜草。
「蘭詞,正好我給你做的百褶裙做好了,你試試合不合身。」
彩萍還想說什麼,太子妃擺手讓她下去。

7
我接過百褶裙,在裙擺的邊上,太子妃給我繡了許多個可愛的小點心。
我很是喜愛。
「卿姐姐,您幫我繡的裙子也太可愛了,可是你不是身子不舒服,還讓你勞累繡裙子,太子知道更加不讓我來看你了。」
太子妃笑得很溫柔。
「太子不讓我出門,正好閑著,做完你的裙子,我要給孩子做小衣服了。
「蘭詞你要不要幫我?」
我惴惴不安,手往後面縮。
「可是……我的針線,連我爹都嫌棄。」
太子妃忍俊不禁,笑得開懷。
「蘭詞,不用你動針線,你幫我打下手就行。」
我自然是樂意之至。
太子妃顯然心情還不好。
我問她怎麼了。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才告訴我。
「阿弟被人引入歧途,從家裡偷了錢財,離家出走,現在還沒找到人。阿娘天天以淚洗面。」
難怪太子妃心情不好。
我想為她分憂。
「卿姐姐,要不我給家裡寫一封信,讓我阿爹和兄長們幫忙找?」
太子妃緩緩搖頭。
「謝謝你,蘭詞,暫時不用侯府幫忙。太子已經派人去找了。」
我安慰她。
「卿姐姐你要相信太子,有他出面,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卿姐姐你高興起來,你要是天天悶悶不樂,到時生出的小孩兒同蕭逸軒一樣喜歡板著臉就不好了。」
太子妃被我逗樂,總算不再愁眉苦臉。
更讓我高興的是,太子來的時候,想要趕我走,但是太子妃一開口,他就默許了我的存在。
可是太子妃的弟弟一直沒消息。
就算太子把能用的人都派出去找。
我也寫信請阿爹和哥哥們幫忙,但是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太子妃的爹娘給她寫信,請她想辦法。
時隔兩個月,太子妃的弟弟才被找回。
只是斷了一臂,一直不醒。
太子妃受到驚嚇,提前生產。
偏偏遇到胎位不正,穩婆說怕是難產。
向來不信佛的太子,跪在佛前不願起身,為求太子妃求平安,許願吃素三年。
我和蕭逸軒焦急地等在太子妃門口。
只聽到穩婆的聲音:「娘娘,用力,再用力。」
間或,聽到太子妃壓低的慘呼。
時間從來沒有這麼慢。
我們一直盯著大門,從雞叫等到三更。
終於聽到仿若貓叫的輕微哭聲。
是太子妃終於生下了女兒。
聽到母子平安的消息,一天粒米未進的太子終於體力不支暈過去。
我們還沒來得及高興。
又聽到穩婆的聲音:「不好了,太子妃大出血!」

8
幸好有太醫院正坐鎮。
太子妃被從鬼門關拉回來。
太子說到做到,太子妃生下孩子起,他就不沾葷腥。
太子妃纏綿病榻,他每日除了上朝就守著太子妃身側。
輕言哄她吃藥,為她束髮更衣。
更是親自去了京郊的佛寺,爬了九百九十九級臺階,為太子妃求平安。
又放出消息,重金求名醫。
然而太子妃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
終於還是沒捱過這個春天。
臨終前,太子妃跟我說:「人心易變,顧妹妹還是對人有點戒心為好。」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可我再也沒有機會問了。
太子妃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那天的太陽很大。
我卻覺有點冷。
太子堅持著辦完了太子妃的喪事,一病不起,他拒絕請太醫,大有要隨太子妃一起去的架勢。
直到東宮的屬官,集體在東宮門外跪請太子振作。
我這才知道,太子執意為女兒求封公主,引得帝王不滿。
本來太子妃病重,他親力親為照顧,忽略朝政,皇上已對他有了意見,此番作為,更讓君王認定他兒女情長,不堪大用。
我爹寫信給我,皇上甚至對大臣說:「太子有情有義,做儲君卻是差了點。」
皇上已經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他讓我勸著點太子。
我抱著小公主去找太子。
「太子殿下,斯人已逝。卿姐姐一定不想看到你如此自苦,就算是為了她拼死生下的女兒,您也該振作起來。」
太子臉色蒼白。
「蘭詞,你卿姐姐最怕孤單,我正好去陪她……」
眼看他越說越不祥,我趕緊把小公主遞給他。
「太子,您抱抱小小,她還這麼小,已經沒了阿娘,阿爹也不抱她……」
我把自己說哭了。
小小到了陌生的懷抱,哇哇大哭起來。
許是被小小的哭聲驚醒,太子的眼神看向女兒,他抱過小小,貼在小小的臉蛋上。
「小小,阿娘離開了,阿爹護著你。」
太子終於肯宣太醫。
病好後,他抱著小小去了太子妃的墓前。
「我以為我能讓她幸福,能陪著她青絲成白雪,卻怎麼都沒料到……
「都是我的錯,我該禁止她娘家來煩她,哪怕背上駡名。」
那天下了雨,我給太子撐傘。
蕭逸軒見到,紅著眼指責我,說我害死他阿娘。
他還說我早就覬覦太子妃之位,接近太子妃和他也是別有用心。
原本太子妃臨終前,懇求太子讓我為太子妃,小公主亦交由我撫養。
蕭逸軒卻怎麼也不肯。
說我會害死他的妹妹。
他甚至抱著妹妹找太子哭。
太子只好讓洛巧荷撫養小小。
洛巧荷原本沒名沒份。
太子特意把她抬為良娣。
身份上來了,才有撫養公主的資格。
我一直把蕭逸軒當成要好的朋友。
他卻如此防備誤解我。
難道真的像太子妃所說,人心易變?
太康十九年的這個春天特別寒冷,冷到我連最喜歡的獅子頭和荷花酥也不想吃。
我很快瘦下來,褪去原本的嬰兒肥,出落得明眸皓齒。
隨著十六歲生辰到來,我於一夕之間長大了。

9
太子不肯再立正妃。
他說這個位子要給李卿卿留著。
我為太子的深情而感動著。
然而有一天,太子突然對我關心起來。
皇上賞賜的時鮮水果,他全部著人送來我的院子。
太子還問我,想不想撫育小公主。
小公主很聽話,又得太子看重,我很心動。可想到蕭逸軒通紅的眼,我還是拒絕了。
可太子並不放棄。
時不時來我院子裡坐坐。
某一天,太子同我一起用完晚膳,不肯走了。
我膽顫心驚。
好在太子並不強迫我,他說給我時間接受他。
那一晚,太子委委屈屈睡在窗邊的榻上。
榻不大,他身材高大,睡得並不安穩。
房間裡多了個成年男子,我本也不敢睡熟,整晚上就聽到太子在翻身。
第二日,太子再留下。
我主動要睡榻。
「我身材嬌小,睡塌也不至於伸展不開。」
他卻說捨不得我吃苦。
我有些恍惚。
一方面,我見過他與太子妃恩愛的模樣。
明明太子妃過世,他還那麼傷心。
人可以這麼快變心的嗎?
難道真的如太子妃所說「人心易變」。
另一方面,我又有些嚮往。
我漸漸知事,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剛進宮的小姑娘。
那時我把太子妃當姐姐,把太子當成哥哥。
我現在切切實實感受到,太子是我的夫君。
如果能與夫君舉案齊眉,又有哪個女子願意在這深宮孤獨一世?
我想通了。
太子再次留宿時,我沒有拒絕。
那一晚,鴛鴦帳裡成雙對。
鴛鴦無意扯壞芙蓉帳。
吃飽喝足的太子:「喜歡什麼蚊帳,去我的庫房隨意挑。最好多拿兩床。」

10
沒多久,太子繼位,立我為後。
皇上體貼,特意召我爹娘與四個哥哥回京,參加我的立後大典。
兩年多沒見,爹娘兩鬢染了霜。
大哥已經有了可愛的女兒。
二哥向來最疼我,給我帶回來整整兩馬車的東西。
大部分是我喜歡吃的。
四哥給我帶來一匹小母馬。
「小妹,你是沒機會回大草原了,這匹小馬,你騎著玩罷。」
皇上給了我一個盛大的立後大典。
整個後宮,除了我,就只有洛巧荷。
洛巧荷因為撫育小公主有功,抬為洛婕妤。
她守著小公主過日子。
皇上只要進後宮,就會來我的椒房殿。
聖眷如此之隆,朝堂中漸漸有了異樣的聲音。
朝臣們吵著要皇上選秀,綿延子嗣。
皇上想也不想就拒絕。
「朕更想要嫡子。等皇后有孕再說。」
被皇上獨寵半年,椒房殿傳出了好消息。
診脈的劉太醫一臉皺紋笑成了褶子。
「恭喜皇后娘娘,是滑脈。」
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迫不及待派人把好消息告訴皇上。
本以為皇上很快就會過來探望我。
可皇上只是派遣秉筆太監趙斯來宣旨,說我辛苦了,給我賞賜了一套頭面。
頭面用的是極其罕見的東珠。
其中的步搖工藝更是世間罕見。
可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問傳旨的趙斯皇上在哪。
對方支支吾吾。
我再三追問,趙斯太說,皇上準備出宮。
三天后是仁貞皇后的祭日。
皇上要提前出宮,在那邊陪她幾天。
一轉眼,卿姐姐已經過世一年。
小小已經會叫父皇和母后。
蕭逸軒也一年沒有理我。
我只能苦笑。
活著的人,怎麼能跟死人比。

11
就算皇上並沒有表現出很積極。
我仍是心情甚好。
我有自己的孩子了。
當初看卿姐姐為小小準備了許多小衣服小鞋子等,雖然卿姐姐已經不在了,可她留下的衣服,足夠小小穿到長大。
我也想為我的小孩兒準備些東西。
只是我手笨。
大部分小孩子的衣物只能交給宮裡的繡娘。
唯有小孩兒的紅肚兜,我想親手來繡。
阿娘進宮與我辭別時,我正在同五毒紋的繡樣較勁。
阿爹早就帶著四位兄長去追逆王餘黨。
阿娘捨不得我,才多留了幾個月。
然而就算阿娘留在京城,隔著宮牆。
咫尺的距離,我與她也不能時常見面。
我把給小孩兒準備的小衣服、小鞋子、老虎帽拿給阿娘看。
阿娘的眼睛紅紅的。
「阿娘還記得十六七年前,生下你,轉眼間,我的小蘭詞也要當娘了。」
我伏在阿娘的肩頭落淚。
養兒方知父母恩。
我真捨不得阿娘。
阿娘問我皇上對我怎麼樣?
我眨了眨眼睛。
「皇上對我可好了。以前看他對卿姐姐那麼好,我都沒想到幸福會降臨在我的身上。」
阿娘欲言又止。
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耐心地指點我怎麼做肚兜。
阿娘離開前,給我一封信。
她囑咐我,不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給爹娘寫信,爹娘永遠是我的靠山。
帶著不舍,我把阿娘送出椒房殿門口。
送走阿娘,我拆開了信。
笑容僵在臉上。
信是阿爹寫的。
信上說,進宮是太子的意思。
並不是真的因為我想要個禦廚。
而是太子不放心阿爹手上的兵權。
擔心阿爹會助三皇子。
信上還說,讓我做皇后和有一個孩子,也是阿爹的意思。
這是他與太子的交易。
阿爹幫太子滅三皇子餘黨。
太子給我皇后尊榮和一個孩子。
皇上召他們回京,並不是為了參加立後大典,而是為了讓阿爹對付逆王餘黨。
信的最末,阿爹讓我小心皇上。

12
我如墜冰窟。
突然意識到,皇上祭拜完卿姐姐,回到皇宮已經兩天。
可他一次也沒來椒房殿。
難道是與我爹的交易達成,不願意再敷衍我?
可笑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出落得好看了,吸引了皇上的目光。
我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
他對我噓寒問暖的日子。
給我盛大的冊封大典。
假的!
都是假的!
真是難為皇上,身為一國之君,還要陪我這個後宮婦人演戲。
我有沖到勤政殿,與他撕破臉的衝動。
要問他個子丑寅卯。
可我最終什麼都沒做。
管事姑姑流景匆匆進來。
「娘娘,宮裡傳出謠言,說是您害死了仁貞皇后。」
我一坐而起。
仁貞皇后,就是卿姐姐。
皇上繼位後,追封她為仁貞皇后。
就算是我當上了皇后,可宮裡人都知道,皇上最愛的,永遠是仁貞皇后。
散播此等謠言,背後的人其心可誅。
我哪裡還有時間自怨自艾。
「流景,派人去查,看謠言從哪傳出來的。」
流景領命而去。
我卻忍不住想,背後的人是誰?
是蕭逸軒嗎?
想起一年前,蕭逸軒通紅的眼。
還有他說的。
「顧蘭詞,你早就覬覦太子妃之位,接近我和阿娘也是別有用心!」
我沖門外喊:「朱粉何在?」
我的陪嫁宮女朱粉蹦蹦跳跳進來。
「娘娘,您找我?」
我問她:「我讓你盯著蕭逸軒,他最近在做什麼?」
朱粉:「回娘娘,皇長子每日來往上書房和自己宮殿,並不曾去他處。」
我又問:「他有去看小小嗎?」
朱粉:「不曾。」
她想了想,補棄道:「有兩次皇長子到了洛婕妤宮外,又回轉了。」
不是蕭逸軒,那會是誰?

13
三天后,流景來回我。
「娘娘,傳謠言的小宮女找到了,是坤甯宮的。」
坤甯宮,是皇上特意留給仁貞皇后的,說是不能讓仁貞皇后沒有家,裡面放著仁貞皇后的遺物。
裡面的宮女都是原來東宮太子妃院子裡的老人。
宮女帶上來。
竟是熟人。
彩萍,曾貼身照顧太子妃之人。
當初她的阿爹染疾,恰逢太子妃病重,她無法托人照看,急得在荷塘邊哭,被我遇到,還是我尋娘家為她父親尋醫,救回一命。
她當時千恩萬謝,說日後一定要報答。
不曾想竟是這般報答。
我冷笑。
「彩萍,是誰指使你的?」
彩萍嘴還挺硬。
「沒有人指使奴婢。」
我吹著新弄的護甲。
「彩萍,本宮勸你趁還有機會時說實話。」
彩萍輕哼:「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我們娘娘把你當姐妹,你搶了她的皇后之位。你還慣會收買人心,用小恩小惠就想讓我為你賣命。」
嘖嘖,我好意幫她。
反而成了收買人心。
果然是好人不做,我還不如拿這銀子換個新護甲。
我面色不悅。
「既然不說,來人,把她拉下去,打二十板子,送去辛者庫。」
流景:「是!」
下一刻,久不露面的皇上來了。
我差點折段自己的護甲。
「皇上真是希客呀。」
彩萍的眼裡迸出喜意。
她撲到皇上面前,用力地磕頭。
「皇上救救奴婢!是皇后娘娘害死我們娘娘,皇上為我們娘娘做主呀!」
我也不著急,看著皇上,看皇上怎麼說。
皇上直接一腳踹上去。
「以下Ṱú²犯上的東西,皇后娘娘還懷著孕,把她氣出問題,你擔得起嗎?
「趙斯,帶人把她堵了嘴,拖下去杖斃,莫要驚著皇后娘娘。」
彩萍一臉驚恐。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皇后娘娘,求您……」
很快她被拖下去。
朱粉聽到「杖斃」兩字,嚇得花容失色,向來投過求救的眼神。
她想我救彩萍。
可我給過彩萍機會,是她自己不珍惜。
朱粉還是心太軟。
就像以前的我。
在這後宮,同情心是最沒必要的存在。
等到彩萍被帶走,我掩帕垂淚,佯作委屈,連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
「皇上,您今日如此狠絕,彩萍不過是傳了幾句謠言,你便將她杖殺。難不成在皇上心裡,真的信了那些胡言亂語,覺得仁貞皇后的死與臣妾有關?」
皇上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這世間因果報應,即便不是親手所為,今日種種,你也並非無辜。」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是裝委屈,此刻卻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皇上,您怎能如此忖度臣妾?我把太子妃當姐姐,怎麼可能害她?」
流景眼看氣憤不對,適時地為皇上斟茶。

14
皇上接過茶,總算不復之前冷漠。
「蘭詞,我不想與你爭吵,今日朕過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岳父大人與四位舅兄已經滅了逆王餘部。」
我聽聞皇上這話,心中先是一喜。
隨即又湧起諸多複雜的情緒。
畢竟這宮中風雲變幻。
功高有時候未必是好事。
想來皇上突然跑來椒房殿為我撐腰。
也是阿爹和兄長立功之故。
我心中百感交集,臉上卻沒有露出來,反而是福了一福,說道:
「臣妾恭喜皇上,逆王餘孽一除,這天下也能越發安穩太平,阿爹和兄長此次能除盡逆王餘黨,全仗皇上洪福。」
皇上微微點頭,似乎對我的態度還算滿意。
他拍了拍我的手,說道:
「朕就知道蘭詞的父兄皆是忠義之人,你說說朕該賞賜些什麼?」
我謹慎地回道:
「父兄一心為國,並不圖什麼賞賜,全憑皇上聖裁。」
皇上的目光透著些許欣慰。
「岳父和幾位舅兄都是忠義之人,該賞的還是要賞。
「朕打算岳父的爵位升一升,升為國公。三舅兄立的功勞最大,再給他一個伯爵,另外三位舅兄也會有府邸良田、金銀珠寶。也好讓世人知道,朕是不會虧待功臣的。」
我連忙起身,盈盈下拜。
「臣妾代父兄謝皇上厚賞。」
皇上離開後,我摸著肚子,露出嘲諷的笑。
他自始至終都沒提孩子。
我也沒有提。
他不期待這個孩子,我自會護著。

15
流景擔憂地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問她有什麼事。
流景:「娘娘,太后召您去景仁宮。」
我擠出一抹笑。
「走吧,看看太后有何吩咐。」
到了景仁宮,太后異常的親熱。
「皇后真是好福氣,不過承寵半年,就為皇家開支散葉。
「若是能早些承寵,說不定孩子都能走了。」
我警惕起來。
太后並非皇上親娘,而是逆王,也就是先帝時三皇子的親娘。
皇上與逆王鬥得你死我活。
皇上繼位後,為了昭示寬容,將逆王貶為庶人。
太后對皇上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
她分明是想挑撥我和皇上,讓我怨懟皇上,沒有早些讓我承寵。
我笑顏如花,仿佛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太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認命為好。」
我一語雙關,不僅是說我認命,也是在勸她認命。
她的兒子已然敗了,此生與帝位無緣。
皇上登基不久,還需要這孝悌的名聲。
她跟皇上對著幹,哪天皇上坐穩了龍椅,就該對付她了。
太后碰了個軟釘子,笑容有些勉強。
「哀家聽說有宮女造謠,還是皇上幫你處理的?皇后懷了孕,哪裡還能為後宮操勞。」
我低眉順目。
「皇上心疼臣妾,後宮主子少,並沒有多少事。」
一次兩次被我拂了臉面,太后面色漸冷。
「我也不與皇后兜圈子,哀家娘家有個侄女,叫春香。
「先帝在時,就提過要賜婚給皇帝。
「礙于仁貞皇后霸著皇上,這事就拖著,如今十六歲了,正好讓她進宮,與你分憂。」
我苦笑。
「太后容稟,皇上說了暫不納後妃,臣妾也沒辦法。」
我可不想幫皇上納了後妃,回頭還要被皇上埋怨。
太后冷哼。
「哀家就知道,皇后你就是那泥裡的泥鰍。我已經派人去跟皇上說了。皇后當為天下表率,善妒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16
也就是這時,皇上身邊的趙斯來傳旨,令太后的侄女進宮。
不僅如此,連位份都定好了,是從三品的修儀,比洛婕妤還高了一級。
看來皇上與太后定是達成了某種協定。
聽到皇上的旨意,我還做什麼壞人。
「既然如此,臣妾即刻命人把長信宮收拾出來,等待曹家妹妹入宮。」
長信宮離太后的景仁宮很近,去皇上的勤政殿也方便。
太后很滿意。
「辛苦你了。這塊暖玉,皇后留著給孩子吧。」
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不愧是在這後宮浸淫了三十來年的太后。
回到椒房殿。
流景問我。
「娘娘,長信宮那邊,是細細地收拾,務必做到一草一木,都讓新進宮的小主滿意,還是儘快收拾出來?」
收拾宮殿,也是門學問。
細細收拾,就是慢慢拖著。
從夏桃剛成熟拖到臘梅盛開,介時又可以說冬日太冷,不宜動工,就能順利拖到明年。
我的孩子也生下來。
可以騰出手對付新進宮的小主。
儘快收拾,則很快就可以看到這位曹修儀。
我有些疲備地按了按眉心。
「儘快吧。
「太后迫不及待,皇上都應了。
「我們把戲臺搭好,看戲就成。
「以後我椒房殿的飲食,流景你也多經心一些。」
流景福了一福:「是!」

17
流景辦事很牢靠。
不出半月,長信宮就收拾出來,只待曹春香入住。
曹家卻傳出曹春香感染風寒的消息。
我著朱粉去打聽。
朱粉性子活潑,擅長交際,打聽消息最是拿手。
幾天後,朱粉眉飛色舞前來彙報。
「果然有貓膩。
「娘娘,您猜怎麼著?
「竟是那曹春香另有意中人,不願進宮。
「那曹家派人一調查,是曹春香京郊踏青偶遇的一個書生。
「曹家有意將人捉了,逼曹春香就範。結果……
「竟然查無此人。那書生不管是姓名還是籍貫都是假的,找不到了。
「可憐曹春香一片癡情,到頭來卻是真心錯付。」
話至此處,眾人心中不免唏噓。
元和二年秋,太后侄女曹春香進宮,是為曹修儀。
曹修儀張揚明媚,笑起來有個酒窩。
朱粉跑來告訴我。
「曹修儀跟娘娘剛進宮時一樣,很愛笑。」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有多久沒這般笑過?
是卿姐姐離世?
還是得知皇上對我只是虛情假意?
曹春香進宮當日,皇上就擺駕長信宮。
隔日是初一,是後宮所有妃嬪向太后請安的日子。
前一晚我就派人知會了曹修儀。
可是洛婕妤都來了半個時辰,也沒見曹修儀的人影。
眼看時辰不早,我起身,「走吧,去太后宮裡等吧。」
我們給太后請了安。
一盞茶喝完,宮女又續上茶。
曹修儀姍姍來遲。
她臉蛋紅紅的,一臉嬌羞。
在太后問及皇上對她好不好時。
曹修儀的眼睛都亮了。
「姑姑,皇上對臣妾很好。
「皇上起身時,臣妾想侍侯。
「是皇上讓我繼續休息。
「皇上說,姑姑與皇后娘娘仁慈,定不會介意我來遲。
「皇上還給我賜了轎攆。」
按位份,修儀是沒資格乘坐轎攆的。
太后勾唇淺笑似彌陀。
笑意卻不達眼底。
「香香,你皇后姐姐向來雅量,定不會計較。」
我正奇怪明明曹春香不願意進宮,怎麼現在又改了主意,瞧她的樣子,竟是對皇帝十滿意。
聽到太后提到我,我笑意盈盈。
「怎麼會計較?辛苦妹妹侍侯皇上。為皇上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我把早就準備的見面禮有賜給曹修儀。
「賀妹妹得寵。這支玉如意玉色尚佳,給妹妹把玩吧。」
曹修儀接過玉如意,笑容更盛。
「謝謝姐姐賞賜。」
洛婕妤抱著小小,教她:「曹娘娘好。」
小小穿著一身紅衣,被洛婕妤打扮得像個年畫娃娃,奶聲奶氣地:
「曹娘娘好……美!」
一句話,把大夥都逗樂了。
太后招呼小小。
「小小,你喜不喜歡曹娘娘?想不想去長信宮,天天可以看到好美的曹娘娘。」
大殿立時安靜下來。

18
小小才一歲多,哪裡懂太后的用意。
只懵懂地看向洛婕妤。
洛婕妤捏緊了手上的帕子。
她撲通跪下。
「太后娘娘,臣妾離不開小小,求您不要……」
太后面色不悅。
「你不過一個小小婕妤,竟敢質疑哀家的決定?!」
曹修儀撇嘴。
「姑姑,您是什麼意思?
「您不會是想讓我撫養小小公主吧?
「姑姑,我才十六歲,可不願給人帶娃。」
被親侄女下了臉面,太后眸中劃過不滿,下一刻,竟又堆起笑來,滿臉慈愛之色。
「香香,你多慮了。
「哀家怎麼可能讓你撫養小小,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哀家不過是順嘴一說。
「你這孩子,就愛瞎想,洛婕妤把小小照顧得很好。」
曹春香拍了拍胸脯。
「還好,還好,嚇死我了。」
洛婕妤看著小小滿是慈愛。
「小小公主很乖,深宮寂寥,有了小小,臣妾這日子才算是有盼頭。」
太后又賞了洛婕妤一個鐲子,誇她照顧公主有功。
曹修儀不幹了,拉著太后,讓給她也賞賜點什麼。
我與洛婕妤適時告辭出來,留機會給她們姑侄敘舊。
回到椒房殿,流景問我:「是曹修儀瞎想麼?奴婢怎麼覺得,太后的意思就是想讓曹修儀撫養小小公主。」
我樂了。
「太后確實是,無奈曹修儀不接茬。也對,曹修儀正值盛寵,她又年輕,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怎麼會願意養育他人的孩子。」
流景有些擔憂。
「娘娘,太后那麼精明一個人,怎麼會有如此天真的侄女?曹修儀是不是在藏拙。」
我搖頭。
「我看未必。
「皇上那個人,只要他願意付諸行動,就能讓人相信,你是他的命定之人。」
卿姐姐如是。
我亦是。
如今,輪到了曹修儀。
我想,我知道皇上為何答應讓曹修儀進宮了。

19
幾天後,流景告訴我:
「娘娘,安排在太后身邊的人回報,她聽到曹修儀與太后的密談。」
原來,曹修儀心心念念的書生,正是微服私訪的皇上。
曹修儀進宮那日,皇上看到她,直呼有緣分。
皇上還說,自己對曹春香也有意,只是知道她已經有了婚約只能作罷。
沒想到她的婚約就是自己。
高高在上的帝王開懷大笑,就像個毛頭小子。
他甚至還模仿民間成婚的方式,與曹修儀喝了交杯酒。
他說:「雖然我沒法娶你為正妻,但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妻。」
曹修儀不過十六歲。
哪裡經得起帝王一撥又一撥的攻勢。
曹修儀還感謝太后,讓她有機會嫁給皇上。
流景捂嘴笑,「據說曹修儀離開後,修養良好的太后,氣得把一個茶杯摔得粉碎。」
我摸著自己的肚子。
「太后讓曹修儀入宮,是想讓她幫自己對付皇上,卻沒想到咱們這位曹修儀腦子裡只有情愛,輕易就被皇上籠絡了去。」
太后這步棋,算是走空了。
肚子突然有了動靜。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動。
我太高興了。
我的孩兒,你也迫不及待想要感受阿娘,對不對?
流朱在簾子處探頭。
「娘娘,洛婕妤帶著公主來請安,見還是不見?」
洛婕妤差點失去小小公主。
看來是坐不住了。
我:「請她們進來吧。」

20
小小紮了兩個小辮子,像模像樣的福了一福:「母后,孩兒給您請安。」
我拉著小小:「小小真是懂事,小廚房做了糕糕,讓朱粉姐姐帶你去吃吧。」
朱粉帶著小小離開。
洛婕妤一臉羡慕:「當初皇上是真疼娘娘,一次就給娘娘賜兩個禦廚。」
我笑著。
「本宮進宮那會兒,是比較重口腹之欲。」
洛婕妤的笑容淡了點:「臣妾聽說,曹修儀也被皇上賜了禦廚,還是專門從禦膳房精挑細選,最會烹製滋補湯羹的那位呢。」
來了。
我裝作沒聽出洛婕妤的弦外之音。
「曹修儀是太后侄女,皇上向來孝順,多照顧她一些,也是應當。」
洛婕妤欲言又止。
我只當沒看見,繡著小孩兒的紅肚兜。
洛婕妤默默垂淚,漸漸有了哽咽聲。
我沒法再裝作不見,只得放下繡繃子,問:「洛婕妤怎麼了?」
洛婕妤用手帕拭著眼角。
「那日曹修儀給太后請安,娘娘也是在的。臣妾瞧太后那意思,是不是要把小小公主送與她教養?」
我面色不悅:「太后不是說了,並無此意,洛婕妤可別自己嚇自己。」
洛婕妤的眼淚卻似斷線的珍珠。
她生得美麗,美人垂淚,別有一番風味。
我挺無奈的。
「哭什麼,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洛婕妤:「娘娘有所不知。當初皇上還在東宮時,怪我不該在他酒後成就好事。為了讓仁貞皇后,當時的太子妃消氣,皇上他……他著人給我灌了絕子藥。
「我知道,很多宮女羡慕我。覺得同樣出身卑微,我被太子寵倖是一步登天,可是這登天之路,哪是那麼好走的!
「帝王的恩寵不過幾日,後來皇上嫌棄我粗鄙,再不曾承寵。」
「我被遺忘在僻角,過得連奴僕都不如。」
洛婕妤的聲音很是悲傷。
「娘娘,臣妾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決不能再失去小小。」
我恍然大悟。
難怪明明皇上和大皇子都不喜歡洛婕妤,卻放心把小小公主交給她。
一個無子無寵的低位嬪妃,怎麼會加害自己向上爬的唯一支柱呢。
有小小公主,皇上才會偶爾去她的宮中。
我本想安慰她兩句。
張開嘴卻是連著幹嘔。
椒房殿頓時失荒馬亂。
流景拿痰盂,朱粉給我倒水。
洛婕妤被擠到一邊。
等到我重新坐下,洛婕妤黑眸幽深。
「臣妾真是羡慕娘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21
此後,洛婕妤變了性子。
她不再安心帶著小小,不問世事。
而是有事沒事就往我的椒房殿跑。
洛婕妤拼命巴結我。
她本許久不下廚,卻為了討好我,再次做起了荷花酥。
我亦是很久沒吃過荷花酥。
洛婕妤做的荷花酥仍是記憶中的味道,薄如蟬翼的酥皮瞬間在齒間裂開,簌簌地散落著,那酥脆的口感,美妙又讓人愉悅。
只是那個陪我一起吃荷花酥的少年卻已經與我反目。
洛婕妤幫我做著小孩兒的虎頭帽。
「娘娘,臣妾聽說皇上給曹修儀的賞賜多得長信宮都快放不下了。
「還有啊,皇上要讓曹修儀負責中秋宴。
「今年可是皇上繼位以來第一次中秋宴,怎麼能讓她一個才進宮三個月的新人負責?」
我好笑地看著洛婕妤。
「洛婕妤你放心,曹修儀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有太后在,定不會教曹修儀犯錯。」
洛婕妤憤憤不平。
「說句不好聽的話,曹修儀連宮規都還沒學明白。皇上也太寵她了!娘娘,你不生氣嗎?」
我摸著自己的肚子。
「那我也沒辦法。我還懷著孕呢!」
可是洛婕妤並沒有就此甘休。
時不時來與我說些曹修儀的動靜。
今天曹修儀又侍寢了。
明天曹修儀又得了什麼賞賜。
曹修儀的吃穿用度有些都趕上我這個皇后娘娘,甚至宮裡有傳言,說皇上欲廢後,讓曹修儀取而代之。
說起時,洛婕妤總是一臉羡慕。Ṫû₎
我還懷著孕呢。
本不想在意,心情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
流景和朱粉都為我著急。
畢竟有仁貞皇后孕期心情不好,難產在先。她們免不得會擔心我。
流景:「娘娘,我們先誕下小皇子,其它的事,可以等往後再計較。」
我也知道不該再放任負面情緒蔓延。
於是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去了原來的東宮。
我在東宮涼亭裡賞荷。
流景和朱粉坐著侍衛劃的小船,採摘新鮮蓮子。
回去的時候,路過卿姐姐曾經的院子。
大皇子蕭逸軒從裡面出來。
我已經許久沒見過蕭逸軒。
他身著月白色的常服,眉目疏朗,看上去比我還高了半個頭。
和他突然遇上。
一時間,相顧無言。
蕭逸軒很快反應過來,嘲諷道:
「聽說曹修儀得了寵,父皇冷落了娘娘。我是不是該說,娘娘的報應來了,合該吃我母后吃過的苦?」
我反諷:「仁貞皇上賢良淑德,皇上對她念念不往。大皇子把我跟仁貞皇上相比,是我的榮幸。」
蕭逸軒拂袖而去。
回到椒房殿,流景很是疑惑。
「大皇子是何意?奴婢怎麼覺得他話裡有話。」
朱粉翻了個白眼。
「還能是何意。別想了,大皇子對我們娘娘有意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好笑地看著朱粉。
「我倒贊成流景的意思。」
蕭逸軒是卿姐姐的孩子,就算對我有意見,也不至於惡毒地咒我。
我反復思量蕭逸軒的話。
他是什麼意思?
「流景,這事交給你,自今日將椒房殿嚴密看管,不能讓任何不利於我的人和物進來。」
流景福了福身:「是!」

22
很快我就沒有時間思索蕭逸軒的意思。
不是初一、十五必須陪皇后的日子,皇上居然來了椒房殿。
看到皇上出現,我大概就猜到,定是阿爹的事有著落了。
不出所料,幾天後,阿爹帶著三哥回京謝恩。
皇上龍顏大悅,宴請阿爹和三哥。
我亦被召了去,一起款待阿爹和三哥。
宴席上,皇上對我很是體貼。
「蘭詞,這是我特意令人準備的人參烏雞湯,還有葡萄,太醫說對胎兒的健康有益。」
他親自幫我盛了一碗烏雞湯。
我不想讓阿爹和三哥擔心,不得不配合他作戲。
皇上著趙廝宣旨。
趙廝:「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運,禦極天下。國之興盛,賴忠臣良將之輔佐。今有侯爺顧鴻武,屢立戰功,忠君愛國,平逆王餘黨有功,特晉升為國公,食邑萬戶,以示朕恩寵。
「顧氏四子,英勇善戰,屢立戰功。尤以三子為最,忠勇可嘉,特冊封其為伯爵,享祿千石。另三位舅兄,亦有功勞,賞賜府邸良田、金銀珠寶若干,以彰其勳。欽此。」
阿爹帶著三哥謝恩。
宴席進行到一半。
阿爹緩緩出列,跪地行禮道:「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握著酒杯的手驟然發緊。
「岳父有何事,起來說吧。今日是家宴,不必講那些虛禮。」
阿爹卻堅持跪著。
「老臣年少時投身軍旅,一生征戰無數。如今老臣已年老力衰,再無當年之勇,懇請皇上允許老臣卸甲歸田。」
皇上挽留。
見阿爹不答應,又讓我勸。
我反過來勸皇上。
「皇上,臣妾被封後那日,見到了大哥的孩兒,跟小小一般年歲。阿爹征戰多年,也該讓他與家人多團圓。您有驅遣,可以叫三哥去。」
皇上勉強答應,又賜了個大宅子。
「待岳父您養好傷,朝廷還等著您再效力。」
在場的都知道,沒有那天了。
三哥離開前,當著皇上的面,給我一個卷軸。
「你二哥畫的。他畫了兩份,家裡也留了一份。」
二哥善丹青。
我打開一看,是一幅全家福。
有爹娘,四位哥哥,大嫂和孩子,還有我。
我握著卷軸心緒翻湧,片刻間淚盈於睫。
三哥說:「大哥的孩子已會走路,會叫姑姑了。」
我的眼淚終是控制不住,洶湧而出。
皇上的手扶著我的肩,讓我靠在他的身上。
「既然這樣,等蘭詞生下孩子,岳母他們也回了京城,安頓下來,我跟蘭詞回家省親。」
我看向皇上,他給我一個安慰的笑容。
因為這個消息,爹和三哥是帶著ṭú⁻滿意離宮的。
為此,朱粉一臉喜意。
「娘娘,皇上心裡還是有您的。不管是先帝期間,還是皇上在位期間,您可是全後宮唯一一個皇上陪著省親的後妃。」
我的笑容有些勉強。
這算怎麼回事。
冷落我之後的補償?
還是做戲給我爹娘看?
本來已經對皇上失望透頂。
他又給了我一顆甜棗。

23
流景來稟告。
「娘娘,奴婢把椒房殿排查了一遍,並無異常。反而是……」
我看向她。
流景:「奴婢看到洛婕妤偷偷去見了皇上。」
洛婕妤?
她早就無寵,這是後宮都知道的秘密。
皇上看在小小公主的份上,有時會去她的宮裡坐坐,但從不過夜。
她去找皇上是想做什麼?
而且還是偷偷去。
我突然想到。
洛婕妤這段時間來椒房殿很勤。
而且每次一來,就會要提到皇上又如何寵信曹修儀。
原本曹修儀進宮。
就是太后著人分走恩寵的手段。
受寵得賞都在預料之中。
可洛婕妤一次又一次說她逾制。
我也跟著心情不好。
朱粉探頭:「娘娘,洛婕妤來了。」
我笑了,正要找她呢。
「請洛婕妤進來。」
洛婕妤拿著給小孩兒做的虎頭帽來了。
我接過虎頭帽,不得不說,洛婕妤的針線活比我好了很多,看得出確實用了心。
洛婕妤喝著流景斟的茶。
「臣妾聽說皇上放話,答應陪娘娘一起省親,恭喜娘娘。」
我與她打著太極。
「是皇上仁慈。不知洛婕妤家裡還有什麼人,我也好求皇上恩典,讓他們來宮裡探望你。」
洛婕妤黯然。
「臣妾老家遠在江南,家裡兄弟姐妹多,臣妾是最不受看重的那個,爹娘怎會為我跋山涉水來京城。倒是曹修儀,進宮才多久,皇上就允了她娘家來探望。」
我把虎頭帽交給流景。
「拿下去燒了吧,還有以往洛婕妤幫忙做的那些,一起燒了。」
洛婕妤以為自己聽錯了。
「娘娘,您……是說要燒了?」
我把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
「洛婕妤,你不斷提曹修儀受寵,安的什麼心。」
洛婕妤嚇得跪在地上。
「娘娘明鑒,臣妾是為娘娘鳴不平。」
我冷笑。
「是鳴不平?還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讓本宮心情不好?
「本宮就奇怪了,明明本宮懷孕,宮務都交由曹修儀管理。洛婕妤不去巴結曹修儀,不去巴結皇上,偏偏要來巴結本宮?
「現在才知道,洛婕妤分明是巴結上了更大的靠山,來本宮這裡誅心來了。」
洛婕妤臉色慘白。
「娘娘饒命,臣妾也是不得己,只是想留住小小公主。」
她哭得可憐兮兮。
我卻只覺得厭惡。
「流景,洛婕妤心術不正,不能撫養小小公主,先把小小公主抱到椒房殿,待本宮安排合適的人選。」
洛婕妤這才慌了,「娘娘,您不能奪走小小公主!您不能……」
我好笑的看著她。
「本宮是六宮之主,小小公主也要喚本宮一聲母後,她的歸處,自然是本宮說了算!」
洛婕妤又要來抱我的腿。
我退後兩步,看向流景。
她立即招了人,把洛婕妤丟了出去。

24
洛婕妤被丟出去,並不放棄。
小小被帶到椒房殿,我把她交給朱粉,萬不能短了小小的吃用。
流景很擔心。
「娘娘把小小公主帶過來,大皇子會不會來鬧?娘娘您現在處境艱難,萬不能再豎敵了。」
我搖頭。
「你放心,不會的。」
我想起了傳謠言的彩萍。
皇上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我現在懷疑,太子妃之死,確實是另有隱情。
還有蕭逸軒的態度,他不是恨我麼,就算他是君子,不落井下石,也不應該提醒我。
或許,蕭逸軒與我絕裂,是做給某些人看的。
才懲罰了洛婕妤。
曹修儀又來惹我。
曹修儀為了爭寵,故意在十五那日,把皇上拉去了她的長信宮。
我都氣笑了。
每月三十日,洛婕妤無寵,我占初一和十五,剩下的二十八日,就算皇上有時前朝太忙沒進後宮,她也有半個月侍候皇上,還嫌不夠!
我不慣她,罰她禁足一個月。
禁足,是要撤去綠頭牌的。
本就是洛婕妤有錯在先,皇上也不能拿我怎麼辦。
曹修儀只得求到太后那邊。
太后招了我去,為曹修儀求情。
我直接跪下:「太后,您也曾是皇后。曹修儀違背宮規在先,您不讓我罰她,那您教教臣妾,該怎麼處理?」
我還懷著孕呢。
太后也不能對我怎樣。
「李嬤嬤,快扶我們皇后起來吧。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哀家磋磨孕婦呢。」
李嬤嬤要扶,我不肯。
「太后,您是覺得臣妾有理?」
「這……」
太后差點保持不住一貫的笑容。
「理是這麼個理兒。不過……曹修儀還年輕,進宮時日尚短,不懂事也是正常。」
我笑盈盈地:「曹修儀也就比臣妾小一個月而已。臣妾還把宮務交給她管著呢,她自身不正,如何服人?」
太后拿我沒法。
只得從皇上處著手。
皇上卻站在我這一邊。
「母后,後宮的規矩不能亂。」
太后直嚷嚷頭疼。
我也懶得與他們糾纏,「太后,皇上,臣妾有些累了,先回椒房殿休息。」
皇上顯然也不想與太后糾纏。
「那朕送蘭詞回椒房殿吧,再叫太醫來看看。」
太后冷哼。
「皇上請留步,哀家還有話要與皇上細聊。」
最後不知道太后讓了什麼。
皇上答應讓曹修儀去秋獵。
秋獵就在半個月之後,等於是提前解了曹修儀的禁足。

25
朱粉慌慌忙忙跑進來。
「娘娘,奴婢剛去支取椒房殿這個月的月例銀子,回來時有人拿這個紙團砸奴婢。」
流景:「你可見到砸你的人?」
朱粉搖頭:「沒有,那人躲在樹後,我去看時已經沒有人了。」
我接過紙條。
「先看看寫的什麼吧。」
紙條上只有五個字:小心張太醫。
朱粉氣的叉腰怒斥。
「張太醫與國公爺是過命的交情,怎麼可能會害娘娘。這人怕不是在惡作劇吧。」
我久久地看著紙條。
流景:「娘娘,張太醫來了。」
自從我懷了孕,張太醫每五日來為我請一次平安脈。
往常張太醫看完,囑咐兩句飲食,就會離開。
這一次,張太醫神色不豫。
「娘娘最近吃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嗎?」
我收回了手,冷漠地看著張太醫。
「張太醫是不是想說本宮有滑胎跡象,需要開藥調理?」
張太醫微張著嘴。
我嗤笑。
「怎麼,張太醫被本宮搶了說辭,無話可說?」
張太醫還不想承認。
「微臣惶恐。自娘娘懷孕以來,微臣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鬆懈。娘娘若是不信微臣,大可以去請別的太醫。」
我呵呵。
「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們太醫院共用一條舌頭。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請前任太醫院正。」
張太醫才有點慌了。
我趁熱打鐵。
「本宮已經知道,張太醫請的平安脈並不平安。先是說本宮有滑胎跡象,再趁機在開的藥裡加入滑胎的藥。」
我的聲音加大:「到時只說是沒保住,是也不是?張太醫,是誰派你來的?」
重壓之下,張太醫認下罪名。
卻不肯說出是受何人指派。
他寧願一死。
被拖出去前,他痛哭流涕。
「是微臣對不起鴻武兄的信任,當初進太醫院還是鴻武兄幫微臣舉薦的!」
鴻武,是阿爹的名字。

26
我病倒了。
裝的。
有些人卻開始蹦躂。
秋獵前夕,曹修儀被放出來。
她假惺惺地來探病。
「娘娘,您禁足臣妾一個月又如何!
「皇上還是心疼臣妾的。怕臣妾去不了秋獵,急著把臣妾放出來。」
我輕笑,不以為意:「是麼?」
曹修儀更加得意。
「明日臣妾就要陪皇上去秋獵,臣妾可是後宮唯一陪皇上去秋獵的。聽說娘娘病了,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真是可憐。」
我還以為她被關了半個月,至少會長點腦子,沒想到還是如此蠢笨。
我也不跟她廢話。
「流景,掌嘴。」
流景給了她十個巴掌。
隔日,朱粉帶著小小公主去送皇上。
回來給我們講了個笑話。
「娘娘,您沒看到,曹修儀輕紗覆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這下都知道她挑釁娘娘,被教訓了。」
流景輕易不笑的,也被逗樂。
「真看不出來,身為是太后的親侄女,曹修儀竟如此蠢笨。也就娘娘心善,不與她計較。」
我:「早晚有她哭的時候。」
這話不出十天。
曹修儀哭著回宮。
還把房裡的東西都砸了。
朱粉原本還幸災樂禍。
流景暗暗扯她袖子。
我問怎麼回事。
原來是皇上帶回一個女子。
長得與仁貞皇后有七分像。
皇上一直思念仁貞皇后,在宮裡是公開的秘密。
此女入宮,必在皇城掀起諸多風波。

27
被皇上帶回的女子名叫李如容。
阿爹只是巡防營一個七品小吏。
原本是沒有秋獵的資格。
正好她阿爹所在的巡防營負責秋獵的安全。
李如容偷偷跟著阿爹過去。
也是她的造化來了,正好被皇上瞧見。
李如容進宮當日就承了寵。
敬事房的管事找到椒房殿。
「娘娘,不是奴才想叨擾娘娘。奴才去找過曹修儀,曹修儀不想管。」
我:「何事。」
管事點頭哈腰:「是皇上帶回來的李如容姑娘,綠頭牌還沒掛上去,昨夜就承了寵。
「奴才想問敬事房的檔案上該如何寫?
「還有,李如容姑娘的綠頭牌,是掛還是不掛?」
我頭也沒抬。
「問過皇上了嗎?」
管事:「皇上與幾位大臣一直在議事,不讓打擾。」
我:「那你先回去吧,本宮估摸著,不出半日,皇上就會有示下。」
管事:「謝謝娘娘提點。」
不出半日,皇上身邊的大太監趙廝來了椒房殿。
皇上派他來知會我一聲。
李如容被封了美人。
美人,是從五品。
雖然比洛婕妤還低,可按李如容的家世,給她個從六品的寶Ťṻⁱ林都是抬舉。
封美人,可以看出皇上實在對她滿意。
流景給趙廝塞了個錢袋。
「趙公公,太后向來重規矩,怎會同意給一個七品小吏的女兒,定了從五品的位份?」
趙廝嘖嘖:「皇上鐵了心,太后反對也沒用。」

28
流景來報,張太醫在獄中自縊。
我的心一沉。
張太醫寧願自己丟命,也不敢透露身後之人。
意味著,背後的人,比我的地位還高。
在宮裡,只有兩個人符合。
張太醫大概怎麼也想不到。
他的死,反而暴露了身後之人。
李如容很快又連升兩級,成為貴嬪。
皇上還提出,讓李如容養小小公主。
李如容與曹春香不同,她沒有曹春香的身世,她也知道審時度勢。
皇上讓她養小小公主,她表現得很積極。
不顧天色已晚,親自帶著人來接小小。
洛婕妤立刻慌了。
原本我有自己的孩子,小小公主在椒房殿的時候,她一直期盼著我把小小公主再還給她。
現在小小公主去了李如容那裡。
她覺得看不到希望了。
她是宮女出身,在東宮時就無名無份。
後來養了小小公主,日子才好過一些,沒了小小公主,她在宮裡什麼都不是。
我不願見洛婕妤。
她就在我殿外長跪。
連續三天,她每天過來,天黑再離開。
到了第四天,朱粉告訴我:「娘娘,洛婕妤說有機密要事,要見您的面親自說。」
我摸了摸肚子。
「讓她進來吧。」
洛婕妤一進來,撲通跪地。
「娘娘,您幫幫臣妾吧,臣妾不能沒有小小公主。」
我沒有看她。
「既然沒有別的事……」
「不不不!」
洛婕妤驚恐地搖頭。
「娘娘,臣妾想說的是,當初不是臣妾爬床,而是皇上酒後起意。
「臣妾六歲起進皇子府,當是皇上還不是太子,臣妾簽了十年的契約,只等十年到期回老家嫁人。
「發生那件事的時候,離十年之期只剩七天。」
我冷淡:「洛婕妤的遭遇值得同情,可是這關本宮什麼事?」
深宮中,同情心是最不需要的。
流景看我端起了茶,「洛婕妤走吧,奴婢送您出去。」
洛婕妤急了:「還有件事,臣妾只能告訴娘娘一個人。」
我點頭,流景離開。

29
之前皇上是不肯納妃。
現在看到皇上主動納了李如容。
朝臣又一個個活絡起來。
朝臣先是請立太子。
皇上龍顏大怒。
「朕還年輕,還能生大把的皇兒。還是說……
「你們都是大皇子的黨羽,想要逼宮來著。」
他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朝臣誠惶誠恐。
大皇子還年輕,手上又沒什麼權力,眼前的情形,皇上已經表明對大皇子的不喜,誰也不願現在被打成大皇子一党。
不提立太子的事,朝臣們轉而又請皇上選秀。
可皇上並沒有放過大皇子。
據說皇上臨時起意,去了上書房。
遇到大皇子答錯了太傅的一個問題。
皇上就勃然大怒,罵他不思進取,令人打了大皇子一頓板子。
流景:「娘娘,皇上是不是覺得,大皇子坐不住了,所以鼓動朝臣立他為太子,想要取而代之。」
朱粉:「也是奇怪。說皇上思念仁貞皇后吧,同樣都是仁貞皇后的孩子,皇上對小小公主就極盡寵愛之能事。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有小小公主一份。據說皇上給小小公主的嫁妝,已經堆滿了九個庫房。公主才一歲多呢。等到公主出嫁,嫁妝不得富可敵國……」
我冷笑。
「還能是什麼。
「小小是女兒,再怎麼受寵,不過多費些錢財。大皇子可不同。」
沒想到大皇子的傷養好之後,在朝堂上當著朝臣的面,說要出京城歷練。
大皇子:「兒臣覺得父皇教訓得是。兒臣久居宮中,雖衣食無憂,備受庇佑,卻難真切體驗民生百態、世間諸多艱辛。兒臣想遊歷山川,在市井街巷中歷練一番,也好磨礪己身,增長見識。」
皇上當場落淚。
「逸軒啊,你從來沒離開過朕,朕捨不得。你是不是怪朕不該在上書房責駡你,不該於人前落了你的面子。朕也是……
「愛之深,責之切啊。朕讓你讀書上進,是害你嗎?是愛你呀!你母后去得早,你又與皇后不和,朕是擔心你以後……」
據說朝堂之上,父子抱頭痛哭。
群臣一個個感動得落淚。
最後,皇上終於准了大皇子所請,不過皇上也說了,他只給大皇子一年的時間,等他回來,就要委以重任。
大皇子蕭逸軒出宮那日,小小去送了他。
我借小小之手,送了一塊平安符給蕭逸軒,算是回報他的提醒。

30
大皇子一走。
更加沒有人提立太子之事。
朝臣們都是人精,他們看出皇上無意立太子,大皇子自己也無意。
之後,皇上又象徵性地納了兩個後妃。
一個出自丞相家,一個出自世家。
分別被封陳美人和王美人。
這兩個美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都長相與仁貞皇后有幾分相似。
看來皇上鍾情仁貞皇后,才會寵信李如容的事,不管是後宮,還是前朝,都已經人盡皆知。
陳美人性格冷清,不爭不搶,與世無爭,倒是有幾分仁貞皇后的品格。
王美人卻是ƭŭ̀⁺想盡辦法爭寵。
不管怎麼樣,宮裡受寵的,仍是李如容。
因著李如容撫養小小,皇上又找到了給她升位份的藉口,一口氣又給她升了兩級。
李如容被封修容,直接與曹修儀平起平坐。
宮務之事,皇上也發了話,讓李如容與曹修儀一起打理。
不僅如此。
皇上費力巴拉從有兵權的高官中找出一個李將軍,讓李如容認為義父。
皇上找的這個李將軍巧得很,正好與我阿爹不對付。
兩人吵了幾十年,從先帝時吵到現在。
阿爹在邊關立了大功,我又成為皇后,才暫進壓了李將軍一頭。
因著李將軍的緣故,李如容原本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也變得與我不對付起來。
我還懷著身孕,冬日裡她就敢減我的碳。
我派流景去找皇上。
李如容垂淚辯解:「皇上,臣妾也是心疼皇上,南方大旱,皇上節衣縮食的。臣妾看在眼裡,自己宮中亦在縮減開支,可是臣妾位卑,力量有限,才想拉上皇后娘娘共做後宮的表率。」
皇上樂得看李如容與我打擂臺。
不過最焦急的並不是我。
皇上抬舉李如容。
原本受寵的曹春香漸漸失寵。
李如容生日,皇上讓大辦。
朱粉諷笑:「皇上和李修容克扣娘娘的時候,就要節儉開支,現下李如容生日,就不用節儉開支了。娘娘是皇后,生日都沒大辦,她一個從三品的修容,憑什麼?」
朱粉只是在椒房殿抱怨。
曹春香的怨氣卻是怎麼也壓不住。
李如容生日,她給送了一塊屏風。
送屏風原本沒什麼,可屏風上繡的,是曇花。
曹春香還生怕李如容看不出曇花之意,宴席上,恭賀李如容:「祝李修容如曇花絢爛,便是一瞬,亦能豔絕世間。」

31
李如容氣得牙癢癢,可是皇上還在呢。
她只能Ṫůₖ委委屈屈,「皇上,您看看曹修儀,臣妾生日呢,曹修儀說得什麼話。」
美人落淚,又是皇上放在心坎上的李如容,皇上龍顏大怒。
「李修容生日,是朕要大辦,曹修儀,你是對朕有意見?」
曹春香眨巴眨巴眼睛。
「臣妾不敢。臣妾沒讀過書,只是覺得李修容喜穿白衣,如曇花一般,人人都說曇花美麗,我祝她如曇花實是一片好心。」
我起身,「皇上,曹修儀年經小,不懂事,今日是李修容的好日子,皇上就別生曹修儀的氣了罷。」
皇上餘怒未消。
「既如此,朕就再送李修容一份禮物。
「傳旨,李修容賢良淑德,深得朕意,晉為賢妃。」
這下,不僅是曹修儀,在座的泰半都變了臉色。
李如容短短幾個月,不僅晉了妃位,偏偏還給了賢妃的封號,位居四妃之首。
若是李如容家世顯赫,立了大功也便罷了。
偏偏世人都知道,李如容的娘家只是七品小官,家族之中沒有可堪重用之人,皇上就是想抬舉也抬舉不了。
就是李如容認的義父,李將軍的官說小不小,說大也不是特別大,京裡比他官高的大有人在。
不僅如此,皇上還讓曹修儀交出管理宮務之權,又傳旨禮部,讓禮部擇吉日,為李如容舉辦隆重的冊封禮,授金冊。
皇上這樣,打的是曹修儀的臉。
卻也是把太后的臉踩在腳底下。
我疑惑地看著皇上,總覺得他是故意的。
曹修儀只是嫉恨地看著李如容,像是恨不得在她身上瞪一個窟隆出來。
太后拿在手上的杯子,突然砸在地上。
聲響在寂靜的大殿裡如同驚雷炸開,嚇得兩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紛紛下跪,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不好意思,哀家手滑了。
「皇帝,你可真是越發荒唐了。
「這皇宮是什麼地方,是能隨意讓你將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門小戶之女領進來,就要封妃的嗎?」

 

32
太后氣病了。
半個月也沒好。
太后嚷著自己要死了,臨死之前,就想見見自己的親兒子。
皇上隔三差五就會去探望,表現得極為孝順。
他知道太后不待見李如容,就不讓李如容出現在景仁宮。
可是對於太后要見逆王,皇上的態度卻是很堅硬。
「逆王罪無可恕,朕能讓他活著已經是仁慈,不可能再讓他出來。」
太后消停了,病卻總是不見好。
太醫說太后的病症棘手,宮中的藥材難以起到顯著療效。
皇上又立刻下旨,大張旗鼓廣尋天下名醫與珍稀藥材。
然而沒多久,太后又被皇上軟禁。
據說曹修儀舉報,太后曾加害皇上的生母德懿太后,而且皇上剛繼位那位,還曾給皇上下藥。
所以皇上才子嗣艱難。
曹修儀甚至拿出了人證和物證。
太后在大雨中痛哭。
「哀家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曹春香進宮。哀家是你的親姑母呀,為了個男人,你就背叛哀家。如果不是哀家,你能進宮嗎?」
為此,曹春香也有話說。
「姑母,您別忘了,我本不想進宮的,是你們拿『書生』的性命威脅我。
「天意讓我在宮中與『書生』重逢。他明明高高在上,卻對我那麼好,為我挑魚刺,教我處理宮務。
「皇上說了,他是喜歡我的,如果不是姑母橫亙在我們中間,他一定對我更好。」
曹修儀笑得有些瘋狂。
「姑母,我也沒冤枉你,那些事確實是你做過的。」
太后:「你可對得起曹家的列祖列宗?到時你死了,怎麼見他們。」
曹修儀:「我哪裡顧得上死後的事。我只在乎現在,現在皇上因為你,不肯理我了。」
太后看向皇上,眼中滿是恨毒。
「你是故意的。難怪我的皇兒鬥不過你,他沒有你會玩弄人心。」
皇上:「太后您過獎。朕也不明白,自問待太后您不薄,予你太后之尊,皇后嬪妃亦對你恭敬賢孝。你害我母后,還可以說是為了權力,你究竟還有何事不順心,要害我子嗣。」
太后只說出了四個字:「子亡母悲。」
皇上的臉色立即大變。
「朕以為你不知道。」
太后看著皇上,語氣淩厲懾人。
「皇上真當哀家不知,你已經害死了我的兒子。你打著寬厚的旗子,其實幽居的那位,根本不是哀家的兒子。哀家的兒子早就被你害死了!」
太后笑得慘然:「哀家不在乎什麼尊崇地位。哀家只想拉你下地獄,為我兒子陪葬。」
太后的病更重了。
高高在上的太后,肉眼可見地枯瘦下來。
自生病起,不足一月,太后就歸了天。

33
太后死後第三天,曹家老小拿著太后留下的血書,跪在宮門外敲響了登聞鼓。
求給太后一個公道。
說太后是被皇帝逼死的。
皇帝直接將責任推到曹修儀身上。
曹修儀拿出來指認太后的證據居然是假的。
皇上在太后靈前悔恨痛哭,說他也是被曹修儀蒙蔽了雙眼。
曹修儀也被軟禁了。
曹修儀還做著複寵的美夢,她都幫皇上除掉了自己的姑母,皇上肯定更喜歡她。
可是皇上並沒有去她的長信宮。
曹修儀安慰自己,太后剛死,皇上要守孝。
可曹修儀沒等來皇上,卻等來趙廝宣旨。
「曹修儀薄情寡恩,陷害太后,罪不容誅,念曹家于社稷有功,賞全屍,賜白綾。」
短短十個字,是皇上對曹修儀的「報答」。
可笑曹修儀死前猶不悔,吵著、鬧著要見皇上最後一面。
彼時皇上正忙著為李如容堆雪人,正在和李如容爭吵著雪人的鼻子該用胡蘿蔔還是塗了顏料的樹枝。
哪有空管曹修儀。
皇上只回了兩個字:「沒空!」
就連朱粉,都為曹修儀不值。
「曹修儀之前還在娘娘面前耀武揚威,可看她下場,又覺得她可憐。」
流景冷哼。
「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你看看她對太后,還是親姑母呢。」
我歎氣:「曹修儀是除了仁貞皇后,唯一一個真心喜歡皇上的。既然皇上不肯見,本宮去看看吧。」
流景擔心我。
我淡笑:「無礙。我只是覺得,她不應該帶著欺騙離去。」

34
我到的時候,曹修儀一臉失望。
「怎麼是你,皇上呢?皇上是不是還在忙朝務,沒關係,我等她。」
我沒瞞著:「皇上要陪賢妃,沒空過來。」
曹修儀不肯相信。
「他怎麼可以最後一面都不來見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分明說喜歡我,可惜我已經有婚約。
「進宮第一晚,我看到皇上就是我的『書生』時,那麼高興,他比我還高興,直說我們是緣份天定。」
她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回憶中,許久仿佛才意識到我還在。
她警惕地看著我。
「皇后,你來幹什麼?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看我如今有多麼落魄?那你現在滿意了吧?
「我告訴你,皇上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的。
「他喜歡的,分明是仁貞皇后,以後宮裡也會有無數個李如容。你也別妄想得到他的愛。」
真是個癡女子。
我大笑。
「曹春香,你真可憐。要死了,還在期盼皇上回心轉意。你以為皇上愛過你?
「不,從你們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陰謀。」
我丟給她一份密報。
上面是她與「書生」偶遇那段時間的行程。
某年某月某日,曹春香于古佛寺拜佛。
某年某月某日,曹春香將去踏青。
……
我居高臨下,看著曹春香。
「曹春香,你以為的偶遇,不過是皇上的處心積慮。」
證據擺在面前,曹春香猶不信。
「怎麼可能,踏青是我臨時起意的,皇上怎麼可能知道我會去。」
我冷笑:「你再仔細想想,真的是你自己突然想去的嗎?」
曹春香回憶,漸漸慌了神。
「並不是。
「那幾天,總有人跟我說,京郊的桃花開了,景色很美,適合出遊。
「甚至在我出遊的那天,也是婢女說,難得的大好晴天,適合去京郊踏青。
「原來如此。哈哈……哈哈……
我轉身離開。
聽到身後太監的聲音。
「曹修儀娘娘殯天了!」
曹春香之死,甚至沒能在皇上心上泛起一絲漣漪。
這後宮,從不缺美人。

35
沒了太后管著,皇上更加抬舉李如容。
李如容的義父李將軍在京城抓了幾個毛賊。
皇上就在朝堂之上誇了又誇,贊他勞苦功高,將其擢升至正一品。
阿爹戎馬一生,身上各種致命傷無數,交出兵權前,不過也就一品。
阿爹交出兵權後,四位兄長在邊關多年,刀槍劍戟,醉臥沙場,手上的兵權尚不足李將軍的一半。
三哥取下敵軍將領首級,保了西南三年安寧,整個天楚百姓都奉他為戰神,也不過是從二品。
後來更是因為打了一次敗仗,皇上就派監軍斥責,降了他的職。
李將軍升到正一品後,皇上更是對我連面子情也不顧了。
春日宴,宴席開始前,皇上就問李如容:「給仁貞皇后娘家的賞賜發下去沒?」
李如容:「臣妾不敢忘,已經派人送去了,按您的意思,比皇后娘娘的娘家厚了兩成。」
宴席開始,原本該是皇后娘家的位子,李如容讓仁貞皇后的娘家坐。
我不過說了句:「賢妃娘娘果然不是世家出身,半點規矩也不講。」
李如容毫無怯色,囂張回應「皇后娘娘,可不關臣妾的事,都是皇上安排的。臣妾是皇上封的賢妃,娘娘是對皇上不滿嗎?」
說話間,她露出手腕上的東珠佛珠。
我諷笑:「東珠佛珠,皇后才能佩戴,憑你也配?」
皇上卻護著她,「是朕賞的,皇后不會連朕也要訓斥吧。」
眼看皇上也護著,李如容更加囂張。
在場的命婦們,也一個個巴結她,誇她的東珠佛珠戴著顯氣質。
我氣到肚子疼。
是我的孩兒迫不及待想要與我見面了。
皇上也慌了:「小皇子要出生了,來人,宣太醫。」
阿爹已經奔上前,用斗篷蓋著我,抱起我來送我回椒房殿。
冬日宴因我突然發動只能作罷。
爹娘請求皇上允許他們留在宮裡,等我的孩兒出生。
在爹娘守在門外,我安心了很多。
我腹痛難忍,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浸濕了鬢髮。
臨時佈置的產房內,穩婆們一個個圍在榻前,個個神色緊張。
鑽心的疼痛一波又一波。
身體像是不屬於自己的,被斧子劈開了一般。
一天一夜,九死一生,我拼命生下小孩兒。
是個男孩。
皇上屈尊降貴來了椒房殿:「蘭詞,你辛苦了。」
爹娘看到我生下孩子,總算放了心。
縱然有萬分不舍,礙于宮規,不得不離開。
還是皇上發了話。
特許阿娘留在宮裡陪伴我坐月子。
爹娘感恩戴德。
原本阿爹逼著皇上,要求處置李如容對我的不敬之罪。
眼下皇上開恩,阿爹也不好再提。

36
我的身子生產時損傷太多。
阿娘說她要回家拿密方,幫我補補。
再進宮裡,她帶回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婢女。
是蕭逸軒。
原來蕭逸軒並沒有去遊歷。
而是去了邊關。
他改名換姓,從一個小兵做起,靠著真刀真槍拼到了五品。
邊關有我的四位兄長在,三哥見過蕭逸軒,他把蕭逸軒認了出來。
三哥怕擔責,本是想要寫奏章告訴皇上。
蕭逸軒拿出我給的平安符,三哥才作罷。
蕭逸軒原本沒準備這麼早回宮。
他是得知我難產趕回來的。
蕭逸軒:「顧蘭詞,我不是警示過,你為什麼會難產?你查一查穩婆和太醫。」
看蕭逸軒的樣子,我的懷疑有了驗證。
「蕭逸軒,卿姐姐其實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為之,對不對?」
蕭逸軒沒想到我這麼敏銳。
「你是知道什麼嗎?」
我確實知道一點,是洛婕妤提的。
蕭逸軒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一個權貴,愛上了小門戶的女子。
女子對他死心踏地。
可是男子卻只是拿她當擋箭牌,迷惑自己的兄弟,以表示自己無意爭權。
他甚至為權勢,親自設計了女子的難產和死亡。
可恨的是,女子死了,男子還要假裝深情。
還要娶與女子面容相似的女子。
我久久的沉默。
「所以,你與我決裂,是發現皇上並不如表面上那般深情。」
蕭逸軒說:「是。阿娘死後,父皇跟我說,是顧家逼死的阿娘,他說,他一定會為阿娘報仇。」
蕭逸軒的聲音很是悲傷。
「事實呢?是他,都是他。
「他先是對舅舅出手。舅舅雖然沒有大出息,但是對家人還是很好的,他卻派人引誘舅舅去賭坊。
「最後,為了讓阿娘更痛苦,更是派人擄走舅舅,折磨他。
「什麼舅舅離家出走,都是假的。可憐的阿娘還相信他,請他幫忙找舅舅。」
我想起冬日宴。
皇上又是問給仁貞皇后的節禮送了沒,還特意交待要比送顧國公府的多兩成。
又是讓李如容把仁貞皇后娘家人的位置安排在尊位。
不知情的人都以為皇上對仁貞皇后多深情,就算她亡故了,皇上還一直照顧著她的娘家。
蕭逸軒的眼都紅了。
「更畜生的是,阿娘生小小的時候,本是沒有難產的,是他收買了穩婆,說是腳先出來,硬生生又把小小推進去……」
我也沒忍住罵了句:「畜生!」
難怪卿姐姐死前會說「人心易變」,原來她已經發現皇上並不如表現的那般對她深情。
阿娘趕緊讓流景去門口看了看,怕隔牆有人。

37
我給蕭逸軒遞了個帕子。
「紙條是你遞的吧,你用左手寫的字,我認識。」
他背過臉去擦淚。
聲音裡有了哽咽。
「是,沒想到合適的機會,只好用這個法子。我沒想到,你還是中了他的招。
「是我的錯,應該早些跟你說清楚。」
蕭逸軒的眼中滿是擔憂和自責。
我不再繼續躺在床上,而是下了床。
「蕭逸軒,你看。我沒有難產,是裝的。皇上搭好了戲臺,我怎麼好不陪他唱完這齣戲。
「穩婆確實被他敲打過,讓她在生產時做壞事。
「可是他自大,骨子裡看不起女人。或者他覺得他已經在高位,穩婆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給了我可趁之機。」
蕭逸軒看我確實沒事,才放心離宮。
我一直臥床到月子結束。
不知道什麼原因,皇上倒是對我好了些,至少表面上是。
他時不時來探望,囑咐我安心養身子,後宮的事,自有李如容打理。
我抬眼看他,不知道他是想安慰我,還是故意要氣我。
他明明知道,我與李如容不對付。
我笑意盈盈,「李賢妃把宮務打理得很好,我這個做皇后的省了很多心,不過李賢妃又要打理宮務,又要帶小小公主,辛苦她了。我看洛婕妤閑得很,不如還是讓洛婕妤撫養小小公主吧。」
皇上探究地看著我。
他有些好笑。
「朕拿你和李賢妃真沒辦法。既然你提出,就聽你的吧,畢竟你才是後宮之主。」
終於又能撫養小小公主。
洛婕妤喜極,瘋了一般向我磕頭。
流景俏生生地站在邊上。
「洛婕妤,娘娘可是冒著得罪皇上的風險為你要回了小小公主,你以後可得對我們娘娘忠心。萬萬不可再生謀害之心。」
洛婕妤又笑又哭著答應。
「娘娘以後但凡有用到臣妾的,臣妾拼著性命也要為娘娘效力。」

38
皇上打著看孩子的名義,又開始隔幾天就來椒房殿。
但是我還是感覺到與以前的不同。
我宮裡的吃食,他從不肯吃。
他說自己用香起疹子,但凡他來了椒房殿,就一定要把窗戶全打開,且不准點香。
他在我面前,還是會時不時提到仁貞皇后。
皇上:「卿卿就是生小小時難產,落下了病。蘭詞你可得好好的。」
他看著我的眼神那麼認真。
可是並不妨礙他想害我的決心。
沒多久,三哥追敵時失蹤,來自邊關的奏章上,「凶多吉少」四個字刺痛了我的雙眼。
據說三哥本來已經打了勝仗,卻為了追擊敵方的大將軍深入敵營,不見了人影。
幾個哥哥中,三哥是最優秀的,他憑自己的能力封了伯爵,也與我最親。
阿爹聽到消息,連夜趕往邊關。
我讓阿娘趕緊出宮。
阿娘卻是搖頭。
「阿娘也擔心你三哥,可是男人打戰的事我也管不了,還是照顧好你,不讓他們擔心為好。」
看到阿娘沒有離開,皇上很是意外。
皇上:「岳母您放心,朕已經派了援軍,務必尋到三舅兄。」
他又拉著我的手,「蘭詞,你務必放寬心,千萬別多想,當初卿卿就是擔心兄弟,後來兄弟尋到了,她反而……。
「三舅兄一定會沒事的。」
我看著皇上笑意盈盈。
「皇上也這麼覺得。臣妾也覺得三哥一定會沒事的。」
皇上微皺著眉。
似乎有些疑惑。
他大概不明白。
阿娘怎麼沒有匆匆離宮。
也不明白,我怎麼不擔心三哥,以淚洗臉。

39
二皇子的滿月禮很隆重。
皇上身邊的趙廝卻頻頻往外看。
我笑道:「趙公公,你是在等什麼人嗎?」
趙廝對我行禮,「回娘娘,奴才只是看上菜的來了沒。」
他起身的時候,我卻看到他腰間的香囊,上面繡的荷花都褪色了。
宴席正熱鬧的時候,有急報。
阿爹尋三哥未果,自己也失蹤了。
我情急之下暈倒。
太醫把我的脈把了又把。
「娘娘憂思過度,命不久矣。」
太醫開了很多藥,太苦了,苦得我都不想喝。
皇上過來的時候,朱粉找他告狀。
「皇上,您管管娘娘,她又不肯喝藥。」
皇上出乎意料的好說話。
「朱粉,你把藥再熱一下,朕親自看著你家娘娘喝下去。」
朱粉答應著離開。
我氣哼哼地。
「皇上,朱粉是你的宮女,還是我的,怎麼只聽你的話。」
皇上好笑。
「蘭詞,你好好吃藥,太醫一定能把你治好的。朕讓洛婕妤做了你喜歡吃的荷花酥,喝了藥就能吃。」
我不依:「不,這荷花酥一點也不像洛婕妤做的,皇上別不是在哄騙臣妾,隨便找人做的吧。說不定很難吃。」
皇上拿起一塊,嘗了嘗,「那裡難吃,味道挺好的。」
我接過藥,把勺子遞到嘴邊又放下,意味深長地笑了。
「皇上很想臣妾把藥喝下去?」
皇上一愣:「自然,你喝了藥好得快。」
我端著藥碗:「皇上還是一如既往的裝傻充愣,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皇上營營役役那麼久,不就是等著今天嗎?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臣妾生孩子傷了身體。知道因為阿爹和三哥的事傷心,命不久矣。
「臣妾現在死了,決不會有人想到是喝的藥的問題。就連我的家人,也只會傷心難過。」
我嫣然笑道:「皇上,你說是不是?」
我的表現,讓皇上很疑惑,他的臉色變得難看。
「蘭詞你在開什麼玩笑。朕怎麼會害你呢,你才給朕誕下麟兒,朕還想封他為太子。等他以後當了皇上,你還要做太后的。」
我笑得更是燦爛。
「是嗎?臣妾真的能等到那天?那皇上您呢,您有沒有覺得呼吸困難?」

40
「毒婦,你要害朕?趙廝,快把朕送到賢妃那裡去。」
皇上怕死得很。
到了李如容的宮裡,他立即宣了太醫。
聽到皇上抱恙,洛婕妤也來了,還帶來了小小公主。
太醫院來了大半。
他們細細地給皇上診了脈,得出的結論是:皇上太勞累了,需要多休息。
我給皇上送上百年老參。
「皇上,您用這百年老參補補身體。可別下次再累著,又罵臣妾毒婦。
「怎麼,皇上以為臣妾對您下毒?
「臣妾也想知道。皇上緣何要對臣妾忽冷忽熱的。」
皇上繃著臉,看著我的樣子極是恨毒。
「都怪你,顧蘭詞!是你逼死了仁貞皇后。仁貞皇后把你當親妹妹,孕期不適的時候,還給你做繁複的百褶裙,她沒有半分對不起你,你為何要逼死她?」
我諷笑:「卿姐姐沒有對不起我。所以害她的並不是我。」
皇上:「就算不是你,那也是你爹,你爹逼的。」
我朝外:「你進來吧。」
蕭逸軒進來。
「父皇,好久不見。」
皇上眼睛放大:「逸軒你不是在江南,怎麼突然回了京,朕都沒收到消息。」
蕭逸軒的唇角揚起:「父皇,有沒有可能,從一開始,去江南的就是兒臣的替身?」
皇上警惕地看著他:「那你回來幹什麼?」
蕭逸軒:「嘖嘖,父皇,兒臣聽說您思念母后,怕您會想孩兒。」
皇上:「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蕭逸軒搖頭:「父皇,您別急,今日來,兒臣是想與您談談母后之死的。
「父皇您大概不知道,母后死前,已經發現穩婆有問題。
「母后死後,兒臣查穩婆,只找到穩婆的屍體。直到有一次,父皇思念阿娘醉了酒,兒臣聽到父皇叫阿娘的閨名,說會讓害她的顧家不得好死。
「不瞞父皇,起初,兒臣也懷疑過顧家。可經過兒臣暗中調查,卻發現顧家從來沒提過要求讓我母后死,也從未對母后下過手。
「後來,是母后的宮女說了一件事:在母后懷了小小後,有次父皇一臉愁苦地與母后說,顧家願意助他,只是想要皇后之位,並且讓蘭詞有個孩子。」
蕭逸軒的表情變得冷漠。
「父皇是想母后主動提出不做皇后對不對?可惜母后沒聽出您的弦外之音,以為您是真的遇到難處,她還安慰你,表示要與您同甘其苦。」
蕭逸軒諷笑。
「母后是您當初拼著地位不保親自跟皇祖父求來的正妃。她對父皇死心塌地,從沒懷疑過父皇的真心。更是沒聽出來,父皇想讓她主動讓出正妻之位。」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
「所以您是覺得卿姐姐不體諒你,貪圖皇后之位,動了殺心?」
皇上別過臉去。
「朕也不想的,都是顧家逼朕的!」
「我爹可從來沒讓你殺過卿姐姐!」
我據理力爭。
「皇上不僅害死卿姐姐,還想再用同樣的方法害臣妾。彩萍散播謠言,也是皇上指使的吧。皇上還許諾,幫你做事,就會寵倖她,讓她如洛婕妤一般做主子,嘖嘖。」

41
皇上盛怒。
「趙廝傳旨。皇后顧蘭詞違抗聖意,打入冷宮。」
然而沒人應他。
他要起身。
卻已經起不來。
「賢妃,快扶朕起來。」
李如容沒有動。
我笑得開心。
「皇上,您確實是中了毒,不過不是臣妾。而是洛婕妤與李賢妃合起來下的。
「洛婕妤做了一輩子的荷花酥,從東宮開始就做荷花酥,沒人會懷疑她。
「還有李賢妃,聽說李賢妃喜歡舊事不檀的香料,裡面就有檀香。李賢妃還親手給你做了香包,就加了這舊事不檀。
「洛婕妤的荷花酥,還是您為了勸我喝下中藥主動吃下去的,配合檀香有毒,您不知道吧。」
皇上驚怒。
「太醫不是說朕只是勞累。」
我笑得諷刺。
「您放心,等您殯天,太醫院的檔案上,您也一定是勞累過度。
「皇上不知道太醫們為什麼背叛您?
「那就要從張太醫說起,您逼張太醫害我,他被拆穿後自縊,您卻不放過他的家人。臣妾順勢救下了他的幾個家人,讓他們聯繫其它太醫。
「做太醫的,本是把腦袋拴在腰帶上,您讓張太醫死也就罷了,還要誅他九族,試問哪位太醫敢對您忠心?」」
洛婕妤上前,「皇上,您大概沒想過我對您的恨意!」
「臣妾是宮女出身,進府前簽的十年契約。宮外還有臣妾的牛哥等臣妾,我們定了十年之約。
「可是你見色起意,毀了臣妾。可笑你還要裝深情,把責任都推到臣妾身上,責我攀高枝,灌了我絕子藥。
「臣妾恨你毀了我又不珍惜。之後你更是為了討好李賢妃,搶走了小小公主。小小公主是臣妾在這深宮中唯一的慰藉。
「臣妾不該恨嗎?」
皇上又看向李如容。
「那你呢?朕的賢妃。朕自認向來待你不錯。你為何要幫著皇后對付朕?
「最開始,朕確實是把你當仁貞皇后的替身,可後來朕是動了真心的。
「朕甚至早就擬好了聖旨,廢掉顧蘭詞皇后之位,讓你李如容來做皇后。就等著合適的機會頒旨了。」
他拿出一份聖旨,丟在李如容的腳前。
李如容並沒有管聖旨,她平靜地走上前。
「皇上從未想過,我為何與仁貞皇后如此相似嗎?
「因為她是我的親姐姐。
「我被賣多年,只記得姐姐, 一直盼著與姐姐團圓,沒想到永遠等不到了。是你害死了姐姐。」
李如容踩上封她為後的聖旨。
「皇上,你以為我稀罕做你的皇后?」
「我自入宮, 唯一的念想,就是取你性命!
皇上苦笑。
「哈哈, 沒想到朕也有真心錯付的一天。」
我告訴他:「除了卿姐姐, 大概只有曹春香對你是真愛。可她們兩個都死在你的手上。曹春香死前,你都不願見一面。
「對了, 關於給您下毒的法子,還是曹春香幫忙出的。
「你自大, 骨子裡看不起女人。從太后、卿姐姐、曹春香、還有洛婕妤, 最後卻註定死在女人手裡。」

42
皇上笑得詭異。
「羅統領何在?」
應聲而入的, 是我不曾見過的生面孔。
「臣在。」
皇上食指指著我:「皇后弑君,就地誅殺!」
到了這個時候,皇上想的竟不是自救, 而是殺我。
不難看出, 他對李如容是真愛啊, 被李如容害了也捨不得殺她。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
但是羅統領的刀太快了。
我以為我要死了。
卻被一股大力拉開。
是蕭逸軒拉開了我。
在我的身後, 站著的正是抱著小小的洛婕妤。
眼看刀對著小小沖過來。
蕭逸軒想救,顯然已經來不及。
關鍵時刻,洛婕妤抱著小小轉過了身。
她竟要用自己的背為小小擋刀。
洛婕妤的命即將不保, 我閉上眼睛。
有人為洛婕妤擋了刀。
鮮Ṭú₆血染紅了他褪色的荷花香囊。
是趙廝。
與此同時,蕭逸軒的劍也抹了羅統領的脖子。
洛婕妤放下小小,撲到趙廝的身上。
「牛哥!你怎麼樣?太醫,快叫太醫。」
可是趙廝被刺中胸口,太醫根本來不及。
「荷花, 好好活下去。」
說完這幾個字,趙廝就斷了氣。
我們這才知道, 趙廝就是洛婕妤那位青梅竹馬。
難怪當初蕭逸軒不讓我養小小公主。
是他提起東宮還有位不受寵的通房。
因為他知道皇上看中小小公主,洛婕妤撫養了公主,在宮中的日子會好過點。
他在盡自己所能幫助自己心愛的人。
皇上眼見大勢已去。
氣急攻心。
臨死前, 他提出, 想與仁貞皇后合葬。
蕭逸軒抹著臉上的血跡,「你做夢。」
我冷笑:「你不配!」
李如容:「姐姐不會想的。」

43
元和三年初, 昭帝薨, 其二子繼位。
哀家做了太后,抱著孩子垂簾聽政。
蕭逸軒被封攝政王,佐內政。
李將軍和我爹輔外政。
李將軍和我爹其實是少年時期的好友,後來都掌了兵權, 怕被皇帝猜忌, 才表面上交了惡。
李如容本就是我找進宮的。
也是多虧了李將軍, 李如容才能混進獵場, 讓我的計畫順利實施。
可笑先帝想讓李將軍與我爹抗衡。
打錯了算盤。
先帝在三哥身邊安插了奸細。
幸好我提前寫了信警示。
阿爹和三哥也都沒事,他們只是暫時躲了起來,讓先帝誤以為中了他的圈套。
洛婕妤假死, 換身份嫁給已經死掉的趙廝, 說要幫他照顧老娘。
李如容留了下來。
她娘家那些人只想吸她的血,她寧願做個萬事不發愁的太妃。
繼續撫養小公主。
隨著新帝年歲漸長,攝政王看向哀家的目光越發幽深難測。
那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老臣求到我這個太后面前。
讓我勸勸攝政王娶妻。
我剛開口, 蕭逸軒就生氣。
他拿出一個有磨邊的平安符。
「臣心裡有一個女子,不知太后願不願意讓我娶她?」
我:……
哀家的好大兒大逆不道,哀家頭疼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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