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纯爱

五皇子的劍

我是五皇子手下最利的一柄刀。
是夜大雪,我追殺刺客,卻誤入已與五皇子有婚約的左相府嫡小姐閨閣,傷了貴人嬌軀。
他親自劃斷我手筋,冷冷對我道:
「看來我把你養得太好,讓你忘記了,你就是我撿回來的一條流浪狗。」
後來,我嫁與他的小皇叔做男妻。
他卻在我大婚之夜在門外枯站一夜:
「退婚,和我回皇子府。」
直到小皇叔攬著我的腰出現:
「年關將至,五皇姪不在府中陪伴家眷,在這兒關心你未來的叔母嗎?
「哦,我忘了,原來你沒有家眷。」

1
血一滴一滴從指尖滴落的時候,手掌是感受不到疼的。
更多是一種,近乎鏽鈍的麻木。
謝胤用一種極度厭惡的眼神看著我,絲線似的血,順著他掌中長劍,一滴一滴砸入雪地。
「從今日起,滾出我的皇子府。」
他又補充了一句。
旁邊柳家小姐後知後覺尖叫。她是個很典型的大家閨秀,何時見過如此私刑場面?
謝胤黑漆漆的鳳眸中,因而劃過一瞬暗色。
他扔掉了掌中劍,便攬著還在瑟瑟發抖的柳小姐、哄人回房休息。
素來疏冷如仙人的面容上,顯露出我不曾見過的溫和風情。
再沒有多看跪在雪地中的我一眼。
我也好冷,可不是因為風雪。
梨花似的雪片,呼嘯自我耳邊吹過,落在地上的聲音很像碎玉聲。
很快就遮蓋住了凹陷出小坑的、骯髒的猩紅的血痕。
於是,在這一天,我又變成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犬了。

2
我初遇謝胤那年,才滿十歲,是個很狼狽的小乞丐。
街上的兩條野狗,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
通常是它們望風,我去偷點剩飯剩菜果腹。
街裡街坊可憐我這樣一個小孩子,過早沒了爹娘,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也總有例外。
那天,街角的王掌櫃賭輸了錢,險些連底褲都不剩回家,又被娘子揪著耳朵好一頓數落。
可我不知道,我餓得厲害,趁他長籲短嘆的工夫,拎走了他倒在路邊,長了霉斑的幹餅子。
正是個送上門的出氣包。
他一見我這個髒兮兮的小乞丐,頓時火冒三丈,說是我這個喪門星偷走他家的好運,拎起棍子追著我打。
我餓了三天,而大黃和小黑也不遑多讓,我們三個才跑出幾步路都眼冒金星、渾身發軟,便叫追上來的王掌櫃一腳踹翻在地。
堅硬的竹竿,一下下落在身上,疼得渾身直抖。
我本能流淚,嘴巴裡卻還死死叼著那硬邦邦的幹餅子。大黃壓在我身上,我懷裡抱著小黑。忍不住狗和人一起嗚嗚哭。
旁邊有鄰居勸,他卻打紅了眼睛,怎麼也攔不住。街坊四鄰們都怕引火上身,也就皺著眉站在一旁看了。
有甚麼溫熱的東西,順著額頭流淌下來。我渾身發冷、腦子昏脹迷糊得厲害,意識蒙矓之間,被餅子硌到痙攣的胃又在絞痛,卻忍不住感慨:
也好,起碼不是個餓死鬼。

3
千鈞一發的時候。
謝胤救了我。
我至今也不知道他那樣一個金尊玉貴的得寵皇子,為甚麼那天會出現在那種偏僻街巷。
但他就是救了我。
謝胤把我帶回了皇子府,又命人幫我沐浴更衣。
全部洗刷幹淨,再帶到他眼前時,跟在謝胤旁邊的狐貍眼男子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阿胤,你真是撿回來了一條漂亮的小野狗。」
「不過如此。」
謝胤卻依舊用冷淡的一張臉看我——他一貫都不太喜歡我的。
可不喜歡我,為甚麼又要救下我?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略停留幾秒,便皺著眉收回。ṭū₃
「丟給鴉九學武吧。若是個不上進的,也不用給他飯吃。」
可我怎麼會不上進呢?
彼時,我渾身煥然一新、前途未卜。卻忍不住緊緊握著藏在袖口中的手帕,心尖滾燙,不由得想:
這個人,救了我與大黃、小黑三條命。
我是無論如何,一定要還給他的。

4
一個手上染滿血污的殺手,武功被廢,被主子毫不留情逐出府上。
下場可想而知。
我的手傷一直沒有條件處理。幸好天氣冷,才不至於發炎化膿,但即便如此,依照我的經驗來看,手也是廢掉了。
往日得罪了的仇敵,如嗅到血腥味的蚊蠅,碌碌蜂擁而上,瘋了似的捕殺我。
——或許我才是快要死掉的蚊蠅才對。
藏在城外破廟神像石板下的暗室時候,我這樣想。
這是一座太歲廟,但又有人說廟裡供著的是個假太歲——哪有神仙眼睛裡面長胳膊的?
可即便如此,偶爾還是會有人來此祭拜燒香、供奉香火。
真廟假廟,都是一種虛妄,所求不過安心。
我現在遠比初遇謝胤時候還更狼狽,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像是個快要死的可憐蟲。
因此空蕩蕩的破廟中,再次嚮起腳步聲的時候,我竟有一瞬間希望是追殺我的仇敵,可以給我一個痛快。
可世間所求,往往事與願違。
腳步聲漸而接近,我的心髒也不免隨之提起。直到那聲音停下……
石板被人揭開,我眼前陡然恢複光明。
「好久不見,小鈴鐺。」
一身矜貴月白常服的戚南星笑著看我,狐貍似狡黠的長眸裡,清晰地倒映出我狼狽至極的身影。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甚麼好,於是幹脆抿緊唇,慌張地別開了眼。
他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也渾不在意,轉而一抬手,拽起了我的手。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掌,抓著我髒兮兮、遍布血污的手,對比很是鮮明。
戚南星卻毫不嫌棄。
他又反反複複檢查了我的傷口,狐貍似的狹長眼眸內,兀地劃過一絲我並看不分明的眸光。
——緊接著,他竟直接將我攔腰,自狹小的石板空間內橫抱在了懷中!
這委實是太越矩的舉動。
我本能地弓起腰身,企圖從他懷裡逃脫。
不料戚南星手掌略一用力掐我的腰,本就餓了好幾天肚子的我,瞬間偃旗息鼓。
他垂眼瞧我的狼狽姿態。
「乖,已經是瘸爪狗一條,就別亂掙紮了。」
我只好羞憤閉眼,當自己是根木頭。
戚南星就這樣抱我走出破廟,邁步上了候在外面的馬車。
馬車內空氣暖融融,我被激得忍不住窩在他懷中發起抖。
戚南星突然貼近我耳邊,輕聲詢問:
「小鈴鐺,你在和謝胤合夥演苦肉計騙我,對不對?」

5
戚南星的懷抱十分溫暖,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溫度。
可我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卻心底發冷。
「……滾!」
好久沒喝過水,我的嗓子啞得厲害。
猛一用力去推戚南星結實的胸膛,他動也不動,血液卻自我草草包紮傷口的骯髒碎布下滲出。
在他幹淨的錦衣上暈開一抹血痕,刺眼得厲害。
我感知到對方呼吸微微一滯,因虛弱而遲鈍眩暈的頭腦,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戚南星是有潔癖的。
神經質的潔癖。
曾經最喜歡的一件織金錦直裾深衣,華美矜貴至極。不過小廝整理時濺上了幾滴水污,被他見了後,親手一把火燒掉。
毫不留戀。
那些很久遠的往事出現在我腦海,恍如隔世,讓我的反應都鏽住了。等到回過神,戚南星卻已經單手執住我的手,從他胸口前強行抬起。
……糟糕。
這廝不會怒極失態,殺我洩憤吧?
這死法委實憋屈,我無法接受,寧可出去叫仇敵砍上幾十刀來得痛快。
我這樣想,放在戚南星掌心的指尖,忍不住微微踡緊。他的動作一頓,隨即卻將我的手攥得更加用力,用力到發疼。
我於是更篤定自己的假想,不禁悲從中來。
「殺我可以……戚南星,你要把我和大黃小黑埋在一起。」
於是,在種種情緒交雜之下,我忍不住最後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抬頭看戚南星。
「我不想死後也孤零零一個人。」

6
天殺的戚南星。
聽了我的話之後,先是愣了愣,然後……
抱著肚子笑了半炷香。
他笑夠了,我也意識到自己誤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笑到漲紅的可惡的臉,倒希望自己已經死了。
忍不住用力,想要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走。
可就這半殘的狀態下,哪裡做得到?
戚南星註意到我的反抗,便眨了眨那雙一貫風流、狹長勾人的狐貍眼,輕笑著拽著我的手,抵在他自己的唇邊——
眼睛看著我,吻我的指尖。
滿是血污的、骯髒的不潔的破了皮的指尖。
他一邊吻,一邊嗓音輕啞,笑著對我說:
「乖鈴鐺,南星哥哥怎麼舍得殺你?」
溫熱的陌生觸感順著手指頂端,倏地自脊椎蔓延,攀升入我的頭腦。
我Ṱű̂ₛ茫然地睜大眼看他,渾身戰栗,不知所措。
「你……戚南星!」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忍不住顫著嗓子,羞憤地罵他:
「無恥!」
戚南星一聽這話,卻笑得更厲害了。
他一邊笑,一邊抓著我的手,重新落在他胸口的位置上。
便用那雙招蜂引蝶的眼睛定定地垂眼看我,輕聲嘆息。
「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7
我確實不是第一天認識戚南星。
我認識他整八年,和認識謝胤的時間一般久。
明明他與謝胤一同將我撿回的皇子府,可也很奇怪,我記憶裡印象最深刻的,卻還是關於謝胤。
——只要有謝胤在場,任誰也不會註意到戚南星。
即便他是京中唯一一位異姓王侯,母親更是先皇最後一位留在京中的妹妹——汝寧長公主。
出身同樣不凡。
可謝胤就是有這樣一種魔力。
只要他在,別人都黯然失色。
而這京中更是無人不知——
戚小王爺無心朝政,愛好是當街縱馬、流連花街柳巷,是京中頭一號的紈絝。
五皇子謝胤,品性高潔、勵精圖治,是朝臣人人交口稱贊的未來儲君人選。
兩人何止雲泥之別。

8
可我卻知道,戚南星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紈絝。
他是五皇子奪嫡路上,最大的那塊絆腳石。

9
戚南星將我帶回了王府,又命下人與府中醫師為我清理身體、治療傷口。
其他的外傷都還好說,但手傷太重、傷口又深,還耽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日後別說舞刀弄劍,連重物也提不得。
「謝胤倒也真舍得。」
戚南星對此只悠悠嘆了口氣,做了這樣一句評價。
我垂著眼,看自己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那顏色潔白得像雪——
正像是我被廢雙手之夜,撲朔而下,寒意徹骨的那場大雪。
謝胤有甚麼舍不得的呢?
左右一條野狗的命,萬萬比不過他戀慕的皇權。Ṫű̂₆

10
都處理妥當後,戚南星這廝發大瘋,非要抱著我睡。
……該死的他不是潔癖嗎?
此狐貍臉皮比城牆厚,我苦踹他三回無果,礙於寄人籬下的現狀。
只好忍氣吞聲。

11
「小寧安,謝胤說你是條撿回來的野狗……Ŧũ₌哈,我看你倒像是枚漂亮鈴鐺,叫人攥在手上搖一搖,那些勞什子的瘋狗便命也不要,流著惡心的口涎圍上來。」
月色下,狐貍眼的紈絝單手執著酒杯。明月共梨花被他一同盛入杯光,好漂亮的場景。
我卻穿著青樓女子的舞裙裝扮,面無表情地跨坐在男人身上,手中利刃送入對方心口。
轉了兩圈,便聽到「嗬嗬」的喘息從那人喉嚨中傳出。我無動於衷,手腕稍一收力——
便見染透了血的匕首抽出。
血液噴湧如瀑,那溫熱的液體也飛濺到我的側臉。甚至有幾滴,濺入了戚南星的酒杯。
他略嫌棄地皺了皺眉,將杯中剩餘的酒,盡數倒進了畫舫外的江水。
而後才重新轉過頭來看我。
他笑著看我還在滴落血液的側臉,輕佻地問我:
「我以後叫你小鈴鐺,好不好?」
……
「滾!」

12
第二日清晨醒來,我看著戚南星橫在我胸前的胳膊,臉色一黑。
終於明白為甚麼昨晚會做那樣的夢了。

13
戚南星把我撿回家,好吃好喝地供著我不說,還花大力氣尋遍珍稀藥材,為我醫治手傷。
除了每晚要抱著我睡覺外,也並未有甚麼越矩行徑。
——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安逸的氛圍,是會侵蝕人心的。
人,生於安逸、死於安逸。
當我發現我越來越習慣戚南星懷抱的溫度,甚至每晚被他緊緊擁入懷中,會踏實到一夜無夢時……
我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
糟糕透頂。
我於是決定和他攤牌。
「戚南星。」
我窩在這俊美紈絝的懷中,微微斜睨向後,面無表情地推開他的手。
「五皇子要我來殺你。」

14
戚南星微微一怔。
他又好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隨即笑眯眯地將一枚新貢的馬奶葡萄往我唇邊遞。
見我實在抿著唇不吃,戚南星才垂下眼問:
「那怎麼不殺了?」
……
真是個好問題。
我收回視線,還纏著紗布的指尖捏住男人遞來的葡萄,突然反問一句:
「你想娶我嗎?」
很難想象戚南星那張總是假笑的狐貍臉上,會露出那種驚訝到幾乎產生裂痕的表情。
我抬頭直視他微微緊縮的瞳孔,一字一頓。
「你娶我,我就不殺你了。」
很荒唐的要求。
可我卻知道,戚南星必然會同意。
——因為,他曾親眼看到我拒絕謝胤的求愛。
凡是謝胤求不得的東西,他都想要。

15
果然,戚南星與我對視良久後,那薄唇緩慢勾起弧度。
他彎著狐貍似的眼睛,竟笑了。
男人一邊笑,一邊搖著頭看我。
「小鈴鐺,我可是忠義王爺府世子、當今聖上表弟,論身份地位,不遜皇子。你說要做我的男妻,真是野心不小。」
我一皺眉,打斷他的自賣自誇。
「你不敢?」
聽到我這聲冷冷的反問,戚南星話頭一停,面上笑意卻更加深了幾分。
同時Ṫűₜ微微欠過身,多情風流的長眸看著我,薄唇叼去我指尖捏著的那枚葡萄。
「我可是這京中,一等一的跋扈紈絝。」
溫熱濡濕的觸感,驀地貼上指尖。
「既是紈絝,娶個男妻,有何不可?」
嗓音懶洋洋的,輕怠撩人。
我耳尖莫名一紅,手掌微微發癢,忍不住想要去抽這狐貍欠揍的嘴臉。
然而才剛抬起手,就叫戚南星一把反攥住了手腕。
他將我的手掌放到自己心口處。隔著一層昂貴布料,我清晰地感知到對方那溫熱的血肉下,平穩的、似乎頻率有些快的心跳。
……快?
「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寧安。」
正當我愣神的時候,戚南星卻又貼近我耳邊,輕笑著啞聲:
「日後想要反悔,也沒有機會了。」

 

16
我怎麼會後悔呢?
我任由男人抓著我的手腕,仿佛乖巧地靠在他懷中,卻忍不住垂著眼想。
就怕這紈絝以後想殺我都來不及。

17
聖上聽聞此事,竟也不覺戚南星荒唐,反而十分開明地下旨應允,甚至還命欽天司為我們挑選了個黃道吉日。
婚期於是就定在了年節前,準備時間不到一個月。
出乎我意料,戚南星十分重視這場荒謬至極的成親儀式。
他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王府世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十指不沾陽春水,吃口西瓜都要叫下人提前處理得幹幹淨淨,生怕今日咽下一粒西瓜籽,明日肚ŧů⁾子裡生出一片西瓜林。
這樣一個紈絝。
卻在儀式的全部布置上都親力親為,就連喜服用的紅布繡樣,都要親自到布莊挑選確認。
倒叫我有點不知所措。
自從賜婚的旨意下了後,王府中的眾人對我的態度實在太好,儼然已將我當成了第二位主子對待。
我從小都是給人當狗,被人侍候還是頭一遭,怎麼都不自在。這日正僵著身子由婢子梳發的時候,卻聽門外有人通傳。
左相府嫡小姐、謝胤的未婚妻登門。
說要見我。

18
真是巧得很。
戚南星聽說東城的酒坊新到了批上好的陳年桑落,一大早就興致勃勃策馬外出、不在府中。
於是我就成了府中最有話語權的那個人。
那位嬌嬌的小小姐,我實在有些印象。那日闖入她閨閣蓄謀已久,絕非偶然。
而我手重誤傷了她,卻也是真的。
所以當真重新見到葉錦瑤的時候,我是很心虛的。
我垂眸坐在王府的會客堂,用茶杯蓋子撥弄茶梗的糢樣,看上去很有些欲蓋彌彰的冷淡。
我本以為這樣的冷淡能嚇退左相家嬌寵著長大的明珠,卻不想那藕荷色衣衫的俏麗姑娘竟然淚眼汪汪跑到我眼前。
「對不起!」
中氣十足的一聲道歉,嚇得我眼皮一跳,本能地抬眼看過去。
小姑娘用鹿似的杏眼看著我,一眼能望到底的幹淨濕漉,真是不知愁滋味。
我突然很有點不自在,忍不住垂下眼睫,向後微微縮了縮。
葉錦瑤沒註意到,她太專註於自己的道歉了,又用更大的音量,吸著鼻子對我連聲:
「對不起,真的是對不起!我不知道謝胤哥哥會下那麼重的手!」
好久沒有聽到的,熟悉的名字,從並不相熟的人嘴裡說出來,實在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因此有點失神,怔怔看她愧疚得漲紅的臉。
她大概哭累了,用掌背擦了擦眼尾,又看著我問:
「你和戚小王爺……可是真心相愛的?」
……也不怪她多想。
誰叫戚南星那廝惡名遠揚?

19
我回過神,看這姑娘欲言又止的糢樣,怕不是我表露出半分為難,她都會當即擼起袖子摩拳擦掌面聖,勢要為我打抱不平。
未來皇子妃指控忠義王世子強取豪奪一落魄男兒……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細想,忍了又忍才壓住微微抽搐的嘴角,為戚南星找補:
「……大概是真心。」
葉錦瑤於是破涕為笑,連連說了好幾句好,最後感慨:
「見到你好好地呀,我就放心了。」
放心甚麼?
我不免疑惑,可又實在不擅長應對這畫眉似的又嬌貴又單純的小姑娘,最後又敷衍著回應幾句,才將人好端端哄回了家。
——比殺死一百個人都累。
回到房間之後,我揉著額角,如是想到。
而又過了好幾日後,我終於知道了葉錦瑤那句話的深意。
「小鈴鐺,你知道嗎?葉相家掌上明珠與一個江湖人私奔了……哈,不止葉相,就連謝胤最近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戚南星一如既往賴在我的榻上,和我八卦這些祕聞的時候,表情怎麼看怎麼像是幸災樂禍。
葉錦瑤與謝胤這門親事,是聖上親自下旨賜婚,私奔是殺頭的大罪,很難想象那個兔子似的小姑娘能做出這樣熊心豹膽的事情。
我敢打賭,戚南星肯定在背後做手腳了。
畢竟謝胤落井,他戚南星若是不往裡面丟石頭,那就不是戚南星了。
可這些事情終究與我再無幹系,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學會如何乖巧給戚南星當男妻。
榻上的狐貍笑夠了,伸著手臂攬過我的腰身,那雙多情風流的眼睛似笑非笑看著我,突然道:
「小鈴鐺,明日隨我入宮,見見我的姑姑,好不好?」
……
腰側溫熱的掌控感如此強烈,我壓下本能的抵觸,便揚起睫毛回望,輕聲回答:
「好。」

20
進宮的事宜實在乏善可陳。
——若真說意外,就是謝胤竟然也出現了宮中。

21
戚南星的姑姑是太皇貴妃,一個很雍容華貴的老婦人。
也不知道戚南星先前與她鋪墊多久,她見到我,也不覺得驚訝,只是如對待其他晚輩一樣簡單叮囑幾句後,便叫我出門自由閑逛,她與戚南星姑姪二人單獨說些閑話了。
偌大個宮牆,我一個外男,雖然掛著未來世子妃的身份,但到底還是不宜胡亂走動。
兜兜轉轉,刻意挑著人少的地方走,最後竟繞進了禦花園中。
正撞見在錦鯉池前發獃的謝胤。
不過幾個月的光景,他看上去清減許多,頎長身形外披著一件鶴羽大氅,矜貴冷傲,仿佛即將羽化的仙人。
隔著遙遙的漢白玉橋,謝胤看到了我。他漆黑狹長的鳳眸內驟地劃過我看不懂的暗意,我一時間被他的眼睛攝住,大腦空白、腳步釘死在原地,幾乎動彈不得。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我面對謝胤的時候,總是狼狽而不體面的。
像是被馴化好的笨狗,見到主子,只會搖尾乞憐。
他那縹緲的目光破天荒地,始終落在我身上,這是很罕見的事情。
我手腳開始冒汗,頭暈目眩之中,只隱約聽到男人用清冷嗓音,淡淡喚我的名字:
「寧安。」
寧安、寧安。
他賜我的好名字,每每喚起,卻叫我一生不得安寧。
「我不記得,有叫你嫁與戚南星。」

22
Ţŭ̀₃與外表看上去不同,謝胤實際上一直很霸道,又獨斷專行。
比如他當初一句話要我用苦肉計,混入忠義王府;又如現在,他當機立斷看著我命令:
「退婚,然後隨我回皇子府。」
……
真是好任性的皇子殿下。
那我被廢掉的雙手算甚麼?
我這條命在他看來,算甚麼?
我心髒開始縮緊,感到荒謬,卻又無力反抗。不由得握緊了無力的拳頭,低著頭,艱澀地回答:
「聖上已經下旨……」
「你在質疑我?」
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胤冷冷地打斷。
他似乎失掉了最後一點耐心,不過幾個呼吸間就從橋的另一端走到我身旁。
「和我回皇子府,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那冷雅淡香重新縈繞我鼻端,令我自骨髓向外滲出冷感,即便今早出門前被戚南星裹了三層厚衣服,依舊忍不住發起抖。
這種時候,竟然會想起那只該死的狐貍。
我眼眶有些發熱,渾身顫抖得厲害,分明在五皇子眼前,卻竟鬼使神差地忍不住顫著聲音喃喃:
「戚南星……」
卻不想謝胤聽清我念的名字後,平素疏冷如雪的表情,竟現出裂痕。
男人神情更冷,抿緊唇,氣壓極低去拽我垂在身側的手腕。
千鈞一發的時候——
「五皇姪。」
熟悉卻帶著薄怒的嗓音,將我瀕臨崩潰的意識拽回。
戚南星一張俊臉黑得似乎能滴水,快步走到中間,將我與謝胤分開。
而後抬手一扯,就將我扯進了他的懷裡。
我鼻尖被他堅硬的胸膛撞得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眼前被捂得一片黑,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聽到這紈絝難得正經著嗓音諷刺:
「年關將至,五皇姪。不在府中陪伴家眷,在這兒關心你未來的叔母嗎?」
「府中只我一人,不免冷清。」
謝胤清冷嗓音聽上去不知為何,語氣有幾分幹幹巴巴,「不像小皇叔,有佳人在懷。」
「哦。」戚南星手臂環緊了我的腰,撩起狐貍眼看了看謝胤一張不善的冷淡俊顏,語氣親切中透露出那麼幾分惡毒,「原來你沒有家眷。」
謝胤:……

23
我將腦袋從戚南星胸前扒拉出來,看著面色陡然黑下去的謝胤,不禁別開頭咬緊腮幫忍笑。
這話當面對未婚妻才跟人私奔的五皇子說,委實殺人誅心。
而謝胤冷著一張含霜履雪的俊顏,顯然放棄了和戚南星扯皮,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顯然還在等我做出對他先前命令的回答。
鋒利如刀的目光刺在脊背,我恍若未覺,垂著眼皮一扯戚南星的衣角。
「戚南星,我累了,想回家。」
環在我腰後的手臂聞聲陡然收緊,我聽到帶著愉悅笑意的男聲在我頭頂應道:
「嗯。」
他甚至很體貼地將我橫抱起來,離開時刻意挑釁地路過謝胤身側。
我現在身子不好,是真的有點倦了,懨懨合著眸靠著戚南星,甚麼事情也不想再理會。
即便如此,卻還是清晰地聽到謝胤冷聲喚我的名字。
「寧安。」
他嗓音寒得像是挑斷我手筋那日下的鵝毛大雪,一字一頓,咬著牙開口:
「你會後悔的。」
……
我有甚麼好後悔的呢?
我又在戚南星懷裡蹭了蹭,緊合著眸,皺眉想道。
反正我現在已是一無所有。

24
我之前不知道,成婚是這樣折騰人的事情。
戚南星到底是皇親國戚,又是娶正妻,規矩多得幾頁紙都寫不下。
而我雖然粗鄙,到底擅長裝乖,任人當成個木偶打扮收拾。
我是男子,也就省掉了蓋頭那些繁瑣飾物。
來賀禮的賓客大多對我好奇,昂著脖子巴巴地往喜轎裡面望,然而一看到我這張臉,許多人都驚得說不出話。
也許他們之中很多人在五皇子身邊見過我的。
戚南星倒是很開心,他最近的心情都很好,見了我就更好。動作利落下馬,走到我面前對我伸出手,俊美面容被那豔色喜服襯得愈發豐神俊逸。
儀式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謝胤出場。
下人跑著進入喜堂,來傳五皇子殿下到的時候,在場眾人無不驚了一下。
就連才與我對拜完的戚南星,握著我的手也緊了緊。
一些影影綽綽的傳聞,在京中不算甚麼祕辛,再加上謝胤又才跑了未婚妻,一時間許多揣測深意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們三人的身上。
謝胤看上去還是那麼疏冷。
不如說比之前更冷了點,簡直快要喪失人味。
他看也沒看戚南星一眼,卻徑直走到我眼前,抬起手,掌中赫然提著一柄嵌著綠松石的寶劍。
「你的佩劍,賀你……新婚。」
最後兩個字他遲疑了很久,才念出口。
「多謝五殿下。」
我抬眸與他道謝,卻沒有接過那柄劍。
「可寧安現如今,已拿不起這柄劍了。」
謝胤聞言一怔,伸出的手就那樣停在半空中,看上去竟有些無措。而旁邊看了半晌的戚南星更是輕笑了一聲,接過話茬。
「你忘了嗎,五皇姪。」
與我穿著同色喜服的男人攬過我的肩,張揚眉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著謝胤。
「是你親手做的。」

25
這句話落地,我清晰地看到謝胤的臉,一下子蒼白到失去血色。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甚麼,可下一秒戚南星就將我攔腰橫抱起,大步離開了喜堂。
我小聲驚呼了一下,無力的手掌嘗試推了推這莽莽撞撞的紈絝。耳邊其他賓客的起哄聲,同樣令我羞憤到面皮發燙。
「戚南星……你瘋了嗎?這成何體統,你放我下來!」
「小爺明媒正娶的媳婦,自然想抱就抱!」
他就將我抱回了房間,長腿一踹關緊了門。
「不只要抱你……小鈴鐺。」
借著明暖燭火,我看著身上的男人狐貍眸微微一黯,而後俯身——
密密的吻落了下來。
一句又一句,說他愛我。
那樣真切的情意,密密麻麻落在我身上,恍惚間會讓我以為,這位尊貴的小王爺當真是愛慘了我。
——可他何曾真正愛過我?
他不過,是愛這種可以高謝胤一等的感覺。
真是可憐。

26
我的大婚夜,謝胤在門外枯站一夜。
這些事情是戚南星說與我聽,我才知曉的。
彼時他抱著我坐在書桌上,將下巴搭在我的肩窩上,大狗似的一邊嗅我身上的燻香味道,又一邊低聲吻我耳垂。
「小鈴鐺,謝胤不過是個瞻前顧後的二流懦夫,為了所謂皇權,甘願將心上人拱手推入他人懷抱……可我不同。」
他饜足地眯起狹長的狐貍眼,第一次如此真實地在我面前,展露自己的野心。
「我戚南星要做就做竊國的巨盜,江山與美人,我都要握在手中。」
那樣重如泰山的字眼,被他輕飄飄從嘴裡說出來。而戚南星只看到他仿佛唾手可得的錦繡江山,卻看不見他這樣一句話,意味著將埋下多少森白累累的骨殖。
我又感覺到了冷,即使房中燃了足足的獸金炭。
「天下會大亂的,戚南星。」
我昂起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陳述。而戚南星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反駁他,男人俊美面容神情愣了良久,才緩緩地,「撲哧」笑出聲。
他笑著搖了搖頭,眸底的光亮卻漸漸暗了下去。
「寧安。我以為你理解我的。」
晚霞緋紅伴著昏黃,如一襲錦綢鋪在戚南星身後,將他襯得像是只才成人形的狐妖,素來風流的長眸內,竟翻浮近似懵懂的無可奈何。
他喃喃與我說:
「我若不反,下一個用來穩固皇權的血河,必開在我忠義王府……小鈴鐺,我沒得選。」
我突然心髒一揪緊,有點同情他。
這世間是一具早已死掉的屍體,而我與他都是野狗,為了生存奔波,抱著各自的私心竟也勉強湊在一起。
在一起,互相舔舐彼此的傷口。
……在這個瞬間,我們好像都只有彼此了。
我於是用愈發纖瘦的手指抵住他的心髒,望著他無措的眼,一字一頓。
「你有的。」

27
北恆重武,先帝馬背上打下來的國家,到了當今聖上這一代,每年春秋,依舊保留著皇室圍獵的傳統。
沒人會想到,在這樣重要的日子上,會有逆賊膽大包天,當眾刺殺。
火雷聲嚮起的時候,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滿天煙土瞬間在我身邊Ťũ̂₇炸起,耳邊轟鳴聲震耳欲聾。
戚南星猛地將我推遠,對我用力喊道:
「快跑!」
我表情一蒙,幾乎是不管不顧想要沖向他的方向,然而第二波火雷緊接著在他身後爆起!
白光瞬間閃過眼前,我腦中「嗡」地一下,整個人都空白了,就連被人抓著手腕拽離當場都忘記反抗。
「你清醒一點,寧安!」
直到重新可以聽到聲音,這熟悉的嗓音才終於喚回我的意識。
我茫然抬起頭,正對上謝胤沉怒的一張臉。
他很生氣,不知道為甚麼會那麼生氣。薄唇抿得幾近失去血色,定定與我宣布:
「那樣的聲勢,戚南星必死無疑。」
「……放開我!」
我忍不住去掙他握緊我的那只手,然而手筋俱斷的無力手掌,哪裡能掙脫謝胤的掌控?
反而因為我的動作,他的面色越來越沉,最後到了一種可怖的程度。謝胤猛地將我扯近他眼前,低頭看我,語氣近乎咬牙切齒。
「我一直不明白。你當時為甚麼會拒絕我的劍,選擇背叛我,投向他。」
……
我沒有回答,繼續皺緊眉,專心致志掙紮。
如此舉動,顯然徹底觸怒素來霸道的謝胤。
他臉色徹底沉下,指節一勾我的下巴,竟直接吻了上來。
唇瓣上被吮磨得又麻又痛——比起吻,謝胤的舉動不如說是啃咬才更為恰當。
時間好像都凝固,過了不知多久,謝胤吻夠了,氣息不穩重新垂下眸,眸色深深看有點站不穩的我。
「戚南星不喜歡別人碰過的東西。
「他不會要你了,寧安。」
他咬緊牙,手掌用力到捏得我肩膀生疼,看著我說。
「你只有我,你能依靠的人,只剩下我了。」
……不過是一個吻。
可憐五皇子,竟然不知道弄髒一個人,究竟需要做怎樣的事情。
我感到一種荒唐的可笑,真的笑出了聲。
可笑著笑著,我看謝胤那令我熟悉的眉眼,感到一種心悸的陌生。
他眼神愈發黑沉,繼續沉聲:
「戚南星謀逆的證據俱全,寧安,你以為就算他僥幸能從那火雷陣中苟活,陛下會放過他嗎?」
黑漆漆的鳳眸裡,透露出歇斯底裡的紅。
像是鬼。
——他不是他,他是披著漂亮皮囊的羅剎鬼。

28
在這個瞬間,我突然釋懷。
原來我一直害怕的,只是這麼一個脆弱的膽小鬼。
我於是輕輕搖了搖頭,笑到眼尾泛淚,卻盯著他。
「哈……謝胤,我救過你一命,我不欠你的了。」
謝胤表情一怔,顯然沒有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
「陛下,您也瞧見了,您的五皇子似乎對臣的妻子,頗為中意呀。」
而不遠處的樹林中,隨即傳出的這句話,令謝胤驟然白了臉色。
我與他一同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正看到毫發無損的戚南星陪著臉色比墨黑的聖上,帶著三兩近侍,緩緩自林後走出。
謝胤顯然沒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卻如被燙到般松開我。
「父皇,我……」
他訥訥動唇,顯然想要辯解甚麼, 然而陛下完全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到我眼前,龍顏深沉, 居高臨下掃視我。
我屈膝跪下, 不卑不亢行禮。
落在我脊背的視線如刀, 有幾個瞬間, 我毫不懷疑他對我動了殺心——我幾乎看到他要抬起手, 對身後近侍下令的動作。
也好。
左右我這條不值錢的爛命, 還了謝胤, 還了戚南星, 還順便避免北恆無形之中一場國喪,也算不虧。
我眼眸微合, 平靜地等待屠刀落下。然而卻沒想到, 戚南星竟然走到我身邊, 一撩衣擺,同我共同跪下。
「陛下,臣請辭除去我忠義王府的世襲爵位。臣願與家眷擇日搬離京都, 去往南境封地, 願陛下成全!」
他雙手交曡墊地,行了一個標準無比的臣子禮。我聞聲驚駭到極點, 不忍側目而視。
這狐貍竟然還有餘力,在陛下的視線死角, 悄悄對我眨了眨眼。

29
這場驚心動魄的刺殺,最後以一種極為荒誕的方式落幕。
陛下此遭氣得不輕, 他年紀已經很大,又經了這麼一回折騰, 回宮不久就病入膏肓。
連上朝都做不到, 朝中事宜,全權交由五皇子代為打理。
——若說陛下這場急病之中沒有謝胤的手筆,我是不信的。
但這些已經與我關系不大了。
南境的四月天,牡丹連延開了滿城。我從小到大從沒有見過如此漂亮景色,一時間看得入迷, 天天泡在郊外賞花。
戚南星每每回府見不到人影, 就到花圃揪我。久而久之,他也懶得兩邊跑,幹脆在花圃旁修了一座小亭。
這紈絝自詡風雅, 交於工匠的圖紙都要親自設計描畫。我本來是懶得搭理他的, 奈何……
他新尋來的桑落酒太香,混著牡丹花的味道,燻得人飄然欲醉。
我肚子裡那點酒蟲被他勾起,遂名正言順隨他走進了新蓋好的小樓裡。
酒沒喝到, 先被他給壓在了軟榻上。
「戚南星, 你這流氓……滾!」
「小鈴鐺,你都這樣說了,不做點流氓事, 我豈非太虧?」
男人彎起一雙風流的狐貍眼,含了酒來吻我,唇舌間染著馥鬱的香,倏忽醉得我頭腦暈暈乎乎。
……也罷。
我看著戚南星那俊美至極的眉眼, 不知怎的,頰上那點熱氣順著脖頸,一路蔓延進了心口。
最後無可奈何一闔眸。
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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