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池燦戀愛三年後,他愛上了明豔活潑的學妹。
他為她逃學打架、喝酒抽煙。
他會驅車三百公裡帶她爬山看日出,飛到大洋彼岸的南美洲環游冰川湖。
也會為了她氣勢洶洶地帶著一幫人來掀我的攤子。
「寧晚,知道你缺愛。」
他染了頭張揚的紅發,嘴裡叼根煙,神色散漫地踢開腳邊的竹簍。
「怪不得所有人都討厭你。
「怪不得你被造謠。
「怪不得你爸媽離婚。
「怪不得你媽不要你。」
他俯下身,抓著我的頭髮,一股煙從兩頰邊散開,撲到我的臉上。
「原來都是因為,你賤吶。」
1
「我看看這是抽到誰了?沐歡,場上隨便挑一位異性,熱吻兩分鐘。」
女人放下簽後,包廂內起哄聲此起彼伏。
沐歡眼神亮閃地看向坐在旁邊的池燦。
「我想和你親。」
男人身量修長,一腳搭在玻璃矮桌上,骨節分明的兩指夾著煙。
猩紅的微弱光亮將他的面色襯得冷淡。
他沒轉過頭去看她。
「我有女朋友,嗯?」
沐歡氣得瞬間紅了眼。
興許是看氣氛不對,不想叫沐歡一個女孩子下不來臺。
坐在沐歡另一邊的男人開玩笑說:
「沐大小姐,既然池哥不樂意,來臨幸臨幸我唄。」
「好啊。」
沐歡揚著下頜,賭氣似的撐起上半身要去吻那個男人。
池燦卻突然伸出手,把沐歡撈在懷裡。
用力掐著她的臉,低頭吻了上去。
包廂瞬間更加躁動了。
肩寬腰勁的男人把嬌小的女人困在懷裡。
這本來應該是一幅很唯美的畫面。
如果池燦嘴裡的女朋友不是我的話。
2
其實我早該有所預感。
和我灰頭土臉的十八歲不同。
沐歡踩著小高跟擦上口紅,斜挎包小巧精致。
她從不在意池燦的冷臉,會每天早上給池燦塞一瓶他會扔進垃圾桶裡的牛奶。
明明不順路,可每天下課後沐歡都會問池燦她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走。
她說在這所學校裡她一個人都不認識。
在池燦拒絕過後,沐歡也只是哦一聲。
然後繼續跟著池燦,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直到他把我送回宿舍。
她是鮮活的,整個人熱烈又明豔。
所以我開始感到恐懼、極度不安。
池燦在察覺到我的焦躁後,他在半夜將我叫下宿舍。
池燦指了指天上的滿月,親手給我戴上了枚戒指。
他說他會娶我,在一年後的今天。
沐歡再次跟在我們身後時。
池燦攬著我,冷聲叫沐歡離他遠點。
那天沐歡把斜挎包用力扔在池燦身上哭著跑開了。
我以為我們都彼此堅定地相愛著。
可後來我發現了垃圾桶裡空著的奶瓶,和池燦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水味。
我和池燦開始冷戰、和好、爭吵,無休止地循環。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們的感情或許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堅不可摧。
但我沒想到這段感情破裂得如此猝不及防又迅速。
我們相愛用了三年,可抵不過池燦只用了三十天便移情別戀。
3
我活動了下麻木僵硬的手指,敲了敲門。
看見我後,包廂內的調笑聲瞬間停了。
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些。
走到包廂中間,將托盤放到桌子上。
「您的酒,慢用。」
池燦盯著我的眼神很沉。
「你最近一直都在做這個?」
池燦向來不喜歡我外出做兼職。
剛在一起時,他給過我一張卡。
他說我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連陪他的時間都少了很多。
我不想讓他在這場感情裡付出太多。
其實更多出於我那點難以啓齒又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我害怕他給我錢,是因為同情和憐憫。
所以我拒絕了。
我沒理池燦,收起托盤轉身想走。
卻不小心踩到了人。
沐歡驚叫了一聲。
她側過腳背,看了看她的那雙鞋。
語氣抱怨。
「都踩髒了。」
我抿起唇。
「抱歉,我剛才沒註意。」
沐歡仰著臉。
「道歉有甚麼用,你知道我這鞋多貴嗎?
「D 家新款限定,三百多萬呢。」
「我給您擦。」
我緩緩蹲下身,在包廂所有人的註視下。
這裡面的人,因為池燦的緣故。
我或多或少都認識一點。
他們不喜歡我。
會在背後說我假清高。
勸池燦別認真。
跟我這種人玩玩就好。
所以我也不喜歡他們。
他們譏諷又輕衊的眼神令我極度不適。
如果ţũⁿ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場面如此難堪。
可沐歡腳上的這雙鞋,我賠不起。
我掏出手帕。
剛想給沐歡把鞋擦幹淨。
她卻把腳一縮。
「我這雙鞋是羊皮料子,不耐磨。
「你用帕子擦,會把我這雙鞋擦廢的。」
我抬起頭看她。
「或者……」
沐歡勾起嘴角。
「你可以給我舔幹淨。」
包廂內嚮起一陣哄笑聲。
太窒息了。
我死死攥緊手裡那張帕子。
不論是周遭人毫不掩飾的惡意。
還是愛人漠不關心的冷眼旁觀。
Ţū́₎都太令人窒息了。
我深吸一口氣。
想提議把鞋子送到專業清洗店去。
「行了。」
池燦開了瓶酒。
「不就是一雙鞋?至於鬧成這樣?」
沐歡把池燦手裡那瓶沒喝兩口的酒搶了過去。
抱住了他的胳膊,語氣驕縱:
「甚麼叫『不就是一雙鞋』?
「那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我平時都舍不得穿的。」
心髒像被重重錘過一般,鈍痛了一下。
我抬眼看向池燦。
他也在看我。
但臉上沒甚麼表情。
所以原來他們在今天之前,就已經瞞著我有了聯繫。
沐歡不大情願。
但池燦開了口,還是勉為其難地放我走了。
4
臨換班前。
我將濕拖布放在廁所隔間時,聽見了身後門被關上的聲音。
冬天窗戶關著,不可能是風吹的。
我感覺不太對勁,趕緊回過頭。
果然。
門推不開,從外面被鎖上了。
我心下一沉。
為了確認不是阿姨誤鎖的,我敲了敲門板。
「你好,有人嗎?」
回應我的是一桶從天而降的冷水。
外面有人。
只不過是把我關在裡面的人。
更糟糕的是,明天是元旦。
如果一直沒人發現我,我可能會被一直困到後天。
我聽到了外面女人得意的低語聲和笑聲。
她們特地開了窗,離去時小高跟踩在地上噠噠嚮。
我的渾身都濕透了。
寒風一吹,濕衣服貼在身上,像穿著一張冰過的鐵皮。
我不太受得住,縮在地上抱著身子發抖。
隔一段時間敲幾下門,希望有誰能夠發現被鎖著的我。
按理說會有人的。
如果她們沒在廁所門口放「正在維修,禁止進入」的標牌的話。
5
「醒了?正好吃點東西。」
再睜開眼時,我已經不在學校了。
沈牧釧神色自然地將我扶起,勺子遞到我的嘴邊。
以我再熟悉不過的姿勢。
五年前,我高三時。
我媽拋棄了我和因車禍斷了條腿的父親,轉頭嫁入高門。
有錢人家註重聲譽。
我媽拋夫棄女的事情在沈家傳開後,沈叔臉上掛不住。
給我爸請了護工,把我接到了沈家去住。
沈家別墅離學校很遠。
興許是為了彰顯人道主義,沈叔叫沈牧釧在往返公司路上順便接送我。
那段時間我很喜歡側過頭盯著車窗外發獃。
更喜歡觀察透明玻璃上倒映的車座內的另一道身影。
沈老爺子生日那天,沈牧釧喝醉了酒,進門後就閉著眼睛倒在了沙發上。
我去廚房煮了碗蜂蜜水。
扶著沈牧釧的身子,想喂他喝下去。
沈牧釧掀開眼皮側頭看我,眼神迷離,但聲調還是冷的。
「別做多餘的事。」
他在警告我。
無論是這碗多餘的蜂蜜水、我多餘的攙扶。
又或者其他多餘的心思。
我都不能有。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把那碗蜂蜜水放在桌子上,轉身回了我的房間。
第二天,我不顧他們虛情假意的挽留,搬回了宿舍。
池燦和沈牧釧其實很像。
不在外貌。
他們都是內斂的,身上氣質相似到我總會莫名恍惚。
我和沈牧釧很久沒見了。
但其實我從沈家離開後,我們偶爾也會不尷不尬地見兩次面。
只不過後來我談了戀愛,學習也忙,也就漸漸不聯繫了。
「謝謝哥。」
我垂下眼睛,將沈牧釧手裡的碗接過。
沈牧釧身上的氣息更冷了。
他站起身,看著我。
但甚麼都沒說,轉頭關上門出去了。
6
我報了警。
以有人惡意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和危害我人身安全的名義。
警察調取了監控。
畫面內容能看見,在我進到衞生間後,沐歡和兩個女生放了那塊維修標牌。
隔天早上,阿姨發現了意識蒙矓的我,趕緊叫人來幫忙把我拉出去。
監控畫面上。
有人沖進了女廁,直接把我抱起身。
他神色焦急。
頂著一頭張揚的紅發。
我的呼吸一頓。
心髒又一陣酸麻過後。
我只覺好笑。
他是在擔心我嗎?
可是歸根結底,我所遭遇的。
不是他造成的嗎?
沐歡被警察叫去做了筆錄。
我摸了摸我的額頭,有些熱。
從櫃子裡摸出板藥吃了兩片,我就穿上衣服兼職去了。
晚上下班後。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被沐歡堵住了。
她這次帶了個男人。
那個男人走上前,一把將我推到牆面上。
「托你的福,我差點沒進去待個一年半載的。」
沐歡招手讓這個男人先走,到一邊去等她。
「報警針對我?」
那個男人手勁大,我的後背磕得生疼。
估計青了一大片。
「我事先不知道是你把我關在廁所的,我報警也不是在針對你。」
沐歡笑了一聲。
「無所謂了,知道我為甚麼在警察局半個小時沒待上就出來了嗎?」
她朝我走近兩步。
「你男朋友翹了課,緊趕慢趕來撈的我。」
沐歡打開了她的斜挎包,拿出了甚麼東西。
「他知道是我把你關在了廁所裡,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現在會為你罵我一句嗎?」
直到她抽出刀尖,我才知道,她居然拿了一把折曡刀。
我下意識想退後一步,但我的後背抵著牆,根本就退無可退。
我的手摸到兜裡,快速思考應該打給誰。
但沐歡拿著刀,反手劃傷了自己的胳膊。
她仍然笑著。
「我很想知道,他現在會不會因為我,舍得罵你一句呢?」
我的後背發涼。
她實在是有些不太正常。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
我真的挺想建議她去醫院看看腦子。
7
周六早上,我幫老板娘看著早餐攤子。
這是一個雪天。
所以路上人不多。
往常一個小時就能賣出去的東西,今天花了兩個小時。
我低著頭收拾攤位,突然感覺頭上落下道影子。
我抬起頭。
看見了日光下撐著傘的沈牧釧。
我的心猛地一跳。
「……哥?」
沈牧釧點點頭。
他聲音清冷。
「你生著病,早上很冷,這樣一直在外面凍著,病會加重的。」
上次被關了一天後,我就感冒了。
昨天半夜還低燒了一次,迷迷糊糊吃了片藥睡了過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
整個人難受得要命。
但難受也沒辦法。
難受也得起身。
這就是爸爸嘴裡的生活。
總得有人掙紮著去面對。
這是沈牧釧用一句話改變不掉的事實。
他可能不大能理解得了。
所以我笑著眯起眼,順著他說:
「嗯,明天降溫,太冷,就不來了。」
東西都收拾好後,我剛想把包背上,沈牧釧就神色自然地一手接過。
「走吧。」
我不想麻煩沈牧釧太多。
興許其中還摻雜了一些我不願意承認的羞窘與難堪。
我想把包從沈牧釧手裡拿回來。
「學校離這沒多遠,我自己回去就好。哥,你公司忙,外面也冷,快回去吧。」
沈牧釧絕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
他太過循規克禮,也對身邊一切都漠不關心。
只要被拒絕了,那就是拒絕了。
他不問原因,也不會去問第二次。
但沈牧釧退了一步。
他彎下腰,把傘拿在手裡。
「雪太大了。」
沈牧釧胳膊繞到我背後,傘面罩在我的頭上。
「會看不清路。」
他的眉間和頭頂都落了雪。
呼出的熱氣遇冷凝結成霜,被風打散再飄到天上。
側臉是我熟悉的冷硬。
「路很難走,我送送你。」ẗū₉
8
「你怎麼不回我消息?我找了你很久。」
沐歡從背後抱住池燦,語氣委屈。
自從池燦把她從警局撈出來後,她就沒再見過他。
池燦取下嘴裡叼著的煙,扯著沐歡的胳膊將她推開。
沐歡疼得倒吸一口氣。
見池燦神色淡漠,絲毫沒有要詢問的意思。
沐歡主動將袖子挽起,露出裹著紗布的胳膊。
她咬著唇,臉上表情可憐。
「你握到我受傷的地方了,很疼。」
池燦仍舊沒有要理沐歡的意思,側過身就要走。
沐歡有些著急地喊道:
「是寧晚,她拿刀割傷我的。」
池燦腳下一頓。
他回過頭。
看著沐歡的眼神冰一般淩厲。
「你又去招惹她了?」
池燦向沐歡逼近,神情是沐歡從未見過的可怖。
「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別再去騷擾她。」
沐歡否認。
「不是我主動的,是她,她先叫住我的。
「當時我也很懵,但我沒想到她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了一把刀。
「可能是因為之前的事,她想要報複我……」
「她做不出來那種事。」
池燦打斷沐歡,語氣肯定。
沐歡被戳破了也不尷尬。
反而頗有些氣急敗壞地質問池燦。
「你就那麼相信她?」
「你搞搞清楚,你們已經甚麼關系都沒有了。
「我現在才是你的女朋友!」
池燦冷眼看她。
「我和寧晚還沒分手。」
沐歡的臉色白到了一定地步。
她松開握著池燦的手,忽然冷笑一聲。
「你把人家當女朋友,人家可不一定還把你當男朋友。」
沐歡從斜挎包裡拿出幾張照片遞給池燦。
「她找下家的速度沒比你慢多少。」
池燦皺著眉把那幾張照片拿在手裡。
上面是寧晚和另一個男人。
男人撐著傘,胳膊環在寧晚的腰上,一副占有意味濃重的姿態。
啪的一聲。
池燦把那幾張照片狠狠甩進垃圾桶裡。
9
第二天我照常去幫忙看著攤子。
遠遠看見池燦帶了幾個人氣勢洶洶地朝我這邊走。
我頓感不妙,趕緊將壓在墊子底下的零錢取出來曡好放在口袋裡。
我仰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池燦。
「寧晚,我知道你缺愛。」
他嘴裡叼著根煙,神色散漫地踢開腳邊的竹簍。
「怪不得所有人都討厭你。
「怪不得你被造謠。
「怪不得你爸媽離婚。
「怪不得你媽不要你。」
他俯下身,抓著我的頭髮,一股煙從兩頰邊散開,撲到我的臉上。
「原來都是因為,你賤吶。」
他實在太過了解我,也知道該怎麼往我的痛處戳。
剛上高中時,我因拒絕了一個學長的表白而被造謠。
【寧晚,她啊,我見過,出來賣的,五百一次。】
【我朋友點過她,看著長得挺好看的,實際滋味也就那樣。】
【她初中開始就幹這個了。】
【我下次有機會也試試。】
那段時間。我經常能看見有人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
我厭惡這種帶有鄙夷和打量的視線。
所以我經常低著頭。
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清者自清,努力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實際上我簡直要被逼得發瘋。
謠言愈演愈烈。
那天我被一群人堵在校門口。
他們玩笑著讓我開價。
後來池燦路過。
他牽著我的手讓我別怕,說這件事他來解決。
自那天後,我再也沒見過那群人。
所有關於我的謠言也全都消失了,像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池燦不知道。
他或許只是出於一時興起的善意舉動,對我而言有多重要。
我的頭皮被抓得生疼。
對上ţṻ₀池燦的視線,我的聲音平靜:
「如果你是因為沐歡的事,我可以告訴你我對她甚麼都沒做。」
「寧晚?」
池燦剛提著嘴角想說甚麼,就被身後的聲音打斷。
而我在聽見沈牧釧的聲音時,一直竭力維持的平靜瞬間瓦解。
我偏過頭,不想讓沈牧釧看見我此時的狼狽樣子。
池燦察覺到了我的躲閃。
另一只手掐著我的下頜強硬地逼我抬頭。
他松開我的頭髮,從背後攬住我。
唇貼在我的耳邊,眼睛卻盯著沈牧釧不放。
「下家?你還真是賤得可以,寧晚,別忘了你還沒和我分手呢。」
我的腦袋又開始混混沌沌地疼。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站起身掙脫掉池燦。
池燦想伸手攔我。
我後退幾步,背後忽然抵上溫熱寬厚的胸膛。
池燦的眼神變得很深。
「寧晚,過來。」
沈牧釧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又燒了。」
沈牧釧轉身想將我帶走,池燦卻攔在我們面前。
他目光沉沉地看著沈牧釧抱住我的那只手。
「放開她。
「你是她的男朋友?」
沈牧釧是知道池燦的。
但要說見面,也就僅僅一次。
「你知道就好,我們之間的事情……」
「不是。」
我出言打斷。
「他又找了別人,我現在和他已經沒有關系了,走吧。」
周圍聚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這樣的視線讓我感到了極度的厭惡和恐慌。
我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所以我扯扯沈牧釧的袖子,想讓他趕緊帶我走。
池燦卻上前攥住我的胳膊。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
看著我的眼神裡有憤怒,和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
「你說清楚,甚麼叫和我沒有關系了。」
池燦不肯讓我走,氣氛就這樣僵滯著。
估計有人給沐歡報了信。
沐歡小跑著趕來找池燦。
她抱著池燦的胳膊,想讓池燦松開他攥著我的手。
但池燦不理她,就像沒聽到她說的話一樣。
直到沐歡在池燦耳旁說了幾句話。
久久。
池燦松開了攥著我的手,臨走前又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們走。」
10
體育課上,有男同學打籃球時被砸傷了額頭,老師叫我去取瓶碘伏。
醫務室裡沒人,我走進去,翻開醫用櫃。
碘伏放在了最上層,我踮起腳想取。
卻被身後的另一只手先一步拿走了。
我轉過頭。
池燦直接把碘伏扔給站在醫務室門口的另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接過後轉頭走了,還順便關上了醫務室的門。
「他會把東西帶回去的。」
我點點頭,掠過池燦想走。
卻被池燦有些急切地拉住了。
「聊聊吧。」
「我和你沒甚麼好聊的。」
我想推開池燦,卻被他強拉到護理牀上坐下。
我實在是有些不耐煩了。
從我目睹他和沐歡搞在一起後,兩個人就開始輪番找我麻煩。
做錯了事的不是我。
可受害者自始至終就只有我一個。
我的聲音無可奈何又疲憊。
「如果我做了甚麼惹得你們不高興的事你們可以說。
「但我自認為我沒有哪裡對不起你,也沒有哪裡對不起沐歡。
「你們能不能放過我,我沒心思也沒精力陪你們兩個繼續鬧下去。」
我向往愛情。
可我的生命裡不能只有愛情。
我有我的現實生活,我還有爸爸要照顧。
「幾句話都不行麼?」
我了解池燦。
如果不讓他說,他肯定又會跟我繼續耗好半天。
我嘆了口氣。
「你想跟我說甚麼?」
「也沒甚麼,我只是覺著,你看我的眼神裡,缺少一種東西。」
池燦似乎煙癮犯了。
他也不管這裡是甚麼地方,點了根煙咬在嘴裡。
「一開始我並不懂。
「直到我遇到沐歡,才意識到你看我的眼神並不熱切,一絲一毫都沒有。
「你為了沐歡和我吵架,其實我是高興的,那種感覺很奇怪,有種令人難以啓齒的甜蜜。
「但次數多了,我也發現了更深的問題。
「即使你因為沐歡和我吵架,但你的眼神仍舊不熱切。
「可能你根本就沒愛過我,你跟我吵架,只是因為你的性子。」
「Ţũ̂⁸你只是習慣了患得患失。」
我沒料到居然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如果你覺得我只有像沐歡一樣,才算是愛你的話,或許你一開始就不應該和我在一起。」
他說得沒錯,我總是患得患失。
可那就能代表,我不愛他嗎?
他不在乎。
他只能看得見自己的痛苦。
所以他拿我的患得患失報複我,ťū⁾理所當然地肆意傷害我。
他將痛苦與麻木全部加在了我身上。
這不公平。
但這就是我當時一意孤行選擇和他在一起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所以我不恨他。
正如我不會去恨暴雪滂沱中為我撐過傘的人。
我看向窗外。
「剛入學那陣子,你和我還沒有很熟。
「那時候學校裡有關我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
「那段時間,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排斥我,我很痛苦。
「只有你願意幫我,幫我解決了那些謠言,只有你。
「你有權有勢,可能這對你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
「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總是會不自主地觀察你。
「你說我不愛你。
「但其實比起你對我的感情,我要更早一些。」
池燦沒說話。
只是手上的煙抽得更猛了。
是我意料之外的反應。
但也與我無關了。
該發生過的都已經發生了。
誰也改變不了事實。
我不可能當作甚麼都不知道。
只因為他的這番話跟他和好如初。
我今天說這些已經夠多了。
希望我們誤會解開,以後就別再見面了。
我起身想走。
但不知道是屋內太靜還是怎樣。
我突然想起很久遠的一件事。
在我被一群人堵在校門口那天。
沈牧釧似乎說過等我下課後會來接我Ṫŭ̀ₘ吃飯。
只不過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我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看著池燦異常的沉默。
我顫著聲音,試探著問:
「不是你……嗎?」
池燦仍是沉默。
可我從他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
我站起身。
直接甩開門出去了。
我的腳步越走越急,腦子亂糟糟的。
一直以來,我都認錯了人嗎?
路過醫務室旁邊那間屋子時,我猝不及防被人拉了進去。
我還沒來得及看見對面那人是誰。
啪的一聲。
我就被打了一巴掌。
我的半邊臉瞬間麻了,退了兩步後沒站穩跌在地上。
「你不會以為你報過警,我就怕了你吧?」
沐歡甩了甩同樣麻了的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還要不要臉,三番兩次地糾纏我男朋友,沒有男人你活不下去是嗎?」
這個瘋女人。
我扶著牆面緩緩站起身。
「我沒糾纏他,是他來找我的,如果你不想我們兩個有聯繫,那你去和他說應該會更有用。」
沐歡咬牙:「其實你心裡很得意吧,看見池燦圍著你轉。」
「我沒這麼想,這麼想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這種女的我見多了,表面裝得人畜無害,實際上小心思比誰都多,但隨便了。」
沐歡笑了一下。
她抬手捂住肚子。
「池燦還沒告訴你吧,我懷孕了,他的。」
我的心顫了一下。
她笑得很開心。
可她一個沒畢業的學生。
懷孕了之後怎麼辦呢?
生下來?
池燦同意嗎?
就算他同意了,他那嚴苛的父母會同意嗎?
「所以,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就算你有再多心機,也沒辦法把池燦從我身邊搶走。」
沐歡走了,她走時臉上揚著勝利的微笑。
11
沐歡手下得重,我對著鏡子看了眼,臉上有很明顯的巴掌印。
晚上我去換班時,領班言辭含蓄地讓我休息一天。
我回了宿舍。
用毛巾浸了水龍頭裡的冷水,敷了敷臉。
今夜有雪。
我坐在窗邊,靜靜看著。
自從爸爸斷了腿。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清閑的時候了。
我手裡拿著行動電話。
屏幕上顯示一串號碼。
我有很多事想問沈牧釧。
但遲遲沒有動作。
晚上九點半。
我終於還是拿起行動電話給沈牧釧撥了電話。
我在窗邊。
透進來的冷空氣一吹,我才有些清醒過來。
這麼晚了,說不定會打擾到他休息。
我剛想掛斷電話,才發現電話已經被接通了。
只是對面沒說話。
「哥?」
沈牧釧的聲音低沉磁性,聽起來成熟又性感。
「嗯。」
左手被凍得有些僵,我抿起唇,換了只耳朵聽電話。
「我想問你點事。」
電話那邊聽著像是有風聲。
「你問吧。」
「三年前,有些關於我的謠言,是不是你幫我解決了?」
那邊沉默一瞬。
「那些聲音不太好聽,你不用在意。」
果然是他。
我的心又酸又漲,眼眶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一圈。
很奇怪。
撞見男朋友出軌時我沒哭。
被潑了冷水關在廁所一天一夜我沒哭。
被造謠被人圍堵我也沒哭。
我可以堅強面對那些企圖摧毀我的。
卻難以坦然接受一份後知後覺熱忱滾燙的善意。
「哥。」
我吸吸鼻子。
「你在哪?我想見你,就現在。」
那邊再一次沉默很久。
「……你學校。」
12
我急急忙忙披上外套出了門。
外面下著雪。
我下樓時,地上已經平整地鋪了一層薄薄的雪面。
沈牧釧站在雪地裡,撐著一把傘。
「哥,你怎麼會在我們學校?」
沈牧釧招招手,我鑽到他的傘面下。
「談些事情。」
「這麼晚了還在忙?」
「剛結束。」
我們去了不遠的一家咖啡店。
這裡人不少,有很多年輕的小情侶。
立式音嚮放了首輕音樂。
「最近沒燒過了吧?」
沈牧釧問我。
「病已經好了,最近都沒再燒了。」
「嗯。」
我捧著手裡的熱咖啡喝了一口。
「哥,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說。」
沈牧釧抬眼看我。
「你上次說,我不開心。
「你說的是對的。」
我跟沈牧釧說了很多。
像船靠在港口,我固執地認為我於這個晚上也找到了港灣。
我一股腦地把所有情緒全都傾瀉給沈牧釧。
各種開心的、難過的、天馬行空的。
我在說著話。
沈牧釧就目光專註地看著我,靜靜地聽。
他似乎發現了甚麼。
突然放下咖啡,捏著我的下頜緩緩抬起我的臉。
「誰打的?」
他看見了我臉上的巴掌印。
「你的那個……前男友?」
我搖搖頭,站起身來。
「不是他,和同學之間的小摩擦,誤會已經解開了。」
拿起行動電話看了眼時間,居然已經十點四十了。
宿管阿姨在十一點給門上鎖。
我喝掉杯子裡最後一口咖啡。
「謝謝哥聽我說了這麼多,今天我很開心,真的。」
其實我想去抱抱他。
但考慮再三,就還是算了。
「之前謠言的那件事,真的很謝謝你。」
我對沈牧釧笑了笑。
「也想謝謝你上次雪天給我撐的傘……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還有,雪天路很難走,回去的路上記得慢點。」
沈牧釧站起身,朝我走近兩步。
我以為他有甚麼想說的,想側過耳朵去聽。
卻被他抬手抱住了。
「如果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的話。
「以後的每一場雪,我都會幫你撐一把傘。」
13
我還翻了班級群裡的共享表格。
找到沐歡母親的聯繫方式。
把沐歡懷孕這件事捅到了她的面前。
沐歡家裡有點小錢,爸媽不怎麼管她。
但他們知道了沐歡懷了池家的孩子後。
把這件事鬧得很大。
甚至上門去找了池燦的父母,非要人家給個說法。
說是要先給兩個孩子定下親事。
等畢業了之後再完婚。
池父不同意,打算給個小幾百萬把人打發了。
但沐歡父母胃口大,說甚麼都不同意。
後來池父在生意上給沐歡家施壓。
眼看著就要撐不住了,沐歡父母才停止鬧事。
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僅沒訂下婚約,就連錢都一分沒撈到。
沐歡後來好像還是把胎打了。
我在學校裡有很長時間沒見過他們兩個了。
所以我過了一段清閑日子。
不知道沈牧釧在和學校談甚麼。
我總能在學校看見他。
有時遇見了, 我們會一起去吃頓飯。
只是今天下班時。
我在宿舍門口遠遠看見了池燦的身影。
我戴上帽子, 想繞過他。
卻還是被他攔住了。
「我給你發了很多消息你都沒回, 我就來找你了。」
我抬頭看他。
他瘦了很多, 頭髮長了, 染回了原來的黑色。
再看到池燦這張臉, 我連一絲心理波動都沒有了。
「我父親安排我出國留學,明天的機票, 我只想在走之前再跟你說上幾句話。」
池燦聲音喑啞。
「就幾句。」
我沉默半晌。
在宿舍邊上隨意找了處人少的地方。
「有甚麼話,就在這說吧,我很冷, 你最好快點說完。」
池燦低下頭。
「這麼多天以來, 我想了很多。
「我很抱歉,我不該懷疑你。
「更不該的,是我為了我那點莫名的懷疑而對你做的那些事。
「我知道以前我做得不對。
「你想打我,想罵我, 都可以, 我可以做任何事來懺悔。
「但是……
「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陪我一起出國。
「那所學校很好,你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你家裡我也會給你安排好的。
「等畢業後如果你想回國,我們再一起回來。
「如果你覺得那裡很好, 我們也可以在那裡生活……」
「不好。」
我打斷他。
事實上,如果我知道他攔下我是要跟我說這麼多沒營養的話。
我就不會答應他聽他說這些。
「痛苦就是痛苦。
「你給我帶來的痛苦不會因為你的痛苦而消失, 你的懺悔在我這裡一分錢都不值。
「我不會計較,只是因為你家裡有權有勢, 而我不同, 即使我想, 我也對你做不了甚麼。
「所以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 想要彌補我的話。
「就別再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跟我說這些話, 當不認識我就好了。」Ṱûₛ
「不要。」
池燦伸手想抱我,我卻被另一個人拉到懷裡。
沈牧釧掌心溫熱, 他握上我因在外面站了太久而凍得通紅的雙手。
他沒看池燦。
「走吧,一起吃飯。」
我抬起頭,看見他因不悅而抿起的嘴角, 笑著點點頭。
「好。」
14
畢業後, 我入職了一家薪資待遇都不錯的公司。
工作了一年穩定下來後,我把爸爸接到了身邊照顧。
再次聽到關於池燦的消息是個偶然。
聽說他回國後, 就在找他的初戀女友。
公司上下還沒來得及為自家總裁的深情不悔觸動。
他就被一個女人報複車禍身亡了。
一個曾經被他搞大肚子又拋棄的女人。
沐歡重傷沒死。
本來判刑要去坐牢。
但誰知她有精神病史, 最後只能把人放了。
但池父池母手段強硬。
直接把人送進了一所風評不太好的精神病院。
我很久沒見到過沈牧釧了。
準確來說, 自畢業後, 我們就沒再見過面。
我單方面和他斷了聯繫。
其實我能感覺到, 沈牧釧是有些喜歡我的。
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會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當初我愛上池燦, 是因為他幫了我。
而我在知道幫了我的人原來是沈牧釧時。
我又轉頭愛上了他。
我不能說我不愛沈牧釧。
可這樣的愛。
這樣廉價、可以替代的愛, 還是愛嗎?
我卑劣不堪, 是一名企圖讓自己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弱小者。
我配不上他,也不配說愛。
又一年冬天。
我能看見外面白茫茫一片。
隱約中。
我似乎還能看見一道身影。
他站在雪地裡,撐了一把傘。
我打開窗戶, 伸出手,冰冰涼涼。
是年少時約定過的一場雪,化在了我的掌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