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言情

做了十七年假千金後

做了侯府十七年的假千金,我被趕到山上的尼姑庵養病。
母親答應三個月後就將我接回去。
一等就是半年。
終於在一個雨夜,我聽見了叩門聲。
滿心歡喜打開門,迎來的卻是懸在喉間的利刃。
被血水浸潤的少年像匹狼一樣盯著我。
「救我,不然我們就一起死。」

1
做了十七年平陽侯小姐,直到可春顏找上門,爹娘才曉得我們抱錯了。
她素白的小臉與父親極像,一息之間我便曉得完了。
平陽侯居亭,為人古板端正,最重嫡庶規矩。
母親生了兄長與我後,府中的姨娘們才斷了避子藥。
待父親查明了當年緣故,我就被迫病了。
我享受了可春顏十七年的富貴人生,她來侯府認親前卻差點被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父親連夜將我送到城外的尼姑庵。
母親淚水漣漣的保證三個月後就求父親接我回來。
因此我走的時候只偷偷摸了幾片金葉子。
當日我揣著的僥幸,都化成了水流進腦子裡。
我恨恨揪著院中的野草。
這已是我在尼姑庵的第六個月了。
尼姑庵偏僻難行,分給我的院子遠離正殿,冬日中連點陽光都是奢求。
初時還有人來送飯,後面變成了讓初雪去取。
初雪在第四個月時下山幫我送信給母親,再也沒有回來過。
只餘下我自己。
狹Ťŭ̀₅窄的院落變得寬闊,白日落葉,夜深落雪,都十分清晰。
幾片金葉子只換來月餘的熱食。
我將胡亂摘來的野菜丟進灶間,小心翼翼加上一勺從山間提來的泉水。
熟練地生火煮湯,就著冷饅頭我吃的津津有味。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蓬頭垢面的鄉野邨婦,半年前是京城豔壓群芳的第一貴女。
天剛擦黑,我就整理了被褥準備入睡。
腹中有東西,睡起來都格外香甜。
三月的春,總是格外多雨。
落在屋外桃樹上的雨點或輕或重,我臥在牀榻上,正好能透過窗上的破洞瞧見樹葉顫巍巍的抖動。
我忍不住哼起從前在家時常彈的曲調。
左右四下也無人,我越哼越大聲,甚至在牀上翻著滾往調裡添一些爛詞。
等我酣暢淋灕唱完,忽然發現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夾著輕輕的敲門聲。
我頂著鬥笠快步跑到院門邊。
年久失修的木門上有許多縫隙,本來可以往外看看,但此刻天黑,我瞧了半晌甚麼都沒瞧見。
我握緊手中的火鉗,小聲發問,「誰啊?」
長久的沉默讓我以為自己一個人獃久了,瘋病都出來了。
良久,我聽見院門外嚮起一道低沉好聽的男聲,「小姐,夫人讓我來接您回家。」
回家?母親終於想起我了?
「夫人就在山下車上等您呢,快開門吧,小姐。」
聽到此處,我喉間哽咽,忙不迭抽出門栓。
「夜深露重,風雨交加,母親怎的。。。」
話未說完,一道閃電咆哮著劃破黑夜,讓我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勁裝黑衣,裹著面巾的臉龐唯露出一雙銳利寒冷的眼睛。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喉間抵上陰冷鋒利的匕首。
那男子貼的很近,在我耳邊咬牙切齒,「救我,不然你就一起死在這。」
我這才註意到,他身上混著雨滑落在腳邊的鮮紅血水。

2
翌日,萬裡無雲,是難得的好天氣。
我醒來時,昨夜受傷的男子仍然維持著被綁的姿勢側躺在地上。
他用匕首抵著我進了屋子。
我本以為小命要交代在這,還嘰裡咕嚕說了半天遺言。
未曾想那男子一進門就暈了過去。
我手腳並用爬到角落,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直到發現那男子真的進氣多出氣少,眼看著就要死在房內。
若是房裡多了具男屍,這可真是打著燈籠都說不清。
胡亂將他的外裳脫去後,我發現他胸口橫著一條長長的傷痕。
只是我這別說傷藥,連瓶藥都是沒有的。
我也不可能如話本子似的一點即通,出門就採到仙丹妙藥吧?
我只得將幹淨的衣裳撕成長條,死死纏在他傷處。
好在那些血不知是流幹了還是纏得好,竟然真的止住了。
以防萬一,我還將他的手腳一並死死綁住。
至少這樣他不能很順暢的把我殺了。
我爬下牀蹲在門口,確定胸膛微微起伏才放下心。
猶豫著能不能將他單獨留在屋內時,男子驀地睜開雙眼。
殺意瞬間從他眼中迸發,我連忙大喊,「是我救的你!別殺我!」
男子鷹隼似的盯了我半晌,嘶啞開口。
「將我懷中的藥拿出來。」
我立刻伸手往他懷中掏。
昨夜我僅脫去他的外裳,如今摸起來不是很順遂。
他咬著牙忍的青筋暴起,我終於混著一手血摸著那個小巧的藥瓶。
我閉起眼摘掉他的面罩,摸索著找到他的嘴。
人再兇狠,嘴摸上去還不是軟的。
我腹誹著找到嘴的位置,不管不顧的將藥往嘴裡倒。
男子努力張著嘴都沒接到藥,氣急敗壞,「你閉著眼做甚麼?」
「我怕看到你的臉你要我的命。」
「你話本子看多了是不是?都沒喂到我嘴裡!睜眼喂!不然真殺你了!」
我只好睜開眼。
原以為這男子得有些年紀,未曾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的面孔Ṫű̂⁴。
劍眉星眸,玉質天成,面色蒼白不掩俊秀。
男子的眉蹙的很緊,指揮我把滾在地上的藥丸塞進他嘴裡。
「這麼好的藥別浪費了。」
這藥倒是真好,吃下去不到一刻鐘,他的臉色就好多了。

3
他說他叫喬望澤,是個殺手。
這肯定是花名,哪有殺手把自己的名字在外面亂說的。
所以我給自己胡編亂造身份,「我連克死三個繼母,父親就把我關在尼姑庵消消戾氣,你最好走快點,小心被我克死。」
喬望澤噗嗤笑了,腰部微微用力就坐了起來。
「你不是平陽侯府的居思林嗎,我若是不認得你,昨晚怎麼騙你開的門?」
。。。忘了
我破罐子破摔,「是,那你現在沒事了,我也不用你報恩,你快走就是了。」
喬望澤反複咀嚼報恩兩字,「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要我報恩的。」
看著他興致勃勃的臉,我頭皮發麻,「那、那你當我沒說,你快走吧。」
喬望澤很輕松就掙開手腳間的束縛,閑適倚靠在牀腳,「那恩人,你能給我做點吃的嗎?」
我將昨晚吃的野菜湯與兩個饅頭端在他面前時,喬望澤昳麗的臉微微扭曲。
「你就吃這個?」
我啃著冷饅頭,老實回答,「之前只有饅頭吃。」
冬日的時候,院子裡連個毛都不長。
我把剩的饅頭往前給他遞遞,「快吃吧,我昨晚吃過了,沒壞。」
最後喬望澤只是掰了半個饅頭,我惋惜的獨享了一整晚綠湯子。
難得有人同我一塊吃飯呢。
吃完飯,他又同我一起去溪邊打水。
溪水離小院有些距離,木質水桶又沉得很。
每回我只能裝上半桶,搖搖晃晃回到院內剛好花掉我所有的力氣。
休息一炷香再去裝第二桶。
每日都如此。
喬望澤愈發沉默,在我開始洗衣裳時終於忍不住發問,「就算你是養女,好歹也養了十七年,他們就這麼狠心把你丟在這。」
涼水一浸,手上的凍瘡又刺刺的開始發痛。
從前我的手生的很美,母親說纖長瑩潤才是貴女該有的。
她曾經執著我的手笑意盈盈,語中滿是對我未來的期許,「日後我兒必是無憂一生,才生出這麼好一雙手。」
如今布滿凍瘡傷疤,紅紫交錯,粗腫的Ṫů⁻像蘿卜。
我搓洗著衣物,「居春顏受過的苦本來就該是我受的țû⁰,如今不過還她罷了。」
良久我都沒聽見喬望澤的回應,回頭時發現他不知何時離開了。
我嘆口氣。
他真的走了,我反而有些不舍,好久都沒人同我說話了。
早知道多說些了。

4
掛曬的衣裙在風中飄灑著皂角的清香。
我滿意地叉著腰擦汗。
不愧是我居思林,連洗衣裳都洗的這麼好。
旋即我不合時宜想到。
莫不是我身上就帶著會做活的天賦,不是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嘛,看來我果然就是個農戶的女兒。
也不知可春顏小時候有沒有因為缺少洗衣裳的天賦受過苦。
我的肚子適時咕嚕嚕叫起來。
尼姑庵一日只供早晚兩餐,我都是將晚餐省一半留作第二天中午吃。
今晨因著喬望澤在我沒去拿吃食,想必她們也不會給我留。
喬望澤回來時,看見的就是我坐在院門口啃半個饅頭的糢樣。
我瞧著他大包小裹拎著的東西,眼睛都差點瞪出來。
燒雞,鹵肉,豬肘,酥酪以及等等等等。
喬望澤闊氣的擺了滿滿一桌,大手一揮,「快吃吧!」
油潤鮮香的葷菜近在咫尺,我惡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
腿上的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夢。
我夾起一塊鹵肉顫顫巍巍塞進嘴裡。
肉香混合著醬香在齒間迸發,我的眼淚不爭氣的從眼眶流出來。
喬望澤執著筷子目瞪口獃,「這家店有這麼好吃麼?」
他根本不懂三個月沒吃過肉的感覺!
從前覺得油膩葷腥的菜如今宛如仙餚,我吃到最後覺得食物都堆在嗓子眼仍舍不得放下筷子。
喬望澤看著面前少女撐的眼皮都發白。
如此也算還了她救命之恩吧,這桌飯菜銀錢也不少呢。
他心疼的摸摸懷中錢袋子。
原先鼓鼓囊囊的荷包已然癟下去一角。
我瞧見喬望澤起身,忽然有些羞怯,「你也吃啊。」
「你都留著吃吧。」
喬望澤的眼神涼涼的,透著絲絲縷縷的威脅,「不要同任何人說我來過這,否則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
看著他推出來的半截匕首,我點頭如搗蒜。

5
十五的大日子,附近的寺廟似乎有場大法事,連帶著尼姑庵香火都旺了不少。
我站在山口,想努力辨別其中有無平陽侯府的馬車,卻只是徒勞。
看來我是徹底回不去了,早知道多帶點金銀出來,也不用挨餓了。
我頹然放下肩膀,拎起水桶出門打水。
剛打完水就瞧見幾個結伴的女孩朝我而來。
「喲,這不是居大小姐嘛。」
往日裡我與汝陽郡主家的二小姐最為不對付。
她譏諷我裝腔作勢,我笑她粗俗少禮。
如今碰上,少不得被她笑。
林二小姐珠翠滿頭,一如往昔。
我熱情的同她打招呼,「整日不開店也不是個事啊,瞧你的貨都只能帶在身上,要不還是同郡主娘娘說說,給你開個鋪子吧。」
林二小姐氣的跺腳,頭上的步搖叮叮當當撞成一團。
她伸著手罵,「你個冒牌貨還敢說我,還以為自己是侯府大小姐?」
幾個女孩嘰嘰喳喳說起平陽侯府真正的千金小姐。
「那居春顏整日還不是金銀滿頭的,恨不得把所有首飾戴身上。」
「聽說侯夫人可心疼她了,恨不得金山銀山的補償呢。」
「看來居思林從前也並不得夫人歡心,不然怎麼這麼久侯府還不來接呢?」
林二小姐氣燄更盛,上前一腳踹翻水桶,長長的丹蔻劃過我的手。
本就腫脹疼痛的手指被尖利的指甲一劃,立時流出血。
我吃痛出聲,抿著嘴把手往身後藏。
眾人還是看見了我醜陋的雙手。
場面沉默,林二小姐良久才說,「你的手怎麼了?」
原本我是不想被這些曾經的同伴看低了去,但轉念一想,她們說的也沒錯。
假的就是假的,我一介農女有一雙醜手如何。
於是我大大方方把手伸出來讓她們瞧。
有小丫鬟解釋,「小姐,居小姐的手都是凍瘡。」
林二小姐目瞪口獃,「侯府沒有給你留下人嗎?」
「我如今一個人住在山上。」
「那吃穿呢?」
「晨起是薄粥鹹菜,晚上三個饅頭,初一十五會有白菜豆腐。」
林二小姐沉默了。
旋即,我看見平日就多愁善感的女郎紅了眼眶,低低說,「侯爺侯夫人真是狠心啊。」
在場的無一不是家境顯赫的貴小姐,從小金尊玉貴,在屋內都是幾個丫鬟婆子伺候的,油皮也沒破過。
從前我亦是如此。
她們以為我就算到了山上,也還是做金貴小姐的,沒料到直接從雲端跌到穀底。
林二小姐柳眉倒豎,「狠甚麼狠,她不過是個小農女,本就是過這種日子的。」
說完,她擼下手腕間粗重的金鐲子丟在我面前,氣勢洶洶走了。
餘下幾個女孩也留下了些首飾。
那多愁善感的女郎還讓丫鬟留下一瓶凍瘡膏。
「如兒就是嘴壞,其實也是她說要來這邊看風景。」
「山高路遠的有甚麼風景好看呢,她就是來瞧你的。」

6
我未曾想還會遇見喬望澤。
桃花已謝,低椏處清脆的綠桃早已摘完,不知停歇的蟬鳴從早嚷到晚。
月上中天,喬望澤暈倒在院中,我比上回冷靜不少。
連拖帶拽把他扯進屋內,熟練的把手伸進他懷中。
這回不知是否傷勢更重,喬望澤吃下藥,第二日才醒。
我趕在他開口之前說,「這回你別給我買吃的了,你帶我下趟山吧。」
我想親眼去看看平陽侯府是否如她們所說的那麼狠心。
喬望澤眼神渙散,半晌才聚焦。
他慢悠悠打量我幾眼,語調疑惑,「你怎麼比上回好看了些?」
喬望澤沒問為甚麼要下山,修養幾日後就帶著我回到平陽侯府。
大半年我身子鍛煉的比之前強健不少,否則一個時辰的腳程,肯定是走不下來的。
平陽侯夫人帶著小姐出了門。
我找到從前與母親常去的茶樓,被跑堂的攔在門外。
「咱們這都是包廂,不接待散客,得先交一兩銀子。」
我眼巴巴瞧著喬望澤。
後者牙疼似的從懷裡掏出荷包。
我特意挑了平陽侯府常年包下的茶室隔壁的包廂。
包廂中的隔斷沒能擋住隔壁的交談,況且居春顏的嗓門並不算小。
「思林已是吃盡苦頭,你為何非要抓住她不放呢?當年的事情與她並無關系。」這是母親的聲音。
居春顏咬牙切齒回應,「我幼時冬日在冰水中洗衣,夏日頂著烈日在田間勞作,這本來都是她應該受的!母親如何說她已經吃盡苦頭?」
母親沉默一會兒,接著說,「到底養了她十七年,你若是心中實在有氣,我遠遠將她嫁出去便是。」
「那先讓她似我小時候被打罵上幾年,再嫁給那鰥夫!」
隔壁茶室陷入詭異的沉默,良久母親才帶著點討好,「好了好了,你看你又生氣,不至於為了個外人生氣,不如母親帶你去珍寶閣逛逛,瞧瞧有無新上的首飾衣裳。」

7
平陽侯夫人生第二胎時,正趕上平陽侯外放結束。
她在回京路上發動,迫不得已借住在農戶家。
農戶家的女主人也正好生產,夫人為謝她們收留之恩,便讓備好的產婆一同為農婦接生。
初冬大雪,恰逢十年難遇的大雨。
屋頂被壓塌,油燈怎麼都點不起來。
慌亂中,那千金小姐便與農戶剛出生的女兒抱混了。
直到居春顏長大,才偷聽到父母說她生的與當年平陽侯十分相像的消息。
她忘不了那日被領到後院,瞧見居思林的場景。
千嬌萬寵長大的少女明眸皓齒,膚若凝脂,抬手間香風飄散,撒嬌地窩在母親懷中討要著甚麼。
居春顏快被自卑淹沒,窘迫的將打滿補丁的破鞋藏在裙底。
因此她不僅要讓一切歸位,還要讓那少女嘗嘗自己受過的所有苦楚。
直到隔壁母女離開許久,我都久久不能回神。
我曉得居春顏對我有恨,卻不想恨我至此。
轉念一想,若是我受苦十七年,一朝知曉別人代替我過了十七年好日子,恐怕我還不如她呢。
好在沒讓我回去嫁給鰥夫。
思及此處,我沉甸甸的心情好多了。
喬望澤忽然打破沉默,「你不開心嗎?」
不等我ṭű⁵回答,他自顧自說,「我看那居春顏不是甚麼好東西,你救我兩次,我替你殺了她,就當還你恩情。」
「我殺人都是要收錢的,既然報恩,就不收你銀子了,不過你可別出去亂說,壞我行情。」
我被他的話驚出一身汗。
得不到回答,喬望澤以為我默認,「她這麼折磨你我還可以讓她死的痛苦一些。」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手搖的快飛起來,「我不想讓她死。」
「為何?她都這麼欺負你了Ṫŭ̀⁻。」
「這本來就是我該受的,她並沒有欺負我。」我盡力將適才難過的神情掩蓋,露出個笑容,「居春顏過了十七年苦日子,她想怎麼發脾氣都是正常的,這是我欠她的。」
喬望澤奇怪的打量著我,「是你父母把你和她偷換了?」
「自然不是,當年是抱錯了。」否則平陽侯夫婦早就將農戶滅口了,怎的還送了金銀過去。
「那與你有何關系?怎的是你該受得?」
我不太明白喬望澤的意思。
喬望澤將糕點往嘴裡塞,「你就是想太多,又不是你的錯,只能證明她居春顏天生就有這一劫,你天生就是有這富貴命。」
「你有這麼好的命,躺下來好好感謝老天爺就是了,她居春顏可以每日在院中咒罵老天,但她上不敢對天道撒氣,下不敢報複父母疏忽大意,淨撿著你這個軟柿子捏,要我被人害得在山上吃不飽穿不暖,我就回侯府天天惡心她。」
「她就是個虛偽的女人。」
長久以來,我對居春顏充滿愧疚。
初時我在山上被野貓嚇得直哭,也不會自己洗衣裳,反而濺的滿身水,因此燒了三日。
每到這種時候,我心中都忍不住湧起一股怨氣。
又不是我的錯,憑甚麼所有人都怪我?
但一有這個念頭,我就罵自己。
你都過了這麼久的好日子,還有甚麼不滿足的?
但喬望澤的一番話點醒了我。
這一切都並不是我所造成的,但所有人默認讓我這個小女子承受,不就是因為欺負我的代價最小嗎?
這十七年的錯誤,是所有人共同造成的。
我學著喬望澤罵,「這居春顏真是虛偽!」
罵完我忍不住從縫隙向隔壁看,生怕有人聽見。
喬望澤瞧著我的動作,忍不住噗嗤一笑,扯著我向外跑。
「別想了,帶你出去玩。」

8
夏日的夜晚是吵鬧的。
小商販的叫賣聲,孩童玩耍的歡笑聲,糅雜成熱鬧的街道。
對於夜市的一切,我都展現出充分的好奇。
喬望澤買了一支糖畫讓我邊舔邊走。
麥芽糖的清香充盈在齒間,我真心同他道謝。
為了今晚的糖畫,為了上回的燒雞鹵肉,更為了今天的勸慰。
喬望澤背著手,走在青石板上又輕又快,無數的房屋中透出的細碎燭光照燿在他身上,如夢如幻。
細長微翹的睫毛盛著那些碎光像只預飛的蝶,每當碎光從睫羽落下跌進眼中便是一次振翅。
他揮揮手眉目含笑,將我自己從夢境中拽出,「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我是好人。」
桀驁的少年惡劣的靠近,我甚至能聞見他身上浸潤的鐵鏽味。
他的聲音輕巧從我耳邊滑過,「你都知道我會殺人,難道不害怕嗎?」
我蹙眉咬著糖畫,「你準備殺我嗎?」
「暫時沒有,你又沒惹我。」
「你又沒殺我,對我還好,我當然覺得你是好人,等你哪天要殺我告訴我一聲,我再害怕好了。」
人要知恩圖報。
喬望澤在外頭是甚麼樣的人,或許別人厭惡他,但自從我與他相識,領的都是他的好。
我一點都不怕他。
喬望澤歪著頭,似乎在思考我的話。
良久,他伸手彈我的額頭,「那我盡量不想殺你。」

9
自從那日在茶樓聽過居春顏的話,我不再對侯府有任何期待。
我拜托喬望澤買來許多菜種,將屋前的廢地清理出來。
喬望澤熱的把上半身外裳脫掉紮在腰間,「你怎麼一天天這麼麻煩,早知道你還要翻地就不給你買菜種了。」
我本來帶著鬥笠撿碎石,忙去接他手中的鋤頭,「那你去休息會兒,我自己幹就成。」
喬望澤靈巧躲開,兇著臉將我推到廊下,「你幹到明年都幹不出來,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去給我倒杯水。」
日暮西斜,原先荒廢的土地終於有了菜地的雛型,土塊整整齊齊分成了兩道。
喬望澤擦著滿頭汗沾沾自喜,「如何?」
我自然連環誇贊,「你技比後稷。」
喬望澤梳洗完拔腿要走。
我摳著門框,「你要不用完晚膳再走吧。」
「你做的飯太難吃了。」
喬望澤怕程度不夠,又重複了三回難吃。
他就著水缸擦鞋上的泥,頭都不抬,「這水夠今晚用了,你的手剛好一些,明日別去抬水,下午我過來給你抬。」
「也別再做那破湯,上回我喝一口鬧了一天肚子,真不曉得你怎麼還沒喝死,我來的時候帶了菜放在廚房。」
他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一股熱意從我心髒出發,蔓延到四肢,最後匯聚到臉上。
喬望澤抬頭瞧見我紅撲撲的臉大吃一驚,「你有病?」
「你才有病!」
「你沒病臉怎麼這麼紅?」
我緋紅著臉,心想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喬望澤走後,我放棄今日野菜計劃,去尼姑庵端三個饅頭。
回來時天色擦黑,遠遠的我瞧見院門前杵著個黑色人影。
本以為是喬望澤去而複返。
我拉長聲音喊,「你怎麼沒進去?」
待身影回頭,我卻不由自主握緊手中菜籃。
那人清風霽月,眉目疏朗。
是我從前的未婚夫,簡明詞。

10
我同簡明詞說的上青梅竹馬。
他父親官拜二品,府邸同平陽侯府又挨得近,我倆從小便熟識。
簡明詞此人學問頗佳,也並無不良嗜好,同他定親是順理成章的事。
若是沒出意外,今年春天我們本該成親。
居春顏未驗證正身前,我曾給他去過信。
父母將我關在屋內,從未經历過大事的少女發出的信件上淚痕連連,暈開不少筆墨。
但往日待我如珠如寶的簡明詞並未回信。
此刻,我不知該同簡明詞說些甚麼,只好抿嘴笑。
簡明詞一如往昔,無限柔情喊著我的名字,「思林,你去哪裡了?」
我舉起手中的菜籃,「去取飯食。」
簡明詞有些驚愕,「你自己去取嗎?」
我嗯聲,「年初開始便是一個人了。」
簡明詞的目光在我素淨的頭上與發白的裙角流轉,最後幹巴巴說,「你受苦了。」
從前是有點苦,有喬望澤後好了許多。
這話我沒說,繞過他推開院門。
簡明詞多情的眼眸中泛起紅意,「你可是在怪我?」
他著急解釋,「當日之事我有許多不得已,大家族之間牽一發而動全身,我不得不為簡家考慮。」
我體貼的點點頭,「我明白的,你是簡家的長子,簡家不可能娶養女做宗婦。」
簡明詞松口氣,想順著門縫擠進屋內。
我連忙將門抵緊,不悅望著他,「簡公子,你這是做甚麼?」
簡明詞的笑臉出現裂痕,「思林,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這屋裡只有我一人居住,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你想毀我名節嗎?」我自嘲一笑,「還是簡公子能保證娶我為妻?」
簡明詞的臉色變得不自然。
他囁嚅著,「我現在。。我現在。。。」
我替他說完ŧú₊下半句,「你現在同居春顏有婚約。」
大家大族,最看重的便是關系,你綁著我,我綁著你,便能將權力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
居家與簡家的婚約不會因為換了女兒而終止。
簡明詞著急剖析著自己的內心,「但我心中還是有你的,若你肯,我們還能在一塊。」
我好笑瞧著這個差點成為我夫君的人。
從前我覺得他儒雅斯文,現在不過是個毫無擔當的懦夫。
我要是和他已經成婚,他怕是那種能做出貶妻為妾之事的男人。
「簡公子既要又要,想享齊人之福啊。」
簡明詞臉色漲紅,「思林,我不過是想幫幫你。」
「你跟我回簡家,雖然名聲不好聽,但比在這山野之處好多了。」
「只要你肯,你在簡家的吃穿同以前在居家一樣,未來春顏嫁過來,我必不會讓她欺負你。」
說完,他曖昧的撫摸著我扶在門框上的手,眼神幽幽,「畢竟我們是有多年情分在的。」
我幹脆利落的用這只手甩了他一耳光。
簡明詞扶著臉不可置信。
趁此機會,我手疾眼快地拴上院門。
隔著門縫我沖外頭喊,「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我就是在尼姑庵苦修一輩子都不會嫁給你當妾,你死了這條心吧!」
簡明詞惱羞成怒踹著院門,驚飛幾只棲息的鳥兒。
我捂著耳朵回到屋內。
不聽不聽,蛤蟆念經。

11
翌日我將簡明詞來的事同喬望澤說。
他聽到做妾時,認真思考了一番同我分析,「我聽說大戶人家的妾室和做奴婢沒甚麼區別,你還是別嫁給他好。」
我攥緊袖口,緊張的望向遠處,「我當然不嫁給他,我現在有想嫁的人。」
「喔?你想嫁的是甚麼樣的人?」
「就。。。能替我遮風擋雨,關心我,替我幹活的人。」
我擰著布料,越說越小聲。
喬望澤吃驚,「你說的小廝都能幹啊,你要嫁給小廝嗎?」
我瞬間將目光移回他臉上,確認半晌才發現他是認真的。
喬望澤摩挲著下巴,好看的臉上寫滿嚴肅,「雖然你現在確實沒以前尊貴,倒也淪落不到嫁給小廝的地步,不過你。。。」
我一個饅頭砸他臉上,制止住他的話,「出去!!!」
喬望澤就這麼連推帶拽的被趕到院門口。
院門砰的在面前砸上的時候他還摸不著頭腦,試探地又敲門,「你是不是有病啊?生病了咱們就去看大夫,老是好端端的發脾氣也不是個事情啊。」
我抵著門臉氣的漲紅。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秋去冬來,鵝毛似的大雪落在桃樹上時,喬望澤告訴我他必須得離開一陣。
這個冬天比去年不知好了多少。
一入冬,喬望澤就將屋角的縫隙補上了,晚上睡覺再也沒有絲絲縷縷的涼風凍醒我。
有回上山,還帶了件暖黃色的狐毛披風。
那風毛出的極好,攏在身上暖融融的。
我對著鏡子瞧。
雪白的狐毛中少女糢樣清麗可人,雙眼含水。
我鼓足勇氣問喬望澤好不好看。
喬望澤砍著柴火瞥一眼,心疼的捶胸口,「早知道就買那件便宜十兩的了,你穿這個像朵喇叭花。」
我真是服了。
喬望澤清點著廚房的存糧,「這些東西你省著點吃,別和餓死鬼似的天天塞,等你快吃完也就過年了,到時我定是回來了。」
「現在雪下的那麼大,沒事少出門,別去領尼姑庵的救濟糧,省得在路上滑倒都沒人救。」
我想著我也沒那麼能吃。
正要還嘴,喬望澤深深看了過來,黑眸中閃爍著不明的情緒。
我的心不可控制地劇烈跳個不停。
良久,他嘆口氣,心疼的掏出荷包遞給我,「還是別省著吃,吃完就下山去買,你連那種野菜湯都吃得下去,我怕你餓急了吃人。」
所以你是心疼你的銀子是嗎?
我扭捏著不接,「你之前的銀子我都還沒還上。」
每回喬望澤帶甚麼來,第一句就是。
「我都記賬本上了,以後你可別想賴賬。」
他把荷包栓我腰帶上,「差這點了,我先記賬本上吧。」
臨出門,喬望澤扶著門義正嚴辭叮囑,「陌生人敲門別亂開,小心又是奇怪的殺手。」
細雪飄飄忽忽落在他肩上,我抬手替他拂去。
一時天大地大,唯有雪落在樹葉上的細微嚮聲。
我抬眸盯著他的眼睛,輕聲,「你一路小心,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喬望澤的睫毛上落滿雪花,一眨眼撲簌簌地往下掉。
他細潤殷紅的唇微抿,綻開燦爛的笑容。
「好。」

12
喬望澤不在的時候,我就在院中繡花。
買回來一塊深藍色錦緞,原先想著為他做一件衣裳。
只是我從前沒做過衣裳,這布料裁了剪,剪了裁,最後變成一塊手帕。
我只好往上繡點樣式,好看起來不那麼敷衍。
母親在這期間,倒是上山來瞧過我一次。
我失去了殷殷期盼,見到她時倒也平靜。
她用手絹捂著嘴,嫌棄的打量著四周,嘴裡說出的話卻相反,「你如今住的地方倒也清幽。」
枯樹舊牆,四下破敗,難為她找出清幽二字。
我恭敬地請她進門坐坐。
母親臉色僵硬,「你也知道,家中事務繁雜,怕是沒空多留。」
「如今我只是正好路過,便想著來瞧瞧你,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往日親厚的母女如今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我低頭玩弄著衣角,並不想接她的話茬。
她希望我說甚麼呢?
感恩戴德平陽侯府的養育之恩?還是說哭求她帶我回府?
可惜都不是,母親換上嚴肅的表情,「聽說前幾日簡家公子上山了?」
她言語間均是敲打,「如今春顏同他有婚約,你莫要再Ţû₃肖想不該想的東西。」
我猛然抬頭,不可置信望向她。
往日最親近的人,卻拿最惡毒的心思揣測著我。
母親說完這番話便匆匆離去,似乎在這地方多一刻都會玷污她的身份。
此刻,我無比想念喬望澤。
若是他在,必定會讓我狠狠罵回去。
只是如今我明白,人並不需要再鑽牛角尖去奢求父母的愛。
父母緣淺,終究我會迎來更好的春日。
臨近年關,我的心情愈發緊張。
我下定決心同喬望澤說清楚,問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未等到喬望澤回來,院中先來了一位老人。
他根本不敲門,直接翻過院牆,輕飄飄落在我身前。
我嚇得攥緊剪子,說話都不利索,「你、你是誰?」
老人慈眉善目,見我害怕舉起雙手退後兩步。
他盯著我手中的手帕,笑意盈盈,「你這是繡給落鶴的?」
我不解,「誰是落鶴?」
老人明顯有些訝異,「你不知道他的名號?」
我試探性問,「你是說喬望澤嗎?」
老人更詫異,「他居然同你說的是真名。」
我才得知,落鶴是喬望澤在外用的名號,大多數人也僅僅知道他叫做落鶴。
我一直以為喬望澤才是化名。
喬望澤隸屬於名叫飛聽樓的殺手組織。
不同的是他是先樓主舊友的遺孤。
舊友原本家世顯赫,在豪門鬥爭中慘遭落敗,滿門抄斬,只餘下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
前樓主恨透官場,創辦了飛聽樓,專殺貪官污吏。
他原本不想喬望澤沾染上殺戮。
但他不讓,喬望澤便偷偷學。
前樓主幹脆將自己的本領都傳授給他。
喬望澤長大後邊做任務邊在暗中尋找機會報仇。
我救他的兩回,都是刺殺失敗,才落得一身傷痕。
前樓主過身後,老人接替他照顧喬望澤。
老人感慨,「他從前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近來倒是找我支了許多從前存的錢。」
「他防的厲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趁著他不在京城就想來見見你。」
他說喬望澤從小就苦,別人還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紀,喬望澤背負著血海深仇,拿著沉重的石墩練功。
「原先我總擔心他報完仇,在世間再無留念。」
「如今瞧著你又漂亮待他又好,他心裡也有你,我再也沒甚麼不放心的了。」
老人留下一家商鋪的地址,讓我如果有事就去這家店鋪。
他說完就走,絲毫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悠長的嗓音在山間回蕩。
「我就等著吃你倆的喜酒,可千萬別忘記老頭子我啊。」
我追出去兩步喊,「可是他沒說喜不喜歡我啊!」
他天天嫌我麻煩呢。

13
喬望澤說好年前回來,我在期待中過完孤寂的年。
明明去年亦是一個人,今年卻格外傷懷。
穿過層層雪幕,我在次次期盼中從天亮等到天黑。
臘月十五之後,我日日下山去老人留下的商鋪詢問。
開始連路都找不著,熟悉之後也可以一日兩次往返於山頂與城關。
只是每回那掌櫃都是冷著臉說並無消息。
我想多問一句,他就喊人把我趕出門。
我氣的磨牙,化悲憤為力量每日在院中磨鐮刀。
喬望澤,別讓我抓到你,否則把你頭髮都割光。
自一日天晴後,山上再沒下過綿密的細雨,溫暖的日光似少女素手拂過萬物,讓夏花開滿整個山穀。
掌櫃日複一日的口訊終於有了變化。
他古板的面龐夾帶憐憫,沉靜的告訴我,「落鶴已經死了。」
眨眼間,我似乎聽見自己心跳重重停頓一下,接著耳中只餘尖銳嗡鳴。
周身難耐的暑熱褪去,手腳不受控制的發冷。
我張了幾次口都沒發出聲,用盡力氣才問出口,「甚麼時候的事情?」
掌櫃扶著我坐下,「這幾日樓中傳來消息,在靠近他刺殺之處的崖底找到了不成形的屍體。」
「那如何能確定是他?」
掌櫃有些為難,支支吾吾半晌,「靠衣物辨認出來的。」
我從椅子上噌地起身,抓住掌櫃的手腕哀求,「那不一定是他。」
「你帶我去瞧瞧,我不相信他會死!」
他說好要回來的。
掌櫃此刻卻恢複了以往的冷漠,揮揮手讓人架著我出門。
「消息就是這樣,我不過是個傳口信的,姑娘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
風鈴在窗口嚮個不停。
這還是上回喬望澤生辰時送給我的。
上頭的喇叭花彫的粗糙,一看就是他自己做的。
偏偏他還要死鴨子嘴硬,說這是在夜市套圈套來的。
「沒想到今天是你生辰,這麼巧,那就送你吧。」
少年不自然背身爬上窗欄,將風鈴小心掛在窗頭,「這樣你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嫌沒聲了。」
天色微明,不知不覺我居然枯坐了一夜。
就著涼水我將紅腫的眼睛敷了敷,拿著剪子將被面裁成長長的布條,抱著布條就下了山。
此刻大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刻,我用力踹開飛聽樓鋪子的大門。
巨大的聲嚮引起不少人圍觀。
掌櫃慌忙迎上來,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這位客人怎的如此生氣,是不是小店招待不周啊?」
我憋著勁一連推開他和幾個跑堂,踩在椅子上將長長的布條拋過橫梁。
「告訴喬望澤或者他的屍體,今天我見不到他,我就和他一起去死!」

14
我終於進了飛聽樓。
上回的老人親自來接的我。
他苦著臉,不知道在哭還是在笑,「孩子,你這是做甚麼呢,望澤知道了該多心疼啊。」
我的布條還勒在脖子上,「他要是真死無全屍,就不會心疼了。」
跟著他走過許多道門,停在一間屋子前。
老人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門剛打開,屋內就傳出濃濃的藥味。
喬望澤依靠在牀頭,面色慘白,進氣多出氣少。
他成功殺掉了自己的仇人,但也真的跌落山崖,在崖壁上掛了三天才被飛聽樓的人找到。
大夫說他的腿壞的厲害,能不能再站起來是未知數。
如今已經治了半年,仍然毫無起色。
所以他才讓人告訴我,他死了。
喬望澤見著我,秀氣的眉頭蹙緊,滿臉厭惡,「又是你這個窮丫頭,老纏著我做甚麼?」
他把手邊能丟的東西統統丟在我腳前,阻止我前進的步伐,「滾出去,瞧見你就煩,別再讓我看見你!」
他兇得很,但那些東西沒有一件砸到我,連濺起的碎片都是往旁邊飛。
我一點都不怕他。
三步上前就是一個耳光,力道大到他頭都偏了,「讓你騙我!」
喬望澤眼眶立刻紅了。
但嘴裡卻還說著不好聽的話,「不騙你這種嬌小姐騙誰,現在我不想和你玩了,趕緊滾!」
我指著他的鼻子,紅著眼睛吼,「我就問你,你現在不想管我了是不是!」
「對!我煩死你了!」
我一連說三個好。
那頭喬望澤還偏著頭不肯瞧過來,這邊我已經踩上凳子,將脖子上纏著的布條又往橫梁上拋。
等他聽見動靜,我把結都打好了。
「居思林!」
「你幹甚麼!」
「趕緊下來!」
他三句話再快,趕不上我套脖子的速度。
打結套脖子踢凳子,一氣呵成。
稀薄的空氣剛壓縮進肺,頸上一輕,我摔落在地。
喬望澤丟掉手中的碎片,飛快爬下牀。
他撲在我身上順氣,氣急敗壞,「你瘋了!」
我捂著脖子在他懷中咳個不停。
好不容易緩過勁,臉上咳出來的, 傷心的淚水混成一團。
我想這樣應該很不好看。
我抬手摟住喬望澤的脖頸,將頭埋在他滿是藥味的懷中,哽噎著說。
「喬望澤, 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不要再丟下我了。」
良久,喬望澤才收緊胳膊,緊緊摟住懷中的人, 「好。」

15
大夫說喬望澤傷的很重, 需要靜養。
但我瞧他每日精神好得不得了。
一會兒要去外頭曬曬太陽, 一會兒要陪著他午睡。
不理他時,就病歪歪往牀上一倒, 說心口疼腳疼。
待我緊張,他就眼睛亮晶晶的用被子裹緊我躺在牀上。
「好了好了,操心我做甚麼, 你眼下都黑了。」
大夫說早晚給他的腿敷藥按摩興許能好起來,這些日子我就熬的晚些。
細碎日光如金灑在屋內,隨時間緩緩流動。
等我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天已趨於暖橘色, 歸鄉的大雁鳴叫著沖開晚霞, 留下淺淺的痕跡。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艱難撐開眼皮,正對上喬望澤沉沉的雙眸。
他見我清醒, 用力收緊手臂, 直到我被壓迫的不得不反抗一聲。
他掐了把我的臉, 「以後再用生命威脅別人,我就好好教訓你。」
我轉著眼睛, 「這種招數除了能威脅到你,還能威脅到誰。」
「怎麼只能威脅到我了?」
「這種招數只能威脅到喜歡我的人啊。」
從前, 母親逼著我學規矩,我不想學就不吃飯。
她總是裝著嚴厲,其實心疼的不行, 到了深夜就讓婢女偷偷給我送吃的。
後來,我在山上是否有東西吃, 她都不在乎了。
從前母親深愛著自己的女兒,如今她將愛歸位, 所以我的好壞都不再令她在乎。
喬望澤對我有感情,才會在乎我是否傷害自己。
這點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能順利用這拙劣的招數逼到他。
紅暈瞬間爬上喬望澤的雙頰, 嘴還是硬的, 「我可沒有說過喜歡你。」
我自信滿滿,「你說過啊。」
「第二回見我, 你說我比上回好看不少的時候,不就喜歡上我了嗎。」
嘴會騙人,眼睛卻不會。
我縮在他懷中, 悶悶說到, 「下回你再因為不想拖累我就騙我說你死了, 記得演真些,我好早點找別人。」
喬望澤拍著懷中少女的背,嘴角微微翹起, 「你這種麻煩精誰敢要你。」
「既然被你發現,那我只能喜歡你了。」
歲月如歌,此去共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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