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去酒店捉姦時，朋友表現得比我還激動。
「趙從嘉這個王八蛋！念念你說，他怎麼敢的，他怎麼能這麼對你？」
她漲紅了臉，神情崩潰憤怒。
而我只是平靜笑笑，反問道：
「他連你都睡了，有甚麼不敢睡別人的？」

1
話音剛落，電梯內重歸寧靜。
透過反光的電梯壁，我看見明嘉嘉褪去偽裝的臉。
那股刻意展現出的憤怒淡去。
她眼皮不自覺抽搐兩下，才對上我坦然的視線。
「念念，你為甚麼不生氣？」
我沒有回應。
電梯停在 99 樓。
我在「叮」聲嚮起後邁開腳。
酒店走廊上鋪著吸音地毯。
長長一片，望不到盡頭。
我踩在上面，仿佛置身雲端。
一邊給行動電話解鎖，打開攝像糢式。
我一邊在心裡暗暗想著。
我怎麼會生氣呢？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整整兩年。
我在「999」房門前站定。
抬起手敲了門，有人在房內沉聲問著：
「哪位？」
我將行動電話舉起，很平靜地回應：
「客房服務。」
三秒後，門開了。
趙從嘉赤裸著胸膛，上面還有新鮮的抓痕，下身只簡單圍著條浴巾。
見我舉著行動電話，很淺淡地蹙了一下眉，便快速舒展開。
我將他從頭錄到尾，不放過一絲表情變化。
接著越過他，穿過玄關，走進臥室。
淩亂的大牀上縮著一位嬌小赤裸的女孩兒。
她似乎累極，已經側躺著睡著了。
我走上前，準備揭開頭髮露出她的面容時。
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住了。
「念念，可以了。」
「沒必要繼續錄下去。」
我無所謂地點頭，轉身，將鏡頭再次對準趙從嘉。
「好的，那請你告訴我，此時此刻，被我當場捉姦的你，承認自己出軌了嗎？」
那張我朝夕相處六年的臉有一瞬的獃滯，而後突然又變得生動起來。
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到弓起身子。
好半晌，才擦去眼角溢出的淚珠，贊同地朝我點頭。
「對，我承認，我出軌了。」
「所以念念，恭喜你……」
「恭喜你終於能和我離婚了。」

2
我瞧著趙從嘉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一時間還有些恍惚。
這家咖啡廳空調壞了。
靜坐在室內能感覺到明顯的冷意。
我身子不自覺就瑟縮了一下。
對面的明嘉嘉端起拿鐵抿了口，瞥見我怔愣地神情，沒忍住嗤笑一聲：
「怎麼，現在舍不得了？」
我沒搭理她，她卻說得越發起勁：
「陳念，要我說你是真賤。」
「戴了兩年綠帽子，好不容易脫下來了，居然還舍不得……」
「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
我其實不明白。
我不明白她為甚麼執著於激怒我。
可她確實成功了。
看著那張紅唇不斷開合，不斷吐露出我不想聽的字眼。
我終究沒忍住，抄起桌上那杯冰美式，朝她潑了過去。
天氣冷，冰塊化得很慢。
就那麼一大塊一大塊地砸到明嘉嘉臉上。
我看著她被冰得一激靈的糢樣，只覺得暢快。
我本就不愛喝冰美式。
或許一開始點它，也就是為了這一刻。
明嘉嘉噤了聲，掏出紙巾沉默地擦拭著。
「念念，」她突然抬頭，朝我露出挑釁的笑，「這才對。」
「你面對我不應該那麼冷靜的。」
「你應該恨我，應該扯我頭髮甩我巴掌！」
「畢竟一開始引誘趙從嘉出軌的人是我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我臉上的表情。
似乎想看到我進一步失控的糢樣。
可是沒ťú⁾有。
我臉上甚麼表情都沒有，心裡也沒泛起任何波瀾。
那一杯潑出去的冰美式，已經是我最後會因為明嘉嘉而產生情緒波動的表現。
「與其設想我會如何崩潰，不如想想在你透露了趙從嘉的私人行程，親自帶我來捉姦後，他會怎麼處理你吧。」
我淡淡說完，起身離開。
而明嘉嘉的臉色在這一瞬蒼白下去。

3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又兇又急，紛紛揚揚落了滿地。
這樣的場景我只在三年前見過一次。
那時趙從嘉為了求娶於我，生生在雪地裡跪了一天一夜。
提前簽了ṭũ₊離婚淨身出戶的婚前協議和受益人是我的巨額保單。
才終於打動我父母的心。
只是他的腿也因此落下病根，每逢陰雨天膝蓋就跟針紮似的酸疼。
嚴重時只能拄著拐杖出行。
圈內與他不對付的人會借此罵他死瘸子。
他卻不以為意，對上我心疼的眼神也只會寵溺地笑笑，然後寬慰我說：
「好念念，沒關系。我甘之如飴。」
後來我父母因車禍意外去世，親戚瓜分走大半家產，是趙從嘉力挽狂瀾，將屬於我的那家公司重新托舉起來。
彼時的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是有多愛我。
所以在我深夜發燒，準備給趙從嘉打電話卻意外看到明嘉嘉發來的那張照片時。
我下意識覺得是自己燒糊塗花了眼。
明嘉嘉是我的大學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家境貧苦，又有個弟弟，爸媽都扒在她身上吸血，這就導致她性子很是孤僻陰冷，同學們大都避著她走。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我被混混尾隨時挺身而出，自己住了一個月醫院養傷。
從那之後我買東西基本是雙份，跟趙從嘉出去游玩時也經常拉著她一起。
她也從一開始的總是低著頭，到後面變得陽光開朗起來。
畢業後，我更是將她直接介紹到了自家公司。
她也很努力Ṱŭ⁸地不斷提升著自己的業務能力。
可以說父母不在後，她和趙從嘉就是我最信任的兩個人。
可是為甚麼，就是這樣兩個我最信任的人會赤身裸體地擁吻在一起呢？
我努力睜著眼，想要將照片看得再仔細些。
可消息在一分鐘後被撤回了。
緊接著是明嘉嘉發來的：
【念念，你睡了嗎？】
她欲蓋彌彰的行為讓我明白不是自己花了眼。
可腦袋裡實在漿糊一片，我甚麼都沒辦法思考。
只剩茫然。

4
第二天早上趙從嘉回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最愛喝的海鮮粥。
他將東西放在餐桌上，搓熱了手就想來捏我的臉。
以往我賴牀時，他總愛這樣「喚醒」我。
可當看清我通紅的面頰和迷離眼神，他一下就變了臉色。
去醫院的路上趙從嘉連闖了三個紅燈。
等我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病牀上，右手掛著點滴。
趙從嘉垂著頭守在牀頭，雙手緊緊握著我的左手。
我輕微動了下，他立馬抬頭。
那種惶恐無助是演不出來的。
他眼神痛極，顫聲問我：
「念念，你燒這麼厲害，昨晚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不明白他為甚麼能這麼若無其事地跟我提起昨晚。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眼淚就先一步流了出來。
不想再看到那張看似深情的臉。
我搖搖頭，將臉埋進枕頭。
趙從嘉只當我因為生病在鬧脾氣，寵溺地笑了聲：
「多大個人了，還因為生病耍性子呢。」
「念念乖，輸完這個吊瓶我們就回家休息。」
「我把今天的工作都推了，好好在家陪你。」
他的聲音直到病房門被推開才冷淡下去。
「你怎麼來了？」
明嘉嘉笑著回應：「趙總，我最好的朋友生病了，我不能來看看她嗎？」
「順便，」她手揚了揚，「知道您今天請假，但有份文件必須簽字，所以我特意跑一趟咯。」
明嘉嘉說完便走向病牀，她彎下身子，很體貼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動作間，又狀似無意地露出頸脖間的斑駁紅痕。
在一片淺淡的野百合香氣中，我仰視著她。
正好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嘲諷。

5
我知道自己的狀態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回家的路上趙從嘉不斷說著話來活躍氣氛，我卻一直保持沉默。
他或許也是覺得沒勁，終於閉上了嘴。
到家後我沒等在樓下停車的趙從嘉，先上了樓。
他緊跟著回來的時候，徹底忍不住了，一把從身後將我圈進懷裡，小心翼翼地問我：
「念念，你到底怎麼了？為甚麼從醫院到回家一直ƭúₖ都不理我？」
那樣一個跟往常無異的、溫暖的懷抱，在此時此刻卻讓我湧起一股強烈的反胃感。
我好像又被那股淺淡的野百合香氣扼住了喉嚨。
我猛地掙開他，就這樣背對著他，扶著沙發幹嘔起來。
趙從嘉怔住，繞到我身前。
他微微瞪大了眼，或許誤會了甚麼，臉上湧起莫名的驚喜：「念念……你是懷孕了嗎？」
他說著就又伸出手想來抱我，我抬起頭，仇恨地瞪了他一眼：「滾開，別靠近我！」
趙從嘉很茫然，眼神帶著受傷：「念念……你到底怎麼了？」
怒火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徹底壞掉了。
我從不知道自己能瘋成這樣。
我砸了花瓶、電視機、掛畫，以及牆上我和趙從嘉巨大的結婚照。
趙從嘉身側雙拳緊握，青筋畢露，但始終沉默著任由我發洩。
直到看見我踩上碎玻璃，才又挪動了腳步想來拉我。
「念念，你別傷到自己，到我這邊來……」
我再次推開他，歇斯底裡地尖叫著：「我說了別碰我！」
「趙從嘉我嫌你惡心！」
「你別碰我別碰我別碰我好嗎！」
我想我不僅僅是痛恨於趙從嘉的背叛。
更讓我憤怒的是，他直到此時此刻……
都沒有一絲主動向我坦誠的打算。
我第一次覺得高大偉岸的趙從嘉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鬧成這樣，趙從嘉終於反應過來。
他毫不猶豫，直直地跪了下去，碎片將膝蓋刺得鮮血淋灕。
卻仿佛意識不到痛一般，只啞著嗓子不斷朝我道歉：
「念念，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昨晚酒會上我被人下了藥，稀裡糊塗跟明嘉嘉……但真的就那一次！」
「在此之前我們清清白白，我也沒有跟任何其他女人有染過……」
「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誤會，怕你難過，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就這一次，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種類似的事情發生！」
我已經無力去分辨他所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木在原地任眼淚無聲流幹後，我說：
「原諒不了，離婚吧趙從嘉。」

6
在跟趙從嘉談戀愛的時候，我們就互相約定過。
一定不要輕易說出「分手」二字。
因為這兩個字太過傷人。
我們甚至也很少吵架，彼此紅眼的次數屈指可數。
也因此，當我現在提出「離婚」。
趙從嘉會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我的決絕和堅定。
所以他沒有再開口挽留，只是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向我確認：
「念念，你是真的要跟我離婚嗎？」
我麻木地朝他點頭，卻在下一刻瞪大了雙眼。
趙從嘉這個瘋子！
他取下了牆壁上掛著的剪刀，毫不遲疑地戳進自己的胸口。
鮮血剎那間飛濺出來，我眼前只剩血紅一片。
持久的耳鳴聲散去後，只留下趙從嘉悲傷的聲音。
「念念，沒有你我活不下的……」
「如果你一定要跟我離婚，那我現在就死好了……」
我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何時撥打的 120，看著昏迷不醒的趙從嘉被推進搶救室又是怎樣的心情。
只知道當他從搶救室出來，轉移到重癥監護室時。
看著他蒼白無血色，幾乎毫無生機的臉。
我原本以為流幹了的淚水，又毫無徵兆地流了滿臉。
我實在想不明白……
如果他不愛我，何必做到這一步。
如果他愛我，又為甚麼要欺騙我……
一天後，趙從嘉終於短暫清醒了一次。
他看到守在病牀前的我，嘴唇艱難開合了數次，才強撐著扯出一抹笑，近乎哀求般問我：
「念念，我們不離婚好嗎？」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除了你我也不會再愛任何人。」
「我當初答應了爸媽要護著你一輩子，你別不要我，沒有你我真的會死的……」
我將指甲掐進了掌心來維持平靜，絕望地閉上眼。
我很想狠心拒絕他，可我卻可悲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趙從嘉曾經陪我走過了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我是想跟他離婚，可我並不想讓他死。

7
轉進普通病房住了一星期院後，趙從嘉主動提出回家休養。
看著他忙到清醒後第二天就在病房裡接連不斷地開視頻會議，我也就沒有勸他。
趙從嘉保持著朝九晚五，公司家裡兩點一線的生活作息。
他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地對待我，我卻很難再將他當成是我的丈夫。
仿佛他只是借住在這間房子裡的普通租客。
直到有一天，明嘉嘉主動找上了我。
也不過半個月時間，她就狼狽地不成樣子。
面容憔悴，顴骨突出，眼神裡透露出大學剛開始時那股陰鬱自卑。
我還無法接受自認為最好的朋友的背叛，轉身就想走。
她卻十分幹脆地，撲通一聲就朝我跪下。
還伸手拽住了我的褲腳。
那一刻我心裡湧起一個十分荒誕滑稽的想法。
我在想她和趙從嘉，不止是名字，連行為舉止方面也相配得很。
「念念，我求求你，讓趙從嘉放過我吧！」
「他把我辭退了，還給我下了套要送我去坐牢，我不能坐牢啊！」
「我們一家就我有工作，我去坐牢了我爸媽和我弟弟怎麼辦，他們沒有積蓄，知道我坐過牢也會不要我的……」
「我好不容易畢業後，能靠自己掙錢，給他們打錢，讓他們也把我當成家庭一分子，我不能再失去這份愛！」
見我仍舊無動於衷，明嘉嘉一咬牙，又朝我磕了幾個嚮頭：「陳念，你就看在我大學時救過你的份上，也救我一回吧！」
「我跟趙從嘉那一晚都不清醒，事後也是我昏了頭才來挑釁你，我們之間真的沒甚麼，他從始至終愛的也只有你一個人。」
這是明嘉嘉第一次主動跟我提起她救過我的事情，我知道，也會是最後一次。

8
這晚趙從嘉回來，與我一同吃飯時，我破天荒搭理了他。
給他碗裡夾了一筷子菜後，我深呼吸幾下，方才開口：
「我知道你和明嘉嘉是誤會一場，你不要再針對她了。」
趙從嘉一怔，激動得脖子都紅了，他將菜快速扒拉進嘴裡，才滿含期待地問我：
「念念……你是不是不生氣了？你原諒我了，是嗎？」
原諒？
我扯扯嘴角。
或許吧。
那天晚上睡覺，趙從嘉沒忍住碰了我。
他從背後貼近我，環上我的腰。
我本想著到底還是夫妻，也有義務配合他。
可當曖昧的聲音在耳邊嚮起：
「念念，你也想我了是嗎？」
「我們很久沒有……」
我身子還是猛地一僵。
他是不是也這樣對明嘉嘉……
再也控制不住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我推開趙從嘉，伏在牀頭幹嘔起來。
慘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縫，灑在趙從嘉臉上。
他還維持著摟抱我的動作，眼底的情緒比月色寒涼。
那一晚過後，趙從嘉和我分房睡了。

9
他開始早出晚歸，好像很怕再跟我碰面。
但每個夜晚，他都會偷偷鑽進我臥室，小心翼翼地虛摟著我，又趁天還沒亮的時候跑回自己的房間。
有幾次動作大，不慎弄醒了我。
他會立馬垂下頭，惶恐得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念念，我太想你了……」
「但我甚麼都沒做，我只是想抱著你睡覺，你別覺得我……」
「惡心」。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又輕又顫，看著他眼下的青黑，我只是沉默地又翻了個身子。
臥室門被人輕輕帶上。
我閉上眼，很長很長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自己還愛著他，他也愛我。
那又何必繼續互相折磨……
算了，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吧。
那之後沒多久，是我和他的結婚紀念日。
我花了一下午時間布置家裡，又親手做了燭光晚餐。
等待趙從嘉下班的時間裡，我小酌了幾杯。
但是沒料到自己太久沒碰過酒，醉得迷迷糊糊。
只能先去房間裡躺著休息一下。
我被急促的雨聲驚醒時，隱約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迷糊著叫了兩聲趙從嘉，卻沒人回應。
我從牀上坐起，晃了下腦袋，準備去趙從嘉房間看他回沒回來。
雨下得實在太大，趙從嘉窗戶沒關嚴，留了個縫，牀單都被飄進來的雨水給打濕了。
我走到窗戶邊，正準備關嚴的時候，被樓下停著的車吸引了註意。
那是趙從嘉常開的 SUV，打著雨刮器，車身在暴雨中不斷晃動著。
或許是誤觸到車窗按鈕，車窗搖下，伸出一條穿著破爛絲襪的腿，又很快被一雙大手拽了回去。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聽別人說過無數次，出軌只有零次和一百次。
卻總以為落到自己身上會是那個例外。
我拆了裝飾，倒掉晚餐，用電腦擬好並打印了離婚協議書。
將它攤在茶幾上之後，就這樣枯坐在沙發上等待著。
等到趙從嘉終於回家，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比他虛偽的聲音更先傳進來的，是那股刺鼻難聞的野百合香氣。
「抱歉念念，下大雨路上堵車，我這緊趕慢趕還是耽誤了時間……」
他捧著一大束盛放的玫瑰花，臉色比玫瑰花還紅潤鮮活。
手裡還拎著一盒小蛋糕。
只是或許是因為放的時間太長，蛋糕已經融化得不成樣子。
見我牢牢盯著蛋糕，趙從嘉視線下移，發現蛋糕的異樣後臉色一變，隨即又連忙開口解釋：
「都怪我不小心，沒註意，念念你別生氣，我以後一定補你一個更大更好的蛋糕！」
很難得的，我聽到趙從嘉這句話，竟然露出了這些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我翹起嘴角，將離婚協議書拍在他的胸口。
「以後？趙從嘉，我們沒有以後了。」
「離婚吧。」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後，趙從嘉突然崩潰了。
他將拎著的蛋糕的玫瑰花猛地朝地上一砸，蛋糕四分五裂，花瓣到處飄零，狼狽不堪。
他站在原地，眼中因為饜足的喜悅全然褪去，又浮現出麻木和平靜。
「陳念，我為了你連命都可以不要。」
「我那麼愛你，你到底為甚麼就不能原諒我？」
「你就真的想看我死在你面前才滿意是嗎？」
即使是最初發現趙從嘉出軌，我都沒想過，他竟然會讓我覺得這麼陌生……
這真的是那個我愛了六年的男人嗎？
事到如今，他還是厚著臉皮說他愛我，還是要做出這種對我一往情深的假象。
那我一定，一定要當面戳穿他的偽裝。

10
我沒想到明嘉嘉又做回了趙從嘉的祕書。
之前跟趙從嘉提了，讓他不要再針對明嘉嘉後，他說那就讓她當公司的保潔好了。
卻沒想過是他個人的專屬保潔啊……
明嘉嘉見到我，很快就低下頭，一副柔弱公事公辦的糢樣：
「念念，趙總去開會了，你找他有事的話可以先在辦公室裡坐著等他。」
或許是我想多了，我總覺得趙從嘉的辦公室裡有一股異味。
回憶剛剛明嘉嘉勾勒出完美身材曲線的襯衣包臀裙……
我環顧四周，將監控藏在了隱蔽的書縫裡。
也好，他們越肆無忌憚，我越能更快拿到證明趙從嘉出軌的證據。
放好監控我離開了公司。
回到家後，我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確保自己在親眼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也能保持冷靜時。
才打開了電腦。
可鏡頭卻不是偷拍的角度，正直直地朝著趙從嘉的桌子。
我愣了兩秒，就見趙從嘉從文件裡抬頭，對著鏡頭微笑：「念念，是想我了嗎？」
那一瞬間，我遍體生寒……
絕望如潮水將我包裹，我面無表情地將電腦砸了個稀巴爛後。
癱在桌椅上淚流滿面。

11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離婚，為甚麼會這麼難。
我給明嘉嘉打了電話，表示她只要配合我，讓我跟趙從嘉離婚後，她就能當上趙太太。
電話那端卻詭異地沉默許久，才傳來明嘉嘉平靜的聲音：
「念念，你誤會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拆散你和趙從嘉，我也不想傷害你。」
「你不用在意我，我對你不會產生任何威脅。」
「趙從嘉他愛的人只有你，一直都是。」
我聽不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
多麼奇葩的一番話……
我丈夫的出軌對象表示自己不想上位，還替我丈夫表明忠心，說他只愛我一個人。
愛？
這算甚麼狗屁的愛！
我又把家裡給砸了，砸完就縮在沙發裡發獃。
趙從嘉回來看到一室狼藉很平靜，他只有在我第二次提離婚時動過怒。
他把屋子收拾好ţűₓ，才湊過來，蹲在沙發上邊給我穿襪子。
「念念，」他的聲音很輕，「我說過，我只愛Ťŭ̀₅你一個人。」
「你不想讓我碰你，我也不會勉強。」
「可你得知道，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我有需求。」
「明嘉嘉就是這樣的存在，她已經告訴你了，我也向你保證，她不會對我們之間的關系造成任何威脅。」
「你就忘掉這件事，不要再讓自己生氣了好嗎？」
我不理解，他們為甚麼會說得這樣理所應當……
可是明嘉嘉真的是這麼「大度」的人嗎？
我不信。
我用腳踹開趙從嘉，又慢慢伸向他的胸膛。
「去洗個澡吧……」
趙從嘉一怔，臉上飛快湧現出不可置信及欣喜若狂。
他用一種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的眼神牢牢鎖定我許久後，才勾著嘴角沖進了浴室。
那一晚，我給明嘉嘉打了電話，直到天色漸明，行動電話屏幕才悄無聲息地暗下去。
看著一旁熟睡的趙從嘉，我光著腳走進浴室，泡在浴缸裡用浴球使勁清洗著自己。
直到身體通紅破皮才停下。
我抱著膝蓋，踡縮著想：
我要刺激明嘉嘉，要激起她的好勝心，要讓她主動把趙從嘉給搶過去……

12
對面的動靜早在兩個小時前就停止了。
可明嘉嘉還是自虐般沒有掛斷電話，因為緊接著電話對面就傳來了趙從嘉平緩的呼吸聲。
她從沒有聽過趙從嘉睡著後的聲音，所以此刻她貪婪地不願意放過一絲一毫。
直到行動電話沒電了自動關機。
明嘉嘉的心才後知後覺地泛起痛意，嫉妒像毒汁開始蒸騰蔓延。
明嘉嘉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難過憤怒，她也一直告訴自己，就只是和趙從嘉各取所需，可那畢竟是自己從大學時就愛到現在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趙從嘉，她也不會去跟陳念做朋友。
那晚跟趙從嘉的意外，她被心中的喜悅興奮沖昏了頭腦，竟然直接就給陳念發了照片去挑釁。
可趙從嘉剛恢複神智，就眼神森冷地警告她，必須將今晚發生的事情爛進肚子裡，絕不能讓陳念知道。
他實在太愛陳念，愛到為她來懲罰自己……
後來若不是陳念一直不讓他碰，她又向他保證絕不會傷害陳念，他也不會再在那個雨夜又碰自己。
她其實藏了私心的。
她知道只要陳念不原諒趙從嘉，以趙從嘉那樣愛陳念的性子，絕對不會去碰其他女人，那就只有自己能靠近他。
她除了名義上不是他的妻子，實際上還不是能跟他做盡夫妻間親密的事……
可為甚麼陳念居然願意讓趙從嘉碰她了……
那這樣之後，趙從嘉還會再想到她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趙從嘉真的不碰自己了，她也幾乎每晚都會接聽到陳念打來的電話。
她從嫉妒到憤怒再到麻木。
直到陳念懷孕了，趙從嘉終於又找上自己。
明嘉嘉已經將說過的不影嚮陳念與趙從嘉的關系這件事拋之腦後。
她知道男人有了孩子就會變得不一樣，或許以後會真的收心。
所以她也必須為自己做打算了，她還是不奢求趙太太的名分，但是她也想……
懷上趙從嘉的孩子。

13
我假孕沒多久Ṫù²，派去調查明嘉嘉的私人偵探就告訴我，她深夜去了婦產科檢查，還一臉喜色。
我知道，自己刺激明嘉嘉的目的達到了，她終於懷上了趙從嘉的孩子。
可不過才第二天，私家偵探又寄給我了一份明嘉嘉的流產通知單的複印件，還附帶一個視頻。
畫面裡明嘉嘉剛做完流產手術，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眼裡含淚問著：
「從嘉，為甚麼……」
「這是我和你的孩子啊，你為甚麼這麼殘忍？」
而趙從嘉站著，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嗤笑著說：
「誰知道你懷的是誰的野種？」
「我再提醒你一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將這些證據鎖進保險箱，同時思索著該如何讓兩人的關系和緩。
那之後，我送了趙從嘉一份大禮。
在趙從嘉趴在我肚子上想要聽孩子心跳時，我拍了拍他的背。
等他略帶疑惑地仰起臉後，彎腰從茶幾的抽屜裡取出偽造好的流產通知單，並言笑晏晏地遞給他。
起初，趙從嘉仿佛不識字一般，盯著那張單子看了許久，久到捏住紙張的手不斷收緊，緊到青筋畢露。
「陳念，你就這麼恨我？」
「是啊！我恨死你了！」
他喘不過氣一般，脖子都漲紅了，高高揚起了手。
我倔強地與他對視，等待著那個巴掌落下。
「每次與你的接觸，都讓我覺得無比惡心！要不是為了這一刻，我才不會讓你把我弄髒！」
他卻顫抖著將手放了下去，眼神兇狠含淚地看我半晌，自嘲地低笑道：
「念念，我ṭű̂₂沒想過你能這麼恨我。」
「你要報複我，沒必要傷害自己的。」
趙從嘉說完便摔門走了。
他一走，我渾身也失去了力氣。
我順著沙發跌坐在地毯上，盯著電視牆的虛影，短促地笑了幾聲。
明嘉嘉，你可千萬把握好機會……
一個失去了自己孩子興高採烈的女人，和一個失去了自己孩子痛哭流涕的女人相比。
誰更愛自己，一目了然。

14
那之後沒多久，私家偵探果然給我帶來了好消息。
明嘉嘉又懷孕了，她這次學聰明了，沒提前告訴趙從嘉。
還偷偷拿了他的頭髮去做羊水穿刺。
我將 DNA 檢驗資訊和這些照片都保存下來，確保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趙從嘉婚內出軌。
正準備拿著它們去當面跟趙從嘉和明嘉嘉對峙時，就得知明嘉嘉又流產了的消息。
聽說她倒在血泊裡，還是房東上門檢查時聞到濃厚的血腥味，才慌忙給她打了 120。
房東在收拾現場時又發現了明嘉嘉私藏的攝像頭，並將它高價賣給了我的私家偵探。
此刻我從她手中接過，看著她滿臉一言難盡，還是調出了最新的一段視頻。
短暫的雪花飛屏後，傳來明嘉嘉哀求的聲音：
「從嘉，我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
趙從嘉沒有回應，只是在看到明嘉嘉有意識地護住小腹時，皺了眉。
等一切結束，翻身穿好衣物後，趙從嘉看著踡縮的明嘉嘉，冷冷地說：
「我說過，不該動的心思別動。」
「就算她不願意生下我的孩子，那也輪不到你。」
「……」
看完視頻的我臉上神色也變得一言難盡。
我想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將它刪除。

15
我知道明嘉嘉廢了，但我收集的其他能證明趙從嘉出軌的證據也差不多了。
在我讓私家偵探不用再繼續調查明嘉嘉時，她卻再一次找上了我。
明嘉嘉比第一次被趙從嘉辭退還要顯得憔悴。
她剪了短發，眼神中卻透露著一股不死不休。
見到我第一眼就問我：
「陳念，你還想跟趙從嘉離婚嗎？」
我點頭：「當然。」
「那我送你一份禮物，讓你能當面跟他提離婚。」
她送我的禮物就是給我發了酒店定位。
我也終於，親自將趙從嘉捉姦在牀。

16
簽好離婚協議後，財產分割也來得很快。
其實我之前也有想過，趙從嘉一直不同意離婚，是不是因為婚前簽署的那個淨身出戶的協議。
可他並沒有讓律師對此大做文章。
很幹脆地將所有財產分給了我。
好像從答應離婚那一刻開始，就下定決心不再繼續糾纏。
只是從民政局離開的時候，我倆背道而行，他突然叫住我。
「念念。」
我回頭，他望向我的眼神平靜、釋然，又帶著令我不適的眷戀和悲傷。
「你別忘記我，好嗎？」
見我遲遲沒有回應，他點點頭，又說：
「沒關系, 忘記我也好。」
遠處有個穿羊角扣大衣的女孩兒像只小鳥, 朝他飛奔過去。
「趙從嘉，你想我沒？」
他背對著我, 將她摟進懷裡, 擋得嚴嚴實實, 聲音寵溺：
「傻姑娘, 慢些跑，摔了怎麼辦。」
雖然沒看見她的臉, 但我下意識就猜到了她是誰。
是那個酒店裡跟趙從嘉廝混的人。
我有些唏噓, 倒是沒想到, 他對那個女孩兒好像有幾分真心。
不過跟我也甚麼關系了。
以後大路朝天, 各走一邊。

17
一年後, 當我終於開始慢慢淡忘趙從嘉時。
那個跟他有關系的女孩兒主動找上了我。
面對面坐下時，我才發現她跟我長相如此相似。
尤其特別像年輕時的我。
而她眼眶通紅, 含著淚, 像憤怒的小獸, 帶著恨意瞪著我。
我有些無奈, 趙從嘉做的荒唐事, 怎麼又要我買單？
卻只能開口安慰：
「雖然你認識他的時候，我們還沒離婚，但後來你也知道了, 我們已經離婚了。」
「也沒有再聯繫過, 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
「你不必對我抱有敵意。」
見我一出聲就撇清跟趙從嘉的關系, 小女孩兒卻並沒有我想象中松了口氣的反應。
她看起來更憤怒了，帶著哭腔指責我：
「我不對你抱有敵意, 難道要去恨那個蠢得要死的死人嗎？」
我只當她那樣的稱呼是在撒嬌使性子, 她卻緊接著又說：
「陳念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你根本不愛他，他卻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都在愛你！」
「你知道他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甚麼嗎？」
「他求我不要打掉孩子, 他說希望像他又像你的孩子, 能平安降臨到這個世界上！」
沈柔的話語像炮彈砸向我, 我努力消化著她說的話，大腦卻如同生鏽般沒有反應。
原來趙從嘉在第二次讓明嘉嘉流產後，就查出自己得了癌癥。
他滿世界找著像我的女孩兒，就為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留下像他又像我的孩子……
我斟酌著語句, 視線打量著沈柔微隆的肚子, 還是準備勸一勸她。
「你還年輕，沒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沈柔撫著自己的小腹, 雙手不住地發抖, 還是倔強地朝我揚起眉。
「廢話！」
「我才不會生下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的孩子……」
「你給我五百萬，我就把它打掉！」

18
回去的路上, 寧南又下起了雪。
我沒有撐傘, 任雪花簌簌落在頭上、肩上。
意識又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我想起跟趙從嘉結婚時，漫天紛飛的雪花，他的臉若隱若現, 含著熱淚，哽咽著說會愛我一輩子。
又想起假裝懷孕騙趙從嘉時，他欣喜若狂的神情。
我知道，他是孤兒, 從小就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後來我只在想，寧南這些年頻繁下雪。
已經不符合我宜居的要求了。
我是時候，去其他城市居住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