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

撒谎成性后，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妈妈生下弟弟时对我说：「以后就多一个人保护你了。」
下一秒我却听到：【有人传宗接代了，真好！】
1
六岁时，妈妈再次怀孕。
老人总说，小孩子说话最准了。
奶奶总会指着妈妈的肚子问我：「莉莉，你想要妹妹还是弟弟啊。」
我每次都会认真回答：「想要妹妹。」
听到我的话之后，奶奶脸色变得阴沉，对我非打即骂，说我晦气。
可转天她见到我时，仍然会问同样的问题：「你妈妈肚子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我说妹妹，继续换来一顿毒打。
妈妈拉着我回房间，她指着肚子眼神坚定地对我说：「这里面是弟弟，听明白了没有！」
那时，小小的我第一次在人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威胁。
晚饭时，奶奶故技重施，「和蔼可亲」地冲我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全家人目光聚到我身上，奶奶死死地按住我拿筷子的手。
第一次我违背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当着众人的面说：「想要弟弟。」
奶奶惊讶地看着我，嘴角抑制不住扬起，不死心地追问：「好孩子，你看看你妈妈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是弟弟。」
奶奶哈哈大笑起来，止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肉，边夹边说：「我孙女最乖了，还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夹。」
妈妈的眼神从紧张变得欣慰，最后加入奶奶夸奖我的阵营：「妈，人家说小孩子看得最准了，这胎是男孩准没跑！」
原来，说谎可以吃到肉！
那天之后，不管谁问我同样的问题，我都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是弟弟，想要弟弟。」
每次我回答之后，都会受到无尽的夸奖。
奶奶笑得越来越灿烂，给我买的零食也越来越多！
半年后，妈妈如愿生下了一个男孩，举家欢庆。
妈妈怀中抱着弟弟，语气轻松地对我说：「以后就多一个人保护莉莉啦！」
下一秒我却听到：【有人传宗接代了，真好！】
七岁这年，我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2
意外出现的能力让我能一秒鉴别对方说话的真假，也仅限于对我说话。
弟弟出生后，全家人都将精力投入到新生儿当中，提前一年将我送入小学。
弟弟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刚ṱṻ₈好上初一。
爷爷奶奶年轻时吃了没文化的亏，他们极其看重小辈的学习成绩，在他们眼中满分就是可以耀武扬威。
一年级的学习主打陪伴，每次期末考试几乎全班学生都可以考出双百。
每当这时，奶奶总会抱着弟弟，拿出两张红票票在我和弟弟眼前来回晃悠：「家乐真厉害，奶奶奖励两百块！」
每每这时，她还不忘关照我一下，「小Ťú³丫头就是没有小男生有后劲儿，才上初中就不行了吧，你也别眼红，你要是考双百我照样一视同仁。」
【你也配和我大孙子比，也配我一视同仁。】
我看着奶奶的眼睛，没有说话。
期末考试后，我拿出莫须有的成绩单往奶奶面前一甩。
奶奶只认识简单的数字，看到我名字出现在所有人的前面，撇撇嘴从兜里拿出一张一百块：「奶奶说话算数，你下次要是还考第一名，奖励翻倍。」
【这次算你踩了狗屎运，小丫头片子学习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给别人家！】
弟弟拿着成绩单，跟着欢呼：「Yeah！我姐姐是第一名诶！妈妈你快看！」
妈妈在园子里干活，闻声抬头往弟弟的方向看，高兴地对我说：「莉莉晚上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大餐！」
【不是假的吧，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
妈妈摇摇头，继续干活。
知女莫若母。
我的第一名就是偷的，打印店改一份成绩单，两块钱买不了上当！
弟弟见全家人都在夸奖我，感觉受到了冷落，哭着躺在奶奶面前打滚：「我也想考第一！我也要考第一！」
奶奶心疼得不行，剜了我一眼后抱起弟弟，边拍打他身上的灰，边安慰：「我们家乐比你姐姐强多了，每次都是第一名呢！」
可不是吗，全班三十个人，二十九个并列第ƭû₃一。
晚上的菜无比丰盛，全是我最爱吃的，爸爸知道后下班回来还特意给我买了蛋糕庆祝。
每人都给了我红包奖励。
原来，说谎是可以赚钱的！
3
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县里重点高中，妈妈知道后忙里忙外招呼亲戚庆祝。
弟弟非要跟着我去看成绩，回来后自己添油加醋，逢人就夸耀，仿佛考第一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外婆，我姐姐考了第一名诶，全校第一呢！」
外婆刚进门就被弟弟拉到一边，自顾自地炫耀。
外婆刚开始没听明白，张口就夸：「我们家乐又考第一名啦，真厉害。」
还不忘带上旁边的奶奶，「哎哟亲家，你也太厉害了，在你的管教下，以后家乐还不得考上清华北大啊。」
奶奶的脸色像咽了只苍蝇一般，也不纠正，跟着附和：「哪里哪里，都是你养的闺女好啊。」
弟弟不明所以，连忙打断她们的交谈，大声辩驳：「是姐姐！姐姐考了全校第一呢！」
这下吃苍蝇的变成了外婆，见我在旁边，故作和善地对我说：「是莉莉啊，莉莉真厉害。」
【晦气！小姑娘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得花多少钱！】
每当听见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我总是笑而不语。
见我一直笑，外婆越看越生气，也不好当着奶奶的面教训我，骂骂咧咧Ťųₔ地去外面寻妈妈。
临近晚饭，家里面的亲戚们陆陆续续地上门，每来一个人弟弟就会上前夸耀一番。
弟弟就是捅破了天，奶奶也会夸他力气大，他不管做什么在众人眼中都是最可爱的。
可我不一样。
奶奶看我闲在一边，语气不善道：「不就考好了一点，真当自己是大爷了？还不赶紧去厨房帮忙。」
我转身往厨房走去，还能听见奶奶在后面大声叫骂，「挺大的丫头一点眼力见儿儿都没有，就知道干等着吃饭。」
本以为到厨房会安静一些，却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婆劝妈妈放弃我。
「莉莉上高中得花不少钱吧，要我说就算了吧，小姑娘要文凭有什么用！就我们村你那个同学，当初要死要活地非要上高中考大学，结果考了五年都没考上，现在在家疯疯癫癫地，三十多了没人要。要不说还是你听话，当时没考上就不念了……」
妈妈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认真地回答：「这不是孩子考上了吗，万一以后考出去了，也能带带她弟弟。」
「你供得起吗？」
外婆一针见血，妈妈停下美好幻想，愣在原地。
锅里水没擦干，油热后霹雳吧啦作响。
妈妈神志一秒被拉回，鼓弄着手上的锅铲，她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4
晚上，大家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爸爸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对众人说：「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我先喝一杯。」
「好！」
没等爸爸说完，众人先鼓掌叫好。
接着爸爸走到我身边，将我拉起来：「今天趁大家都在，我宣布一个事儿。
「我们家李莉不打算上高中了！」
我震惊地转过头看爸爸眼睛，他一脸愧疚，故意挤出几滴眼泪，「莉莉啊，爸没有能耐，家里实在没有钱供你读高中了，你别怪爸。」
妈妈此时端着最后一道凉菜从厨房里面出来，听到爸爸的话后一时手抖，碟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奶奶咬牙骂道：「你干什么吃的，拿个菜都拿不好。」
妈妈充耳不闻，走过来想要把爸爸拉到没人地方问清楚，却没想到爸爸直接甩开妈妈的手，妈妈一时没站稳，被甩出很远。
妈妈反应过来后，指着爸爸的鼻子控诉：「李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爸爸也没想到，本想去搀扶，听到妈妈的指责后索性坐到一边，破罐子破摔：「我说了，我没钱供她。」
妈妈作势就要上前跟爸爸撕打，场面混乱不堪。
外婆家的人将妈妈和我带进屋子里，奶奶家的则留在院子里打扫战场。
外婆拉着妈妈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就按强子说的，别让莉莉继续往下念了吧。」
见妈妈不说话，将话递到我头上，「莉莉，你最懂事了，现在家里面真的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你是姐姐，让着弟弟吧。」
【死丫头一点也不懂事，念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吧，扫把星！】
原来，说谎到最后，我都差点相信自己可以光宗耀祖了。
送走所有亲戚后，妈妈收拾厨房，我帮忙刷碗。
良久，妈妈突然停下手中的活，像当初告诉我肚子里是弟弟时那般坚定：「你放心，妈会让你上学的！」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投入到刷碗中。
不一会儿，妈妈也继续开始打扫。
只是我听见她内心深处的无助：【学费怎么办呢！听说现在高中特别费钱，找个什么活干比较好呢？
【我得多赚点，强子知道我赚钱之后估计还得说我，要是我一个月能赚三千就好了，两千给莉莉上学，一千给家里，他们也没法说什么。】
听着妈妈的话，我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掉在水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妈注意到后，连忙安慰我：「莉莉你放心，妈不骗你，肯定能供你上大学。」
我小声地说：「嗯。」
只是这次，我又是违心的。
本来他们就打算让我出去赚钱，要是我干两个月的话，学费加上半年的生活费应该是差不多够了。
第二天趁着妈妈出去找工作的时候，我跟奶奶说想出去打工，让她帮忙找人带带我。
奶奶听到我想开之后，喜不自胜，忙联系姑姑让她回来把我带走，直接到姑姑干活的厂子里面做工，每个月给我两千块钱。
我跟着操作两天后，就可以熟练上手了。
就这么干了一个星期，妈妈找上门来。
或者说，我第一次见到妈妈撒泼，坐在厂子大门口，控诉他们拐卖少女，雇佣童工。
姑姑上前劝妈妈：「嫂子，这是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呢，快别闹了。」
妈妈见到姑姑，上去就开撕：「我让你拐走我女儿，给你脸了。」
弟弟躲在角落里，见人群慌乱，拉着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我俩等在车站门口，一个小时后，妈妈满身狼狈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开口便是：「你奶奶姑姑她们没安好心，准备一个月后就随便找人把你嫁了。」
我悔恨自己太天真，也庆幸妈妈过来救我。
她将我全身上下检查得仔仔细细，见毫发无伤之后，拉着我和弟弟离开车站，来到县城边上的一间小房子。
这里跟农村的家差不多，妈妈打开大门后见到外婆坐在院子中央，桌子上摆满了饭菜。
看到我们回来后，只说了一句：「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
吃过饭后，弟弟非要跟着妈妈在厨房里面收拾，院子里只留下我和外婆两个人。
外婆面色不善，话说出口后又带着一丝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你吗？」
我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回答：「因为你重男轻女。」
外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天色不早，外婆带着弟弟离开，临走时往我手中塞了一个小包裹。
我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手绢，里面是一个存折，上头两万多块钱。
是外婆全部的积蓄。

5
从小外婆就十分不喜欢我，却对弟弟喜欢得紧。
慢慢长大后，我不再纠结，只当是农村经典的重男轻女。
但今天我有些看不懂了。
她根本就不是不喜欢，而是恨！
恨我耽误了妈妈这么多年又因为村里面的闲话而无可奈何。
妈妈是未婚先孕有的我。
她是被强迫的。
那时候她刚刚高考落榜，跟着同学去外面做工，被同在做工的我爸盯上了。
两个月后，就有了我。
外婆说，妈妈本来是去赚复读的费用的，知道有了我后，心甘情愿嫁给穷得厉害的李强。
可我偏是个丫头，李家上下又是个重男轻女的门户。
这样受气的日子妈妈过了六年，那天她再次怀孕，本没什么指望的。
谁知生下来是个儿子，弟弟被全家宠上了天，连带着妈妈的日子也好过了些。
外婆说她当初恨极了李家，也恨透了我，可她同样也恨自己。
十多年前，在村子里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她宁愿女儿嫁进火坑，也看不得女儿被逼到跳河。
我问外婆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你这个孩子打小没个实话，但现在你是你妈唯一的支柱，她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妈妈送外婆和弟弟回来，进门时慌乱地抹着眼泪。
第一次，我真真切切地跟妈妈说：「你是因为我才被赶出来的吧。」
妈妈脸色难看得很，但还是想尽办法挤出一点笑容对我说：「什么赶不赶的，是我不想跟他过了。你归我，家乐归你爸。」
我没再追问，只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
带着妈妈的那份一起！
我从没觉得日子可以过得这般轻松。
妈妈是有文凭的，白天在超市里面做收银，晚上到补习班打扫卫生。
我则将全部的精力放到学习上面，每天早六晚十地待在学校。
放学后还可以免费在妈妈带的补习班学两个小时，十二点左右到家。
我们两个成天忙到飞起，但是充实。
每个月我月末放假时，外婆都假借接弟弟回家的名头带弟弟过来团聚。
日子一天一天在变好。
三年后，我考上了省内最好的 985 学校。
妈妈顾念着弟弟不肯走远，而从小到大以为没有牵挂的我这三年才感受到我身上的羁绊。
弟弟很努力，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离妈妈更近了。
而我也马上要大四，在省城的跨国公司做实习生。
多好啊！
我连续加班，昏倒在电梯门口。
本以为是早饭没吃低血糖犯了，谁知医院直接判下死刑。
一路上我犹豫着该不该将结果告诉妈妈，谁知刚到家门口就撞上买菜回来的妈妈。
她整个人喜气洋洋：「在门口干什么呢，妈跟你说，我今天高兴，买了好多你们姐俩爱吃的海鲜，咱们今天涮锅子。」
饭桌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妈妈：「什么好事儿啊，这么高兴？」
妈妈咬着黄瓜嘎嘣脆，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莉莉啊，妈跟你说件事儿，虽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但瞒着你也没必要。
「你爸要死了，现在在住院呢，肾衰竭，医生说不换肾就是个死。」
我脑袋嗡地一下。
我等Ŧû⁼了一瞬，没听到妈妈的心声。
她不是在诳我。
为什么会什么巧呢！
我一时没想开，再次晕倒过去。
耳边传来弟弟大声喊：「姐——」
完了，瞒不住了。
6
「姐，你醒啦。」
意识渐渐回笼，睁开眼睛，面前一片白色。
妈妈和弟弟凑过来，见我醒过来，脸上止不住欢喜。
妈妈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坐在病床边握着我的手说：「莉莉啊，你放心，医生已经给你检查过了，不是什么大病，咱们慢慢治嗷，肯定能治好的。」
【李强那个杀千刀的，什么时候能不过来迫害我的孩子们啊！】
弟弟在一旁附和：「是啊姐，我上网上查了，连度娘都说这病能治，那就肯定能治。」
【网上说得那么严重，我姐不会有事儿吧，我不会让我姐有事的。】
刚醒过来，我实在没什么力气。
妈妈打发弟弟回学校上课，她去缴费。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堆的不速之客。
爸爸坐在轮椅上，状态看着比我还差，一位陌生的女人推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那女人开口便是：「来，家宝，这是你姐姐，快叫姐姐。」
小男孩躲在女人背后，怯生生地喊：「姐姐……」
我没搭理他俩，目光询问轮椅上的爸爸。
他咳嗽几下，虚弱地对我说：「莉莉，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连一声爸都不愿意喊吗？你妈在外面就是这么教你的！」
身患重病不去治疗，反而过来看我，想也没什么好事儿，我不悦道：「说吧，你们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
那女人接过话茬，赔笑道：「莉莉是吧，看你这话说的，听说你病了，我们做长辈的今天是来看看你，别不知好歹！」
「你们来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妈妈拎着两大袋洗漱用品和水果，一进来就看到了他们，破口大骂。
爸爸见到妈妈后，语气更硬实了，对妈妈颐指气使道：「我病了，需要换肾，今天过来就是让莉莉去做个配型。」
妈妈挤进来，护在我身前：「我看你们谁敢，你们好大的脸啊，把我闺女祸害成这样，还好意思让她去给你配型？」
妈妈气到发抖，随手抄起凳子将他们一家三口打骂出去。
回来时，早已泪流满面。
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我，妈妈现在早就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
7
爸爸一家不死心，隔三差五地就过来让我去做配型。
我实在不厌其烦，拿出我的病例甩给他们。
「你们看看吧，我自身都难保了，配不配得上都没有用的。」
今天是奶奶推着爸爸来的，为了方便，他们直接将爸爸转到我的隔壁，更方便阴魂不散地堵截我。
爸爸看了一眼就将它扔到地上：「我是你亲爸，不想救我也用不着这样。」
【小丫头片子，她肯定提前知道我得什么病了，然后伪造一份一样的骗我，她肯定能配型成功，反正姑娘家少点东西也没什么影响。】
我嗤笑一声。
有些人呐，是叫不醒的。
他们总是钻妈妈上班不在的空子，即便医生明确告诉他们，我的病来自爸爸的遗传，他们还是不相信。
他们宁愿相信是Ṫũ̂₇我权势滔天买下医院帮我造假。
也不愿意相信这实打实的数据。
妈妈今天晚上值夜班，弟弟下午有考试也不在。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我从床上抱到椅子上，等我稍微清醒时人又重新回到床上了。
可我知道，爸爸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我看到本应该上夜班的妈妈在门口跟医生说话，神色很着急，模样带着恳求。
不一会儿妈妈进来了，我问她：「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晚上要上夜班吗？」
妈妈眼神闪躲，突然严肃地对我说：「还不是因为你，你爸爸他们最近总来找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要不是医生发现你丢了找我过来，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说完话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我盯着她的眼睛问她：「妈，医生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
妈妈及时打断：「还能说什么？让你好好治疗呗，让我没事鼓励鼓励你，咱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她应该没发现吧，两千一次啊，不知道还能挺多久，最近房价不知道什么样，明天出去问问把房子挂上。】
就连弟弟每天来看我时间也越来越晚了。
经常后半夜 2 点多过来看我，早上不到 6 点就出发上学。
我原本只当他最近学习紧张，还告诉他不要给自己压力太大。
一个星期后，被我撞见他给了妈妈一沓子钱。
「你们在干什么？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姐……」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妈妈见状，也跟着我哭起来。
弟弟坐在病床边不停地安慰我：「姐你放心，我都是课余时间赚的，你弟我成绩还行，帮同学补课，他们在外面找一对一至少都得二三百呢，我一个小时只收一百块，没耽误学习的。」
他继续说，「姐，你说过的，等我考上大学之后，咱们就搬到大城市生活，我还等着你好了之后带我去看大海呢。」
他说话声变得越来越小，最后隐隐带了哭腔，「你说过的，可不能食言。」
我哭着点点头：「好！」
8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爸爸现在终于能确信，我不仅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我自己。
眼看着弟弟马上上高三，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他考试结束。
妈妈哭着跑进病房对我大喊：「莉莉，你有救了，咱们马上就能手术。」
妈妈说的是实话，她不是在哄我。
我眼神重新亮了起来，同样激动地看着妈妈。
不一会儿，医生护士就推我做术前检查，很快我便被推上手术台。
重新清醒之后，妈妈和医生们围在我旁边。
医生对妈妈交代后续的事项。
临走前，医生问我：「好了之后准备干什么啊？」
想着之前对弟弟的许诺，我笑着回答：「我有个弟弟，今年上高三，之前答应他高考结束之后去海边玩的。」
说到弟弟，妈妈哭得更凶了，医生们也全都默不作声。
我发觉不对劲。
距离我手术到现在过去好几天了，没有见到弟弟一面，要知道他平时每天都要过来看我一下的。
心中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急着问妈妈：「妈，弟弟呢？他怎么没来看我呢？」
妈妈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家乐……家乐他……」
「你说啊，家乐怎么了！」
医生见妈妈情绪激动说不出话，叹了口气后对我说：「你弟弟在你手术那天遭遇车祸，没有抢救过来，我们很抱歉。」
「啊——」
我双手抱着头大喊。
「你们什么意思？什么车祸，我弟弟那天应该好好地在学校上课，怎么会遇到车祸！我不信！肯定都是你们骗我的！」
妈妈将我抱进怀里：「莉莉，莉莉你冷静点，你才刚做完手术啊。」
我试图听妈妈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这种能力突然消失了。
旁边的医生也帮忙控制住我，生怕我因为情绪激动而出现什么其他的事情。
到最后，他们还是给我打了镇静剂。
再次醒来时，妈妈说：「你爸还剩最后一口气，想让你去见他一面。」
他还真敢提！
根据妈妈所说，弟弟给我和我爸都做了配型，答案是都配型成功了。
手术那天，爸爸突然叫弟弟出去，说是有事情。
可就在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弟弟被一辆货车撞倒。
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器官捐献给我。
妈妈推着我去见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我们到时，他床前只有奶奶一个人守着，那一对母子不知所踪。
「好久不见啊，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不太好，找我来干什么！」
李强躺在床上，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好大的力气：「你……」
我接着说道：「我？我什么？托你的福，我手术非常成功，你不是配型成功了吗？怎么没有手术啊？
「哦，对了，是你坏事做尽，拖着自己的亲骨肉去给你配型？
「还是说，我弟弟他就算死也不愿意捐给你啊！」
李强被我气到不行，差点背过气去，奶奶见状指着我鼻子开骂：「你个小贱货，是你吧，家乐从小可是好孩子，都是你把他带坏的。不让他救自己爸爸也是你们搞的鬼！」
我挡开奶奶指着我的手指，对她说：「哦？我还没问你们呢，怎么就那么巧，李强非要在那天约他出门，平时都看不见几辆四轮车的小路，那天却出现了一辆大货车，还刚好撞的是家乐。奶奶，你说是谁干的呢？」
奶奶看向李强，两个人眼神交流后，奶奶坐回到凳子上，心虚道：「谁知道呢，又不是我们干的。」
我死死地盯着李强：「李强！虎毒还不食子呢！」
继而我拍了拍妈妈的手，对她说：「妈，咱们回去吧。」
我知道，妈妈在咬牙撑着。
如我所料，夜里妈妈就开始发起高烧，嘴里一直在喊着弟弟的名字。
弟弟，我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9
时不待人，得到可以出院的消息，我立马带着我妈回家。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和律师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清楚。
在医院那里，在发现我配型成功但不具备手术条件的第二天，爸爸就骗弟弟，以给我配型为缘由拉着弟弟给他也配了型。
弟弟出事的一个星期前，李强频繁偷着离开医院，在高中门口来回晃悠。
事发当天，弟弟出现十字路口。
一辆货车过来后，弟弟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被车撞出去很远。
在警察局能找到的监控里，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李强的痕迹，弟弟更像是自己没站稳。
线索就到这里，有些还都只是我的猜测，没有确凿证据。
踌躇之际，那个女人自己找上了门。
她戴着墨镜，明显来者不善。
我先发制人，开口质问她：「你来干什么！」
她上下打量我一圈，摘下眼镜说：「我来给你们送证据的。」
我不相信她能有这么好心，继续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倒是不客气，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来，拿出手中的 U 盘递到我面前：「你想得到的，可以钉死李强的证据。」
半信半疑中，我将 U 盘插在电脑上面，里面是一段视频和一段音频。
她解释道：「音频是李强预谋撞你弟弟时说的话，视频则是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眼神回应她，她摊摊手：「别这么看我，我可是来帮你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你也看见了，我妈为了给我治病家底都掏光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嫌弃，鄙夷地说：「你们都不知道的吗，李强现在有钱，谁在乎你这仨瓜俩枣的，我要的是李强的那部分。」
自从我妈被赶出来，家乐上中学后，我们三口人根本不关心李强家的生活。
好不好坏不坏的，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以致我现在对李强的印象还停留在我上高中时，他们说家里没钱不让我上学的场景。
几年过去，他发达了？
见我面带迷惑，她继续解释道：「李强现在说不上哪天就没了，他的法定继承人除了他妈之外，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我要你放弃继承权，并且帮助我拿到李强现在的全部财产。」
我满脸问号：「你没事儿吧？我放弃之后自然不就都是你们娘俩的吗，用我帮什么忙？」
听到我说的话，她突然笑得很灿烂：「哈哈哈，我没跟他领证你不知道吗？」
接着她扔下另一个重磅炸弹，「家宝也不是他亲生的。」
我瞪大双眼：「！！！」
她摆摆手：「别那么没见识，你为了证据，我只图钱，这买卖不亏！」
最终在她的指证下，李强蓄谋杀人罪成立。
宣判后，奶奶备受打击，朝妈妈大喊：「都是你，你个丧门星，那可是我儿子，你把我儿子弄监狱里，我要你不得好死。」
妈妈朝奶奶嘶吼：「他杀的是我的儿子，别忘了，那也是你的孙子，你唯一的孙子！」
李强听到后大喊：「你说清楚，什么唯一！」
趁他被带走前，我对他说：「是不是还想着放弃一个儿子之后，你还剩一个啊，做梦吧！」
李强本就病重，不久后就去世了，奶奶一时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
办完他们的事情后，我成了李强财产的唯一继承人。
听村里人说，他五年前连续中了两次彩票，即便这些年挥霍了些，也还剩下不少。
按照约定，我把全部的钱都转赠给那个女人。
可她只要了一半，临走时她对我说：「他对家宝很好，家宝是真的认他这个哥哥的。」
妈妈最终还是卖了房子，带着我和弟弟找了一座临海城市重新开始。
我们给弟弟找了最好的墓地，站在那里就能看到海。
「妈妈, 你相信会有转世轮回吗？」
妈妈走在前面回答道：「也许吧。」
10
我和妈妈重新买了一间房子, 还在小区门口租了铺面做些小生意。
每个周末, 我们都会带着好吃的去看弟弟，也会在海边待到很久。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忍不住问：「妈, 怀弟弟的时候, 你为什么教我撒谎啊！」
妈妈笑着拿手指戳我的头：「还不是你性格太直了，看不出来他们想听的是什么，每次你说要妹妹都得挨不少的白眼。你看，你说是弟弟后他们是不是都不骂你了。」
我同样笑着回答：「可不是, 当时我就想啊，撒谎能吃到肉呢。」
可惜，弟弟出生后, 我认为妈妈和他们一样都是重男轻女，还以为撒谎可以获得所有我想要的。
几年后, 我找到了可以共度余生的那个人，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
宝宝六岁时, 我跟我妈在家里收拾以前的杂物，他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
看着宝宝的样子, 妈妈打趣道：「这孩子, 打小就像你弟弟，现在这越长还越像了呢。」
我注意力都在小时候的物件上，张口就来：「人家不都说外甥像舅，我巴不得弟弟托生到我肚子里呢。」
妈妈打了我一下：「你这破孩子, 瞎说什么呢, 有这么一个还不够你俩折腾的啊。」
真的不是我夸张，宝宝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就说他像极了弟弟。
长大后的习惯，模样越来越像。
我有时都有些分不清。
宝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纸递到我面前：「妈妈, 这是什么啊！」
我指着第一个名字告诉他：「这是妈妈的成绩单哦，妈妈当时考了第一名呢！」
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 接着拿着成绩单就到我妈面前炫耀：「外婆你看, 我妈妈考了第一名哦！这可是第一名诶！」
正巧他爸爸买完零食上来, 平时看见零食都走不动道的娃, 拿着手中的成绩单小跑到他爸面前，挺起小胸脯说：「爸爸你看，我妈是第一名, 第一名是我妈妈呢！」
我妈被宝宝弄得哭笑不得, 打趣道：「莉莉，当时家乐也是这样吧，谁来了都要拿着成绩单上前炫耀一下。」
我也被弄得笑出声，回答道：「可不是，不知道的还ẗŭ⁾以为是他考的呢，可把他炫耀坏了。」
那边宝宝央求他爸爸带着他出门, 手脚并用地往他爸爸身上爬。
心满意足出门后，妈妈大笑着对我说：「真是不遑多让啊，你等着吧，不出一个小时, 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你是中考第一名了。」Ṱũ₈
当年就够丢脸的了，现在这个岁数我可不想再丢一次脸，连忙穿鞋去找炫耀中的父子俩。
走到楼下时还能听见妈妈开怀大笑的声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