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重生

瑞雪兆豐年

我自幼與清河崔氏的二郎有婚約。
一朝出嫁,滿心歡喜。
新婚當夜,掀開我蓋頭的卻是面若閻羅的崔家大郎。
面前的男人滿目愧疚,我卻紅了眼眶。
重來一世,崔兆年,能再見到你,真好。
1
蓋頭被喜秤挑開時,我緊張地攥緊了手中的衣角。
衣料的摩挲聲逐漸傳近,我緩緩抬起頭。
面前的男子身穿紅衣,身材高大,臉上覆有黑色的面具,陌生又熟悉。
這一刻,我很肯定,此人不是與我自幼定親的崔家二郎崔延知。
儘管此刻我的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卻還是努力克制著自己那顆顫抖的心,冷靜地開口問道。
「你是誰?」
他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憂傷與愧疚,半晌後這才猶豫地開口道。
「沈家娘子,很抱歉……」
說罷,他單膝跪地,將身後早已準備好的荊條遞了過來。
「崔家私自更改與沈家的婚約,毀了娘子的一生,罪無可恕!」
「兆年本不該同流合污,奈何兆年有不得不為的理由,娘子要怪罪,此刻要打要罰,兆年都無話可說。」
「只希望娘子莫要衝動,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兆年可在此與娘子承諾,崔家與兆年欠娘子的日後定會千倍萬倍地替娘子討回來!」
「兆年?崔兆年?」
「你是崔家大郎。」
我看著他,內心依舊有著滿滿的不真實感。
我站起身,伸手將他扶了起來,隨後抬起右手緩緩靠近他的臉龐,面具冰涼的觸感讓我瞬間有些清醒。
下一秒,我毫不猶豫地將他的面具摘了下來。
來不及阻止,崔兆年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擋住自己的右臉。
映入我眼前的,是一張一半如仙人般謫仙俊美,一半如閻羅般滿面瘡痍的臉。
熟悉又陌生。
我忍不住抬手撫住他的臉龐,眼淚也止不住地開始往下流。
重來一世,崔兆年,能再見到你,真好。
2
許是以為我被他的臉所嚇到,崔兆年連忙背過身去。
「我知娘子心中委屈,若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等兆年辦完該做之事,要殺要剮,都隨娘子。」
「日後我崔兆年這條命,便是娘子的!」
聽到此話,我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上一世此刻的場景。
新婚之夜,新郎被換,我只覺羞辱至極,根本聽不進崔兆年所說,滿腦子都是自己的這輩子該是毀了。
於是我恨毒了他,恨毒了面前這個面容醜陋的低賤庶子。
我本是定遠將軍沈從謙的嫡女,與我定下婚約的亦是清河崔氏的嫡子崔延知。
沈家是武將出身,卻也知曉清河崔氏這般的文人世家定是規矩繁多。
母親擔心日後我嫁過去日子過得不好,便花重金聘請宮裡出來的嬤嬤教養我。
只待我及笄之日,能順利嫁入崔府。
可我九歲那年,前線傳來父親戰死沙場的消息,母親一病不起,沒多久也跟著去了。
沈家滿門忠烈,只留下了我這麼一介孤女。
太后不忍,將我帶進宮撫養。
南安自開朝以來便重文輕武,在世人眼中,沈家能攀上崔家本就是件祖墳冒青煙之事,遑論如今的沈家已滿門戰死。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清河崔氏的態度。
可崔家卻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依舊如往常般待我,逢年過節便派人攜禮問候我。
一直到我及笄,崔家都未曾提過退婚一事。
這下莫說那些大臣百姓,就連陛下都連連稱讚,清河崔氏重情重諾,實乃是名門大族、世家之典範。
及笄之日,崔家派人送來了聘禮,定下了迎我進門的日子。
多年的擔驚受怕,終於安了心。
那時的我滿心歡喜,只覺母親與我的夙願終是要達成了。
成親那日,我滿懷憧憬地坐上了嫁入崔府的花轎。
可掀開蓋頭後,我看見的,只有一個面容醜陋的男人。
驚駭之餘,我的心中立刻明曉,此人絕不是我本要嫁的崔家二郎。
也知道了,崔家,從未想過要讓我嫁給崔延知。
如這一世般,上一世的崔兆年滿目愧疚地與我賠禮,可我卻沒有看見他眼中與我一般的無可奈何,只覺得是他羞辱了我。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不過是因為知道自己是一介孤女,身後無人撐腰,生怕大鬧一場後得罪崔氏得不到好下場,只能通過羞辱崔兆年來緩解自己的怒氣。
可就是這個被我百般辱駡的男人,在這吃人一般的崔氏後宅護了我一世,直至丟了性命。
想到此,我猛然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腰,將頭靠在了他的懷中。
「好,崔兆年,日後你這條命,便是我的了。」
香氣入懷,男人的身軀瞬間變得有些僵硬,他本早已做好今日不會善了的準備,卻不想這新嫁娘似乎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冷靜。
她似乎不僅識得自己,還早已知曉今日之事。
3
感受到他的慌亂與不解,我慢慢從他懷中退了出來,抬頭沖他微微一笑。
「世人只知崔家二郎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是個有曠世奇才之人。」
「可他們卻不知的是,文人世家的崔氏出了一個天生將才,有勇有謀、忠義兩全。」
「沈家瑞雪慕之已久。」
「崔兆年,我沈瑞雪願嫁你為妻,你呢,你可願娶我?」
崔家是文人世家,本就看不起武將,家中子弟棄文從武更是離經叛道之舉。
可崔兆年卻硬生生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戰場上的刀光劍影並未傷害到他一絲一毫,倒是打著為他好名義的自家人卻生生毀了他的一張臉。
便是此次調換新郎之事,亦是崔家利用他死去的阿娘的屍骨牌位威逼利誘所致。
上一輩子,我不敢與崔家硬剛,亦不願與他好好過日子,只敢遷怒於他,最後還讓自己成為了崔家拿捏他的棋子。
何其愚蠢。
崔兆年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從小到大,他聽慣了別人罵他低賤、愚蠢、醜陋,便是他在前線闖出了一些成績,他們眼中依舊滿是輕賤之意。
還從未有人如此誇讚過他。
而這個不吝嗇誇讚他的女子卻在此時站在他面前說願意嫁給他,令他瞬間有些恍惚。
他放下手,微微偏過身子,不經意地將毀了的右臉轉離我的視線。
「兆年此前可曾見過娘子?」
我搖搖頭,沖他揚起一抹微笑。
「未曾相見,卻聞之已久!」
「崔兆年,此刻,我歡喜極了。」
他呆愣在原地,腦中早已準備好的所有說辭瞬間變成一片空白,半晌後,他將右臉慢慢轉了過來,溫聲問道。
「你不怕嗎?」
我搖搖頭,抬手撫過他崎嶇不已的面龐,逐漸紅了眼眶。
「疼嗎?」
他後退了兩步低下頭,隨後抬起雙手朝我拱手俯身道。
「兆年何其有幸,能得娘子如此真心以待。」
「若娘子願意,兆年願意傾盡全力愛護娘子一生,若娘子不願,等一切事了,兆年也定會給娘子一個交……」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擋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崔兆年,我叫瑞雪,瑞雪兆豐年的瑞雪。」
「崔兆年,他們欠我與你的,我們一起討回來可好?」
他看著我,眼中逐漸充滿笑意,抬手握住我捂住他嘴唇的手,堅定地沖我點點頭。
「好,瑞雪,我們一起討回來。」
不同於上一世的雞飛狗跳、兩看生厭。
這一夜,我們和衣而眠,滿室溫馨。
4
翌日,我與崔兆年一同去拜見了崔氏家主與夫人。
上一世,我心中怨恨,不願與崔兆年共同進出,被崔氏家主怒斥倡狂不孝、毫無大家閨秀的做派。
我心中委屈極了,新婚第二日便跑進宮找太后訴說真相。
哪知崔家早有準備,拿出備好的婚書與下定的帖子,那名單之上赫然寫著崔氏長子崔兆年與沈氏嫡女沈瑞雪。
崔家勢大,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一直始終如一地照拂我這孤女,便是讓我嫁給庶子,大概在世人眼裡亦是高攀了。
饒是太后再偏疼我,也不得不歎口氣勸我認命。
而這一世我雖已經決定將計就計嫁給崔兆年,卻也不會容忍崔家如此欺我。
我要以此為我自己討回一份公道!
重生之後我立刻便找出了幼時崔家與父親定下婚約時的契書,通過太后呈至陛下面前,提前讓他們知曉,與我沈瑞雪定下婚約的一直都是崔氏嫡子。
父母去世時,我才九歲,崔家以為我不通世事,便從未將那份久遠的契書放在眼中,也料定我一介孤女就算得知真相也無人作證撐腰。
崔氏想要個好名聲又不想讓傾盡全族之力培養的嫡子真的娶我這個毫無助力的孤女為正妻,便卑鄙地行這瞞天過海之事。
可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我整理好衣衫與崔兆年一同踏入了前廳,見我們出現,原本熱鬧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崔氏家主崔楓與夫人許氏端坐在主座之上,等著我與崔兆年一同見禮。
我環顧了下四周,站在原地,既不行禮亦不開口說話。
一旁的崔家二郎似有些心虛,主動上前沖我行了一禮。
「延知拜見嫂嫂。」
我轉過頭,上下打量著這個我從小便憧憬著要嫁的男人。
頭戴玉冠、眉目俊朗,一襲白袍襯得他整個人更加溫潤如玉,好看極了。
風光霽月的崔氏二郎,果真名不虛傳。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嫂嫂?呵……」
說罷,我從袖中掏出了那份久遠的契書,沖著四座的各位展開。
「崔氏家主與我父親定下婚約之時,清清楚楚說的是崔家嫡子崔延知,可如今,新婚當日,原本的新郎卻驟然成了小叔,莫不是世家大族的規矩便是如此行事?」
「還是說,崔家不願履行婚約,卻為了保住重情重諾的名聲故意行這齷齪之事欺瞞陛下、欺騙世人?」
「沈氏,你放肆!」
高座之上的家主夫人忍不住怒斥出聲。
一旁的崔氏家主崔楓卻神色不變,他抬手抿了一口熱茶,隨後沖我呵呵一笑。
「瑞雪啊,這些年崔家待你如何,世人皆知,便是你沈家的那些至親血脈都不見得有我崔家做的好,做人不能不懂感恩。」
「兆年雖說是庶出,卻是我崔家長子,長兄婚事未定,幼弟怎可先為,所以從一開始我與你父親定下的,便是兆年與你的婚約。」
「更何況,如今新婚夜已過,禮已成,你已是我崔家長媳,如何能再嫁二郎?」
「瑞雪,你是太后身邊教養出來的姑娘,定不會做些丟面之事,令太后蒙羞的,對嗎?」
我微微俯身行了一禮,笑著回道。
「崔家多年照佛,瑞雪感激在心。」
「自懂事起,父親與母親便告知瑞雪與崔氏嫡子定有婚約,同時告誡瑞雪,崔氏乃文人之首、名門大族,日後定要嚴於克己,行事不可有一絲差錯。」
「如今瑞雪父母雙親皆已不在,有幸得太后娘娘照佛,瑞雪方能健康長大,太后娘娘便是瑞雪的家人,所以出嫁前,瑞雪斗膽將當初的契書、聘禮、嫁妝一應交由太后娘娘過目。」
「而那日,陛下亦在慈甯宮陪太后娘娘用膳。」
「陛下當日言,清河崔氏不愧是文人之首,崔氏嫡子不爭名利、信守承諾,不僅當得起世人誇讚的曠世奇才,人品還亦是上乘。」
話音剛落,崔楓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他知曉,三朝回門,我定會帶著我的夫婿進宮拜見太后娘娘。
陛下日理萬機,一紙婚約本未曾放在眼裡。
可我父親為國捐軀,只留下我這一孤女,妥善安置好我便是皇家的責任。
所以,崔家願意履行婚約在陛下的眼中不僅是重情重諾,更是為君分憂。
如今說好的崔氏嫡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變成了庶子,便是欺君大罪!
5
崔楓能坐穩崔氏家主之位便不是尋常人,他思索了片刻後便站起身朝我走來,溫聲開口問道。
「你想如何?」
我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崔兆年,隨後微微一笑。
「婚禮已成,我沈瑞雪願嫁崔兆年為妻。」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瞬間緩和了下來。
「可是……」
我微微一頓,歪了歪頭看向崔楓身後的崔延知,笑容也更燦爛了些。
「陛下面前,沈家與崔家結親,結的是嫡出子女。」
「所以,若我的夫君是嫡出,便算不得崔家欺君。」
話音剛落,滿座譁然,崔楓身後的家主夫人許氏瞬間攥緊了衣角,面色難看極了。
崔楓微微眯了眯眼,看著我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聰明伶俐、有勇有謀,倒是老夫看走了眼。」
隨後,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崔兆年。
「從今日起,兆年便記在夫人名下,是我崔家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如此這般,可能善了?」
我抬起雙手沖著崔楓鄭重地行了拜禮。
「兒媳拜見父親。」
崔楓哈哈大笑起來。
「好啊,好啊,起來吧。」
我沒有起身,而是繼續說道。
「此外,父親,兒媳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父親應允。」
「夫妻應該是一體,兒媳想去拜見下夫君的生母,為她上一炷香。」
見此,許氏便有些坐不住了,她不顧規矩地站起身指著我怒斥道。
「沈瑞雪,你莫要得寸進尺!」
我並未理會,而是轉頭看向崔兆年,沖他微微點點頭。
帶著面具的男人怔怔地看著我,逐漸紅了眼眶,隨後下定決心般沖著崔楓拱手行禮道。
「父親,兒子如今已經成家,還請父親允兒子帶著新婦去為阿娘上一炷香。」
崔楓並未答應,而是沖他輕哼了一聲。
「兆年,你是我崔氏嫡長子,你的母親當然是許氏。」
「這不是你的新婦剛剛為你爭來的嗎?」
聞言,我抬起頭笑言道。
「父親說笑了,兒媳入門,嫁的本就是崔氏嫡子。」
「可為人子女的,生養之恩大於天,拜見夫君生母亦是情理之中,否則,陛下與太后娘娘也該責怪兒媳沒有規矩了。」
崔楓定定地看著我,隨後沖我伸出右手。
「拿來。」
見此,崔兆年連忙伸手擋在了我面前。
我沖他搖搖頭,將攥在手中的那紙婚契遞了過去。
當著所有人的面,崔楓將它撕了個粉碎,隨後沖著崔兆年笑了笑。
「你阿娘在義莊,遷墳之事我會讓你母親派人協助你。」
崔兆年看著他沒有言語,半晌後終是低下了頭。
「多謝父親。」
崔楓甩了甩袖子朝著主座走去。
「帶著新婦敬茶吧。」
崔氏重名聲,更不能讓陛下認為他們崔家作為文人之首,卻是欺世盜名之輩。
所Ṭü⁹以,我的要求,他們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我低下頭自嘲一笑,呵,上一世的自己還真是愚蠢。
6
三朝回門,我帶著崔兆年進了宮。
慈甯宮內,太后上下打量著崔兆年,而剛巧來陪太后用膳的陛下正坐在一旁看書。
崔兆年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臣崔兆年見過陛下,見過太后娘娘。」
「崔兆年?」
「崔家的大郎?」
太后娘娘轉頭看向陛下。
「皇帝,哀家沒記錯的話,崔家的嫡子是二郎吧?」
陛下放下手中的書,瞥了我一眼後開口喚來了內侍。
「來人,傳崔楓進宮。」
我上前一步走到太后娘娘身邊,撒嬌似的沖她耳語了一番。
太后娘娘詫異地看向我,隨後伸手點了點我的額頭。
「你啊。」
「崔家大郎,起來吧。」
看著面前這個慈祥的老人,我的鼻子忍不住一酸。
上一世,若不是因為太后一昧地勸我認命,而我卻因一時不忿在心中偷偷怨上了她,也不會在後來逐漸疏遠。
後來我才知曉,她並不是不願給我做主,而是她清楚地明白,在這個世道作何選擇才是對我最有利的。
後來崔兆年去了前線,也是她派人在暗中照拂,否則我早就被崔家磋磨死了。
經歷過一世的怨天尤人後,我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麼。
自己立不起,別人如何偏幫都無法立足於世。
崔楓來的很快,見崔兆年垂首立在一旁,崔楓心中忍不住一緊,連ṱŭ̀ₑ忙上前行禮。
「臣見過陛下,見過太后娘娘。」
陛下翻了翻手中的書,隨後指著崔兆年沖他問道。
「度安啊,朕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家大郎吧?」
崔楓俯首稱是。
「回陛下,正是犬子兆年。」
陛下轉過身,放下手中的書看向崔楓。
「朕似乎還記得,你與從謙定下婚約之時定的是你家嫡子吧?」
崔楓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忙跪倒在地。
「陛下有所不知,臣與從謙定下婚約之時,兆年早已過繼至內子名下,他是我崔氏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陛下站起身,背著手走到了崔兆年的面前。
「崔……兆……年,這名字倒有些耳熟。」
一旁的內侍適時地開口道ŧűₜ。
「陛下,奴才觀這崔家大郎似乎是三年前在伽蘭關以一己之力阻擋北疆三千敵軍的那個銀袍小將,奴才記得,陛下當日收到戰報時,還贊他極有當年定遠將軍的魄力。」
陛下恍然大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點點頭。
「朕想起來了,崔兆年,那個連魏公都讚不絕口的小將軍。」
「沒想到,你竟然是度安的長子。」
「不過,進宮見到朕與太后,為何要以面具覆面,若不是瑞雪,朕剛剛便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了。」
崔兆年微微垂首,拱手道。
「陛下恕罪,臣的臉前些年意外受了傷,樣子有些不堪入目,無顏面見天顏,臣斗膽進宮前將它遮了起來。」
陛下擺擺手。
「罷了,出身世家還能去邊境這麼拼命地保衛我南安百姓,是個好孩子。」
說罷,他又轉過頭看向崔楓。
「度安啊,看來你還真是教子有方。」
崔楓再次俯首。
「陛下謬贊了,這都是為人臣子該做的。」
聞言,陛下目光柔和地看向我。
「從謙為國捐軀,用命替朕守護了南安,所以朕也會替他守好他的女兒。」
「瑞雪,你若受了委屈,便告訴朕,朕定會為你做主。」
我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地。
「陛下,崔小將軍小小年紀便能無懼生死、在邊境保家衛國,定是個頂頂好的人,瑞雪能嫁與他為妻,是瑞雪此生之幸。」
陛下哈哈大笑了起來。
「果然是將門虎女。」
說罷,他轉身將崔楓扶了起來。
「瑞雪這孩子啊,自小便被朕與太后寵壞了,日後還望度安多擔待啊。」
崔楓連連稱是,看向我的目光也逐漸染上了一絲忌憚與讚賞。
7
回府的路上,崔Ṭú₀兆年一邊將溫好的手爐遞給我,一邊沖我道謝。
「瑞雪,謝謝你。」
我搖搖頭。
「你我乃是夫妻,夫妻本是一體,日後莫要言謝。」
他低下頭,對我緩緩說出了當日同意換新郎的緣由。
「三個月前,父親以阿娘重病為由急召我回府,哪知我回來之時,阿娘早已不在人世。」
「為人子,未能給她送終,本就不孝,所以我不能連她的屍骨都無法好好安葬。」
「瑞雪,對不起,無論此事如何發展,未曾經過你的同意便如此行事,便是不義!」
「婚嫁之事於女子的一生何等重要,我卻因為一己私欲便答應毀掉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我知道縱ẗų⁶使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賠罪。」
「我本做好等一切事了便將命賠給你的準備,可……」
我抬手握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兆年,若我說,因為知道是你,我才上了那花轎的,你可信?」
他呆愣著看著我。
「為何?」
我微微揚起嘴角,沖他俏皮一笑。
「大概是有神仙入了我的夢,他告訴我,崔兆年才是我沈瑞雪這一生可以相伴到老的良人。」
「我沈瑞雪出身文臣看不慣的武將之家,京中嫉恨我能嫁入崔府的女子多了去了,她們稀罕那文鄒鄒的崔家二郎,可我卻不。」
「溫室中嬌養長大的花朵如何能比得上經歷過風吹雨打仍能綻放的向陽花。」
「崔兆年,無論他人如何評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
出身貴族世家,卻從未感受過偏愛,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的崔兆年,內心裡都有些隱隱的自卑與不自信。
為了避讓嫡子的光輝,也為了給自己的阿娘博一條更好的出路,他放棄了讀書入仕這條路,小小年紀便獨自離開家,去了邊境。
而後憑藉一己之力,吃盡了苦頭,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世人只知崔家二郎文采出眾,卻不知崔家還藏有一個天賦更勝的長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了我,拼著被罵不忠不孝的風險也要與崔氏分家,只為將我從那吃人的崔府後宅中救出來。
可上一世的我卻始終不懂,我恨他,連帶著恨他給的一切。
我拼命地折磨自己,似乎這樣才能向陛下與世人證明,崔家表裡不一,從未善待忠臣之後。
可這些並未傷害到他們一絲一毫,倒最終讓我自己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而崔兆年保家衛國多年,未曾戰死沙場,卻因為救我,將命丟在了後宅的那場大火之中。
想到此,我不禁紅了眼眶。
「兆年,日後,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去爭了。」
「該是你的,誰都不該拿去。」
灼熱的情感鋪面而出,崔兆年有些恍然,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堅定從心口中不斷湧出。
阿娘,他似乎找到了餘生想要拼命守護之人了。
下一秒,他不自主地伸出手將我攬入懷中。
「好,日後,我不會再退讓了。」
8
回到崔府後,崔楓便喚人將我與崔兆年一同叫去書房。
書房內,他第一次仔仔細細打量著自己的長子,許久沒有收回目光。
半晌後,崔兆年開口打破了房內的寂靜。
「父親叫我與瑞雪來,有何事?」
崔楓這才回了神,他看向我溫聲說道。
「今日陛下與太后面前,還要多虧瑞雪了。」
「日後有何想要的便告訴兆年,或是去尋你母親也行。」
「你放心,日後你是我崔家的嫡長媳,誰也不會欺負了你去。」
我微微俯身答謝道。
「多謝父親。」
他輕輕「嗯」了一聲後看向崔兆年。
「日後你有何打算?」
崔兆年詫異地抬起頭,隨後輕聲回道。
「兒子告假而歸,如今又剛剛娶了瑞雪,本不該這麼快提起,奈何邊關戰事吃緊,魏公早已傳信給兒子,希望兒子能速回邊境。」
崔楓沉著臉,眼中充滿了不認同。
「兆年,你是我崔家的兒子,你可以留在京中的,為父定會像扶持你弟弟一般扶持你,何苦要去邊境受那武將受的罪。」
崔兆年面色不變,依舊執著地道。
「父親忘了嗎,兒子早已是武將,更何況,陛下面前,父親也未曾反駁不是嗎?」
許是從未被兒子反駁過,崔楓猛然抬手拍了下書桌,厲聲怒斥道。
「逆子!」
「我崔家乃文人之首,清流世家,決不允許自家子弟去做那不入流的武將!」
聞言,我忍不住攥緊了手指,心中替父親有些不值。
父親從不是攀權富貴之人,因為認可崔楓的才華,便願意將唯一的女兒嫁到崔家,卻不知,與他稱兄道弟的崔氏家主圖的從不是那相見恨晚的兄弟情誼。
崔兆年嗤笑了一聲。
「不入流?」
「父親口中不入流的武將都是些什麼人呢?」
「是為國捐軀的定遠將軍?還是如今已年近花甲之年還征戰沙場的魏國公?」
「亦或是那千千萬萬為了保衛南安百姓常年衣不裹身、食不果Ṱúₜ腹的將士們?」
「名門世家?呵,父親,若無這些您口中不入流之人,您以為你們這些自認為自己高高在上的名ťų¹門世家們此刻還能安坐在這暖閣溫室之中嗎?」
說罷,他後退了兩步後,抬手俯身沖著崔楓鄭重行了一禮。
「父親與弟弟們皆是學富五車之人,崔家也不缺這樣的文人奇才,兆年愚笨,無法像父親與二弟那般做那博學多才、通曉政務的文臣。」
「父親,南安開國皇帝曾說過,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文武大臣,都該是齊心為國為民之人,都不該有任何偏見。」
「兒子已給魏公傳了信,不日便會啟程去往邊境,另外,此次瑞雪會與兒子同去。」
崔楓還未從崔兆年的那番話中回過神,驀然聽見他要將我帶去邊境,頓時有些惱怒。
「胡鬧!哪有婦道人家去那個地方的,像什麼樣子。」
我微微一笑,從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太后懿旨遞了過去。
「父親莫急,兒媳自幼學醫,邊境大夫匱乏,太后已准許兒媳此次與夫君同去,這是懿旨,父親可親自過目。」
那年,剛被太后接進宮的我心中惶恐不安極了,但也明白太后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後來她的身體不好,我便努力去學醫,只為能更好地照顧她,證明自己不是無用之人,到如今,倒也是小有所成了。
崔楓看著我,再一次露出了複雜之色。
「老夫這輩子未曾行過什麼後悔之事,沒讓二郎娶了你確是一件,你這心性膽識,倒是比京城裡大多數貴女都適合做我崔氏的掌家主母。」
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地看著他。
作為崔家家主,或許他的做法沒有錯,可於我而言,無論是上一世或是這一世,我都不該是他為崔氏苦心籌謀路上的棋子。
這一世,我要爭,為了自己爭,亦為了崔兆年爭。
我會成為崔家的掌家主母,卻不是以他惋惜的崔延知夫人的身份。
9
半月後,我與崔兆年去往了邊境。
我幼時便聽過父親與我講述伽蘭關的故事,心中對邊境之地早已充滿了嚮往。
到了之後,我才發現,父親似乎並未說全。
大漠孤煙的美景,縱馬長奔的暢快的確令人愉悅極了。
可邊境地處偏遠、氣候乾燥,不過幾日,我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
為了不讓崔兆年分心,我努力的讓自己儘快適應邊境的吃食與天氣。
時間久了,我倒是發現,比起京中錦衣玉食卻時刻擔心被人算計,與這邊境百姓相處倒是鬆快得多。
他們質樸單純,因為對方予自己的一點點恩惠便會傾盡全力的報答。
崔兆年大多時間需要待在軍營,知道我病後,左鄰右舍的鄰居們總會爭著來照顧我,每日都會送來不同的吃食。
言語中亦滿是赤忱。
「沈大夫,我們這地方偏,沒什麼好吃的,這是我自家做的菜饃饃,您嘗嘗。」
「哎呀,李嬸子,沈大夫身子還沒好全,哪能吃這麼粗的乾糧,來,這是我今早剛剛磨豆子時磨出來的豆漿,還熱乎著呢,沈大夫,您嘗一口。」
「沈大夫,這是我自家種的番薯,用灶膛裡的火烤一烤,香味啊,十裡內都能聞得見。」
「杜老頭,別吹牛了,沈大夫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吃些清淡易消化的,前些日子,崔小將軍帶人給我們分了些米,今早我拿了些出來熬了點粥,沈大夫,您多少吃點。」
許是從未感受過如此赤誠直白的善意,一時之間,我忍不住紅了眼眶。
見我如此,大家頓時有些慌神。
「沈大夫,我們鄉下人嗓門大是有些聒噪,您多擔待。」
我搖搖頭。
「沒有沒有,大概是許久未曾吃過這麼好吃的飯,心中過於歡喜罷了。」
一旁的李嬸似乎察覺出了什麼,她放下手中的飯菜,一邊彎腰將一旁的火盆挪得離我更近些,一邊笑著說道。
「小將軍是五年前來到我們這裡的,那時的他意氣風發、俊朗極了,我們從未見過那般好看的孩子。」
「後來,我們聽說他是京中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更驚訝了,我們這裡條件艱苦,氣候極其不好,軍中大多數都是貧苦出身的孩子,吃苦吃習慣了,而他卻不一樣。」
「那時我們都以為他很快會離開,可他硬是從夥頭軍做起,生生扛了下來,走到如今,成為了那戰場之上令敵軍忌憚的人。」
「魏公年邁,自從沈將軍戰死沙場後,精神頭更是大不如前,可北疆、西麗總會時不時派人悄悄入關騷擾百姓,所以為了我們伽蘭關的百姓,他硬生生在這裡守了十幾年,是小將軍的出現,讓大家再次感受到了希望。」
說到這裡,李嬸的眸中閃過一絲心疼。
「三年前,小將軍離開了伽蘭關,再回來時臉上便戴上了面具,我們都不知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可大家的心卻是一樣的,就是盼著小將軍幸福。」
「沈大夫,我們都能看的出來,小將軍他,非常愛護你。」
「也謝謝你,能留在伽蘭關。」
我低下頭,心中溢滿了酸澀,是啊,他本該是保家衛國、萬民敬仰的將軍,卻被上一世的我無端辱駡,甚至最後無辜被我拖累丟了性命。
沈瑞雪,你可真是個罪人。
「沈大夫,老頭子還有一事想問,不知,您和定遠將軍……?」
我抬起頭,沖著杜爺爺微微一笑。
「杜爺爺,您沒認錯,我叫沈瑞雪,沈從謙正是家父。」
話音剛落,杜爺爺瞬間紅了眼眶。
「沒想到老頭子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沈將軍的後人呐,那些年,你父親總將你的畫像帶在身上,一年換一張,所以你跟著小將軍一同入關那日,我便認了出來。」
「你跟沈將軍,長得可真像。」
話音剛落,身後的李嬸她們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淚,而後你一言我一語地與我說起了父親在世時的趣事。
幼時與父親總是聚少離多,每次相聚亦是匆匆。
這一刻,通過他們的描述,本已幾近模糊的那個偉岸身影似乎逐漸清晰了起來。
我突然想為他們多做些什麼。
於是,病好之後的我毫不猶豫地拿出所有的嫁妝,在邊境開起了醫館。
這裡沒有人指責我一介婦人抛頭露面,亦沒有人因為性別歧視導致的無辜喪命。
他們無比慶倖,能在身患疾病之時不再只剩下傷痛與絕望。
在這裡,我是崔兆年的夫人,亦是伽蘭關的沈大夫。
除此之外,我的心中還記掛著一件思考了許久的事。
便是崔兆年被毀了的右臉。
我曾趁他熟睡時檢查過,是大面積燙傷,若當時能立即醫治倒也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疤痕,可不知為何,他那傷倒像是從未好好醫治過。
幼時我偷偷去太醫院學醫時,曾聽那裡的秦太醫說過,伽蘭關生長著一種名叫銀風草的草藥,是西域進貢的玉肌丸裡的一味重要原材料。
若用它入藥對於皮膚創傷有極大的妙用。
或許對於崔兆年來說,臉上的那些傷疤是他過去不可言喻的痛。
所以他不願說我便不問。
可在我的潛意識裡,他似乎天生就該是個耀眼的人,不該掩埋在任何人的光輝之下。
尾聲
時光飛速即逝,轉眼我便與崔兆年一起待在邊境五年了。
期間,崔兆年在戰場上不斷擊退周邊列國的入侵與挑釁,積累了無數戰功,成為了南安百姓心中的新一代戰神。
陛下下旨,敕封他為安遠將軍。
而後無數信件從京中傳來,而其中大多數也都出自崔府。
每每此時,我都會看向崔兆年,而他也總是沖我微微一笑,隨後將信件撕個粉碎。
「今日休沐,我陪你和阿暖去放風箏可好?」
我「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我可記得某人上次答應了自己兒子要教他騎馬的。」
阿暖和陽之是我來到伽蘭關後的第二年與崔兆年生下的一對龍鳳胎,今年已經三歲了。
在整個伽蘭關的百姓和將士們的寵愛下,小小年紀便成了伽蘭關的小霸王。
崔兆年挑了挑眉,沖我無辜一笑。
「有嗎?」
真是妖孽,我忍不住在心中唾駡了一聲。
自從他臉上的疤痕越來越淡,臉皮也越來越厚。
總是用他那張妖孽般的臉故意引我與他站在一邊,鬧得陽之委屈地哭了好幾回。
「瑞雪,你可想回京?」
我回過神,有些詫異地看向他。
「怎麼突然這麼問?」
他從袖中掏出了一封新的家書,遞給了我。
「二郎執意要納一風塵女子為妾,父親惱怒極了,他想給自己不聽話的兒子一個教訓,就想給崔家換個繼承人,所以傳信召我回京。」
我握住了他的手搖搖頭。
「來此之前,我確實想要為你、為我、為我們跟崔家那些人爭一爭,可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崔兆年彎了彎眉眼,抬手將手腕上的大氅披在了我的肩上。
「魏公今日派人將陽之接去了軍營,說要親自教他騎馬,那小子這會應該興奮壞了吧。」
我點點頭,踱步走至窗邊。
一陣微風吹來,帶著絲絲寒意,我突然驚喜地指向窗外。
「崔兆年,看,下雪了。」
崔兆年走至我的身邊,隨後伸出手。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來,逐漸消ṭų⁸失在他的手心,他轉頭看向我揚起了嘴角。
「嗯,瑞雪兆豐年。」
番外
接到崔家傳來的信後,我立刻向魏公告了假,便連夜從伽蘭關回了京。
可回到崔府後的我卻只得到了阿娘已然病逝的消息,而我那好父親竟然還要用阿娘的屍骨威脅我娶沈家的遺孤為妻。
沈瑞雪,定遠將軍唯一的女兒,二郎的未婚妻。
於是我去尋了二郎。
父親專斷,我本以為二郎不知情,可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知曉,他是同意的。
沒有多言,我轉身就要離開。
清河崔氏,清流世家,竟為了所謂的名聲這般欺瞞一個無辜的女子。
「大哥。」
身後的二郎叫住了我。
「對她好些。」
我忍不住嗤笑出聲。
「風光霽月的崔二郎,這裡沒有第三人,多餘的話不需要再說。」
「希望此後,你的一生都不會被愧疚與噩夢纏繞。」
婚期臨近,除了找尋阿娘的屍骨外,我想了許多辦法想要提醒沈瑞雪,卻始終不得法。
父親害怕此事出現任何變故,早早派人監視我的動靜。
婚禮那日,看著崔家送來的新郎禮服,我忍不住在心中唾棄自己。
阿娘這一生為了我吃盡了苦頭,我不能讓她死後都無法安寧。
可如今,我為了一己私欲卻要禍害一個無辜女子。
崔兆年,你可真是混蛋。
贖罪吧,便是日後她要你的命,你也要給她。
果不其然,新婚之夜,揭開蓋頭後,那個原本滿臉欣喜的新娘瞬間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而後便是歇斯底里的指責與謾駡。
動靜很大,可崔府無一人過來詢問阻止。
我將早已準備好的荊條遞給她,只希望她不要傷害自己。
她驀然哭了,哭得很大聲,似乎想要把所有的委屈瞬間傾瀉出來。
是啊,她也只是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早早失去了疼愛自己的雙親,與崔家的婚事大概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
如今,被我和崔家共同毀了。
那一夜,她哭累了也罵累了,卻還是緊緊抱著自己坐在床角死死盯著我。
第二日一早,她沒有跟著我去見崔家眾人,而是迅速進了宮。
太后面前,父親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婚書與八字,上面赫然寫著我與沈瑞雪的名字。
她哭著求太后做主, 可太后與陛下怎會因為她一孤女便為難清河崔氏呢?
最終的結果便是她被父親帶回了崔家。
因這一鬧,她在崔家的日子並不好過。
魏公早已來信召我回伽門關, 可如今這情況, 我根本無法放心離開。
於是, 我向父親提出了分家。
如我所料, 父親惱怒極了,父母尚在, 我卻要分家,這是極為不忠不孝之事。
可我不在乎,這偌大的崔家早已沒了我在乎的人。
我唯一想要的便是讓沈瑞雪的日子舒心快活些, 不惜一切代價。
我擔心在我離開之後崔家會報復她,便向她提出和離或是與我一同去往邊關的想法。
可她卻不願。
不願意和離, 也不願與我一同離開。
我無奈極了,邊關戰事緊急, 我不能再多留於京。
於是,我買了一個宅子與丫鬟護衛, 將契書全部交給了她。
當著我的面,她將地契全部撕了個粉碎, 看著我的雙眼裡滿是恨意。
「崔兆年,你記住,我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你。」
「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
我沉默了良久後決定連夜離開崔家。
臨走前,我進了宮, 跪在太后面前說出了所有真相。
這個年邁慈祥的老人眼中也全是無奈。
「哀家哪能不明白呢,事情已成定局,她一女子,認命便是最好的方式。」
「這樣,皇帝和世人亦會多憐惜她幾分,可如今……哎……」
「你能主動來尋哀家,倒確是個好孩子, 你放心,你走之後哀家會看顧她的。」
我這才放心離開京城。
再見到她時,是在那場大火裡。
許氏面上仁慈, 實則是個手段狠辣之人, 加上沈瑞雪不管不顧的行事方式早已惹得崔氏不滿。
他們似乎早已決定要讓她意外逝世。
我拼命地沖進火場之中, 想要將她救出來。
見到我的那一瞬,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下一秒,似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備, 她嘶啞著聲音叫我快走。
我搖搖頭, 讓她別再說話。
「你別說話,今日便是死, 我亦不會讓你獨自一人赴死。」
「沈瑞雪,我崔兆年這條命早已是你的了。」
黑暗之中,我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
「兆年?兆年?」
我猛然驚醒, 對上了一雙充滿擔憂的眸子。
「做噩夢了?」
這是我從未看過的眼神, 我用力地將她抱緊懷中,有些後怕。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背,柔聲安慰道。
「好啦,小心把阿暖和陽之吵醒了。」
我卻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瑞雪, 萬般有幸,這一次,我們都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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