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言情

漫云霜雪

我是寄居在秦霜雪身體裡的異世冤魂。
她溫柔怯弱,我心狠手辣。
她愛她的夫君沈肆如命,我卻視那男人如草芥。
當沈肆為了他的白月光毫不猶豫將秦霜雪推向山賊那刻。
我蘇醒了。

1
我手刃了那群山賊。
黏膩的鮮血沾染我的羅裙,山風帶著絲絲涼意拂過我的臉。
雨過天晴,地面卻還是濕漉漉的,泥水混合著山賊的血水,潺潺流向山腳。
我用力扯下羅裙一角,將自己手上的傷口隨意包紮起來。
剛想下山,遠處便傳來一陣馬蹄聲。
沈肆帶著一隊官差,浩浩蕩蕩地來救我了。
不,確切地說,不是救我。
是救與我共用一副軀殼,如今已經不願醒來的另一個靈魂,秦霜雪。
沈肆坐在高頭大馬上,很快便看到了渾身帶血的我,以及,躺在我腳邊橫七豎八的山賊屍首。
他原本焦急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下來:
「你……你怎麼……
「你受傷了?」
他棄馬朝我狂奔而來,慌張的模樣做不得假。
如果兩個時辰之前,我沒有親身目睹他為了救自己的白月光,將秦霜雪推向山賊的事,或許我當真會被他這副模樣打動。
可惜,沒有如果。
我低垂著眉眼,向左跨出一步,輕而易舉地躲開了沈肆的手。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本就有些蒼白的面色愈發難看了。
「霜雪……」
沈肆聲音低啞,秦霜雪的名字從他舌尖蹦出,纏綿中帶了些苦澀。
我抬頭望向他,微微勾唇,冷漠吐出兩個字:
「無事。」
沈肆緊蹙著眉,上下打量著我:
「你……你當真無事?」
經過激烈的搏殺,其實我已經精疲力竭了。
垂落身側的手微顫著,我沒有回應沈肆的問題,漠然從他身側走過,對為首的官差大哥慘澹一笑:
「這位官爺,借匹馬。」
那官差連忙下馬,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緊抿著嘴,神色不明的沈肆,有些猶豫:
「夫人,您看上去傷得很重……
「要不還是讓小侯爺帶您一程吧。」
沈肆連忙上前,附和道:
「山路顛簸,你現在這副模樣,獨自騎馬不安全。」
據我所知,沈肆對秦霜雪素來冷淡。
而今會這般獻殷勤,大抵是知道,自己這次真的做錯了。
可若是做錯事獻獻殷勤便能獲得原諒,那要青天老爺做什麼?
我微眯著眼,回頭對上沈肆那雙隱含期待的臉:
「不必了……
「我嫌髒。」

2
沈肆身子一顫,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伸手想要拽住我,可我早已翻身上馬,拔下發間珠釵,拋給一旁的官差:
「買馬錢!」
珠釵拋出那一刻,沈肆踉蹌一下往後退去,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秦霜雪!」
我策馬下山,沈肆飽含怒火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很快便被山風吹散了。
因為體力不支,我好不容易抵達侯府大門,便暈了過去。
再次睜眼,沈肆端坐在我床榻前,眼神中帶了些不耐:
「既然無事,倒也不必大張旗鼓,讓春桃將我請來。
「方才在山上我本要接你回來,是你自己逞強……」
我的貼身丫鬟春桃站在一旁,滿臉不痛快,但最終也只敢對沈肆解釋一句:
「侯爺,奴婢尋您過來,是自己的主意,與小姐無關。」
沈肆冷哼一聲,轉身就想走:
「你說無關便無關了?
「你們主僕二人心思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揚了揚眉,終於聽懂沈肆話裡的意思。
他大抵是覺得春桃尋他過來,是我主意。
真是可笑。
沈肆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從懷裡拿出我在山裡丟給官差的那枚簪子,隨手扔在桌面上。
簪子與檀木桌面撞擊出沉悶的聲響:
「這簪子當初可是你求著讓我買的。
「你若是再像昨日那般丟棄,我可不會再幫你帶回來了。」
我知道那簪子曾是霜雪的最愛。
堂堂秦家大小姐,不愛華貴珍寶,獨獨喜歡這枝從街邊小攤買回來的花簪,原因無他,只因這簪子是沈肆送的。
霜雪雖是秦家的嫡長女,卻因為娘親早逝,無人庇護,在秦家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與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秦珍雖是庶出,卻處處都想壓秦霜雪一頭。
從小到大,秦珍沒少欺負秦霜雪。
十歲那年,秦珍為了捉弄秦霜雪,將她騙到城外的軍火庫,想讓軍火庫裡的士兵嚇嚇她。
好在秦霜雪足夠聰明,她提前預感到不對,逃跑了。
她躲在軍火庫附近的山坳裡,在那裡,她遇見了奄奄一息的沈肆。
秦霜雪救了沈肆一命,兩人在那山坳裡共過患難,擦出了一些感情。
分別時,沈肆給了秦霜雪一枚玉玨,並鄭重承諾:
「以後,我會來找你的。
「你等著我,等著我長大。」
霜雪將那玉玨偷偷藏在懷裡,靦腆地笑了。
少年英氣矜傲,眼裡盛滿了光,小姑娘終是心動了。
可惜,秦霜雪回到秦家不久,她救下沈肆的事就被秦珍發現了。
秦珍偷走了那枚玉玨,這救命之恩,也被秦珍冒領了。
幾年後,秦珍用那塊玉玨順利與沈肆「相認」,兩人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場。
可惜,不管沈肆有多喜歡秦珍,秦珍永遠改變不了她庶出的身份。
沈老侯爺為人保守,並不喜歡與沈肆私定終身的秦珍。
沈家與秦家一直有聯姻的先例,為了讓沈肆死心,老侯爺做主,替沈肆向秦霜雪這個嫡長女提親。
秦霜雪天真地以為,只要嫁給沈肆,自己努力對他好,往後她定然有機會向他解釋玉玨的事。
可惜,沈肆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在秦珍的挑撥下,他對秦霜雪可謂厭惡至極。
他自己沒能力反抗家族聯姻,便將對包辦婚姻的不滿全都發洩到秦霜雪身上。
不管秦霜雪待他多好,他都認為,這是秦霜雪欠他的。
不僅如此,為了反抗老侯爺,沈肆變本加厲地對秦珍好。
甚至在老侯爺死後,以和離為要脅,讓秦霜雪將秦珍接進侯府小住。
秦霜雪曾問過沈肆:
「你為什麼非秦珍不可,為什麼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沈肆冷漠地看著她:
「你如何能與珍珍相比?
「她救我於危難,你又做了什麼?
「你應承了我爹的提親,將我拉入了婚姻的泥潭。」
秦霜雪反復向沈肆解釋,當初救下他的人不是秦珍。
她曾很努力地證明過自己,可惜,因為有秦珍挑撥在先,沈肆從未相信過她的話。
在他眼中,秦霜雪就是拆散他與秦珍的始作俑者。
秦霜雪一開始還努力解釋,可是解釋得多了,也就倦了。
成婚三年,沈肆對秦霜雪的態度一直很冷淡。
他從未送過她任何東西,卻對秦珍大方至極。
有一年元宵節,他們陪同家中祖母出門賞花燈。
在祖母的慫恿下,沈肆才不情不願地在小攤上買了那根簪子送給秦霜雪。
那簪子是沈肆送給霜雪唯一的物Ṭùₙ件。
秦霜雪天真地以為,她與沈肆的關係終於有緩和的機會,誰知那不過是她會錯意。
沈肆自始至終都不在意她。
想想,還真是替她感到委屈。
我伸手將那簪子拿了起來,隨手一掰,那劣質的簪子便斷成了兩截:
「這簪子我早就不喜歡了。
「往後還請侯爺不要將這麼廉價的東西送到我跟前。」
我勾著唇,在沈肆鐵青的臉色中,將那斷掉的簪子丟出了窗外。
「真是不知好歹!」
沈肆面有慍色,他大步朝外走去,就要離開,我出聲叫住了他:
「侯爺今日既然來了,不妨辦點正事吧。」
沈肆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我,滿臉不耐。
我沒有理會他的不滿,徑直走到書桌前,取出筆墨紙硯:
「沈肆,我們和離吧。」

3
沈肆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
「秦霜雪,你又想耍什麼把戲?」
我食指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
「放心,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沈肆的眉頭並沒有因為我的話有所舒展,面色反而更加凝重了:
「你到底還想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我知道將你留給那群山賊確實有些欠妥,可那也是無奈之舉。
「你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對我陰陽怪氣,有意思嗎?」
我嗤笑一聲,懶得和沈肆掰扯:
「你就說你寫不寫吧?」
沈肆緊咬著牙,脖子間青筋暴起:
「秦霜雪,我沒空和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沈肆不相信我會與他和離,畢竟秦霜雪為了維持與他這段婚姻,曾做過許多傻事。
她知曉沈肆有頭疾,為了緩解他發病時的疼痛,堂堂侯府夫人竟跑去澡堂向澡堂大娘學按摩的手藝。
她知曉沈肆脾氣不太好,在朝中常與人爭執,為了他的前程著想,她低聲下氣,給朝中那些官家子女送了不少的禮。
她總是憂他所憂,急他所急,說話做事永遠將他放在第一位。
在京城,但凡與沈家有點往來的,都知道沈家公子娶了位溫柔賢慧的妻子。
所有人都知道秦霜雪有多在意沈肆,唯有沈肆不知道,唯有他假裝不知道。
他將秦霜雪待他的好,當成了他與秦珍在一起的重重阻礙。
我冷冷地看了沈肆一眼,嗤笑道:
「說完了嗎?
「說完了麻煩動筆吧。」
我走近他,將紙和筆塞進他懷裡,誰知沈肆竟一腳踹向房門,面色陰沉:
「秦霜雪,憑什麼你讓我和離,ťű̂ⁱ我就要和你和離?
「我偏不!」
沈肆將紙筆丟在地上,拂袖而去。
我看著他怒氣衝衝的背影,冷笑道:
「真是幼稚!」
剛回過頭,春桃正抿著嘴,細細地打量著我:
「你……你不是小姐對不對?」
我輕挑眉梢,沒有應答。
春桃再次開口:
「你……你不必瞞著我……
「我知道,你是小姐最重要的朋友,江漫雲。」
最重要的朋友啊……
我張了張嘴,沒有否認,心裡細細回味著這幾個字。
春桃作為霜雪身邊最親近的人,為了自家主子甚至願意交付性命,我沒打算瞞著她。
「嗯,是啊,我回來了。」
話音剛落,春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地面上,現出斑駁的血跡。
她一邊磕頭,一邊啜泣:
「江姑娘,求求你救救幫幫小姐吧。
「小姐……小姐在沈家受了太多委屈了。」
我緩緩踱步過去,捏起了春桃嬌小白皙的下巴,用指尖擦去她臉上的淚痕:
「你放心……
「無人能再傷她了。
「我保證!」

4
我不過是一縷來自異界的冤魂。
之所以能夠順利寄居在秦霜雪的身體裡,不過是因為我到來之時,她恰好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十年前,秦霜雪的爹爹秦齊在太后的要求下,帶著年僅八歲的秦霜雪入宮參加宮宴。
太后對溫柔乖巧的秦霜雪很是喜歡,宮宴結束便賞賜了她一支五彩琉璃簪子。
秦珍對此很是嫉妒。
第二天她便藉故溜進秦霜雪的房間,將那簪子打碎了,還與她的娘親柳姨娘一起做戲,把這件事誣陷到秦霜雪身上。
不管秦霜雪如何喊冤,秦齊就是不願意相信。
太后賞賜之物,原都是要用香供起來的。
秦霜雪在得了賞賜的第二天便將東西打壞了,秦齊擔心太后因此開罪秦家,不顧她的掙扎,將她關進了地牢,還親自用了鞭刑:
「為父教訓你,不過是想讓你長點記性。
「作為我秦家的子女,一言一行都要對得起你的身份,做錯了事,就要認。」
次日,秦齊將渾身是傷的秦霜雪帶進宮,聲稱父女二人前來「負荊請罪」。
太后知道事情原委,雖是有些心疼秦霜雪,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她沒有追究秦霜雪摔壞發簪的事,從那之後,也沒再要求秦齊帶她參加宮宴。
按照別人的說法,太后大抵是因為這件事,對秦霜雪失了好感。
秦齊將秦霜雪帶回丞相府後,並沒有立即找人為她醫治,反而在秦珍和柳姨娘的挑唆下,將重傷的她關進房間,要她抄百遍佛經思過。
那天之後秦齊便隨皇上出城秋獵,把照顧秦霜雪的任務交給了柳姨娘。
秦齊走後,柳姨娘和秦珍借著各種理由欺負秦霜雪。
重傷未愈的她被誣陷偷東西,再次遭到毒打,後來又被秦珍推落池塘,染了風寒。
身上新傷舊傷交錯,柳姨娘卻禁止她尋府醫,聲稱這樣才能鍛煉她的身體。
秦霜雪奄奄一息之際,我魂穿到了她身上。
我是另一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王后,因為遭親朋好友背叛,成了死人,死後機緣巧合之下魂穿到了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
蘇醒那一刻,我直接沖到藥房,將府醫從床上拽起來:
「現在立刻給我開藥治病。」
那府醫雖是震驚,卻還是為難地表示:
「大小姐,不是我不願意給您看,是我實在不能。
「我若是給您看病,夫人明天就會讓我捲舖蓋走人的……」
我笑了,拔下發間的簪子,直接抵在府醫頸間跳動的血管上:
「若是不開藥,我今晚就要了你的命。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要命,要是要這份差事!」
府醫被我嚇得哆哆嗦嗦,最終瞞著姨娘替我開了藥。
當晚我抱著藥包回房的時候,秦霜雪虛弱的聲音自腦海中傳來:
「姐姐,你……你好厲害!
「我什麼時候才能和你一樣厲害?」
我嗤笑一聲,冷冷地道:
「小廢物,挨打若是不會還手,你永遠都成不了和我一樣的人。」
我本想直接掠奪秦霜雪的身體。
可惜,她娘親在死前曾留給她一塊鎮魂玉。
因為有那塊玉,我不得不和這個軟弱的姑娘共用一副身子。
好笑的是,秦霜雪卻絲毫不怕我,她甚至很大方地和我商定:
「我們一人一天,輪流使用這副身子。
「這樣你寄居在我的身體裡,就不會太無聊了。」
也不知道要說她單純,還是要說她蠢。
面對一個想要掠奪她身體的靈魂,她竟當真毫無防備地親手摘下了那塊鎮魂玉:
「我知道這塊玉對你的魂魄有影響。
「你不用擔心,我將它取下來,這樣你就不會難受了。
「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偷偷侵佔我的身體。」
我自出生起便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生活裡,從未見過這麼純粹的人。
大抵是這個原因,我動了惻隱之心。
自那以後我與秦霜雪一人一天享用著同一副身體。
她溫柔軟弱,而我心狠手辣。
往往前一天她被人欺負,第二天我ẗūₕ便會幫她報仇。
秦珍誣陷秦霜雪,我便用同樣的方法誣陷她。
柳氏抽打秦霜雪,我便用更大的力氣抽回去。
秦霜雪時常笑道:
「我真沒用,總是給你添麻煩。
「可是怎麼辦,看著那些欺負我的人被你教訓,我真的好開心。」
我對她的軟弱極為不屑,畢竟我天天要幫她收拾爛攤子,真的很煩。
可有時候,也會有特殊情況。
秦霜雪溫柔心細,她會將自己微不足道的月銀存起來,偷偷給城外破廟裡的小乞丐買饅頭,買粥。
那些孩子滿眼亮晶晶,每次都會用自己撿到的小玩意兒和秦霜雪交換手裡的吃食。
有時是路邊剛開的,還帶著晨露的野花,有時是撲哧著翅膀,剛捕捉到的小蜻蜓,有時甚至是井邊帶著青苔的,形狀好看的小石頭……
和他們在一起,很放鬆,很歡愉。
我曾久居宮牆之內,早已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般安寧過了。
就這樣,我寄居在秦霜雪的身體裡,安分守己,與她和睦相處,各取所需。
本以為我們能夠這樣一直生活下去,沒想到,我與秦霜雪性格上的迥異,還是被柳姨娘發現了。

5
柳姨娘和秦珍四處傳揚我被妖怪附了身,得了失心瘋,稍不如意就會要人性命。
秦齊對二人的話深信不疑,命道法高深的術士入府驅散邪氣。
請來的道士頗有些能耐,但也頗為愛財。
柳姨娘用銀錢收買了他。
他見到秦霜雪的第一眼,便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了一枚雷擊木佛牌。
我的意識受到雷擊木的壓制,無法現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術士與柳姨娘合謀,對秦霜雪用酷刑。
他用沾滿辣椒水的皮鞭抽打秦霜雪,謊稱是替她淨化神髓。
他將尖銳的銀針紮入秦霜雪十指之間,謊稱那是在控制她體內的邪祟。
最後,他趁著秦霜雪奄奄一息之際,啟用了離魂陣。
我的魂魄本就殘破不堪,能夠寄居在秦霜雪身上,純屬偶然。
那術士啟用離魂陣,我的魂魄被他生生拽離。
與秦霜雪的身體分開那刻,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支離破碎的魂魄瞬間變得虛弱無力。
因為有那術士的點撥,柳姨娘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她很清楚,這段時間與她不對付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我,而非軟弱的秦霜雪。
柳姨娘為了報仇,對那術士下了死命令:
「我要那來自異界的魂魄灰飛煙滅。
「她敢幫著秦霜雪對付我,我便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柳姨娘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向術士獻上了豐厚的酬勞。
所以那術士鉚足了勁對付我。
我被困在雷火大陣中,熊熊烈火不斷灼燒著我的身體,雷電不停擊打著我,讓我痛不欲生。
就在我以為自己怕是當真要化為一縷青煙,魂飛魄散之際,秦霜雪奮力掙脫禁錮,沖入了囚困我的法陣,死死將我護在懷裡:
「漫雲姐姐,你看,我不是小廢物。
「你保護了我那麼多次,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
藍色閃電劃破夜空,霹靂一聲直接擊穿了她的身體。
她緊咬著後槽牙,雙手死死抱住我的身體,寧願自己承受雷擊帶來的痛苦,也不願讓我再受一點點傷害。
我看著她堅定執拗的模樣,努力扯住一抹笑:
「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天天嫌棄你,你還這麼護我。
「值得嗎?」
誰知秦霜雪環抱雙臂,將我護得更緊了:
「值得,當然值得。
「你是除了娘親之外,唯一一個會替我出氣,看見我被人欺負,會惱羞成怒的人。
「我知道我很沒用,性格軟弱,一無是處,可是你放心……
「這一次,我一定可以護住你……」
那術士為了對付我,布下的是極大的法陣。
因為秦霜雪的闖入,法陣被破,術士因此遭受反噬,當場身死。
而我也因為魂魄受損,只能以沉睡的方式寄居在她的身體裡,慢慢修復。
知道我在短時間內無法再出現,秦霜雪慌了:
「漫雲姐姐,你別離開我。
「娘親死後,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我不想和你分開……
「你要是走了,我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我對著她笑笑,鄭重發誓:
「我一定會回來的。
「在我無法出現的時間裡,霜雪,你一定要堅強。
「答應我,要比以前,更加堅強。」
秦霜雪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瞬間滾落:
「我一定會好好的,開開心心等你回來!」
可是,當我靈魂修復完整,再度蘇醒那日,我感受到的不是秦霜雪靈魂深處的歡愉,而是一種撕心裂肺的情緒。
要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
就好似一顆滾燙火熱的心瞬間跌落冰窖,跳動著的血液凝結起來,讓人通體生寒。
無盡的絕望和無助充斥著她的內心,仿佛深淵一般,瞬間吞噬了她的意志。
沈肆為了救下心上人秦珍,將秦霜雪像個物件一樣推向山賊的時候,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心臟好似在一瞬間碎掉了。
就像木材裂開一樣,順著紋路自上而下撕開了一條大口子,裡面的血肉翻湧而出。
紅彤彤,血淋淋。
所以,當秦霜雪告訴我,她活得太痛苦了,她想沉睡,她再也不想出現在沈肆面前時,我告訴她:
「你安心睡吧,我會替你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

6
沈肆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我親自去找他要和離書,他的貼身侍衛卻一直說他公務繁忙。
確實是公務繁忙,畢竟那日我在山中手刃了那群山賊,為了不讓人發現端倪,我謊稱是一夥綠林好漢救了我。
綠林好漢說好聽點是俠客,說不好聽點是武藝高強的歹人。
在自己的管轄之內出現這樣一支戰鬥力強盛的人馬,官府對此很重視。
這兩日沈肆對著官府的人一起調查綠林好漢去了。
見不到沈肆,我帶著春桃頻繁出府,開始為和離後的生活做準備。
霜雪當初嫁入侯府時,帶來了一大筆陪嫁。
但自從接手侯府中饋之後,她發現侯府名下很多產業都是虧空狀態。
為了幫沈肆維護好這個家,她想盡辦法,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嫁妝,以此來維持整個侯府的運轉。
嫁入侯府三年,霜雪勞心勞力,將侯府名下的產業打理得井井有條。
曾經虧空的產業,在她的努力下扭虧為盈。
曾經小有盈利的商鋪,在她的努力下賺得盆滿缽滿。
說實話,霜雪雖是性子軟弱了些,在經商上卻是極有ŧũ⁻天賦的。
霜雪曾與我說過,她的娘親是江南首富之女,她一生聰慧過人,唯獨敗在了爹爹秦齊手上。
娘親為了秦齊遠赴京城,勞心勞力替他打理著偌大的家業,可惜到頭來卻只換得一句:
「女子勢弱,商戶本賤。」
霜雪繼承了她娘親在生意上的天賦,卻也與她一般,為情所困。
如今,我接管了這副身體,自然不會讓她再受半分委屈。
我將霜雪用以接濟侯府的嫁妝通通收回,用那些銀子悄悄在城中購置了幾間商鋪,並以江公子的身份做起了與侯府商鋪一模一樣的生意。
因為霜雪手裡握著進貨商管道,我以更低廉的價格出售商品。
不過幾天時間,我便將侯府之前的客人全都招攬到自己這邊。
後來我又出面說服了霜雪留在侯府商鋪中的心腹,以雙倍價格將他們聘請到我新開的商鋪裡。
很快,侯府產業便開始ṱū́ₕ出現問題。
侯府的帳房來向我彙報情況時,我正坐在院子裡嗑著瓜子。
春桃受了我的吩咐,將帳房攔在門外:
「我們小姐前兩日受了驚嚇,沒辦法幫你們處理這些破事。
「府中不是還有另一個秦姑娘嗎?你們侯爺那麼喜歡她,不如你們去問問她?」
那帳房碰了幾次壁之後,便不來了。
我將所有心思用在新商鋪的管理上,每日忙得暈頭轉向。
有一日我終於得了空閒在屋中小睡,誰知醒來後屋裡除了春桃,還多了個不速之客。

7
秦霜雪同父異母的妹妹秦珍捏著帕子站在桌前,聲音輕柔:
「春桃,前段時間真是多虧了姐姐,要不是姐姐替我留在山間,我的清白可就毀了。
「這幾日我染了風寒,侯爺一直在照顧我,今日終於好全,我便親自燉了雞湯。
「這雞湯你收下,給姐姐壓壓驚,千萬不要拒絕。」
我的視線落在春桃身上。
這丫頭素來護主,她雖是背對著我,但我還是能夠從她微微顫抖的身子看出,她此時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二小姐,我們小姐傷口還未好全,身子尚虛,喝不得這大補的東西。
「還請你不要為難奴婢。」
秦珍站在原地,冷冷地凝了春桃一眼,眼底沉得發暗:
「你算什麼東西?
「本小姐願意下廚是秦霜雪的福分,你們有什麼資格拒絕?」
話音剛落,她揚起手,狠狠抽了春桃一巴掌。
力道之大,扇得毫無防備的春桃直接跌向一旁的八仙椅。
她重重磕在八仙椅的扶手上,發出一聲悶哼。
也正是這時,春桃發現我已經醒來。
她顧不得腹部的疼痛,朝我奔來:
「小姐,您……您醒了。」
我沒有回應她的話,伸手撫上了她迅速紅腫起來的左邊,低聲道:
「很疼吧?」
春桃咬了咬唇,眼中淚水盈盈,卻還是朝我搖頭:
「不疼,小姐,奴婢沒事的。」
許是這幾日秦珍在侯府帳房的阿諛奉承之下,參與了侯府的產業決策,讓她生出了幾分女主人的架勢。
她竟雙手環胸,站在一旁,冷笑道:
「姐姐,你身邊這個丫頭不懂規矩,我幫你教訓教訓,立立規矩,你不會怪我吧?」
雖然我身上的傷有些還未痊癒,可在春桃的照顧下,我的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
秦珍說話間,我已經從榻上下來。
我緩緩踱步到她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身邊的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了?」
儘管一直沉睡在秦霜雪的身體裡,可我並非沒有意識。
秦霜雪雖貴為主母,在這偌大的侯府,卻無半點地位。
小侯爺沈肆因為祖上聯姻,不得不與秦霜雪成親,成婚後他一門心思卻都撲在秦珍身上。
沈肆一直將秦霜雪視為他與秦珍無法締結良緣的阻礙,平時對她冷言冷語。
侯府的下人們將沈肆的態度看在眼裡,平素裡沒少為難秦霜雪。
春桃為了不給自己的主子添麻煩,逐漸養成了忍氣吞聲的性子。
可,這是不對的。
在我江漫雲的世界裡,挨打了,就是要還手的。
我微微勾唇,在秦珍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揚起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
因為足夠用力,秦珍被我扇倒在地,那張嬌嫩白皙的臉瞬間紅腫起來。
她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臉,無比震驚地看著我,聲音中透著不可置信:
「你……你居然敢打我?
「憑什麼!」
我嗤笑一聲,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推倒在春桃面前:
「就憑我是沈肆三媒六聘,八抬大轎請進門的正妻,是侯府正兒八經的主母。
「你未經我的允許,直接教訓我身邊的奴婢,這是在打侯府的臉。
「為了侯府的顏面,我只能委屈妹妹了。
「我希望你能和春桃道個歉,這麼簡單的事,想必妹妹一定能做得到吧?」
秦珍自幼高傲慣了,怎麼可能道歉呢?
她捂著臃腫的臉,緩緩從地面爬起來,冷嘲道:
「要我和一個卑賤的奴婢道歉?
「秦霜雪,你瘋了吧?」
看著秦珍囂張的模樣,我知道,她大約是學不會低頭認錯這種事的。
我的視線落在桌面上那份熱騰騰的雞湯上。
油膩膩,黏糊糊,毫無食欲。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道歉?」
秦珍嘴角微微上揚,突然嗤笑道:
「你做什麼白日夢?
「秦霜雪,你為了一個下人對我動手,你就不怕我將這件事告訴沈肆,他會更加討厭你嗎?」
我拿起桌面上那盅熱騰騰的雞湯,對準秦珍那張得意的臉,直接潑了下去:
「沈肆啊……」
「他算什麼東西?」

8
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整座小院,我垂眸冷漠地看著躺在地上痛哭的秦珍,心中暢快。
還未等我享受完這快意,身後卻傳來沈肆帶著怒氣的聲音:
「秦霜雪,你瘋了!」
秦珍宛若見到救星一般,飛快從地上爬起,奔向沈肆,號啕大哭:
「阿肆,你不要責怪姐姐。
「都是我不好,姐姐與那群山賊待在山裡那麼長的時間,定是受盡了委屈,要不是為了換我,姐姐也不會因此丟了清白……
「姐姐想要毀了我的臉為自己出氣,也是正常的。」
沈肆聽到秦珍的話,原本陰沉的臉逐漸浮現出一絲困惑。
我將手裡的湯碗隨意丟棄在桌面上,碗底與檀木圓桌互相碰撞,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音。
「還真是好笑,你既然不在現場,又是怎麼判斷出我丟失清白的?
「難不成你和那些山賊本就是一夥的?
「是你指使他們毀了我的清白的?」
我早就知道霜雪被山賊擄走的事,與秦珍有關。
所以這幾日我一邊在暗地裡忙著新商鋪的事,一邊讓春桃在秦珍在小廚房放出我被山賊欺負,傷心欲絕閉門不見客的風聲。
小廚房裡全是秦珍的人。
秦珍聽到我的話,小臉煞白,她急忙拉起沈肆的衣擺,解釋道:
「我……我也是聽下人們說的……
「那些山賊窮凶極惡,我怎麼可能和他們勾結呢?
「姐姐畢竟是大家閨秀,手無縛雞之力,遇上那些悍匪,遭受委屈不也是……不也是正常的嗎?
「阿肆,你會相信我的,對吧?」
她焦急彷徨,唯恐沈肆誤會了她,連臉上的傷都不顧了。
沈肆緊蹙著眉頭,將秦珍攬在懷中:
「你不要血口噴人,珍珍溫和善良,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珍珍好心為你燉湯補身子,你卻這般對她,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我冷嗤一聲:
「要是我沒記錯,那群山賊裡應當還是有活口的。
「你不妨嚴刑拷打一番,說不定會有什麼新收穫。」
原本還哭哭啼啼的秦珍在聽到這話時,瞳孔一縮,整個人不自覺地顫抖。
「活……活口?
「不是……不是都死了嗎?」
我看著秦珍焦灼的模樣,輕笑道:
「因為那兩個活口,是特地留下的。」
我雖沉睡在秦霜雪的身體裡,可對於他們遭遇的事,還是清楚的。
事情的起因不過是因為沈家老祖母染了風寒,久治不愈。
秦珍打著替老祖母祈福的幌子,讓沈肆和她一同前去佛寺,臨了還特意提了一句:
「姐姐畢竟是侯府的主母,若是她與我們一同去祈福,我相信祖母肯定能好得更快。」
可是他們一行人剛進山,便遇到了山賊。
逃跑過程中,秦珍不慎被擒。
山賊提出若是不交出萬兩白銀,他們便殺了秦珍。
沈肆為了救秦珍,答應了。
可秦珍不過在他面前掉了兩滴眼淚,紅著眼說她害怕。
沈肆便毫不猶豫地將我從人群中推了出去:
「霜雪,珍珍性子軟,她待在這兒會害怕。
「你留下,等我取了銀子,很快就會將你換回來。」
真可笑。
沈肆根本就不知道,這不過是秦珍設下的,一場針對秦霜雪的局。
秦珍與那些山賊做了一筆交易,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讓秦霜雪身敗名裂。
沈肆帶著秦珍剛離開,山賊頭子便對秦霜雪動手動腳。
好在,我蘇醒了。
我佯裝應承,將山賊頭子引到了茅草屋,趁其不備偷襲了他。
而後奪了他別在腰間的手銃,向等候在外面的山賊下手。
誰能想到一個大家閨秀竟會用手銃這種東西呢?
我雖花了些力氣,到底還是贏了那群賊人。
其中兩名山賊為了活命,向我和盤托出了秦珍的計畫:
「秦二小姐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毀了您的清白,這樣你就會與小侯爺和離,她與小侯爺才有機會。」
我原想將那兩人也結果了,可我知道,這種事若是由秦霜雪嘴巴說出去,沈肆是不會相信的。
所以,我特意留了兩個活口。
我緩緩走向沈肆,一字一句分析道:
「我們出發佛寺祈福,是臨時起意,知道的人並不多。
「據我所知,我們那日走的山道可是進出佛寺的必經之路。
「往來的人那麼多,侯爺難道不想知道,那群山賊為什麼會獨獨盯上我們嗎?」
秦珍手指緊緊纏著手帕,她緊咬著下唇,臉一寸寸白下來。
沈肆冷哼一聲:
「山賊打劫,還需要什麼理由?
「說不得我們只是恰好比較倒楣罷了……」
話雖這麼說,可是他陰沉的臉色並沒有因此好轉。
秦珍驟變的臉色落入他的眼中,早已引起他的懷疑。
「我若是你,便好好審問審問,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穫。
「你說對吧,秦珍?」
突然被點名的秦珍身子一震,說話都有些結巴:
「我……我怎麼知道?
「我又不認識他們……」
秦珍以臉受傷要去擦藥為由落荒而逃。
沈肆看著秦珍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忍不住蹙眉。
我站在一旁冷漠地看著他:
「我要是你,便找人盯著秦珍。」
儘管沈肆已經看出不對勁,卻依舊嘴硬:
「珍珍不可能做這種事……
「反倒是你,珍珍再怎麼說也是你妹妹。
「你怎麼能這麼歹毒?竟然用雞湯潑傷她的臉!」
春桃不願我受委屈,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侯爺,不是這樣的。
「是二小姐先動手,小姐才會還手的……」
春桃想要將秦珍在我房中撒潑的事解釋給沈肆聽,卻被我攔下了:
「解釋什麼?
「白費口舌罷了。」
沈肆面色一沉,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解釋,你又怎麼知道是白費口舌?」

9
我凝了沈肆一眼,笑道:
「自你說我歹毒那刻,在心裡早就對我定了罪,不是嗎?
「秦珍作為秦家的二小姐,尚未出閣就和你同進同出,你們這與無媒苟合有什麼區別?
「苟合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想當著我的面,越權教訓侯府的下人。
「我身為侯府主母,又是秦家嫡長女,為了兩家家風,教訓一下她,有什麼不對嗎?」
沈肆張了張嘴巴,最終只憋出來一句:
「不管怎麼說,你明知容貌對女子的重要性,還傷她的臉,就是不對。」
我笑出了聲,直接打斷他:
「原來侯爺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啊……」
我緩緩走向他,聲音逐漸轉冷:
「那我倒想問問侯爺,侯爺你明知道女子貞潔重於生命,又為何不顧我的掙扎,將我推向山賊呢?
「我再怎麼不喜歡秦珍,也不過是毀了她的臉,而侯爺呢?
「侯爺明知一群男人和一個女人待在深山老林,會發生什麼事,卻還是毫不猶豫將我送了出去,你這不是在要我的命嗎?」
沈肆緊抿著嘴,沉默了半晌,才歎息道:
「當時情況緊急,你要是心裡有怨,我願意補償你……」
我笑了:
「補償?
「沈肆,你好好想清楚,是因為我平安回來了,你才有補償的機會。
「可若是我死了呢?你要如何向我贖罪?
「換言之,就算你補償了又如何呢?
「我在這件事中所受的委屈,就能一筆勾銷了嗎?」
我緊咬著後槽牙,厲聲表達著我的不滿。
所有曾經霜雪想說卻不敢說的一切,我替她開口:
「沈肆,你該不會以為,我就算受了這委屈,也一定不會離開你吧?」
我抬頭望向面色陰沉的沈肆,他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反駁。
看來,我猜對了。
被偏愛的人總有恃無恐。
他不過是被霜雪慣壞了。
可我不是霜雪。
我從懷裡拿出一紙早已經擬好的和離書,塞進沈肆手中:
「可是怎麼辦啊,沈肆……
「這一次,我不想要你了……」

10
沈肆身子一顫,他垂眸看向手中的休書,一股憤怒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充斥著整個房間:
「秦霜雪,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你別以為我當真捨不得休了你!」
我將筆墨遞到他面前:
「正好,你簽了字,蓋了印,我們ŧũ̂⁰便如你所願,一拍兩散了。
「到時候,你就可以風風光光迎娶你的心上人了,不是更好嗎?」
沈肆緊握著拳頭,指節處微微泛著白。
他死死盯著我,良久,突然躲過我手中的筆,徑直走向書桌。
他簽下姓名,在休書上落了沈家的紅色印章:
「秦霜雪,今日可是你自願要和離的。
「往後可別像狗一樣回來求我。」
我收下那封和離書,像護著寶貝一樣將它放在精心準備的錦盒裡。
當晚,我便吩咐春桃收拾家當準備離府。
秦霜雪的娘親生前曾在城中為她留下一套三進的宅院,前兩天春桃剛讓人過去打掃過。
我準備與春桃搬到那裡。
沈肆自老侯爺死後便襲承他的爵位,與兵火將軍一起看管軍火庫。
他得知我要搬走,竟從軍火庫趕了回來。
沈肆帶來一隊鐵甲衛,那些人身強體壯,披著黑色鎧甲,腰間均別著軍火庫新研發的火銃。
他們一字排開,攔住了大門。
「你既然那麼有能耐,就自己搬。
「我們沈家,不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沒有理會沈肆的無理取鬧,讓春桃去城中找來幾個幫手,誰知沈肆卻攔著那些人,不讓他們進門。
「秦霜雪,你不是很厲害嗎?
「你既然想走,就自己想辦法離開。」
我看著院子裡七零八落的大箱子,又看了看沈肆那張寫滿躁意的臉,突然生出一絲不耐煩。
「幼稚!」
沈肆冷哼一聲,別開臉,渾身上下透著不情願。
我緩緩朝著沈肆走過去,一字一句問道:
「你到底,讓不讓?」
沈肆鐵了心不讓,我突然抬手,趁其中一個鐵甲衛沒防備,輕而易舉奪走了他手中的火銃。
我將那火銃架在自己手上,對準了沈肆的一條腿:
「若是不讓,我可就動手了。」
沈肆見我架起火銃,先是一愣,但很快他又意識到,我一個閨閣女子,不可能會用火銃這種東西:
「你以為架著武器就能對付我了嗎?
「秦霜雪,你怕是連火銃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和我認個錯,我可以不和你計較和離書的事……」
我看著沈肆那張囂張的臉,頓生厭惡。
他話音剛落,我對著沈肆的腿,直接開出一槍。
火銃的衝擊聲與沈肆的哀號,響徹了整個侯府大院。
秦珍被這聲響驚動到,她頂著一張纏著白紗的臉,從內院匆匆而出,一眼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沈肆。
隨後,院子裡響起了秦珍的尖叫聲:
「秦霜雪,你瘋了?
「你竟敢這麼對侯爺!」

11
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是沈肆欠霜雪的。
下人們慌了,鐵甲衛也慌了。
他們大抵意想不到,我竟敢真的對沈肆下手。
畢竟,他們都曾見過我為了沈肆甘願伏低做小的模樣。
秦珍朝著沈肆飛撲過去,哭成了淚人。
沈肆卻沒有理會她,只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臉色煞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好似才反應過來,聲音顫抖著問道:
「你……你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用火銃這種東西?」
我冷漠地從沈肆身旁走過,冷聲回答他的問題:
「沈肆,你忘了嗎?
「火銃可是你教我怎麼用的啊……」
沈肆身子一震,他捂著自己腿上的傷口,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看向我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秦霜雪,你又想騙我?」
我看著春桃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請來的幫手進府幫我搬東西,突然笑了,笑得很歡:
「小侯爺,你與秦珍好了這麼久,怎麼就沒懷疑過,或許,你愛錯了人呢?」
秦霜雪與沈肆相遇的事,她不知道與我講過多少次,聽得我耳朵都長繭了。
他們相遇那晚,沈肆受了很嚴重的腿傷。
他發著高燒,懷裡揣著一個火銃,迷迷糊糊間一直喊著想吃花滿樓的桃糕。
秦霜雪照顧了他一整夜,天濛濛亮時,沈肆終於醒來。
沈肆為表感激,打算帶秦霜雪回城,就在他們互相攙扶準備離開之際,卻遇上饑腸轆轆的野狼。
雖然只有兩頭,可對於還是孩子的他們來說,已經足夠讓他們恐慌了。
沈肆將秦霜雪護在身後,舉起火銃對秦霜雪大喊:
「你快逃,我來斷後。」
秦霜雪死命搖頭:
「不行,你會被這些畜生咬死的。」
沈肆將火銃舉過頭頂:
「放心吧,這是我爹爹設計出來的武器,威力驚人,對付這兩頭狼,綽綽有餘。」
他話音剛落,一頭母狼就朝著他受傷的腿撲了過去。
沈肆被撲倒在地,那火銃被甩出去很遠。
原本還信心滿滿的沈肆頓時慌了。
秦霜雪不顧危險撿起石頭砸向那頭母狼,慌亂之下抓起地面上的火銃,渾身顫抖著將那火銃舉至身前。
沈肆嘶吼著,在狼牙底下教會了秦霜雪如何使用火銃。
那兩頭狼被秦霜雪擊中,倒在血泊中,火銃發出的聲響驚動了軍火庫的守衛。
一大群守衛朝著他們圍了過來,秦霜雪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救下的,是沈老侯爺的老來子,沈肆。
沈侯爺對沈肆寵愛至極,自小便將他當成掌心的寶貝呵護著。
敵國在冷兵器的製造上一直落後我朝,為了增強國內實力,他們派人挾持了沈肆,想要用他交換火銃的圖紙。
好在沈肆古靈精怪,從他們手中逃脫,並將被敵人盜走的火銃樣品也帶了回來。
他在逃跑時不慎受傷,暈倒在軍火庫附近的山坳,是秦霜雪及時出現,才救下了他。
沈肆傷得很重,在被沈府下人抬回家之前,他悄悄將自己腰間的玉玨塞進了秦霜雪手裡,並鄭重承諾,他會去尋她。
可惜,這功勞終究是被秦珍冒領了。
秦霜雪知道秦珍頂替她救命恩人的身份與沈肆交往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曾拼了命地證明自己,可惜,沈肆眼瞎。
不管霜雪對他多好,ťü⁽沈肆從未相信過她。
直到這一次,我用火銃擊傷了他的腿。
其實我本不會用火銃,是秦霜雪閑來無事教我的。
沈肆聽罷我的話,瞳孔驟縮,臉色一寸寸白下來:
「不可能!
「這肯定又是你的詭計,我不會相信的。」
看吧,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也永遠無法讓對你有偏見的人信任你。

12
沈肆雖不相信我的話,可耐不住秦珍自己作死。
我離開侯府之後,秦珍大抵是害怕沈肆會對自己起疑心,便私底下買通了軍火庫的士兵,想要讓裡面的人偷偷帶一把火銃出來,等她學會後再偷偷將火銃送回去。
可秦珍不知道,我朝對於火銃的看管歷來是嚴格的。
每一把火銃自製成之日起,便有屬於自己的編號。
軍火庫裡丟失了火銃,是大事。
一番排查下來,果真查到了秦珍頭上。
聽聞那日沈肆發了瘋似的掐著秦珍的脖子,將她按在城樓上,想要將她從上面丟下去。
後來是秦齊和柳姨娘趕到,才救下了她。
秦珍被趕出沈府,當天下午,衙門傳來消息,之前我特意留下的那兩個活口招供了。
她與山賊合謀,聯手迫害霜雪的事終究是暴露了。
我讓春桃將她欺淩霜雪的種種事蹟散佈到大街小巷裡,秦珍一時間成了人人喊打的惡毒女人。
秦齊雖看重秦珍,可在他這個老頑固眼中,名利比家人更重要。
在得知秦珍竟勾結外敵,陷害嫡女,為家族蒙羞之後,他直接命人將秦珍關進了牢房。
柳姨娘心疼秦珍,偷偷命府中管家將秦珍放了出來。
可是秦珍剛離開秦家,便被沈肆的人抓回了侯府。
以前沈肆恨霜雪,認為是她橫亙在他與秦珍中間,壞了他們的姻緣,所以他百般冷落她。
如今他恨秦珍,認為是她陰險毒辣,害得他與霜雪不得相認,所以他百般折磨她。
聽聞秦珍被丟進了城中最繁華的香樓,待柳姨娘找到她時,她已經衣不遮體,渾身是傷,整個人瘋瘋癲癲的。
秦珍失了貞潔,秦齊雖氣沈肆胡作非為,卻在百姓們一聲聲叫好聲中,暗戳戳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柳姨娘為此與他大吵一架,秦齊為了保住顏面,直接將柳姨娘和秦珍掃地出門了。
柳姨娘心疼秦珍,想要為她報仇,奈何被沈肆的人擒住了。
沈肆將刀架在柳姨娘脖子上,笑得倡狂:
「你們母女倆敢聯手對付我的霜雪,我不過是替她報仇罷了。
「往後你們最好夾起尾巴做人,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
柳姨娘不過是個妾室,被掃地出門後,什麼都沒了。
加上沈肆有心刁難,母女倆找不到安身之所,只能流落街頭,任人欺淩。
柳姨娘心一橫,找上了我。
她將我攔在大門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霜雪,以前是姨娘不好,姨娘已經知道錯了。
「你就讓侯爺不要再刁難我們了,珍珍已經瘋了,她再怎麼樣也是你妹妹,你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嗎?」
我嗤笑一聲,從她身旁走過:
「她受苦是因為我嗎?
「她受苦完全是她活該啊。
「我這人平生沒什麼愛好,就喜歡看惡有惡報。」
柳姨娘氣得渾身顫抖,她緊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警告我:
「秦霜雪,你會後悔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
柳姨娘離開沒多久,天空下起了大雨,沈肆醉醺醺地找來了。
他踉踉蹌蹌找到我的院子,不顧雨ŧų⁸水澆濕他的衣衫,不停拍打著大門,聲音顫抖:
「我不知道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是我不好,是我瞎了眼……
「以前你解釋了那麼多,我為什麼會一句話都不信呢……
「霜雪,你能原諒我嗎?」
他半夜敲門,擾我清夢。
我一氣之下讓春桃去報官。
一個時辰之後,醉醺醺,濕答答的沈肆被衙役扛回了侯府。
離開前,他還滿臉淚痕地求我原諒:
「霜雪,我是愛你的。
「我現在才意識到,我是愛你的……」
呵。
真不知道他愛的是霜雪,還是那個被人救下的自己。
無人處,我看著銅鏡裡那張臉,突然歎了口氣:
「他來尋你了。
「霜雪,你……你要回來嗎?」
回應我的,是無盡的沉默。
我知道,這一次,霜雪是真的不打算再原諒沈肆了。

13
柳姨娘為了讓我後悔,開始與三年前一樣,四處造謠我被異世冤魂附了身。
不過兩日,沈肆便帶著一群術士踹開了我的院門:
「難怪我一直覺得霜雪最近有些奇怪,原來是被妖孽附了身。
「來人,快將那異世妖孽逼出來,只有這樣,我的霜雪才能回到我身邊。」
我站在院中,看著沈肆的大陣仗,蹙起了眉頭。
沈肆請來的,都是有能耐的術士。
他們帶來的法器當真讓我感到極為不適。
可沉睡在我身體裡的那個傻丫頭,卻在這一刻悠悠醒來。
她在術士開啟離魂陣之時,擋在我身前,沈肆看到秦霜雪,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哭著對秦霜雪承諾:
「霜雪,你回來,只要你回來,我一定待你好。」
我站在原地,看著霜雪落寞的眼神,天曉得,我多害怕她有一刻的心軟。
好在,她沒有。
霜雪冷漠地回應沈肆:
「讓漫雲姐姐寄居,是我自願的……
「若是你再敢傷害漫雲姐姐,我與你勢不兩立。」
沈肆不敢動了。
那些術士得了命令,撤下法陣。
秋風橫掃院落,只有地上的枯葉不斷翻滾著,像是在昭示方才發生了什麼。
沈肆看著我,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
「我……我還能見到她嗎?」
我冷笑一聲:
「你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那日沈肆回到侯府,將四處造謠的柳姨娘抓了起來。
他從別處得知三年前柳姨娘讓術士迫害霜雪的事,他為了護住霜雪這副身子,賜了柳姨娘一杯毒酒。
在他們這個時代,和離後的女人能夠獨立門戶。
我離開沈家之後,著手投資布行,脂粉店,以及糧油。
我死前曾是至高無上的王后。
作為王后,除了學習如何管理國家,如何快速充盈國庫,也在必學的專案裡。
有著生前的基礎,我很快積累下大筆財富。
不單如此,我還暗中對沈家和秦家的產業進行大肆攻擊。
不過半年時間,兩家人賴以生存的商鋪全被逼到停業。
沒有了收入來源,秦家和沈家開始收受賄賂,背地裡進行買賣官職的交易。
但是這些事很快便被人舉報到了皇上面前。
秦齊被罰薪降職,而沈肆也因這件事被剝奪了爵位。
但沒關係,這是他們欠霜雪的。
一年後,當我再次見到沈肆, 是在我新開的酒樓裡。
他面容憔悴,下巴長滿青色的胡茬, 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我挑了挑眉,本想當作不認識,沈肆卻沖到我面前, 聲音嘶啞,近乎哀求:
「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麼讓霜雪回來?
「你一定知道方法的,對不對?」
我甩開他的手,冷笑道:
「她不會回來了, 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沈肆不相信, 言語中透著堅定:
「只要你能讓她回來, 不管讓我做什麼, 我都願意。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讓我對她好,這一次, 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沈肆自與秦霜雪和離後,便開始懊悔。
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霜雪在侯府的時候待他太好了, 事事都為他著想,照顧他可謂面面俱到。
他被我用火銃打傷了一條腿, 因為保養不當, 一到陰雨天氣傷口處便撕心裂肺地疼。
聽聞他每次腿疼,便會一遍一遍哭喊著霜雪的名字, 好似這樣的呼喊能讓他的心上人回來似的。
可惜,太晚了。
失去了霜雪, 他再也遇不到與她那般,將他捧在心間的人。
我勾了勾唇, 言語平淡:
「你知道什麼叫做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嗎?
「我早就說過, 你會永遠失去她。」
我將沈肆轟出了酒樓。
回到房中,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輕聲開口:
「沈肆又來找你了。
「渣男咱不要, 只要你醒來, 往後,我為你物色一個更好的。」
回應我的是滿室的靜謐。

14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 積攢了大量的銀錢後, 我開始放手讓手下的人去忙活。
而我背上行囊,坐上了去江南的船。
霜雪曾與我說過, 她的娘親喜歡江南,常給她講江南的風光。
若是她無牽無掛,她也想要去江南走一遭。
不僅是江南, 還有塞外……
山河湖泊, 荒漠戈壁,她想去看這世間最美的風景。
我帶她去。
瀟瀟灑灑一年半後,在某個陽光愜意的午後, 我坐在河邊釣魚,我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另一道聲音:
「姐姐,好久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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