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算计的压岁钱

过年聚餐，女儿三万多压岁钱被弄丢了一半。
女儿哭得很伤心。
我妈急得直跳脚。
我爸也心疼坏了，拿出自己的红包来哄女儿。
女儿年纪小，很快破涕为笑。
我权当这是个意外。
直到，我无意间听见妈妈和妹妹的谈话。
「妈，你可太聪明了，这方法绝了！」
「当初你姐不愿意上交压岁钱，我就这么治她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钱是我趁她不备拿的，我骂她，她不仅不敢哭，还老实去罚跪，就是欠收拾。」
那晚我的心，比门外风雪还冷。
后来我妈病重，要求我回来陪床照顾。
我笑道：「你不怕我偷偷拔你氧气管子，我就去。」
1
手机电量告急，我才想起来充电器扔在了一楼。
懒癌犯了的我，决定跑去跟夜猫作息的妹妹借。
到门口，我刚要敲门时，里边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宝珠，你嘴巴可给我闭牢了。你姐打小心思重，还小心眼，要是被她发现了，她肯定会闹个没完。」
我妈这番话，成功把我钉在原地。
我屏住呼吸，眯着眼，透过门缝往里一看。
发现妹妹李宝珠正盘腿坐在床上，眉飞色舞地拆红包。
「哎呀，放心吧妈，我肯定会把嘴闭得牢牢的。」
看见床上那一沓钱，我下意识以为，我妈又瞒着我，把我过年给她包的 18888 给了李宝珠。
李宝珠过年前一直在我面前嘟囔，说电脑太卡了，ƭù₊想换一台高配的水果本。
我没搭腔。
作为姐姐，我觉得给她包五千红包，已经算很慷慨了。
对于她其他高消费需求，我并不打算买单。
她晚上收红包时，肉眼可见有些不高兴。
我妈会跑来私下补贴她，我并不意外。
对于我妈偏心的行为。
我确实会有些不快，但不至于会闹起来。
就在我觉得我妈太过一惊一乍时，李宝珠接下来的话，让我如遭雷击。
「对了妈，你拿的时候，确定没被别人看到吧，别到时候我花了，还叫我吐出来。」
听到李宝珠这么问，我妈笑得胸有成竹。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是趁着给她女儿脱衣服的时候，顺手从她外套口袋拿的。
那死丫头跑得一身汗，我给她换衣服合情合理，你姐Ŧũ̂⁹怀疑不到我头上。」
「再说了，今天来我们家吃团圆饭的，满满当当有四桌人，人来人往，她就算有心想追究，她也不好意思去挨个问啊，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得罪人。」
今年，是我带女儿头一次回老家过年。
她对什么都很新奇。
不是摸狗，就是追鸡。
晚饭后，我爸将一箱烟花爆竹搬出来，她更是开心得找不到北。
我怕女儿操作不当，一直陪在她身边。
直到她说口渴，我回客厅倒水时，看到我妈一个人在那收拾餐桌。
我见不得她受累，主动接过她的活，让她休息，替我照看女儿。
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帮我妈洗碗拖地，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
我妈在算计我女儿的红包。
事后，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安慰女儿，一边不忘把责任扣在我头上。
「早就说跟你，让你帮她保管，你死活不听，说那是她自己的红包，现在好了，弄丢了吧。」
屋里，我妹听我妈这么一说，开心地扑进她怀里，撒娇。
「妈，你可太聪明了，这方法绝了。」
我妈嘴角疯狂上扬。
「当初你姐不愿意上交压岁钱，我也这么治她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钱是我趁她不备拿的。我骂她，她不仅不敢哭，还老实去罚跪，一个屁都不敢放，就是欠收拾。」
听到这，我身形狠狠晃了一下。
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被捅了个对穿。
汹涌的愤怒和委屈在我身体里疯狂翻涌。
仿佛，我又回到了那个让我痛苦的冬夜。
2
六岁之前，我一直很老实地上交压岁钱。
对我妈说的替我存着的说辞，我深信不疑。
可后来，妹妹出生后，我妈也说帮她存着。
转头她就给妹妹买了一只胖胖的小猪存钱罐，放在了她的床头，里边放着她的满月红包。
我妈还跟我爸说，到时候再给妹妹开张卡，等妹妹大了，就教她亲自存进柜台。
我很羡慕。
于是第二年的时候，我缠着妈妈，想让她也给我买一只存钱罐。
我妈没同意，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买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家里哪有那么多闲钱，给你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很伤心：「可是妹妹都有！」
我妈一脸不耐烦道：「给你买了，你也没钱存啊。」
我争辩道：「那是因为你把我的钱都花掉了！」
每次收完红包，妈妈衣柜里会冒出很多新衣服。
妹妹的脖子上也多出一条金灿灿的金锁。
而我的棉鞋破了，我妈却不愿意给我买新的。
她说：「只是破个口子，又不是烂了，怎么不能穿。」
于是我只能笨拙地拿着针线缝缝补补，一直穿到现在。
我妈看不见我窘迫。
她气得用力拧了拧我嘴巴。
「你以为你是凭空长这么大的？你吃的，喝的哪一样不要花钱，不懂得体谅父母就算了，现在还会顶嘴了！」
可我的那双鞋，真的好冻脚啊。
于是后来过年，拿到红包的我，壮着胆子偷偷私藏了一个红包。
那天晚上，我又兴奋又忐忑。
我在给自己买一只存钱小猪，还是一双新棉鞋中，摇摆不定了许久。
可没等我下定决心。
我妈就发现了我的秘密。
3
她气得发疯，狠狠地用柳条打了我一顿。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骗人了，我养你那么辛苦，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
转身，她就把那个红包塞进了妹妹的存钱罐。
我委屈地追问为什么？
我妈告诉我，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郁郁寡欢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拥有一只存钱小猪时，我爸给我买了一个。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
「我们妍妍大啦，以后就自己保管钱吧。」
我妈表情很臭，但是也没反对。
那个新年，我过得晕乎乎，整个人都是很亢奋的状态。
直到我回到家。
我妈问了一句：「你红包呢？」
摸到空空的口袋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呆住了很久。
我妈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将我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总是吵着要自己保管，自己存钱，这下好了吧，弄丢了吧，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找！」
「你以为你收的那些红包是别人白给的啊，是你妈的钱!我发出去那么多，好不容易回血，你全弄丢了。」
那些钱，本来是用来给你交学费的，现在好了全没了，你干脆别去上学了，学那么多也不会有出息！」
她把大门打开，扯着我往外边推。
有邻居路过张望，她说得更起劲。
不仅把我弄丢红包的事大肆宣扬，还开始翻旧账。
细数以前我调皮捣蛋，不体谅父母的过往。
围观的人越多，她嗓门越大。
最后她还吵嚷着，要我出去捡垃圾卖破烂，自己去感受一下挣钱有多辛苦。
羞愧和恐惧的情绪几乎快要湮灭我。
我使劲扒拉着门框，拼命地道歉。
「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自己保管了，以后我都上交红包好不好，你别赶我出去，别不让我上学。」
我妈依旧不依不饶。
她命令我将自己的小猪存钱罐砸碎，还要求我跪在阳台写保证书。
我哭着一一照做。
最后这场审判才肯结束。
自此之后。
我再也没敢私藏一个红包。
后来，我衣服短了，想让妈妈给我买件新的。
她黑着脸说，因为我弄丢了红包，家里没钱买了，我就不敢再提。
我破烂的棉鞋，在班级拔河比赛中，被别人踩开胶，我妈也不肯给我买新的。
于是我只能翻出去年的凉鞋，一直穿到十一月份。
同学问我冷不冷的时候。
我将脚藏到椅子后边，抖着说，一点也不冷。
晚上回到家时，妹妹却穿着妈妈给她新买的小靴子跑来跟我炫耀。
真漂亮啊，那鞋子。
那一刻，我突然很希望，我和妹妹的年龄能相差小一点。
或许，我就能Ťüₓ穿她那些落灰不喜欢的鞋子了。
可惜没如果。
我妈扭头看到我出神地盯着妹妹，瞬间耷拉脸。
「看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弄丢了钱。」
这句话如魔音绕梁，困住了我一整个童年。
更在往后数十年，我用无数个红包去弥补我对我妈的亏欠。
结果，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妈对我的算计。
想到这，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脚将门踹开。
李宝珠被吓了一大跳，对上我凌厉的眼神后，心虚地躲到了我妈背后。
「李妍你有病啊，大晚上来踹我门。」
我妈怔楞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
「妍妍啊，你怎么还不睡啊，是妈铺的床不够舒服吗？」
4
她这个话题，转折得实在生硬。
我知道她想粉饰太平，一笔揭过。
在以前的很多事里，我确实都如她所愿。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我一直劝自己，人活着太感性，想得太多，受伤的只有自己。
所以这些年，我纵容着自己稀里糊涂地和他们这么相处着。
可现在，她算计我不够，她还算计我女儿。
我再也忍无可忍。
妈，我都听见了，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妈一听这话，瞬间炸了。
「怎么，我做父母的，难道还要跟你解释？我教你的那些道理有错吗？你如果懂事的话，我至于这么做吗。
你看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你就说你长没长记性，丢三落四的臭毛病是不是改好了。」
李宝珠探出头，跟着附和。
「就是，多大点事啊，姐你至于记那么久吗，能不能大气点啊。妈的做法可能有点欠缺，但出发点是好的啊，大过年的，你差不多得了。」
既得利益者，凭什么要求别人大度。
我深吸了一口气，扑上去抢她手上的红包。
「李宝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叽叽歪歪，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抢我女儿红包，你要不要脸啊，把钱还我！」
李宝珠死死地抱着红包不放。
「我凭本事拿的，为什么要还你，再说，你那么有钱，给我买个电脑都不愿意，你怪得了谁！」
「你要是早点给我买，哪还有这样的事，好好的年全被你给毁了！」
我自认对李宝珠还算尽心尽力。
她高中大学时，时常跟我哭ẗû₂诉生活费不够，每次月底都找我救急。
我自己过过那种窘迫的生活，能以己度人，每次我都会心软。
说是借，但我从来没想过她还。
后来关系缓和一些。
她找我讨要零食、奶茶、节日红包，我也眉头不皱。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一一满足。
没想到只有一次不顺她意，她就记恨我。
想到这，我怒火中烧，下手更不留情。
眼看李宝珠在我手里逐渐落了下风，我妈气得抓住我头发往后扯。
「死丫头，你给我放开宝珠，你做姐姐的，怎么好意思欺负妹妹？」
「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殴打妹妹，你要不要脸啊，你妹妹哪里受得住你这么野蛮的？」
我透过一旁的梳妆镜，看见了我妈狰狞的脸。
那不像一个母亲。
像一个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的恶魔。
她看不到李宝珠将我的手咬出血迹。
也看不到李宝珠的脚拼命地往我肚子上踹。
她只心疼她的小女儿。
头皮和心脏处一起抽痛。
在李宝珠伸手抓我脸那刻，我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我要让她！」
李宝珠蒙了一下，然后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她气疯了。
一副要跟我拼了的模样。
结果又被我死死摁住。
她白幼瘦的体格，根本拧不过我这个常年健身的大腿。
她崩溃地喊妈妈求助。
我妈心疼坏了，开始用手掐我大腿。
我疼得直冒汗，用同样的力道还在了李宝珠身上。
最后，我妈看不得李宝珠眼泪横飞的模样。
她松开了我头发，将钱砸在我脸上，声嘶力竭地冲我咆哮。
「贱人，拿着你的臭钱滚，给我滚出我家，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5
等我爸追出来的时候。
我已经抱着女儿坐上车，头也不回地驶进夜色。
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后边喊。
「妍妍啊，现在雪天路滑，你开车回去不安全啊，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一家人好好说。」
「爸给你做主！快回来啊，别意气用事。」
看着后视镜里，我爸有些佝偻的身影一点点变小。
我不受控制地想起早上爸妈在村口等我的画面。
当时，外边下着小雪，寒风瑟瑟。
我看到他们冻红的脸颊，心里又酸又涩。
「爸妈，这么冷的天，你们跑出来干嘛，没多少路。」
当时我爸一句：「三年不见，我和你妈太想你了，在家坐不住。」
我瞬间眼眶发涩，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我怀孕那年，刚好赶上疫情爆发。
后来，我以疫情封控和女儿年幼为借口，两年多都没回来。
这些年，我深知和他们的关系，离得远思念，离得近煎熬。
出于愧疚，我在物质上予取予求，拼命满足他们所有要求。
可爸妈年纪大了，就盼望着一家人能团团圆圆。
老公宋河看出我痛苦和挣扎，劝道：
「就当回去散散心，住得不舒服的话，咱一脚油门直接回家。」
于是在爸妈殷切的期盼中。
我带着女儿在大年初二这天赶了回来。
谁料，天还没亮。
这虚假的温情就露了陷。
6
微信上，我爸一直在坚持不懈给我发消息，担心着我安危。
女儿坐在儿童椅上，抱着小熊有些不知所措。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啊，棠棠还没吃到外婆包的小馄饨呢。」
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睛，我心乱如麻。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她心心念念的外婆根本不喜欢她……
而我爸，我也没办法确定，他在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
信任崩塌后，我开始草木皆兵。
就在这时，我的车不受控地突然打滑，偏离马路。
女儿吓了一跳，声音都染上哭腔：「妈妈，我有点害怕。」
我竭力疯狂打方向盘，一番波折后，终于稳住了车。
停下来后，我发现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个路况和天气，确实不适合赶路。
我开始懊恼自己太过意气用事。
拿自己和女儿的人身安全逞能。
就在这时，我爸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妍妍，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我让你妈和妹妹跟你赔礼道歉。快回来吧孩子，雪天路滑的，你们要是出点什么事，爸心难安啊。」
我挣扎了一下，最后咬咬牙，决定折返。
依我爸那怯弱的性格，我没指望他能帮我讨回公道。
但有眼下我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先忍到天亮再出发吧。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灯火通明。」
「刚进院子，我就听到我爸的大嗓门。」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把脑子也过生锈了，什么话都往外蹦。李妍难得回来一趟，你就不能消停点，非要把这个家搅散你才甘心？」
我有点意外。
我爸真的支棱起来了？
「在我记忆里，我妈脾气火爆强势，我爸脾气温吞怯懦。」
「他哪里跟我妈大小声过。」
「就在我以为我爸终于舍得替我出头时，」
「他接下来说的一番话，险些将我击溃。」
「只见他一脸痛心地拍着大腿，惋惜道。」
「本来偷拿棠棠红包这事，我们做得天衣无缝。既满足了宝珠想买电脑的愿望，我们分文不花，又把面子工程做到极致，本来皆大欢喜。」
年后，哄着李妍给我们买辆新车，肯定十拿九稳。
结果你们娘俩……我真服了，肚子里藏不住话就算了，怎么还把以前的陈年旧事也翻出来，新仇旧恨，她不发飙才怪！
我妈听到我爸这番话，瞬间慌了。
「那怎么办啊……往后她不会不管我们了吧。」
李宝珠也急了:「那我实习公司，是不是也没戏了！」
「别慌！」我爸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刚刚我在楼下听到你们那么大动静，我就知道要坏事了。所以我提前叫村口的彪子往李妍开车经过的地方洒上油。
现在外边在下小雪，她肯定以为是路面结冰使得轮胎打滑，为了她女儿安危，她铁定要回来。
到时候我们随便再说点好听的话，卖卖惨，她贱皮子一个好哄得很。」
听到这，我彻底心如死灰。
我早该明白的。
我爸和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怎么可能对我的困境一无所知。
那个被打后才得到的存钱罐，罚跪后放在我床头上的药膏，以及冻得感冒发烧才收到的新鞋。
那些，我拿来当我爸爱我的细节，现在根本经不起推敲。
始作俑者充当拯救者，我爸这招玩得够绝。
这一晚，我的心比落在我身上的风雪还冷。
7
五分钟后，我看他们密谋结束，才一脸冷漠地给我爸回了消息。
我爸果然是个老戏骨，一秒入戏。
穿着薄薄的单衣就跑出来接我。
「冻坏了吧，快跟爸进屋，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是不知道啊，你妈刚刚都担心坏了。」
「她的那些话，都是口不择言，并不是真要赶你走，你就别跟你妈计较了。」
见我沉默，我妈误以为我气消得差不多了。
她又企图教育我。
「妍妍，不是妈说你，你这个臭脾气得改改了。一言不合就搞离家出走，你都是当妈的人，应该稳重一点，搞得大家这么冷的天都不能安生睡个好觉。」
我没搭理我妈，转头问我爸。
「爸，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
面对我的质问，我爸摆出一脸失望的模样看着我。
「你以前是爸妈最贴心的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
这场争辩，最后以我妈高高在上的一句话结束。
「钱你也拿回去了，你妹妹美甲都被你掰断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这事就翻篇吧。」结束。
我身心疲惫，不想再吵一架。
抱着女儿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这一晚来回折腾，我很担心她会着凉感冒。
至于其他人，道不道歉的，我不在乎。
我的公平，我自会为自己争取。
8
翌日清晨，我爸妈和妹妹还在呼呼大睡时。
我花钱加急叫来的挖掘机大队已经到了门口。
早起运动的邻居，看到我这个架势，一脸懵逼地问。
「李妍，你这是要干嘛啊？」
我笑道：「拆家。」
邻居：「啊？」
随着我话音刚落，挖车师傅们开始兢兢业业地干活。
我妈精心布置的小院，挖！
我爸栽种的花草树木，铲！
我妹喜欢的躺椅秋千，拆！
叮叮当当的动静，吓得我爸妈披头散发从楼上跑了下来。
「天老爷，什么动静，是不是地震！」
李宝珠这个熬鹰大户，五点刚眯着，就被吵醒。
气得她开窗破口大骂。
「神经病啊，谁家那么缺德，大早上装修房子，吵死了！！！」
我好心解释：「亲爱的妹妹，不是在装修，是在拆家哦。」
前几年，我主页副业双开花，有了一笔不菲积蓄，本想给自己买套房子。
但后来，我和我爸闲聊时，我一个没忍住，露了底。
我爸当时听到的时候，比我还开心。
把我夸得飘飘然。
然后，没到一周，他就突然跟我提起了家里的老房子。
他长吁短叹地和我说，老宅的房子不修的话，就要塌了。
左邻右舍这几年陆陆续续都建起了小洋楼，我们家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寒酸简陋。
阳光晒不进来，家里阴冷又潮湿。
每次他们回去短住的时候，我妈的风湿病总会反反复复发作。
他打算，以后和我妈退休了回老家种种菜，养养鸡，过养老生活。
聊着聊着，他就开始劝我。
「妍妍啊，买房子的事，爸觉得你不要太操之过急。你要多方打听比较，择优入手。
我同事的儿子之前就太着急买房了，买了期房，后来烂尾了，现在都还没住进去，每个月还要惨兮兮的还贷款。」
他晓之以情完了，又继续说。
「我和你妈呢，准备重修一下老房子，但我们手头的积蓄不够宽裕，你妹妹还在上学，需要不少开销，你能不能先借爸爸一点，爸给你打欠条，以后慢慢还你。」
我听着我爸小心翼翼的语气，心软得不行。
大手一挥，八十万转了过去。
后来新房建起来后，我爸很兴奋地给我打视频。
「妍妍啊，我和你妈商量好了，到时候房间让你先挑，装修呢，也按你喜欢的风格来。」
我很开心，又给我爸转了三十万装修费。
后来房子建成了，我爸确实把房间留着先给我挑，用我请的设计公司装修落地。
那年，我特别兴奋。
跑了很多趟家具城，一点点地将房间装扮成我的梦中情房。
尽管我工作在 A 市，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趟。
爸妈当时很贴心地跟我说，说会替我定时回去打扫。
不会让我娃柜落灰。
然而等我次年回来，里边住着的人变成了李宝珠。
我的兔子玩偶，被扔在仓库里。
我珍藏的泡泡玛特不翼而飞。
朋友送我的旋转八音盒，也被磕破了一个角。
当时我气得不行，当即将她赶了出去。
我妈叉着腰骂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跟妹妹抢房间，你要不要脸啊。」
我爸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我气得恨不得连夜离开家里。
但我没有车。
老家那会儿交通还没那么便利。
见我拎着行李灰头土脸回来。
我妈一脸嘲弄，我妹冲着我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有本事你别回来啊。」
如今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拿不走，我还砸不动吗！
9
我妈跑下来，发现不是地震，是挖掘机在库库在掘她的院子，她气疯了。
「谁叫你们跑到我们家里搞破坏的，停下！都给我停下！」
挖机师傅不语，只是一味地干活。
见没人搭理她，我妈更气了。
「天杀的，我要把你们报警抓起来！告你们随意破坏他人财产，我要送你们去吃牢饭！」
隔壁另一个邻居王姨听到这个动静。
鸡也不喂了，盆都没放下，小跑到门口，伸长了脖子一个劲儿往我家看。
「天菩萨，这是什么鬼热闹。」
「诶呦，秀珍呐，昨天你们家还请客吃饭，今天就拆家啦，这么豪气的吗，房子都搞一次性的呐。」
这些年，我妈一直明里暗里和王姨暗暗较劲。
从鞭炮长短，比到房子大小高度。
再从孩子成绩、身高、样貌，一点点比到收入。
昨天我回来带了一车礼品，给来家里做客的亲戚晚辈都包了大红包。
我妈嘚瑟坏了。
这会，看到我这个最有出息，最听话的女儿要把家房顶都掀了。
王姨开心得不行。
我妈顾不上跟王姨斗嘴。
她跑到这头拦挖机师傅拆墙，那头的师傅就在拆地砖。
来回跑了几趟，我妈累得出口成脏。
我爸也急得团团转。
但他脑瓜子转得比我妈快，看到我在不远处嗑瓜子。
我爸一下子就明白了。
「妍妍啊，这些人是你叫过来？」
好好的家，你干嘛要拆啊，这也是花了你的血汗钱啊，你难道不心疼吗？
我回道：「爸你也说了，这房子我也花了钱，那我住得不高兴，叫人来拆我花的那部分也合情合理啊。」
眼看我油盐不进，还招呼挖机师傅把大门拆了，我爸气急攻心，抬手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看你是被我惯坏了！为了一个破红包，昨天和你妈顶嘴，殴打妹妹不够，今天还要上房揭瓦，拆家毁房！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我爸这一巴掌，力道是下了狠手。
我差点一头摔在碎石上。
还是王姨眼尖手快，扶住了我。
「哎哟，你怎么还打孩子啊，这一个不小心会打聋Ṱúₒ的啊。」
我妈眼睛喷火：「她是我女儿，我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管得着吗？」
说着，她也抡起胳膊也要扇我时，我一把钳制住她。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们搓扁揉圆的小孩吗？现在你们再对我动手一个试试看，我一定会报警，验伤，计较到底，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我妈瞪了我很久。
没一会儿，她被我眼底的恨意吓退。
她瘫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说要把我发到群里，发到网上让所有人唾弃我，谴责我。
我爸也愤恨地瞪着我，要挟我再不停手，就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毫不在意。
甚至认真地挑了根最结实的木棍。
然后才冲进家里将躲在楼上的李秀珠拽了出来。
开始我的个人摔摔打打秀。
李秀珠缩在墙角，吓得大哭。
眼睁睁看我把她心爱的手办砸烂，裙子剪碎，墙壁泼墨，一点不敢拦。
直到一个小时后。
我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拆迁队浩浩荡荡地出了村。
10
老公宋河和女儿一直在村口的车里坐着等我。
见我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巴掌印，宋河心疼得不行。
「我都说陪你一起，你非不让，你看这脸打的，是不是很疼。」
我半开玩笑回道：「这说明我皮肤白，显色。」
宋河却没笑，他轻轻地搂住我，拍了拍背。
「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别逞强，昨晚你一定很委屈吧，我应该跟你一起回来的。」
我以为我的眼泪在昨晚早就流干了。
但一被宋河安慰，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坐在一旁的女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
但是她看到我眼泪，立马拿起纸巾要给我擦。
「妈妈不哭哦，棠棠哄哄你。」
等我们一家三口回到 A 市时，宋河爸妈已经给我们做好了午饭。
桌上摆满了我爱的海鲜盛宴。
不同于我妈邀功似地告诉我价格，宋河妈妈更在意的是，哪一道菜我夹得多，味道更符合我口味。
她对我比我妈好太多了。
餐桌上，氛围很融洽。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开口询问我在娘家发生的事。
只是在走之前，拉住棠棠，温柔地告诉她。
「棠棠，以后要超级加倍爱妈妈哦。」
11
再次见到我爸妈，是在半年后。
他们拎着两袋土特产，蹲在我的小区门口守株待兔。
看到我车牌号，他们像个耗子一样蹿过来，拦在我的车前，把我吓一跳。
我脱下墨镜定眼一看，发现他们两憔悴了不少。
但我并没有一丝想跟他们寒暄的念头。
我摇下车窗冷声道：「我有行车记录仪，你们碰瓷，也不会捞到好处。」
我妈有些不高兴，冲上来想拉我的车门上车，发现被锁了。
她又挂上笑脸，套近乎道：
「妍妍，我和你爸这几个月联系不上你，都很想你和棠棠。这不家里桃子熟了，想着棠棠爱吃，就给你们送来尝尝。」
我爸赶忙将手里的两袋桃子提起来给我看，接着跟我抱怨：
「谁知道，这个保安死活不让我们进，说我们不是里边的业主，不能放我们进去，害得我们在太阳底下晒得都快中暑了，你赶紧带我们进去吹吹空调吧。」
我：「是我交代他们不能放闲杂人等进来。」
没闹掰前，我爸妈时常会特地坐五六小时动车，来给我送一些他们种的瓜果蔬菜。
那会儿我以为他们对我是真心疼爱，我也心疼他们奔波劳苦。
每每给他们报销车票，还带他们吃饭逛街购物一条龙。
等回去时，还会再给他们大包小包买一堆礼物。
现在我已经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
他们还想来我这以小博大，那是万万不能。
所以那天一回来，我不仅拉黑了我爸妈的联系方式，我还特地嘱咐了小区安保，不能让他们随便把人放进来。
我妈听到我这么说，有些不满。
「你这孩子，怎么只记我们不好的地方，好的是一点不记，这未免也太没良心了，当时家里穷，你要读书，我们都砸锅卖铁送你上大学，你怎么就不记我们这些好。」
眼看我无动于衷。
我爸将目光落在坐在儿童椅的女儿身上。
「棠棠，这么久不见外公外婆，不想我们吗，外公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我有点烦躁。
被他们耽误这一会，小区门口交通开始堵塞不说，我的女儿又被他们拿来当借ƭū́⁾口。
我将车开到一边，打电话叫保姆出来接女儿。
等女儿走后，我才将注意力放在我爸妈身上。
我这些年，在你们身上花的钱，够你们养三个我了，我自认我不亏欠你们。更何况，爸你当初不说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吗，怎么还没得老年痴呆记性就这么差了？
说完，我把那天他们辱骂的，撂狠话，说要跟我断绝关系的录音放给他们听。
眼看道德绑架不了我，我爸妈又搬出法律。
这种口头断绝关系，法律是不会承认的！你作为子女有责任和义务必须要赡养我和你妈，你要是不管我和你妈，我们就去法院告你！
对于我爸这番话，我没异议。
我没说不赡养你们啊，只是你们这不是还没到年纪吗，努力活活哦，到法定年龄后，我会给你们按标准打的。
扔下这句话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任由我爸妈在后边嘶吼怒骂，我也没理会。
12
见我软硬不吃。
我爸妈开始学网上和小说里开直播，准备给我来一场世纪大网暴，企图以此来要挟我，继续供养他们过以前快乐的日子。
很可惜，压根没流量。
没有剪辑技术的他们，视频录得又臭又长，发出去，就像一滴水汇入海洋。
他们的直播美梦也遥遥无期。
笑死，没有专业的团队在后边操作，他们发出的视频谁看啊。
起号哪有那么容易。
折腾了好几天，他们开始转战到家族群里，企图怂恿其他人来为他们冲锋陷阵。
结果无人搭理。
倒不是我家族群里的亲戚有多么开明豁达。
而是我爸妈以前仗着我势，在一众亲戚里趾高气扬，大家早已对他们暗暗不满。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拆家那天，我走之前，还给王姨塞了个红包。
王姨没白拿我红包，她很有义气，兜里揣了一把瓜子。
把我爸妈如何算计我的事，从村头讲到了村尾。
她讲得绘声绘色，大家口口相传。
还跑来看我家战损版装修，把我爸妈气得够呛。
大家消息都是通的，都心知肚明我爸妈心里的小九九。
谁都不想被当枪使。
眼看所有出路都被堵死了，习惯躺平过好日子的爸妈，把目光落在了李宝珠身上。
王姨告诉我说，我爸给她如宝如珠的小女儿，找了个酗酒离异还有家暴倾向的老男人。
只因对方能给出 50 万彩礼。
我王姨唏嘘道：「我没想到，你爸妈对你这么狠就算了，打小当眼珠子疼的小女儿，也当物件来卖。真不是东西啊。」
王姨还跟我说。
当初，因为我成绩好。
我爸妈觉得把我塞给老男人换一次彩礼，并不是一Ṭû⁼笔划算的买卖，这才没有阻止我读书。
而那时，毫不知情的我。
能如愿去上大学，已经感恩戴德。
早就学会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
这样低成本高回报养出的大女儿，是我爸最得意的勋章。
他和王姨老公喝酒吹牛的时候说过好几次。
现在金凤凰飞走了，他们却还想回到从前的生活。
李宝珠就成了牺牲品。
他们的爱，就是这么虚伪和现实。
你只有价值才值得被爱, 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缺爱而爱你。
又过了几年，李宝珠不堪毒打, 拼命逃出来, 找我爸妈求助，反而被他们送回去。
她彻底死心。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扔下嗷嗷待哺的孩子，离开了老家，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我爸拿了彩礼后, 开始学人搞投资。
一开始他运气还挺好，挣了不少钱。
可到后边, 他染上赌博，越赌越大。
不仅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全赔光，还倒欠外债。
于是我爸开始酗酒买醉, 喝多了还开始打我妈。
他把一切的不如意都归结到我妈身上。
「要不是你贪得无厌, 我们现在哪里会过这样的生活！」
「明明都成功拿捏她这么多年了，你非要大嘴巴把事说出来, 你这个贱人，贱人！都是你害的。」
喝完酒的我爸，再一次对我妈动手时。
她忍无可忍, 开始以暴制暴。
「演戏久了, 你就当真了是吧，当初我是惦记她红包，但我也没想过要偷她钱啊！」
「让她罚跪，不给她买鞋难道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你现在把所有过错都归结到我头上，你以为就能回到过去吗！窝囊男人没担当！」
两人互相憎恨, 互相折磨, 但依旧没有离婚。
直到我爸有次喝醉酒倒在路边冻死后, 我妈又给我打了电话。
「你爸已经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这些年, 算我对不起你，你把我接过去一起住吧。」
我只转了丧葬费, 没有回我妈的话。
一句对不起, 不足以抚平我的痛苦。
更何况，她这个歉道得一点也不走心。
再Ṭũ̂ₙ后来，我妈病重，她再次给我打来电话, 要求我回去陪床照顾。
我不愿意。
「我会给你请护工和付医药费，直到你痊愈, 当然，如果你执意要我去，不怕我偷偷拔你氧气罐，我就去。」
我妈不说话了。
挂完电话出来, 家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就在我以为出什么意外时，女儿捧着生日蛋糕，笑盈盈地走到我的跟前。
「妈妈生日快乐，祝你新的一岁, 平安快乐。」
我缺失的爱，在拥有女儿后，一点点被她治愈。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