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打的,司機只開 10 碼。
還說 10 塊錢的單,就只能開 10 碼。
我求司機開快點,有病人等著我做手術。
可他卻冷冷地說:「別人做手術關我屁事,想開快點就出錢,20 塊錢 20 碼,30 塊能開 30 碼!」
「你看你要開多少碼!」
可司機不知道,等著我做手術的就是他兒子。
1
半夜三點,收到急診科電話。
「秦主任,有個孩子顱內大出血,這個手術只有您能做,請務必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
家裡的車拿去修了,現在這個時間,只能打的。
幸好,我家就住在高速路口。
不出意外的話,二十分鐘就能到!
於是上車後,我立刻對司機大哥說:
「您好,去省兒童醫院!我趕著做手術,麻煩您開快一點!」
說完後,我就趕緊打開手機,看同事們在群裡發佈的病人視頻。
路上的這點時間,我可以利用起來,瞭解患者病情。
這樣到了醫院,我就可以立刻實施手術。
從視頻來看,傷者是一個八歲的男孩。
CT 資料顯示,動脈血管瘤破裂,出血 40ml。
「大家穩住,我已經在高速上了,準備好開顱手術的術前準備!」
我在群裡穩定軍心,指揮急診科給我備好手術操作間。
「真是辛苦了,秦主任,好不容易休假一天,還把您從家裡叫過來!但這個手術只能您做,我們實在是沒辦法!」
急診科副主任李雙在群裡發消息。
我沒再說什麼,最近醫院減薪減員,大家日子都不好過。
副主任李雙,比我更難。
入冬以來的這兩個月,她一次都沒休。
好歹,我昨天還放了一天假。
雖然剛回家躺下,又被叫回來了。
但沒什麼好抱怨的。
作為醫務工作者,我始終記得,曾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那就是:「永遠首先考慮病人的健康和幸福!」
想到這裡,我趕緊閉上眼睛。
手術需要極大的體力,我必須充分保證自己的休息。
就在這時,我卻發現了不對勁。
窗外的景色,正以龜速倒退。
旁邊的車一輛一輛飛速地超過了我們。
我以為司機睡著了,趕緊搖醒他。
「大哥,小心,別睡著了,這可是高速!開這麼慢很危險的!」
沒想到司機並沒有睡著,而是嗤笑道:「笑話,我當然知道這是高速,還用你一個女人來教我開車?」
看對方如此出言不遜,我這才認真看了一眼主駕駛的司機。
滿臉橫肉,一看就不好惹。
大半夜的,又在高速上,我不想出什麼意外,耽誤急診手術。
於是識時務閉了嘴。
但司機開得實在太慢。
我一看錶盤,最多 10 碼。
按照他這個速度,我一個小時都到不了醫院。
他說話不好聽,攻擊女性,沒關係。
但這個速度我趕不到醫院救人,就太有關係了。
失去一個孩子,那就是一個家庭的災難。
想到這裡,也不管對方說話難聽了,直接開口催促:
「大哥,麻煩您能不能開快點?我趕去兒童醫院做手術,非常著急。」
窗外的風呼呼地刮,司機沒有說話。
我以為他沒聽見,又大聲重複了一遍。
這時司機才慢悠悠地開口了:「美女,你這個單子用了優惠券,這麼遠的路才 10 塊錢!」
「我告訴你,一分價錢一分貨,10 塊錢的單,我就只能開 10 碼!」
說完,他還不忘回頭嘲笑:「窮鬼就不要打的了嘛,走路去多省錢啊,一分錢不花,多好!」
「還說自己有急事,要是真有急事,你就包車唄,200 塊錢,想走多快就走多快!」
我聽出他話裡的意思。
他是嫌我這單用了優惠券,他賺少了。
可我是正規平臺打車,有優惠券是平臺自動抵扣,關我什麼事?
但眼下真不是和他講道理的時候,我心急得要命,只好開口:「那你說,到底多少錢你能開快點!」
「哎喲,美女,你可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我跟你講,這事兒簡單,一分價錢一分貨嘛!10 塊錢我開十碼,20 塊錢我能開 20 碼,30 塊我能開 30 碼。」
「這個就看美女你需要開多少碼了!」
說完,他就拿出了二維碼!
看樣子,我不加錢,他是絕對不會加速了!
想到這裡,我看了一眼窗外,冬夜的高速冷風呼嘯。
這要是在市區,我還可以要求立刻下車,重新再打一輛。
可這是高速,大半夜的在這下了車,只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個司機,就是吃准了我這一點,才敢半路獅子大張口。
群裡的消息還在快速地跳動著。
【主任,您是不是快要到了?我們現在派人去接ťų₉您!】
看著同事們焦急發來的消息,看著視頻裡孩子緊閉的雙眼,再看著龜速行駛的車,只感到全身無力!
為了救人,我只能答應司機的無理要求。
「好!我加錢,幫我開到 120 碼!」
「120 塊錢是吧,我馬上付款!」
畢竟病人生命安全最要緊,這虧吃了就吃了!
等手術做完了,我再投訴司機也不遲!
可就在我準備掃碼付錢的時候,司機又改口了。
「這裡到省兒童醫院,至少要 20 分鐘。我這 20 分鐘都要保持開 120 碼的精力,120 塊錢就想讓我幹這麼累的活?」
我握緊了拳頭:「那你想要多少?」
司機嘿嘿一笑:「2400。」
2
2400?
我倒吸一口涼氣!
不過十幾公里的路,司機居然獅子大張口,要 2400。
我氣不打一處來:「大哥,你說要 120 我也同意了,要 2400,你這算是敲詐勒索了,我是可以報警的!」
就算我再能忍,此時聽到司機的要求,也是血液上湧,無法再忍了。
沒想到司機根本不怕:「有種那你報警吧,你這單我不接了!」
「我沒收你錢,總不算勒索吧!」
說著,司機徑直把車停到了臨時停車帶。
然後直接熄火,不走了。
我出門的時候,天就在下雨。
到了高速上,雨就更大了。
加上又是淩晨兩點多,高速上根本沒什麼車。
想要攔一輛車,根本不可能。
「怎麼?美女?到底走不走!不走你就下車吧!」
說完,司機就下車,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外面的冰雨一下就飄了進來,凍得我直打哆嗦。
零下三度的天氣,真要下車,我真怕自己會凍死在這裡。
於是,我口氣軟了下來。
「大哥,我不報警了,只要你能及時把我送到醫院,2400 就 2400 吧!」
此時,我離醫院還有 18 公里,這條路我常開。
幾乎不限速!
只要按照 120KM/小時來開,9 分鐘就能到。
加上之前被司機拖延的 15 分鐘,也就 24 分鐘,完全來得及搶救那個小孩。
想到這裡我咬了咬牙:「2400 是吧,我付!」
反正有後臺記錄,到時候找客服退錢就好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
這冰冷的雨夜,在荒郊野外的高速上,實在太過危險。
可沒想到,等我付錢的時候,司機再次改口了。
「喲!美女!之前還以為你是窮鬼呢,所以才只跟你要了 24ťũ̂ₔ00!看你付款這麼爽快,搞不好是有錢人哦!」
「這樣吧,看你也挺急的,這次一口價,4800,保證 120 碼準時把你送到兒童醫院!」
這一次,我真蒙了!
3
因為我卡裡真的沒那麼多錢。
前幾天,有個孩子也是做腦部手術。
孩子十三歲,靠媽媽帶大,她當著我的面掏出了所有的錢。
求我們寬限一下。
本來我是不想幫的。
工資就那麼多。
今年還開始減薪。
可後來副主任李雙告訴我,孩子是那個媽媽撿來的。
「女孩,還是殘疾,沒人要,扔在她家門口,她心疼,抱回家了,靠擺攤養到初中,孩子也爭氣,年年第一,上的還是重點初中,可惜腦子長了瘤,唉!」
我當時心裡就一緊!
女人不容易啊!
可這位女性,卻做了比當醫生還更不容易的事。
於是,幫墊了所有的手術費用,卡裡就只剩下 2500 了。
「不會吧,你一個當醫生的,就 2500,說出去誰信!」
司機踢著車門,不肯上車,寒風從四面八方吹了進來,他是在逼我給 4800。
可我真沒有!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我求司機大哥:「這樣好不好,你先把我送到省兒童醫院,到了醫院,我肯定把錢給你補上!」
司機把煙頭一扔:「搞什麼!你欺負我沒文化是吧,現在是什麼時代,微信轉帳時代,你沒錢,可以跟你的同事借啊,他們都是醫生,總不可能兩千多都借不到吧!」
此時,我已經帶著哭腔了。
「大哥,我手機沒電了,不然我早借了啊!」
就在剛剛,手機因為低溫,直接自動關機了。
我以為這下司機大哥會心軟了,結果他直接從副駕駛的置物架裡找了根數據線丟給我:「手機沒電小問題,你充一會兒不就好了!」
此時,我手機沒有電。
出來的時候我又著急,只披了一件棉衣。
當時只想著總共才 30 分鐘都不到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少穿點,到時候換手術服都快一些。
哪裡想得到,竟然遇到這樣的黑心司機。
我萬般無奈,只能先充電。
可充了好幾分鐘,發現司機的充電口是壞的。
4
一看我手機開不了機,司機有點氣急敗壞。
「真是個倒楣玩意兒,給我滾出來,你這單我不接了!」
說完,他一把將我從副駕駛拉了出來。
冰冷的雨就這麼直接澆在我頭上。
顧不上寒冷,我一把拽住即將關掉的車門。
「大哥,你不能這樣把我扔在高速上,先不說我的安全問題,兒童醫院裡還有個孩子等著我搶救啊!你聽我說,錢我到了醫院一定一分錢不少打給你,我保證不會跟平臺要賠償的事情,只求你把我送到醫院,大哥,我現在趕過去,那孩子還有一線希望,要是再晚了,就是神仙都難救了啊!」
我差點給這個司機跪下來。
可司機卻毫不留情地將我一把推開。
他身高體壯,我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被他一把推到了水窪裡,一下子,身上的棉褲棉襖就全濕了。
全身凍得發抖。
但是此時我也顧不上冷了,現在我手機沒電,雨又下得這麼大。
零度的天氣,我可能失溫休克。
我死死地拽著的士司機即將關上的車門。
「大哥,你不帶我也行,能不能讓我打個電話,我讓同事來接!」
沒想到司機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他一腳踹在我胸上:「滾!沒讓我賺到錢就算了,還想用我的手機打電話,要打可以啊,拿 200 塊錢來!」
我手機沒電了,殼子裡也只放了 100 塊錢應急。
哪裡有 200 塊錢給他。
見我不說話了,他又冷笑道:「他媽Ŧù¹的,都說醫生有錢,我看有錢個屁,窮得要命!接你這單,算是我劉向強倒楣!」
說完,他用力把門一夾。
一腳油門,開走了!
5
我全身已經濕透了。
可冰冷的雨水還在兜頭澆下。
我忍住眼淚,打起精神開始攔車。
可半夜的高速公路,貨車是禁行時間,路過的小車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看到車燈,先別說能不能看見路邊的我。
就算看見了,也沒有一輛車會停下。
畢竟對於開車的人來說,平時在城市道路,都是不願意踩一腳刹車的。
更何況這是時速可以達到 120 碼的高速公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感覺意識越來越模糊。
最後時刻,我把心一橫。
直接把外面的黑色棉衣脫了,露出裡面螢光色的保暖內衣,站在了限速 100 碼的右車道上。
一輛小車開著遠光燈,迎面開來,我揮舞雙手,大喊:「停下!求求你!停下!」
幸好晚上車少,這輛車早早踩刹車,最終緩緩停在我面前。
我趕緊跑到這輛黑色桑塔納的主駕駛,敲打車窗。
坐在裡面的是一個搖滾小哥,裡面的ƭũ₉重金屬音樂放得震天響。
「阿姨,你搞什麼,大半夜的,想找死啊!」
搖滾小哥把車窗搖下,對著我就是一頓吼。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帥哥,你聽我說,我是醫生,急著去省兒童人民醫院給一個孩子做手術,能不能搭我一程?」
小哥呵呵一笑:「大半夜的在高速上攔我的車,說自己是醫生,鬼才相信!」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過聽你聲音,唱歌應該不錯。」
「得!我正好找人組樂隊,我看你聲音跟我們挺搭!」
說著他開了副駕駛的門,對我招了一下手:「上來吧,到時候給你培訓一下,你跟我們一起組樂隊怎麼樣?」
雨已經越來越大,我沒有任何遲疑,上了車再說。
等把車門一關,我把我的執醫資格證遞給他:「相信我,我真的是ţū́ₖ醫生,麻煩你一定要幫我送到省兒童人民醫院,有個孩子大出血,需要做開顱手術!如果再不快一點,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搖滾小哥接我的證書,嘴裡吊兒郎當地念道:「秦懷微,湖南省兒童醫院腦科主任。」
「不是,美女,你撒謊也合理點吧!你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就敢稱自己是腦科主任?」
就在我準備掏身份證再次為自己證明的時候,車後座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傳了過來:「秦阿姨,你怎麼在這裡,今天你不是休假嗎?」
6
我回頭一看,後座有個女孩,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頭髮卷得像個洋娃娃。
是副主任李雙的女兒李可星。
李雙很早就離婚,女兒跟她姓。
小時候,她常常一個人搬著凳子,在李雙的辦公室角落蹲著寫作業。
只是,長大後,聽李雙說Ťų₌自己女兒一心想搞音樂,堅決不願意學醫。
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正想著,李可星拍了一下搖滾男孩的肩:「宋遠,下個路口不要下高速,我們改道去省兒童人民醫院!」
「改道?」叫宋遠的男孩一臉不情願。
「今天可是 031 酒吧選駐唱的日子,我們好不容易練了三個月,說不去就不去啊。」
李可星畫著黑色眼線的大眼睛,朝搖滾男孩一瞪:「叫你改道就改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一個破酒吧的駐唱能有一條人命重要!」
看李可星動了怒,叫宋遠的男孩也不再多嘴。
他把醫師證遞給我,一臉嚴肅地坐回了主駕駛。
接著,他啟動遠光燈,側著臉低吼了一句:「兩位美女坐穩咯,十分鐘開不到兒童醫院,算我輸!」
只聽一陣轟鳴,車子以 120 碼的速度狂飆了出去。
我的手機也已經充好了電。
剛開機,副主任李雙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秦主任,到哪了,那個孩子最多還能堅持十五分鐘!」
我開口道:「路上堵了一會兒,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
本來堵車這個理由,是為了讓醫院的同僚們放心。
加上我也沒有時間把之前的遭遇一一細說。
可沒想到一語成讖。
快要下高速的時候,真的堵車了。
而堵我們車的人,正是之前那個黑司機。
7
當時離下高速的路口,就只剩下 2.5 公里。
我們的車在左邊車道以 120 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穩定行駛著。
我在群裡給急診科的同事們打氣:「穩住血壓,還有 3 分鐘我就下高速了,晚上沒什麼車,很快就能到!」
群裡當時的氣氛已經很嚴肅:「秦主任,請務必在十分鐘內趕到,不然真的沒有希望了!」
我握著手機,眼睛緊緊地盯著前方。
導航播報:「前方路口 2.5 公里,請右轉上坡出高速!」
坐在後排的李可星感受到了我的著急,給我遞來一顆糖:「秦阿姨,橘子口味的,我喜歡吃這個味道,還是因為您呢!」
我接過糖,剝開糖紙,李可星淺淺笑了笑:「秦阿姨的手真好看,您放心吧,宋遠開車又快又穩,肯定能把您及時送到醫院給那個孩子做手術的!」
我點點頭。
糖在嘴裡化開後,讓我的心神安定了許多。
就在我剛閉上眼睛,準備趁著這少許時間休息一下的時候。
一輛的士從右邊車道突然斜著插入了我們的前方。
「臥槽!什麼鬼東西,兩個車道前面都沒車,幹嘛突然變道插到我們前面,差點撞到老子的右保險杠!」
宋遠大叫一聲,氣得把方向盤拍得震天響。
他使勁鳴了一下笛,表示自己的不滿。
當時雨還有點大,我沒有太關注變道的前車。
只是示意宋遠:「我們趕時間,不跟蠢人置氣,換到右邊車道走就是了。」
宋遠看著前面的車,呸了一聲。
也不再跟前車置氣,直接把車變到了右車道。
可很快,左邊的車又變道,開到了我們前面。
更可氣的是,對方還減了速!
這下宋遠氣得嗷嗷叫,他打了幾下雙閃,又鳴了一下喇叭,然後利索地變到左邊車道。
就在他一腳油門準備加速超車的時候,前面那輛車又跟著變回了左車道。
「我靠!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怎麼跟我杠上了啊!」
「我尋思我也沒什麼仇家吧!」
李可星嘁了一聲:「人家校花孫夢夢跟你表白,你當著全校的面拒絕她,要是我,我也弄死你!」
宋遠大叫一聲:「李可星,你難道不知道,我拒絕孫夢夢,是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嗎!」
李可星不說話了,宋遠也突然閉了嘴。
我看了他一眼,耳朵紅得跟滴了血似的。
這個時候的雨開始小了很多,我擦了一下車玻璃上起的霧,終於看清了前面車的車牌。
CL7908。
之前那輛半路要價,又把我放在高速路上的黑車。
「宋遠,超了他,那個人是故意別車的。」
「為什麼?」宋遠奇怪地看了右邊的黑車一眼。
我一邊掏出手機打高速員警的電話,讓他們來警告 CL7908。
一邊回答宋遠的問題:「因為他不想讓我救人!」
8
「真他媽缺德!」宋遠罵了一句。
就在他準備變到右邊車道的時候,我觀察了一下前方,發現前面的車速跟我們比,要快很多。
於是我讓宋遠悄悄踩了刹車。
果然前車上當,刹車燈開始亮起。
就在這個時候,我喊了一聲:「快!宋遠!變車道,前面上坡就出高速了!他攔不住我們的!」
宋遠車技果然很不錯。
他立刻換了車道,然後一腳油門踩到底。
車子發出一陣轟鳴,我們直接一路靠右,準備出高速。
就在一車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輛黑車竟然也加速沖向了匝道。
匝道限速 60 碼,ṱŭ̀ₕ路窄彎道又多。
兩輛車一下就並駕齊驅了!
這個時候右邊黑車的車窗搖下,裡面的司機伸出手,向我豎了一根中指。
「臭婊子,敢報警,老子現在就撞死你!」
我搖下車窗,對著他破口大駡:「不要臉的玩意兒,小心生兒子沒屁眼!」
沒想到黑車司機哈哈大笑:「美女,你放心,我兒子不僅有屁眼,還長得特別好看,告訴你,他的成績還特別好,怎麼樣?讓你失望了吧!」
宋遠也被黑車司機噁心到了,他對著視窗大罵:「你有兒子,還幹這種缺德事,你知不知道,打你車的這位是兒童醫院的醫生,人家是趕著去救人的,你這樣做,是在殺人知不知道?」
剛剛在車上,我把黑車司機的行為都跟宋遠和李可星說了。
兩個孩子氣得恨不得下車把黑車司機打一頓。
沒想到黑車司機一聽,笑得更歡了。
「我當然知道啊,秦懷微嘛,湖南省兒童醫院腦科主任,她剛上車我就認出來了,上過電視,省裡唯一做開顱手術零失敗的醫生對吧?」
「那你還阻止她救人?」
李可星暴脾氣,直接把手裡的可樂朝黑車司機扔去。
沒想到黑車司機不惱反笑:「我就是故意不讓她去救人的,這些醫生大半夜出診,肯定是救有錢人的,要是我們這些普通人出了什麼事,請得動她們這種級別的主任去做手術嗎?」
「我告訴你,那個要做手術的病人,只能說是倒楣,碰上我這樣替天行道的人,憑什麼有錢人就有這麼好的就醫待遇,我們普通人就不行。」
我咬著牙,對著黑車司機喊道:「你怎麼就認為,我救的就是有錢人了!我從醫這麼多年,向來是別人做不了的手術我來做,從來是一視同仁,今天這個孩子,就是一個普通計程車司機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如果那個孩子死了,這個家就毀了!」
我感覺心裡酸澀,當醫生這麼多年的辛酸苦楚和不被理解都湧上心頭。
我知道醫患關係緊張。
有很多壞醫生毀了這個職業的名聲。
但更多的還是有良心有道德的好醫生堅守在前線啊。
他們醫者仁心,卻要被這樣莫須有的罪名誤會。
他們披星戴月跨城救人,卻要被這樣百般阻撓。
我以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黑車司機總該讓我們了。
沒想到他只頓了一頓,就笑道:「你一個主任會去救一個計程車司機的孩子?說出去誰信啊!」
「我告訴你們,今天想要順利到省兒童醫院,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相信那個有錢人給你塞了不少錢,現在你手機也有電了,給我打十萬,我保證不會堵你們的車,讓你們順順利利走!」
宋遠瞪圓了眼睛:「要是不給呢?」
「不給?老子就跟你們玩碰碰車!」
「你們不能及時到醫院,那個孩子死定了!」
9
這個時候李雙的電話進來了:「秦主任,到哪裡了?孩子最多還能堅持五六分鐘。」
我咬了咬牙:「過了匝道就下高速了,請務必給我再爭取一點時間!」
這個時候,宋遠的車已經被逼得左搖右擺了。
我看他臉色有點發白,立刻感覺到不對。
「宋遠是不是有心臟病?」
我問李可星。
李可星此時也有點慌了:「我沒聽他說過啊,秦醫生,怎麼辦?」
此時多年的臨床經驗派上了用場。
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沉著冷靜。
立刻從口袋裡掏出常備的速效救心丸。
自從當了醫生後,這些藥丸就再也沒有離過身。
「踩刹車靠邊!」
我讓宋遠把車停到了匝道旁邊。
「那個孩子的命重要,你的命也很重要!先吃藥!」
黑車司機見我們停了車,還以為我們是怕了他。
還在那邊叫囂:「想跟我玩飆車,兩個愣頭青,加一個女醫生,嫩得很呢!」
說著,他就打開車門。
我看他手裡拿著二維碼。
看來,還沒忘記收錢這回事呢。
我把宋遠扶到了後座,讓李可星扶著他。
自己則走向了主駕駛。
玩賽車?
我還從來沒輸過呢!
10
黑車司機見我進了主駕駛,還在調侃:「喲喲喲!男人不行,換女人上了啊?我只能說女人開車更不行!」
說著,他也退了回去,坐回了主駕駛位置。
我系好安全帶,掛擋、放下手刹。
然後慢慢踩下油門。
只聽轟的一聲,車子像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我左漂移,把黑車甩到右後方。
右漂移,把黑車甩到了左後方。
黑車司機窮追不捨。
但我已經把他甩得遠遠的。
很快,我們就過了收費站,下了高速。
過完這個紅綠燈,左轉,我們就到醫院了。
我一看時間,全程只用了三分鐘。
還有兩分鐘時間可以爭取!
紅燈開始倒計時,還有兩秒,就是綠燈。
可就在這時,嘭的一聲,追尾了。
我一看後視鏡,該死的,又是那個黑車司機。
他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死死拖住我不放。
沒有任何工夫跟他周旋,我開始拿出手機打 120:「120 中心嗎?我是省兒童醫院的腦科主任秦懷微,我現在在仁心路十字路口左側,車上有個心臟病突發的患者叫宋遠,男,已服用速效救心丸。我的車被追尾,無法把他及時送到醫院,請速來!」
打完電話,我又吩咐李可星:「我沒有時間處理交通事故了,車子你在這裡看著,下車拍完事故現場的照片,該報警的報警,能做到嗎?」
李可星扶著宋遠的頭,平靜地說道:「秦阿姨,我知道怎麼做!」
「那就好!」
說完,我就下了車。
醫院開車過來的話,要經過三個紅綠燈,每個紅綠燈就有一分鐘。
但我從小道穿過去,只要跑得快,三分鐘就能到。
更何況,我還有更快的辦法。
那就是攔截路邊的電動車。
這邊是市區,離醫院很近,半夜也有不少人。
電動車不用等紅綠燈,還能穿梭前行,不到一分鐘就可以直達急診門口。
想到這裡,我拔腿就要跑。
卻被黑車司機笑嘻嘻地拽住衣服:「跑什麼?是我撞了你的車,你不等我給你賠償了?」
我攢了攢勁頭,伸出右手,就給了他一個狠狠的肘擊。
這力道正好擊中黑車司機的鼻樑。
他吃痛,鬆開了手去捂自己的鼻子。
我趁機拔腿就跑。
正好有個戴著口罩的女孩騎著摩托,我一把攔住她:「我是急診科醫生,麻煩你載我去省兒童醫院急診科,有個孩子等著我做開顱手術!」
我把事先就準備好的醫師證件亮給她看。
女孩只一句:「上車!」
摩托車就風馳電掣駛向了急診科的小路。
一跳下車,副主任李雙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你可算來了!手術服都準備好了,趕緊上去,再晚一分鐘,就真的救不活了!」
就在我把包遞給李雙,兩個人準備急匆匆上樓的時候,一隻腳突然伸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直接被絆倒了。
一雙膝蓋著地,頓時鑽心的痛讓我根本站不起來。
李雙扶住我,對伸腳的男人大吼:「你是要幹什麼啊!沒看見有人嗎?」
於是,那個噁心的聲音再次傳到了我的耳裡:「再晚一分鐘就救不活了是吧?那正好,我給你使一絆子,讓你走不動,差不多正好可以拖你幾分鐘了吧?」
我抬頭,眼裡已經迸出了想殺了他的怒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醫生,但我告訴你,這個孩子要是今晚死了,你就是兇手!記住我這句話,這個孩子要是救不活,是你一手造成的!今晚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有錄音和視頻,到時候員警來了,你可別哭著說後悔!」
黑車司機一臉無所謂:「孩子死了就死了唄,反正又不是我的孩子!你這麼恨我,無非是我斷了你的財路唄!」
李雙莫名其妙:「秦醫生,他在說什麼?什麼財路?」
我苦笑:「他非說我要救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所以打車的時候他半路加價,10 塊開 10 碼,要開 120 碼,就得 2400,後來更是獅子大張口,要 4800!我手機沒電,沒法給他錢,他直接把我扔在了高速上!」
李雙這才發現我衣服全是濕的:「難怪你全身都濕透了!」
她努力扶起我,但我疼得站都站不穩。
「秦主任,這手術還能做嗎?」
我咬咬牙:「弄一輛輪椅過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
黑車司機一聽,輕哼一聲:「為了賺有錢人的錢,真是豁得出去啊,秦大主任?」
李雙氣得倒吸一口涼氣:「你他媽瞎說什麼,今天要做開顱手術的就是一個計程車司機的孩子,怎麼計程車司機算有錢人嗎?」
那個黑車司機一愣,但全身上下就嘴最硬:「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要是被大家知道你們這麼拼命救有錢人,引發民憤,你們這些醫生還不一個個吃不了兜著走?」
「李主任,別跟他廢話了,輪椅來了,我們趕緊上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踉蹌著跑向黑車司機。
一邊跑,一邊號啕大哭:「向強啊,你怎麼才來啊,我們的兒子快不行了,醫院叫了唯一能做手術的主任醫師過來,說是 20 分鐘就能到,一定能救回孩子,可是不知道路上怎麼回事,那個主任現在都還沒到!剛剛那些醫生護士說,時間耽誤了,就算現在主任來,也大概率救不活了!」
我的腦海裡突然過電一般,想起了黑車司機把我扔在高速路上時的話:
「接你這單,算是我劉向強倒楣!」
原來,我要救的人,居然是這個黑車司機的兒子!
11
黑車司機一聽完女人的話,臉色就變了。
他搖著女人的肩膀:「老婆,你瞎說什麼?電話裡你不是說兒子只是感冒了嗎?」
女人抽抽搭搭,泣不成聲:「我不敢告訴你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擔心你半夜開車胡思亂想,就沒把真相告訴你。怎麼辦?要是兒子沒了,我也不活了!」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瞥見了我,她一把放開了黑車司機,撲通一聲就朝我跪了下來:「秦主任,你可算來了?你快去看看,我兒子還能不能救得回來吧。」
女人有點急,想要拉我起來去手術室,但發現我站都站不起來。
「醫生?你的腿怎麼受傷了?」
她下意識去看我的膝蓋,發現一雙膝蓋腫得老高,滲著血。
「殺千刀的,是誰把秦主任弄成這樣的?要是我兒子今天做不了手術,我非拉著他同歸於盡不可!」
旁邊有路過的人,接道:「還能是誰,就你剛剛抱著的那個男人唄,說是不讓秦醫生救有錢人的孩子,故意把她給絆倒了!」
「現在傻眼了吧,秦醫生救的居然是自己的孩子!」
眾人七嘴八舌,女人一個眼神刀向劉向強。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秦主任,你說!」
劉向強此時已經有點呆了,他支支吾吾:「老婆,你別急,你聽我說!」
我此時已經看不下去了,跟李雙說:「走,看看孩子去!」
可到底還是晚了。
由於路途耽誤太久,做手術已經來不及了。
我和李雙走出手術室。
女人趕忙迎了上來:「怎麼樣?醫生?孩子能活嗎?」
我迎著她期待的眼神,搖了搖頭。
劉向強遠遠地站著,等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撲通一聲,徑直跪了下來。
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他一個接著一個的磕頭聲,咚咚咚地砸得地板震天響:「秦主任,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請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備孕了五年才生下來的獨苗苗,求你了,不要放棄我兒子!」
我冷冷地看著劉向強:「劉向強,放棄你兒子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這個孩子死了,最大的兇手就是你!」
「你就是害死這個孩子的人,最罪有應得的就是你!」
「劉向強!」
我的聲音振聾發聵。
女人流著眼淚,扶著劉向強:「老公,秦醫生說孩子死了,最大的兇手就是你,是什麼意思啊!」
劉向強低著頭,不說話。
這個時候員警來了:「劉向強是吧?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敲詐勒索、高速路惡意別車,將被我們帶走拘留!」
女人一聽劉向強要被帶走,下意識護住劉向強:「領導,我孩子出事了,他是開車來看孩子的,怎麼會涉嫌敲詐勒索和惡意別車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有錯,我們有他這兩項罪名的視頻和錄音,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12
「原來是你弄得兒子做不了手術!」
意外的是,女人看完視頻和錄音後,並沒有想像中的歇斯底里和憤怒。
相反,她的聲音很冷靜。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劉向強面前,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對員警說:「員警同志,帶他走之前,可以讓他去看一眼孩子嗎?」
員警看了一眼女人,點了點頭:「可以,但要快一點!」
女人扶起了劉向強,我看到他眼裡全是淚。
經過我面前的時候,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地跪了下來:「秦醫生,是我的錯,我是殺我兒子的兇手!」
「我不該半路要價,我不該半路把你丟到高速路上,我更不該去別你的車,故意拖延你的時間,讓你到不了醫院!」
他咚咚咚地磕著頭,哭著說:「我的兒子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除了搶救室心電圖刺耳的聲音。
那是一個生命終結的最後警報。
女人把劉向強再次扶起來:「走吧,老公,去看看兒子吧!」
劉向強搖搖晃晃站起來,他感激地握住女人的手:「老婆,我以為你會怪我,對不起,是我害了兒子!」
女人搖搖頭:「我不怪你!」
劉向強哭得更凶了,他用極盡討好的聲音跟女人說:「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要,老婆,你千萬不要想不開!還有,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再也不會打你了!」
女人依然用很輕的聲音回應道:「我不會想不開的,去看孩子吧!他剛走,應該還能聽到你說話!」
劉向強終於不說話了,他跟著女人進了病房。
員警等在外面,以防劉向強逃走。
過了一會兒,病房裡爆發出女人震耳的哭聲:「孩子,爸媽來陪你了!」
眾人感覺不妙,員警沖進去的時候,劉向強已經被抹了脖子。
女人手裡的水果刀,血在一滴滴流下。
但她卻絲毫不怕,又一刀捅進了劉向強的心窩上。
「孩子,你聽見了嗎?你本來能活的,是你爸讓你來不及做手術!」
「孩子,你聽見了嗎?以前你爸打我的時候,你總讓我逃跑,我捨不得你!但現在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女人想用刀了結自己,但最終被員警制服。
劉向強大口大口地吐著血,但他依然有很強的求生意識。
一直喊著:「救救我!醫生!求求你們了,我想活啊!」
可是,劉向強射出的子彈最終正中了自己的眉心。
因為此時此刻,能給他做這個手術的人,也只有我。
而我因為被他雨夜扔下高速,此時突然發起了高燒。
一雙膝蓋也因為他使絆子, 終究是難以站立。
「喊別人ƭṻₜ來做吧!這個手術我做不了了!」
說完,我就讓李雙幫我把輪椅推了出去。
13
躺在病床上吊水的時候, 李雙抽空來看我。
她問了我一個問題:「秦主任, 您是真做不了手術, 還是不想做那個手術。」
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
「李主任, 說實話, 我累了。」
「當我知道孩子死去的那一刻,我感覺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這個晚上, 我拼盡全力, 想要靠自己的一雙手去救一個人。」
「但這個晚上, 卻也有一個人拼盡全力阻止我救一個人。」
「有時候, 我也想, 做醫生其實並不累, 但跟人打交道, 真的好累。」
說完,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
「那你下輩子還想做醫生嗎?」李雙又問我。
我搖搖頭:「下輩子,我想做一個尊敬醫生的普通人。」
李雙笑了, 我也笑了。
誰都知道, 我和她的夢想,就是做醫生。
這輩子是, 下輩子也是。
只是, 偶爾也想脫去這件白色衣服,做一個隻愛自己的普通人。
我的病沒有預想中好得快。
李可星和宋遠跑來看我。
宋遠看起來還是有點吊兒郎當, 他確實是個很帥的小夥子。
一看到我,他就問:「秦醫生,你做手術厲害, 開車也厲害,要不要試試來我們的樂隊,我敢肯定, 你搞樂隊也厲害!」
李可星抱著一大束雛菊,花束太大, 我只能看到她澄明的眼睛。
她今天沒畫眼線,笑起來,乾乾淨淨的。
兩個孩子在我床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笑話, 我聽著聽著睡著了。
半醒的時候,宋遠和李可星已經站在門外了。
「星星,我喜歡你!」是宋遠的聲音。
「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李可星的聲音。
「是誰?」
門是半開的, 我順著聲音朝門外看去, 正好看到李可星望向我的眼睛。
我看見她朝我眨了眨眼, 然後對宋遠說:「這是個秘密。」
我撕開手裡的橘子味道的棒棒糖, 把它放進嘴裡。
橘子的味道在嘴裡散開。
像是又回到了曾經美好的夏天。
尾聲
劉向強最終沒有死,他成了植物人。
因為是夫妻, 劉向強父母又已去世。
所以劉向強那邊沒人提起訴訟。
最終是按照婚姻內部矛盾來處理, 女人很快就獲得了自由。
聽說, 她後來去了一家孤兒院工作。
至於劉向強,躺了一年後身上長了恐怖的褥瘡,又沒人管他, 最終還是爛死了。
當然,對於一個爛透了的男人來說,爛死還真的很適合他呢。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