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百年世家嫡女,天生皇后命。
自小,我便立志造福萬民。
對太子談詩論道,克制守禮。
可就在某天,我眼前忽然飄過幾行彈幕。
【這就是後來讓太子瘋狂找替身的白月光姐姐嗎?】
【姐姐好美,人也好好,可惜就是死得早。】
【嗯,我記得她是春日百花宴上中毒死的。】
【宴會上女主寶寶就要出場了,好耶,激動。】
百花宴,好像快到了。
1
「呂小姐,多謝你了。」
面前的老伯看著面前裝著米糧的布袋,渾濁的眼中閃過幾絲淚花。
見他馬上要伏地跪拜,我趕忙擦了擦手上的灰,上前兩步攙扶起他。
「老伯,您快起來。」
我攙著那位老伯起身,隨後將布袋放到他手中。
對方吸了吸鼻子,隨後感激地收下了糧食。
「小姐,這是今日最後一位了。」
望著眾人領完糧食離開的背影,我輕輕揉了揉手腕。
「小蓮,這裡還有些剩粥,你跟馬夫他們傳個話,給城外破廟的乞丐們送過去吧。」
「欸。」
見她領了命令就離開了善堂,我也終於鬆懈下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是京城百年世家的嫡女,出生那天便引來了百鳥繞梁,漫天霞光。
所有人都說,我生來就擁有世間最尊貴的命格。
連皇帝都親自簽了匾額送到呂家,為我慶賀,說我將為整個大周帶來祥瑞。
我深感自己的使命重大,所以自小就致力於造福萬民。
八歲時,我就在我爹的幫助下開了第一間善堂,為貧苦百姓施粥贈米。
百姓感恩我的幫助,私下都稱我為女菩薩。
再長大些,皇帝為我和太子定下了婚約。
我們在一起吟詩論道,討論如何為民造福,也算志同道合。
這種情形持續到我十七歲這年。
大周境內出現了百年一遇的大旱災,京城湧入了一批又一批的難民。
朝堂官員為政事所累,我便一力承擔起接濟萬民的擔子。
為此,甚至將我與太子孟玄景的婚約延後了許久。
父親說過,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一樁婚事而已,與黎民蒼生比,算不得什麼。
我伸手扇了扇風,隨後起身收拾好東西,就準備招呼下人打道回府。
誰知我的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行行發著光的字。
雖說與我們常用的字形不同,卻也能勉強看懂。
【這就是後來讓太子瘋狂找替身的白月光ťũ̂⁹姐姐嗎?】
【姐姐好美,人也好好,可惜就是死得早。】
【雖然知道後來太子的瘋癲純是因為中毒,但一想到我們女主寶寶受的苦是因為她,還是覺得有點氣欸。】
2
白月光?
女主?
這些陌生的詞湧入我的腦海。
我皺著眉看了看面前飄過的字,向一旁的人揮了揮手。
「怎麼了大小姐?」
「你……」
我指了指面前的東西。
但對方眼中滿是清澈的迷茫,似乎在等著我發號施令。
難道說這些事情只有我能看得到?
【她怎麼不動了?】
【誰知道,死機了吧?】
眼前的字還在不停滾動,我緩了緩心神,隨後向一旁的人笑著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想說你們辛苦了。拿著這些,晚上去買些好吃的休息休息。」
「謝謝大小姐。」
我點了點頭,隨後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看向了一旁。
看這些字面裡的意思,我似乎會早早地死去。
而太子孟玄景,會因為我的離開而發狂,然後為難那個叫女主寶寶的人。
並且,他還中了毒。
當朝太子中毒得了狂症。
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其中牽扯的關係可就大了。
而且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若下毒的人是其他的還好,若那人就在孟玄景身邊,或許已經得手了。
那才是真的恐怖。
但眼下,能做證此事的只有我眼前飄忽不定的字。
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當今聖上子嗣凋敝,現如今皇子中可堪大用的也只有孟玄景一人。
若他出事發狂,恐怕整個大周都會陷入危機。
而且,按這些人的說法,我恐怕不久之後也會遇到危險。
若傷害我的和傷害他的是同一撥勢力,那對方的目的毫無疑問就是大周皇室。
種種思緒繞上心頭,讓我不由得有些低落。
此時,那些字又在眼前浮現了出來。
【欸,白月光是不是快死了?】
【差不多,我記得她是春日百花宴上中毒死的。】
【宴會上女主寶寶就要出場了,好耶,激動。】
百花宴?
我眸光一閃。
3
「爹,今年的百花宴日子定下來了麼?」
「和往常年一樣,三月三。」
得到回應之後,我點了點頭。
按照那些人的說辭,百花宴上我會因為中毒而死。
而他們口中的女主寶寶也會隨之出現。
經過這段時間的推理觀察,我基本上也有了一個推論。
我所生活的世界,似乎是一本書。
而所謂的女主寶寶,就是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那些將文字送到我眼前的人,就是這個故事的看客。
剛得知這一切時,我還覺得有些滑稽和荒誕。
天降祥瑞,天命之女,我信了十幾年的事情竟然都只是紙上的幾個字。
那這連年乾旱,餓殍遍野的場景,也只是因為書中的一行文字麼?
為此,我也消沉了好一陣子。
小蓮嚇得說我中了邪,拉著我去街上散心。
彼時恰逢踏春節,京城中眾人為了驅邪祈福,將城中裝點得喜氣洋洋。
望著各家門前裝點的紅綢燈籠,我的情緒便更加低落。
若這一切都是書寫故事的人隨手寫下的設定,那我堅持接濟眾生又有什麼意義?
「呂,呂小姐?真的是你?」
聽見有人叫我,我循聲望了過去。
那日粥棚的老伯正在身後,滿眼感激地望著我。
「老伯,是您?」
他與剛逃荒來時的模樣判若兩人,身上的衣衫雖說不算很華麗,卻也簡潔乾淨。
臉上和身上的傷口也已經被妥善包紮,整個人的氣色也好了很多。
「您跟那日比,精神了不少。」
「難得呂小姐還記得我。」
老伯蹣跚上前,隨後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個銀鎖,二話不說就往我手裡塞。
「欸,這使不得,使不……」
「您就收下吧。」
他將東西放到我的手中,隨後向我深深鞠了一躬。
「小姐,我從北面逃荒來投親,一進京就病倒了。若不是您的粥米接濟,老朽我絕對活不到見到家人的這天。您就收下吧,就當是為了讓我心安。」
老伯的言辭懇切,我也不好再推辭拒絕。
【你們說,白月光死得是不是有點可惜?】
【是有點,但故事註定了她要死嘛,不然後面的虐戀怎麼演?】
望著老伯離去時的身影,我將手心中的銀鎖握得更緊了些。
抱歉了各位。
這一次,我可沒打算信命。
4
為了更好地準備百花宴的相關事宜,我一連半月幾乎都閉門不出。
那人想要毒害我,目的無非就兩個。
一是為了削弱定北侯呂家與皇家的聯繫;二是本就與我呂家有仇,所以通過害我來打擊報復。
但百花宴是皇家宴會,就算私仇再怎麼根深蒂固,也沒必要冒險在這個節骨眼上動手。
他們既然想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殺我,除了想切斷皇室的支援以外,恐怕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眼下,大旱已經有所緩解。
我在民眾中的威望又穩步攀升。
此時此刻,若我在皇家宴會出了岔子。
受損最嚴重的一定是皇室的威儀。
看樣子,對方的目的還真是大周的皇位。
「咳咳……」
一陣咳嗽聲傳來,我被拉回了現實。
轉頭一看,孟玄景已經不知道何時到了我的院中。
此刻,他正站在樹下,笑眯眯地望著我。
初春的風帶著些涼意,輕輕吹動了院中的杏花。
漫天紛飛的花雨將我們兩個分隔開來。
我透過朦朧的花瓣望著對方的身影逐漸向我走來,片刻,那張熟悉的面容就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慧娘,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我搖頭笑了笑,望向孟玄景時,心中也多了幾分酸澀。
他的一雙桃花眼向我眨了眨,嘴角也掛著些許笑意,紅衣銀冠,意氣風發。
此時的他尚未患上狂症,還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少年。
按照看客的說辭,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那個叫薛琳的醫女才是他的命定之人。
如今的我,連能否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況且大周此時危在旦夕,作為唯一能掌握事情走向的人,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談兒女情長呢?
「太子殿下怎麼不通報一聲就來了?」
「我想見你,自然……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太子殿下。」
從我的話語中感受到疏離,孟玄景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我後撤兩步,向他欠身行禮。
「若無其他事,臣女就不送了。」
他站在我身後,似乎還想說什麼。
我揮了揮手,示意小蝶送客,隨後便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抱歉,阿景。
事急從權,請別怪我。
5
或許是因為大旱。
今年的百花宴辦得格外簡樸。
負責設宴的皇后將原本的歌舞改成了祈雨的儺舞。
眾賓客齊聚一堂,討論的也都是如何募集善款。
我混在其中掃視了一番,似乎每個人都沒有害我的意思。
【來了來了,百花宴,我們女主寶寶的出道戰。】
【真的沒有人捨不得白月光姐姐麼?我這段時間觀察著,她真的人美心善。】
【她要是能別喝那杯毒酒就好了。】
【+1。】
【+10086。】
看客的發言隨著百花宴的進程逐漸多了起來。
我穿梭在眾多女眷中周旋,小心地避開每一次敬酒和茶水。
「哎呦!」
肩膀傳來一陣疼痛,我看向倒在地上的人,視線卻被一行行的字跡遮住。
【我去,女主和白月光怎麼見面了?】
【對啊,按理說這會兒白月光應該在和皇后嘮嗑啊。】
【劇情,改了?】
「哎呦,好痛啊!小美人兒,你看著個子不大,身上的骨頭倒是硬得很。」
被我撞到的薛琳揉了揉自己的腰,隨後站起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她伸手勾了勾我腰間掛著的玉牌,隨後挑著眉點了點頭。
見她作勢要走,我有些心急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薛小姐?」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這裡人多眼雜,你先跟我來。」
拉著薛琳進到廂房中,我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她眨著一雙杏眼,薄唇輕抿,滿臉戒備地看著我。
我看到她藏在袖中的手,輕輕歎了口氣。
「不用擔心,薛小姐,我不是壞人。」
「我當然知道,你是京城出了名的女菩薩。」
她晃晃悠悠地竄到桌上坐好,隨後摸了一個蘋果,咬下去了一大口。
清冽的果香在我們之間蔓延,我從開宴前到現在緊張的心情也終於有所緩解。
「欸,女菩薩你要和我說什麼?」
「薛小姐。」
我站起身,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懇請薛姑娘救我、孟玄景與大周朝一命。」
薛琳被這個舉動嚇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果子也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與她同樣震驚的還有那些看客。
【這是什麼劇情?原文沒有啊!】
【我去,這白月光別是穿越的吧?】
【我有個大膽的猜想……她不會能看見咱們吧?】
6
「所以,你是說,咱們其實都是話本子裡的人,然後,我是主角?」
「嗯。」
薛琳聽完我的話,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踱了幾圈。
「不可能啊,我出生到現在,爹不疼娘不愛,跟了個師傅還被拋棄了,一路上不是被劫就是被騙,連鬥蛐蛐都沒贏過,我怎麼可能是什麼天命之人?」
聽著她的生平,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根據看客的說辭,我大概也對薛琳本人有些瞭解。
她是生在大漠的中原人,因為血統一直被拋棄排擠。
可我卻不知道,她來到中原之後,依舊過得那麼不順。
看著她眼角褐色的小傷疤,我沒有來由地有些難過。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這些事說得容易,可真的落到一個人身上,哪有那麼輕巧。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你……你突然說這些做什麼?」
薛琳聽了我的話,眼神有些閃躲,臉頰也微微泛起了紅暈。
隨後,她轉過身去,快速地揮了揮手。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會幫你的。」
「嗯,多謝。」
「那,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斷骨香,這味毒,你會不會解?」
聽見這話,她思索了片刻後,肯定地點了點頭。
「若中毒時間在一刻鐘之內,就能解。」
得到了薛琳的肯定,我點了點頭,向她說出了自己的計畫。
「什麼?我不同意!」
「你小聲些。」
我走到窗邊看了看,確認沒人偷聽後,輕輕鬆了口氣。
「這是為了天下蒼生。」
「那你也不能主動服毒啊,斷骨香發作起來會讓人感受筋骨盡斷之痛,而且你不是說你會因為這個毒喪命……」
「這不是有你麼。」
我輕輕將手覆到薛琳手上,一邊安慰她,一邊看著她的眼睛。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嗯。」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薛琳的眼中閃過了幾絲淚花。
她吸了吸鼻子,重重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向你保證,小菩薩,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7
到了傍晚的宴會,皇后作為宴會的承辦方,正端坐於高臺之上。
清雅的絲竹管樂從周遭傳來,眾人的臉上也終於退去愁雲,換上了一絲安逸。
「這是我宮中特製的甜酒,拿來與各位夫人小姐們一同品鑒一番。」
聽見這話,我看向在身後假扮宮女的薛琳,向她輕輕點了點頭。
她也會意,拳頭攥得更緊了一些。
端著託盤的宮女輕盈地落到我面前,米黃色的酒液順著白玉瓷瓶落入杯中,一股異香便瞬間盈滿整個宮殿。
「哎呦,皇后娘娘宮中的酒,還真是醇香動人呢。」
幾位夫人紛紛附和著吹捧皇后。
她鳳眼微眯,將目光投向了我。
「早就聽聞定北侯家的女兒是位慈悲心腸的才女,今日,不如就以此佳釀為題,為眾人賦詩一首,以助酒興啊?」
「諾。」
我得令後站起身,望著桌上的酒壺酒杯,沉吟片刻後就開口說道。
「琥珀杯中映月色,碧玉壺裡藏春光。一盞佳釀頌百花,風雅千杯意未央。」
「好,好詩。」
皇后娘娘連連拍手,望向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讚賞。
隨後,她揮了揮手,對著身旁的嬤嬤吩咐。
「把本宮這杯酒賞給呂小姐,以資嘉獎。」
「謝皇后娘娘。」
【完了完了,要來了要來了。】
【我覺得這劇情不對啊,白月光知道了咱們的存在,那她還能死麼?】
【不知道,我越來越好奇這個故事的走向了。】
我接過酒杯,隨後一飲而盡。
霎時間,腹中便像有烈火灼燒一般劇烈地疼痛起來。
我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口中的血腥味也隨之向上翻湧。
耳畔的聲音也逐漸遠去,最後映入眼簾的,便是薛琳急急忙忙趕來的身影。
「呂慧,放輕鬆,我現在就為你施針。」
「抓……抓兇手……」
話音未落,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8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
忍著強烈的頭痛,我掙扎著起身,就看見伏在我身邊小憩的孟玄景。
他似乎熬了很久,整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眼底還有些許烏青。
見他的頭髮微微垂落,我抬手輕輕將他的發冠扶正,卻不小心吵醒了他。
「慧娘,你醒了。你還好麼?有沒有不舒服?」
他的話一股腦地全都倒給我,整個人還有些晃晃悠悠的,往我這邊靠了過來。
態度之急切,叫我一時有些招架不住。
我伸手摁住他的肩,強迫他與我四目相對。
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失態,他也終於冷靜了下來。
「慧娘,我……我很擔心你……你這三天……」
「小菩薩你醒了!」
不等孟玄景話說完,薛琳就風風火火地撞開了門,隨後擠了進來。
她似乎一直在屋外煎藥,整個人身上滿是藥材的香味,臉上還有幾塊黑。
「我看看我看看。」
徑直掠過紅著眼睛的孟玄景,她架起我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之後,又搭上我的手腕,開始把脈。
一旁的太子殿下被人擠走,面色不善地盯著她看了看。
但礙于現實情況,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驅趕。
【這不對啊,女主寶寶不是對太子一見鍾情麼?怎麼現在看見太子和沒看見一樣?】
【劇情改了唄,這都看不出來。】
【白月光沒死的話,後續要怎麼發展?】
「還好還好,體內的餘毒已經清了,再休養兩天就好利索了。」
薛琳向我點了點頭,隨後安心地坐到了我身邊。
「薛神醫,既然已經診斷好了,你是不是該去煎藥了?」
「煎藥那種小事誰做不行?我之前是因為心裡著急閑不下來,現在小菩薩醒了,我要和她待在一起。」
「你……」
「你什麼你,就算你是太子殿下,現在她醒了,你繼續待著也不好吧?」
眼見他們兩個唇槍舌劍,劍拔弩張的模樣。
我和那些看客一樣驚得滿頭問號。
難道說,這就是話本子裡寫的那種歡喜冤家?
「先不說這個了,給我下毒的人抓到了麼?」
「嗯,是母后身邊的桂嬤嬤。她原是漠北蠻族人,與定北侯一家……」
孟玄景沒有說完,我也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看樣子,現在的情況,與看客口中的原著相差無幾。
當然,要除了我活下來的這個事實。
「薛琳,你和太子殿下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做。」
我向她眨眨眼睛,示意她記起我們之間的秘密。
她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後對著我拍了拍胸脯。
接著,就摁住孟玄景,離開了屋子。
空氣恢復了平靜,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沉默,一向吵鬧的看客們竟也紛紛默不作聲。
我望向那些文字飄來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別藏了,我有事要問你們。」
【?】
【!】
【ヽ(*。>Д<)o゜】
這些字兒我可看不懂。
9
好在看客們雖然喜歡看熱鬧,但還不是完全事不關己。
聽見我的要求,紛紛露出了頭開始交流。
「斷骨香的幕後黑手,是不是皇后?」
倒不是我無中生有,只是他們處理桂嬤嬤的理由太過牽強。
且不說我呂家祖上征戰時向來以仁德著稱,就算她真的想報復我,誰又能確定那天夜裡她一定會來為我斟酒?
而且斷骨香是漠北奇毒,她總不可能為了害我,隨身帶著這麼危險的東西服侍吧。
聽見我的推論,各位看客紛紛稱是。
眼見自己的想法得到證實,我悄悄松了一口氣,但很快便又陷入了惆悵中。
雖說通過斷骨香的事情,我驗證了看客們的真實性和幕後黑手。
但她是當朝皇后,我不過一介臣女,想要證明她意圖害我更是難上加難。
而且,她既是大周的國母,又為何會對身為太子的孟玄景下毒手?
如今聖上年事已高,若天有不測,那太子是唯一堪當大任的人選。
這個節骨眼上動他,實在不是明智之選。
除非……
一個有些大膽卻又不失道理的想法在我腦中逐漸成型。
我深吸幾口氣,向眾看官問出了自己的懷疑。
「皇后她是不是想,垂簾聽政,獨攬大權?」
【我去,月光姐你真神了。】
【對啊對啊,不僅如此,她其實是蠻族人來著。所以她一直不喜歡男主,想要把男主搞瘋然後自己大權獨攬呢。】
【唉……她也是個國破家亡的可憐人啊……】
【前面的聖母請退出直播間。】
皇后想干政。
確定這件事後,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
定北侯府小輩不多,只有我兩個哥哥和一個我。
那兩位常年在外鎮守邊關,可以說在京都,能為定北侯府的未來撐腰的只有我一個。
若她殺了我,不僅能夠打擊當朝皇室的聲譽,還能削弱太子的勢力,而且還可以順勢掐斷定北侯府在政局中的落子。
風險雖大,卻一舉三得。
「勞煩各位,為我詳細講講之後的故事。」
10
按照原來的脈絡,我死之後,孟玄景便陷入了瘋癲。
潛進宴會找樂子的薛琳也會因為晚了一盞茶的時間,沒能救下我的性命。
他們兩個也是在此事上結下了歡喜冤家的梁子。
在那之後,孟玄景因為傷心過度,被皇后乘虛而入下了藥。
越發癲狂的他逐漸民心盡失。
而皇帝也漸漸病入膏肓。
朝中無人,卻屋漏偏逢連夜雨,遇上了蠻族入侵邊疆。
定北侯府竭盡全力抵擋外敵,最終盡數戰死沙場。
皇后以此國家興衰為藉口,遲遲不讓太子繼位,最終自己攬過了大權。
而與她約好的蠻族人也因此退兵,使她成為民心所向。
至於孟玄景,也因自己的狂症被明升暗貶,送去了江南療養。
在那裡,他與薛琳重逢。
兩個人攜手共患難,治好了狂症,重新回到了京都,完成了復仇。
而我,徹底地死在了百花宴。
「這皇后這麼壞的麼?她圖什麼?沒那個治國的金剛鑽還要攬這個瓷器活?」
「權力的誘惑是很強的。」
我歎了口氣,隨後捏了捏薛琳鼓起來的臉。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隨後盯著我看了半晌。
「那你呢小菩薩?你現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你想不想以後和皇后一樣?」
聽見她的話,我抬眼看了看被關在屋外的人影。
隨後輕輕歎了口氣。
「不想。」
經歷了這麼多事,不知為何,我忽然不想再繼續留在京城了。
如果說我從小到大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白紙黑字寫就的註定,那從百花宴那天,就是我重新執筆寫就自己人生的開始。
雖然這麼說有些傷人,但執筆的第一步,就是遠離這些曾經操縱我的一切。
想到這裡,我回身握住了薛琳的手。
「別擔心薛琳,我不會變成那樣的。」
【白月光是不是要搶女主寶寶戲份?】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我怎麼覺得月光姐的狀態不對頭?】
望著眼前飄過的字,我輕輕歎了口氣。
除了皇后的事情,需要解決的還有眼前這些東西。
我可不想以後的生活還有這些隨時隨地發表意見的看客存在。
既然這個故事是以皇后死去,孟玄景登基作為結束。
那麼只要我達成這個結局,在看客們的眼中,這一切也就結束了吧。
11
為了穩住蠻族那邊的狀況,我給遠在邊疆的父兄寫了封信。
當然,隱藏了看客與話本的那部分。
得知一切後,二哥便悄悄潛回了京城,伺機而動。
「小丫頭片子,你這手藝是真不錯啊。」
「那當然,本姑娘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可不是吃白飯的。」
Ṭūₙ一進院子就聽見薛琳和二哥互相稱讚的聲音。
我二哥呂仲安八歲就跟著父親一起上了戰場,十幾年一直守在漠北邊關,我與他見面的次數不多,只知道他是個不苟言笑的大將軍。
如今看上去倒是,與我印象中的有些不同。
「慧娘,你從哪找來的這個小東西,紮了幾針,我這腿上的傷就好了。」
「嘖,都說了還沒好,若想不落後遺症,少說得治上一年。」
薛琳一邊收拾自己的施針的工具,一邊招呼我快點過去。
二哥見到我之後也趕忙招了招手,跟我解釋起邊關的情況。
多虧了我的情報,他們截獲了不少從京城傳給漠北皇族的書信。
寫信的人,就是皇后。
為了避免對方生疑,父兄他們請了通曉漠北文字的人偽造了假的回信。
現如今的皇后以為自己成功藥倒了皇帝和太子,正準備秘密上演一齣逼宮戲碼,以求將皇權捏在自己手中。
「我們的人已經偽裝成了蠻族士兵,皇……那女人沒發現異常。」
「宮中也傳出了消息,太子他們提前服瞭解藥,都沒事。」
聽見兩個人說出的好消息,我不由得松了口氣。
從知曉事情的真相到現在,似乎真的過了很久很久。
眼見事情終於要有個結果,此時此刻我竟不由得有些慌張。
察覺到我的不安,二哥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意識到我不是他們軍營中的士兵之後,他又手忙腳亂地撫摸著我的後背,以緩解我的咳嗽。
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我輕輕擺了擺手。
京城向來不愛下雨,但那天晚上偏偏像是要故意應景一般,雷聲轟隆隆地震天響。
我們七手八腳地將院中的東西收拾到廊下。
望著陰沉的天色,我喃喃自言自語。
「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12
發現自己的計畫被識破後,皇后被人架著摁到了皇帝面前。
眼見自己昔日的枕邊人成了刺向心口的尖刀,即便已經年逾花甲,他的眼中還是閃過了幾絲淚花。
「你……你為何如……」
「呸!」
似乎是知道自己沒辦法全身而退,皇后也褪去了之前的偽裝。
她跪在台下,挺直了身子,抬眼環視周圍的人。
「定北侯府,我當初就該將你們九族盡滅。」
我知道她是在說我。
被她毒殺的記憶出現在腦中,鑽心蝕骨的疼痛也再次向我襲來。
就算是再怎麼勸說自己這些不過是話本安排,我心中依舊是一股無名火起。
顧不得那些禮儀,我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皇后娘娘,您還是先操心自己吧。」
「哈哈哈哈哈哈,你和你那個混帳爹真像啊……」
她望著我的眼睛片刻後,嘴角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隨後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衫,在眾人戒備的眼神中往後撤了幾步。
「狗皇帝,狗將軍,我就是下地獄,也會找你們算帳的。」
話音落,她便轉身向著侍衛的刀口,頭也不回地撞了上去。
其他人被嚇了一跳,紛紛站起身叫喚著護駕。
而地上的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眼睛死死地盯著北方。
我轉頭,原本滿臉悲戚的皇帝已經收起了自己眼中的淚花。
此時,正冷冷地盯著不遠處抽搐的屍體。
13
在看客們的幫助下,我也對皇后的生平有了具體的瞭解。
她原本是漠北的巫女,自幼便與部落的小將相識。
青梅竹馬,郎情妾意。
如果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乾旱,他們本應該是一對神仙眷侶。
蠻族挑起戰爭之後,她的意中人上了戰場。
被我爹斬于馬下。
部落失敗之後,她憑藉與漢人相似的外貌混了出來。
後來流亡到京城,靠著滿腔的恨,從一個賣花女,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家國天下事向來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們與我在看客眼中或許不過寥寥幾筆,便分善惡。
可世間的是非黑白又有誰能真的說清楚ẗũ̂⁼呢?
為保皇家臉面,皇帝對外宣稱皇后因急病薨逝。
她被葬入了皇陵,頂著漢人的名字,風風光光。
知情的人都知道,那些不過是表像,皇帝只是要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再回自己最愛的故鄉。
她想要害死我,想要禍亂天下。
我心中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可當她真的以這麼一種荒誕的方式離去,我心中卻沒來由地不舒服。
死在定北侯府與蠻族手上的兵士何止千萬,如今也不過疆場枯骨。
即便是戰爭最嚴酷的時候,京中的大酒樓也未少過山珍海味的供應。
那些朱門紅樓中,也少不了絲竹管弦與歡聲笑語。
權貴說那叫風骨。
在我看來卻抵不過街邊老者送我的一把長命鎖。
雖未上過戰場,但佈施多年,我見過太多掙扎求生的百姓。
想來,這些人也和疆場上的士卒一樣,只是被一筆帶過的隻言片語罷了。
但他們不該是書中文字,他們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他們不該因為那場被安排好的災難被裹挾著踏入沙場,最終陳屍於此。
我想改變這一切,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月光姐,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不如去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唄?】
【對啊對啊,古代女子向來被困在閨閣,你就出去轉轉,豐富一下眼界看看呢?】
看客們紛紛向我提出建議。
我點點頭,將這當成得過且過的權宜之計。
風波過後,孟玄景來找過我幾次。
他說想與我出去走走,我沒有開門,只是看著院子中落葉的杏樹。
彎彎曲曲的枝幹往天邊延伸,像是一雙手,在執著地索求著什麼。
一如現在的我。
14
或許是天命使然。
或許是過去中的毒積入肺腑。
皇帝在第二年春天,便駕崩了。
作為太子的孟玄景登上了皇位,又強行拉著二哥陪了他小半年。
說什麼朝堂不穩,需要自己人來扶持。
呂仲安那個只在戰場上靈光的莽夫,看不懂新帝的意思。
一聽他如此信任自己,拍了拍胸脯就留了下來。
我們ťũₙ一起回北地團聚的計畫也被暫時擱置。
不知為何,孟玄景並沒有像書中一般與薛琳相愛。
兩個人反而互相誰也看不上誰,有事沒事就在我面前說彼此的壞話。
對他此舉,薛琳自然也是義憤填膺地朝著皇宮的方向啐了一口。
「我看他就是捨不得你走,在這裡耍無賴!」
「你呀。」
我騰出手戳了戳她的額頭。
「也就仗著這裡只有咱倆,要是叫別人聽了去,非砍了你的腦袋不行。」
意識到自己失言,她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新帝登基,立後的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我與孟玄景之間有婚約束縛,不過他倒是也沒用這個來逼迫我。
只是隔三岔五就送些東西過來,然後把我叫進宮。
哪怕已經聊得沒有話說,也要大眼瞪小眼地幹坐著。
「皇上,若無其他事,臣女就先……」
「別,我有事。」
眼見他攔著不讓人走,我輕輕歎了口氣,又坐了回去。
從晌午待到傍晚,窗外的鳥都叫累回巢歇息了,孟玄景還是沒有放人的意思。
宮女們來來回回溫了好幾遍沒人動嘴的茶水,次次都戰戰兢兢地對著我們兩個察言觀色。
就在我終於受不了準備離開的時候。
衣袖卻被身邊的人死死抓住。
隨後,略帶顫抖的聲音傳進耳畔。
「慧娘,別走,求你。」
15
孟玄景告訴我,蠻族的饑荒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罪魁禍首,就是死去的皇帝。
他也根本不是暴斃身亡,是被皇后留下的宮女親手鴆殺。
二十年前,中原與漠北同樣經歷了一場旱災。
那時,國庫雖說空虛,但大周朝有建朝已三百年,根基穩固,不至於有滅頂之災。
可蠻族不同。
漠北本就苦寒缺水,如今更是難過。
先帝看准了這個機會,私下截斷了北地的長河,想借此將其納入囊中。
漠北蠻族不願屈居人下,所以才有了這場持續將近二十年的戰爭。
彼時,雙方雖說各有交手,但也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直到如今這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旱出現,走投無路的蠻族才開始瘋狂撕咬大周的邊境。
接過這個爛攤子的孟玄景一時間知道了太多,難以承受。
但他身邊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這才非要留我在京城。
「我竟不知道,這些犧牲的罪魁禍首是父王。」
他的眼中閃過幾絲淚花,因為數日不眠,眸子都有些渾濁。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自他登基後,那些看客的言論也盡數消失。
孟玄景是怎麼熬過來的我已無從知曉,能țṻₚ做的也只剩下在這裡陪著他坐一會兒。
「慧娘,我該怎麼辦?」
他無助地攥著我的衣袖,盯著不遠處的書案。
眼下的情況,蠻族與大周的仇怨已經根深蒂固,想要和解可謂是難上加難。
若貿然將河道疏通開來,雖說蠻族的旱情會得以緩解。
但眼下大周境內缺水的地方比比皆是。
如此做不僅會將先帝的陰謀公之於眾,還很有可能加劇國內的旱情。
將因疲累過度而陷入昏睡的孟玄景安頓好之後,我沒有乘車,只是跟在一旁一邊走一邊觀察京城的眾人。
臨近夜幕,街上的攤販紛紛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街邊的善堂還在施粥,但能給出的米糧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災民有些沒地方住,就這麼挑了個土地,天為被地為席,縮在破舊的衣衫中打哆嗦。
我看不得這些,將身上有的銀子都塞給了善堂的管事,讓他們去買些東西來救濟。
老東家歎了口氣,將荷包推了回來。
「小姐,這批沒了還有下一批,救了一個還有下一個,咱們是幫不完的。」
我還想辯駁,遠處卻傳來了士兵的驅逐聲。
「北蠻子,滾滾滾滾……」
孩子的哭聲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一個藍眼睛的女人抱著自己懷中的孩子,正止不住地磕頭跪拜。
守城的士兵嫌棄地擺了擺手,準備將她們趕出去。
眼見拳腳就要落在她們身上,我快步上前攔了下來。
16
「太過分了,怎麼能因為她是蠻族人,就眼睜睜看著孩子去死呢?」
薛琳安頓好那對母女,氣呼呼地卷著袖子,一副要去與守城士兵幹架的模樣。
「他們的手足朋友大多也在前線,有的可能還戰死沙場,對蠻族有敵意也是……」
「我也是蠻族人,所以你的意思,我也應該被人摁在地上拳打腳踢?」
眼見二哥和薛琳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我揉著額角轉身進屋。
那個蠻族女人叫苗花,她的孩子有一半的大周血統。
她說,她與她的夫君是在做生意的時候認識的,兩個人情投意合,互許終身。
後來因為受到家人反對,所以私奔出來,往返在大周與漠北,做些小本生意。
誰知前些天遇上了剪徑的強盜,為保住孩子的命,他們夫妻二人分頭逃命。
原本她與夫君約定在京城會合,誰知卻被攔在了城外整整半月。
我問她,像這樣在兩國邊疆做生意的人多不多。
苗花點了點頭。
她說其實漠北人也早就被戰爭折騰得筋疲力盡,老百姓們都是一樣的,只要能有口飯吃,有地方住,安安穩穩地就謝天謝地了。
黑色眼睛,栗色卷髮的孩子似乎知道我是救下她的人。
舉著手咿咿呀呀地往前湊。
我抱起她輕輕拍了拍,望著孩子純真的臉,我忽然明白了事情的癥結所在。
大周的將士厭惡了連綿的征戰,漠北的戰士或許也是如此。
事到如今,雙方缺少的或許只是一個和談的契機。
一個終結戰爭的契機。
想到這裡,我立刻修書一封送去了邊塞。
17
「我不同意,慧娘,我不可能與你退親。」
「漠北公主已經啟程準備進京商議和親事宜,孟玄景,你別耍小孩子脾氣。」
「那就叫她嫁給別人,你又為何……」
望著鬧脾氣的皇帝,我無奈地歎了口氣。
父親和大哥很有效率,我的書信送過去沒多久,他們就為大周爭取到了一次和談的機會。
經過使臣幾輪的交鋒,兩國最終商議成功。
大周將國境的長河開一半的閘,保證蠻族的飲水供應。
而蠻族則將境內的獸皮獸肉販來大周,雙方攜手共渡難關。
漠北為表誠意,特遣公主作為使臣,前往大周和親,嫁予天子。
我也趁著這個時機,向孟玄景提出了退親的要求。
只是我沒想到,他竟然對此反應如此劇烈。
「慧娘,你也要離我而去麼?」
似乎是察覺到我並非玩鬧,孟玄景有些頹廢地癱坐在桌前,望向我的ƭū⁽神情充滿了幽怨。
他母妃去世得早,先帝又子嗣稀薄。
皇家重權術,他身邊不缺朋友,卻無一真心。
從小到大,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也只有我。
此時他新帝即位,需要應付的除了朝堂國事,還有那堆看他年幼虎視眈眈想乘虛而入的臣子。
後位空懸,其他人之所以沒有過多反應,是因為知道我們身上有個天命之媒在。
若我與他的親事黃了,一哄而上的人恐怕不在少數。
我知道他的擔憂,便起身來到他面前。
隨後,學著父兄的樣子行了個君臣禮。
「皇上放心,慧娘不會離開您。」
「你……你這是……」
「因為慧娘,要做女官。」
我話說完,孟玄景的眼睛立刻瞪得滴溜圓。
他想要抬手扶我,挪動了幾下卻始終沒有起身。
「女官……我早該想到……從你向我提議與漠北和談時,你就在打這個主意吧?」
我點了點頭,隨後望向對方的眼睛。
「是,還請聖上將主持和親之事交由我督辦。」
「慧娘,我朝從未有女子為官之先河,你……」
「那便開這先河!」
或許是我的話語太過堅定,孟玄景沉默了半晌。
最終,他望向窗外。
「你我兒時說要一起看的杏花,終究是看不成了。」
「臣,會讓整個大周和漠北的百姓,都能見到一樹繁花,碩果累累。」
窗外吹起了微風,卷著幾片葉子從縫隙中緩緩飄落在我的眼前。
恍țū́⁴惚間,我似乎回到了與孟玄景初見的那年。
他拍著胸脯,驕傲地仰起頭。
「我以後一定會當一個比父皇還厲害的好皇帝。」
那時的我十分認同,坐在他身邊拱了拱手。
「那我就做像我爹一樣的大將軍。」
那時的他笑著說,我是女子,做不成大將軍。
如今的他將我扶起來,握著我的手。
他說,慧娘,這條路不好走,你可想清楚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
「當然,以後聖上要記得,在我面前,要自稱朕。」
18
送薛琳和二哥離開的時候,他們兩個哭得稀裡嘩啦。
他們說這還不如去做皇后,朝堂上爾虞我詐,我一個女子要如何自處。
我拍了拍胸脯說,沒關係,咱們當今聖上站在我這邊。
對此,薛琳有些奇怪。
她趁別人不注意,拉著我的手私下問。
「姓孟的不是喜歡你麼,怎麼那麼輕易就把你們的親事退了,還讓你當這個什麼接引使?」
我淡淡一笑,「他是皇帝,當然知道哪種選擇對自己最有利。」
薛琳搖搖頭表示不解,我也不再多解釋。
我與孟玄景年幼相識,多年來一直視彼此為摯友。
若說沒有半點感情,那也是騙人的。
只是,與宏圖大業, 家國天下事相比, 那些男女情愫,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或許我成為後宮之主能幫他擋住一時的紛爭。
但若我入朝為官,常年征戰在外的定北侯府就會在廟堂之中插入一顆全新的棋子。
並且是只忠心于孟玄景的棋子。
而且,一旦開創了女子為官的先河,假以時日,朝中必然會多出一些傑出的女子。
這樣, 原本就因為年少繼位險些被架空的孟玄景也能順理成章擁有一支自己的勢力。
他雖對我有喜歡,但與這些既得利益相比, 孰輕孰重,他自然有判斷。
而我也是一樣。
開善堂也好, 贈錢糧也罷, 不過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權宜之計。
想要真的救黎民於水火, 對我來說,只有為官這一條路。
我沒有那麼多的雄才大略, 只想盡己所能,為這篇話本中的每一個小角色爭來一方公正廉明的天地。
19
與蠻族公主初見那天,見來人是個女子,她驚訝了一下。
公主名叫阿塔, 是個愛說愛笑的姑娘。
她在京中沒有朋友,能算得上熟人的也只有我一個。
在驛館的那段日子,她時常叫我去țũₐ聊天。
她似乎對京中的一切都很好奇, 拉著我問東問西。
「漢人真好,能讓女子做官。不像我,只能嫁人。」
見我不知道如何回話, 她搖搖頭, 隨後拍拍我的手。
「我只是羡慕。但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後來, 漠北的明珠被鎖進了暗無天日的皇城。
臨進宮前, 阿塔將自己別在鬢髮間的紅花發簪交到了我手上。
她說,要我去城外三裡的小村子,給一個眼角有疤的男人。
我問她那是誰。
她仰起頭, 笑得格外明媚。
「他啊,是漠北最厲害的勇士。」
我知道那是誰, 那是二哥和我提過的蠻族戰士,也是阿塔的愛人。
那支紅花發簪, 是告訴對方,不要再來了。
後來的後來,我問過她。
為什麼要放棄遠走高飛的計畫, 選擇留在這四角的高牆中。
她笑了笑。
「我出生以來看過太多的眼淚, 從漠北離開家的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人的笑臉。」
薛琳和二哥的孩子呱呱墜地的那天, 我成了大周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尚書。
在我的推動下, 民間興辦起了女學。
眾多有志向的女子紛紛入學,立志為自己的理想謀求一片天地。
大皇子周歲宴時, 宮中大擺筵席慶祝。
我也受邀在列。
席間, 我出去透氣。
沒過多久孟玄景也跟了過來。
「朕許久沒見你喝酒了。」
我笑笑, 撐住身子看向皇城外的星星燈火。
他也笑笑,背靠著欄杆望著金碧輝煌的宮殿。
「臨近新年,呂卿許了什麼願?」
我遙望遠方, 嘴角含笑。
「願,海晏河清,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