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子和離後第三年,我的「陸記豆腐鋪」開遍了都城,掙得盆滿缽滿。
太子領著小太孫微服出宮,無意間走進了一家分店。
嘗了一口豆腐羹後,竟淚流不止。
他焦急地尋過小二來,殷切道:
「你們的東家可是位名喚『陸善』的娘子?」
「我能不能見她一面?」
小二不知眼前人身份,笑道:
「陸娘子剛剛同她夫君大婚,眼下去了大漠遊玩,要好幾月才歸呢。」
1
我同蘇玨從大漠回來,手挽著手走在大街上。
「這兒不錯,要不下回在這裡開個分店?」
我指著街邊對蘇玨道。
他溫聲笑著,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
「娘子說什麼,便是什麼。」
我笑牽住他的手,加快了腳步:
「快些吧。」
「答應了李掌櫃,今兒午時前要同他談生意,可別誤了時辰,害得別人久等。」
蘇玨點了點頭,隨著我一起加快了步子。
走到總店門口,卻見那兒圍著許多人。
盡是圍觀的百姓。
將店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疑惑不已。
往日裡,我這豆腐鋪雖然生意甚好,卻也不至於這般門庭若市。
正想隱晦地找身旁的人問個緣由。
卻已經有眼尖的百姓發現了我。
「陸娘子!」
「豆腐鋪的東家回來了,陸娘子回來了!」
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人堆中擠出一個圓滾滾的小人,筆直朝我跑過來。
然後,一頭撞進我懷裡。
撞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小人卻已經緊緊抱著我,將我的裙擺攥得緊緊的:
「母妃!」
「母妃,甯兒好想你,嗚嗚嗚……」
那小兒的聲音極響。
不少周圍的百姓都聽到了。
「母妃?」
「難不成,陸娘子竟然就是從前,那同太子和離的前太子妃陸氏?」
「太子殿下居然這般深情,竟帶著太孫親自來民間尋她呢……」
而此時抬起頭的我,方才瞧見了遠處的那個人。
他並未有隱藏身份的意思。
一身明黃色的衣袍,身旁跟著數十名護衛。
在人群中甚是顯眼。
他便站在那,靜靜地望著我。
我恍然想起,自同他和離,在那個雨天離開東宮後。
我同他已經有整整三年沒見過了。
眼前的小兒的抽泣聲,捉回了我的思緒。
「母妃,你同我和父王回東宮吧。」
「甯兒想你做的豆腐羹了。」
他的確是我十月懷胎誕下的親子。
可瞧他傷心的模樣,我心中並沒有起任何波瀾。
正想將他推開,蘇玨終於撥開重重人群,擠到我的身側。
他側著身子護著我,將趙修寧與我不著痕跡地隔開。
我意識到趙旻川此次帶著趙修甯出宮,將陣仗鬧得這樣大,恐怕來者不善。
壓低聲音在蘇玨耳邊道:
「我們走。」
蘇玨知道我曾是東宮太子妃。
也知道我同太子趙旻川之間,那一段糾纏不清的過往。
他點了點頭,握緊了我的手。
「我帶你走。」
「慢著。」
人群散開,趙旻川出現在我跟前。
他的眼神,緊緊地盯住了我同蘇玨相握的那只手。
「阿善,他是誰?」
2
我同趙旻川原本不該相識的。
畢竟,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我只是一個民間再普通不過的尋常女子,在雲遊鎮上開著一間豆腐鋪維持著生計。
只不過,恰巧那日,羽翼尚未豐滿的他在雲遊鎮辦差事時,遭到了恭王的人的追殺。
又恰巧那時,他手腕上滴著血,喘著粗氣,闖進了我的豆腐鋪。
「姑娘,求你,救我……」
他只說完這六個字,便兩眼一翻,人事不省。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費盡力氣,將他拖進我的房中。
裝作鎮靜的模樣,躲過了恭王派出的刺客的盤問。
待那些人走後,才將他送去鎮上的醫館。
豆腐鋪半年的營收,盡用在了他的醫藥錢上。
幾日後,他悠悠轉醒。
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要報我的恩情。
我笑道:
「我爹娘給我起名為『善』,便是希望我此生能做個心存善意之人。」
「報恩之事,公子不必提起。」
他的傷太重,在我的豆腐鋪裡歇了半月,才能勉強起身。
我Ŧű̂ⁿ晨起時,怕他挨餓,總會給他熬上一小鍋豆腐羹做早膳,再去挨家挨戶賣我的豆腐。
待到午後,豆腐賣完回來。
那鍋中早已空空如也。
這一日,我照舊給他熬了豆腐。
午後回來時,那豆腐羹卻紋絲未動。
那個人也不見了。
我歎了口氣。
將豆腐羹熱熱,就著饅頭自己喝了。
那日救下他時,我見他眉目俊秀,氣質不凡。
身上的衣裳瞧著,也是非富即貴。
這樣的人,自有他的去處。
不告而別,也是常事。
我只不過低落了幾日,便將這件事兒拋之腦後。
卻未曾想,又過了一月。
他容光煥發,眉目含笑地走到我面前。
「阿善姑娘,我來報恩了。」
他帶來了聖旨。
聖旨說,我對太子有救命之恩,故而將我立為太子妃。
太子?
原來,我救下的人,竟是當今太子趙旻川。
他說,他喝了我半個月豆腐羹,便該以一生相償。
故而,他母后的人尋到他之後,他儘快回了宮。
在皇上的長宸宮前跪了一日一夜,才求得這道聖旨。
仰頭望著那座巍峨高聳的宮城。
我不禁萌生怯意。
趙旻川卻緊緊握著我的手。
「阿善,你放心。」
「孤會待你好的。」
我信了他。
可後來,我卻無日無夜不為當初答應同他回都城而後悔。
3
初為太子妃的第一年,他待我柔情蜜意。
可他是太子。
他不得不去娶很多出身高門的女子,以豐滿他自己的羽翼。
「阿善,同高門女子聯姻,是贏得她們母族的支持最好最快的法子。」
深夜時,他將我擁在懷中,一邊喟歎,一邊在我耳邊低吟。
「孤再也不想像當ṱù₎初那樣,受人追殺,狼狽地逃竄……」
我回擁著他。
我出身卑微,不能為他做什麼。
便只能在他難過時,撫平他的傷口。
同我成婚六個月,他娶入兩名地位尊貴的側妃。
彼時,我正懷著修寧。
孕中反應強烈,我常常整夜難眠。
晨起時,還伴著昏天ťü⁰暗地的嘔吐。
卻還要搽著厚厚的脂粉,為他操持迎娶側妃的禮儀。
生產時,其中一名胡側妃不服我平民出身,卻居於高位。
她對我懷恨在心。
竟買通了東宮的產婆,在我生產時動我的胎位。
我九死一生生下修寧,傷了身子。
從此再不能有孩子。
趙旻川怒氣衝衝地發落了胡側妃。
他流著淚摟住我,說他會償還我受過的苦。
可歲月綿長,前路難測。
縱使多少誓言在先,我同趙旻川之間還是漸漸生了隔閡。
尤其是面對甯兒時。
皇上不放心我一介平民出身的女子教養太孫。
在他三歲時,便將他接入宮中,由皇后親自撫養。
他走時,淚眼盈眶地拉著我的衣袖,死死不肯鬆開:
「母妃,甯兒不想走……」
兩年後,我在宮中尋了機會見到他時,他卻對我冷淡而生疏:
「兒臣見過母妃。」
我失神地望著他。
卻見他親昵地跑向王側妃:
「側妃娘娘,甯兒想你了。」
我這才恍然想起,皇后也姓王。
王側妃是她族中的女子,常常被她召入宮,侍奉身側。
見到甯兒的次數,自然比我這個不受她待見的太子妃要多上許多。
那一日,我魂不守舍,同趙旻川大吵一架。
「甯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兒,為何卻待旁人更加親熱?」
「我要將他接回來,我要親自撫養他……」
我轉身便要往宮裡去。
他緊緊拽著我的手腕,滿臉不可置信。
「陸善,你瘋了?」
「宮門早已落鎖,你這時候去宮門口撒潑,是想犯下不敬之罪嗎?」
我頹敗地癱坐在地上。
「我的甯兒,我的甯兒……」
他用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阿善,你變了。」
「從前你不會這樣,你是極識大體的人。」
我同他不歡而散。
兩個月不曾說一句話,也未曾見過一面。
再一次說話,是他的生辰宴上。
他有心緩和關係,朝我的方向走來,想同我說兩句話。
「阿善……」
他卻親眼看到,王側妃在我面前墜下了樓梯,身下湧出了血。
「快來人啊,側妃娘娘她小產了……」
王側妃算准了一切。
趙旻川自那個方向走來,看不清她是自己故意朝前撲去。
卻只會誤會成,是我推她下去的。
畢竟,有幾個女子會狠心成她那樣。
寧願以失去自己的孩子為代價,也要逼得他與我離心呢?
她的計畫實行得很成功。
我百口莫辯,趙旻川歇斯底里。
「陸善,你不能再有孩子,便不允別人有了嗎?」
「孤竟然沒有認清,你竟然是這般蛇蠍的女子!」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明知不能再次生養孩子,早已成了我的心結。
卻提起我心頭痛苦之事,反復鞭笞我的傷口。
甯兒也焦急地跑向王側妃。
怨懟的目光,直直向我飛來。
「母妃!側妃娘娘她做了什麼,你要這樣害她!」
「你不配做甯兒的母妃!你不配!」
4
我想起甯兒幼年時,最愛吃我親自下廚做的豆腐羹。
他緊緊靠在我的肩頭,撒嬌道:
「母妃,甯兒想天天吃你做的豆腐羹。」
可他現在再也不愛吃了,也不願再親近我了。
我癡癡一笑。
眼角落下淚來。
任由憤怒的趙旻川命下人押住我,將我禁足在我的華光殿中。
縱使他後來尋到了目擊證人,查明了真相,還了我清白。
可那時,我已經在冷寂的華光殿關了一月。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扶出華光殿。
「阿善,孤陪你去曬曬太陽。」
「瞧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還未走到御花園,我忽然問他:
「殿下,你還記得在雲遊鎮時,臣妾做的豆腐羹是什麼味道嗎?」
他皺了皺眉,似乎不願再想起那段往事。
「提這作甚。」
我眼眶酸澀。
彼時的他,已經不再是當時那個臉色蒼白得如紙一般,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男子。
恭王等人紛紛伏誅。
他的羽翼早已豐滿,再也不會如當初時受人脅迫。
可他卻再也不需要我早起時,為他熬的那一鍋豆腐羹。
我仍然固執道:
「殿下既然忘記了……」
「那等臣妾好些了,再為殿下煮一碗嘗嘗,可好?」
他的眉頭擰得更緊。
「阿善,你現在是太子妃,無需你親自下廚。」
「實在想吃的話,讓小廚房做便是了。」
我的眼角落下淚來,沐在御花園的暖陽中,靜靜地閉上了眼。
卻也下定了決心。
東宮非我歸處,我也不必再留。
太后年紀大了,患了暈厥症。
我曾在拜見她時,發覺了她的異樣。
當機立斷為她請了太醫,救了她一命。
太后答應我,若我有一日有什麼願望,她必盡她所能為我實現。
於是,我跪在慈甯宮裡,堅定道:
「請太后娘娘允臣妾同太子和離。」
趙旻川聞訊,不顧瓢潑大雨,腳步匆匆地趕到慈甯宮時。
太后一向疼愛我,已經寫下了賜我同他和離的懿旨。
趙旻川幾近崩潰。
拽著我的手腕,不肯放我走。
雨水自他臉頰側流下,落在打濕了的錦袍上。
他聲音顫抖:
「阿善,為什麼?」
「王側妃一事,孤已經還你清白,也已經罰她去香雲寺帶發修行,你還有什麼不滿?」
我漠然道:
「殿下,我與你本就非同路人,何必苦苦相留?」
他挫敗地收回了手。
眼睜睜地看著我離去。
我想,我出宮後,趙旻川或許會低落,會悲傷。
但絕不會太久。
因為,他的身份和地位,註定了他不會在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他會有新的太子妃,他的一生中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女人。
不久的將來,他便會將我完全拋之腦後。
如同我一般。
出宮三年,我再未見過他一面。
直到我遇到志趣相投的蘇玨,同他相愛相知,與他成婚。
我幾乎已經將趙旻川和趙修寧忘了。
可今日,他們卻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面前。
面對盛氣淩人的趙旻川,蘇玨毫不畏懼。
「我是阿善的夫君。」
趙旻川的眼神中燃起熊熊的妒火。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態度強硬,咄咄逼人。
「阿善,孤不管他是誰。」
「但是孤要你,現在就同孤回宮。」
5
一旁的百姓開始騷動。
「這陸娘子,倒的確早已嫁給了蘇公子,幾月前那婚儀,我現在還有印象呢。」
「是啊,她與太子早已和離,倒是沒有回東宮的道理。」
趙旻川臉色發黑:
「阿善,跟孤走!」
蘇玨面色不善地護著我,試圖將他的手指用力地一根根掰開。
「殿下,一國太子,竟然當眾強搶旁人的妻子。」
「這讓我等如何信服太子?」
趙旻川雙眼微微眯起,細細打量著蘇玨。
良久,他嗤笑一聲。
「孤記起來了,你是蘇玨?」
「平南王三子?」
他握著我手腕的力道越發重:
「就憑你一個小小異姓王庶子,也敢同孤爭搶阿善?」
我冷聲道:
「就ŧŭ̀⁴憑我已經嫁給了他,他是我的夫君!」
趙旻川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我狠狠甩開他的手:
「陛下曾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殿下若是再糾纏,民婦便去宮門口敲登天鼓,受三十大板,也要還民婦一個清白!」
趙旻川露出了受傷的神色。
「阿善,你,你真的要如此對孤?」
「哇……」
一旁,趙修寧已經大聲哭泣了起來。
「嗚嗚嗚,我要娘親……」
我嘲諷地看著他。
我離宮時,他連見我一面也不願。
我這個娘親,他早就不認了。
現在又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我說出這番話之後,圍觀的百姓紛紛面面相覷。
趙旻川終究不能在眾人面前將我強行帶走,帶著趙修甯黑著臉離去。
此事一出,連本來約好了要談生意的李掌櫃都沒敢來總店。
我也沒了心情。
索性和蘇玨一道回家。
回去的路上,蘇玨一言不發。
牽著我的手發緊。
我嗓音艱澀:
「阿玨,你可會生氣?」
他搖了搖頭,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傻阿善,我怎麼會生氣呢?」
「當初,是太子對不住你,你才會同他和離。」
「過去整整三年,他卻又來招惹你,你本就是無辜受累,我為何要生氣?」
他溫柔地撫著我的臉。
「阿善,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我長長松了一口氣。
在他耳邊下定了決心一般道:
「我們離開都城吧。」
6
當初,我孑然一身離宮。
無處可去,也無人可尋。
索性去了郊外,在碧春湖旁徘徊,坐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發著呆。
蘇玨那時恰巧經過。
見我身子向前傾,還以為我意欲跳入那湖中自裁。
情急之下,他使了輕功,將我護在他懷中,一躍而起,離了那湖旁。
將我放下,面帶責怪之色地問我:
「姑娘家中發生了何事,竟要這般作踐自己?」
我懵然道:
「我只是坐在那石子上,並未有跳湖之意。」
他面露羞慚,同我抱拳致歉:
「是玨一時情急,輕薄了姑娘。」
我搖了搖頭,並未介懷:
「公子也是好意。」
他拱手道:
「既然如此,玨送姑娘回家吧。」
我怔了怔。
「我沒有家了。」
「我同我夫君剛剛和離,我親生的孩子連見我一面也不肯。」
我自嘲地勾起唇角。
「我無處可去,才會在這兒閑坐。」
蘇玨愣住了。
望著我的眼神,蒙上一層憐憫。
「那姑娘,可需要我替你尋個住處?」
「若是需要銀子,姑娘儘管開口……」
「不必了。」
我對他搖了搖手中鼓囊囊的錢袋子。
離開東宮之前,銀子我可是沒少帶。
「公子,我有銀子,也有雙手。」
「就算離了那對父子,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在那碧春湖邊待了這麼久,我的心情也歡暢了不少。
索性轉身朝外走去。
獨留蘇玨一人站在原地發愣。
第二次見蘇玨,是陸記豆腐鋪尚未開張的時候。
我站在門口,親自督促工匠將牌匾掛上,卻遙遙見到那日碧春湖旁「救」了我的男子,正朝我走來。
他後面的隨從,手裡抬著兩個沉甸甸的大箱子。
裡頭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子。
他走到我跟前,臉上露出靦腆的笑:
「聽聞陸娘子前幾日在招人入夥,不知可否考慮玨?」
蘇玨後來同我說,那日我離開碧春湖後,他便魂不守舍。
第二日晨起時,他對他的隨從下令。
無論如何,也要打聽到我是何人。
我看出他眼中的執著,無意同他牽扯。
也拒了他的入夥。
他卻日日來我這豆腐鋪報導。
還搶著幫我幹活,儼然已經將自己當做這鋪子裡的小二。
見他鍥而不捨。
我索性將我的前塵往事一併告知。
說罷,帶著自嘲道:
「我不過是個皇家棄婦。」
「瞧公子的模樣,應當是非富即貴。」
我輕笑一聲,眼神疏離:
「公子若是同我扯上干係,只會給自己和家族引來麻煩。」
他卻滿不在乎。
「你說皇家,我倒是也同皇家有些關係。」
「我爹是平南王,我是他和小妾生的庶子。」
「這些年他不曾管我,我幾乎已經同被逐出家門沒有什麼分別。」
他頓了頓,望向角落裡那兩箱銀子。
他的人抬過來以後,我不肯動,他也不肯拿走。
只得尷尬地放在角落裡。
他指著那箱子:
「這兩箱銀子,全是我自個兒走商路掙的。」
「我爹也沒有給我一分。」
他看向我,面露委屈之色。
「阿善,你可是嫌少?」
「可是,這已經是我全部的身家……」
7
我的心一軟。
「我不是嫌少,我怎麼可能嫌少呢?」
「只是,你還是不要同我離得太近為好……」
他眼神執拗:
「為什麼?」
「如今,你未婚,我未娶,便就是退一萬步來說……」
他耍起賴來,抱臂站在門口。
「陸東家,我不過是想要入夥,同你一起做生意罷了。」
「你也要拒絕我嗎?」
我看著他這一副我不答應,便死活不肯走的模樣。
不由苦笑著歎了口氣。
「好,好,我答應你就是。」
他揚起嘴角,一雙眼眸如星子般熠熠發光。
「阿善姑娘,你放心。」
「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
我瞪了他一眼:
「不過是同意你入夥而已,談什麼辜負不辜負的?」
他確實未曾辜負我。
他不得平南王的寵愛,自小便被王妃驅離了平南王的封地。
為了養活自己,他碰過許多和經商有關的事。
故而腦子十分靈光。
我的豆腐鋪原本菜品單一,只有豆腐羹、豆腐腦、文思豆腐等幾道家常菜。
蘇玨勸我:
「若只有這幾樣,在都城開不長久。」
他勸我將思路拓寬開來。
在用豆腐羹做招牌,文思豆腐等做鎮店之寶的基礎上。
還推出許多其他的菜品,來吸引更多的顧客。
名義上還是豆腐鋪。
實際上,已經成了都城數一數二的酒樓。
僅僅三年,我的陸記豆腐鋪開遍了都城。
這一年,蘇玨對我說:
「阿善,我們成婚吧。」
我失神地望著他,眼中閃過疑惑:
「我從前的事,你知道得Ṱû⁼一清二楚。」
「你就算不得平南王的喜愛,終究是平南王府的公子,你完全可以娶到更好的女子。」
「何必再執著於我?」
他卻十分固執: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若是此生不能得阿善為妻,蘇玨在此發誓,定一生不娶……」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
我的心中忽然湧過一股暖流。
整整三年,我同他朝夕相處。
我的心也並非是鐵打的,怎會沒有一絲動容?
正好,這三年,我同他一起攢下了許多產業。
便做了他的聘禮,我的嫁妝。
眼下,我忽然提出要離開都城。
蘇玨眼中閃過一絲不舍。
我忙道:
「阿玨,你可是不捨得鋪子?我只是害怕……」
蘇玨緊緊回握住我的手:
「阿善,我明白你的意思。」
「眼下,趙旻川對你不依不饒,你也萬萬不肯回到他身邊。」
「銀錢乃身外之物,有什麼可惜的?」
他輕歎一口氣,下定了決心一般道:
「便是舍了我的命去,也要護著你好生離開都城。」
我眼眶濕潤地點了點頭。
「阿玨,我們一定要儘快走。」
8
我和蘇玨沒能走成。
兩日後,我便同蘇玨收拾了簡單的包袱,帶了些財物。
喬裝成一對商人夫婦,連出城的文牒也拜託友人替我們辦好。
本來是萬事俱備的。
可恰巧,那日,東宮的侍衛頭領來城門口,進行每月一次的巡查。
他自是熟識我的。
於是,他伸手將我和蘇玨攔下,面露難色道:
「陸娘子,恐怕您出城的事,還需要稟報太子為宜……」
我同蘇玨對視一眼。
溫聲朝那頭領道:
「既然如此,我同夫君在這等著。」
「口中有些乾渴,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們尋些水來喝?」
他對我還保持著從前的恭謹,拱手道:
「是。」
他一轉身向後走去,蘇玨便緊緊地牽住了我的手。
「阿善,我們走!」
我拔起步子,同他一道朝城門口沖去。
卻沒想到,後頭竟響起「噠噠」的馬蹄聲。
遠遠地,傳來趙旻川的怒吼聲:
「讓你們看個人,也能看丟了?」
一匹馬攔在我面前。
趙旻川盯著一旁的蘇玨,眼中閃過厭恨。
拽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掠到馬上。
我瘋狂地掙扎著:
「趙旻川,你放我下去!」
他絲毫不理,只是對後頭吼道:
「回東宮!」
「阿善!」
蘇玨撕心裂肺地喚著我的名字。
趙旻川伸出手,緊緊地將我扣在他懷中。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蘇玨的身影和城門,離我越來越遠。
明明就差那一點。
我便能同蘇玨離開都城,去一個他再也尋不到的地方。
我越想越恨,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卻不為所動,反倒加重了幾番力道。
他的馬馳得極快。
我的耳邊,只能聽到「嗚嗚」的風聲。
和他在我耳邊的那句低語:
「阿善,孤想好了,只要你能回到孤的身邊。」
「無論讓孤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9
趙旻川將我送回了我從前居住的華光殿。
這兒的一景一致,都同從前一模一樣。
乾淨得一塵不染,似是常常差了人打掃。
我沉默地倚在榻上。
整個人縮成一團。
趙旻川手裡端著一個瓷白色的碗走了進來。
他的形容有些狼狽。
臉上不知怎得,竟沾上了細細的灰塵。
他將那瓷碗遞到我跟前,含著討好道:
「阿善,你看。」
「這是我親自替你熬的粥,你嘗一口好不好吃,可好?」
我將頭扭到一旁。
冷聲道:
「殿下,你是太子,這種粗活還是讓小廚房去做吧。」
他怔了怔。
放下了那粥碗,卻也是不惱。
「阿善,那你去給我做豆腐羹好不好?」
「我和甯兒都想吃了。」
我低著頭,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不去。」
他的身子靠了過來,竟作勢要將我擁住。
他一靠近我,我便猛烈地發起抖來。
在他懷中拼命地掙扎。
「趙旻川,你放過我吧。」
「我已經同你和離了。」
他卻不肯,死死地將我圈在他懷裡。
「阿善,你走的那三年日夜,孤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你再給孤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賭咒發誓一般道:
「你不喜歡東宮那些女子,孤便將她們全部遣散。」
「甯兒現在也已有七歲了,你若是想親自撫養他,母后也不會不允……」
我停止了掙扎,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他還以為我被他說動了。
聲音中幾乎掩藏不住喜悅:
「阿善,你可是願意了?」
「你願意原諒孤了?」
我趁他不備,伸出一隻手,將他帶來的那個裝著粥的瓷碗摔在桌上,摔得粉碎。
取過其中一片瓷片來,狠狠地抵在我的脖頸上。
他嚇得當即撒開了手,往後退了兩大步:
「阿善,你,你這是做什麼?」
我冷笑著,將那瓷片往我脖頸上劃進一寸。
趙旻川急得臉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阿善!你要做什麼!」
他目眥欲裂。
顫抖著聲音:
「你把瓷片放下!快放下!不許再傷著自己!」
我慘澹地輕笑一聲。
「趙旻川,放我出去。」
「否則,我便當即死在這裡。」
10
趙旻川連聲應道:
「好,好,你先放下,我答應你便是!」
我舉著那塊瓷片,不肯放下:
「我要立即離開東宮!」
趙旻川急得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我又將那瓷片送進去一些,他才大喊道;
「快!備馬車,送陸娘子出宮!」
我靜靜地站在殿門口。
等著東宮的侍從將馬車牽過來。
完全沒注意到,遠處已經有人,遙遙將彈弓對準了我。
「咚!」
一塊石子砸在我執著瓷片的那只手上。
我吃痛,瓷片應聲掉落。
趙旻川第一時間便疾步走到我跟前,捏緊了我的手。
許是怕我再去撿落在地上的碎瓷片。
他對那幾個牽著馬車過來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那些隨從便不見了蹤影。
捉著我那只被石子砸得紅腫的手,他微微皺了眉。
對正走到我面前的趙修寧責怪道:
「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趙修寧收起手中的彈弓,自責地低下了頭:
「母妃,對不住。」
「方才甯兒看見母妃舉著那瓷片,實在心焦無比,才會沒控制好力道。」
我的眼角溢出淚來。
「甯兒,你這些年的確長進了不少。」
趙修寧以為我在誇他。
自豪道:
「是啊,母妃。」
「連皇祖父,都誇兒臣讀書和騎射俱佳呢。」
我嘲諷地勾起唇角。
「我卻是沒想到,有一日,你手中的武器竟會對著你母妃。」
他畢竟年紀尚小,被我這番話說得有些無措。
「母妃,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眼神冷冷地掃Ŧüₓ過眼前的父子。
眼下,我沒了威脅趙旻川的籌碼。
他勢必不會再同意將我放出東宮。
我顯然猜對了趙旻川的想法。
他的臉複又貼近我,低聲下氣道:
「阿善,孤知道你怨極了孤,也怨甯兒。」
「孤會給你時間,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好不好?」
他知道我不會理會他。
自顧自抬頭,喚過那群從前華光殿中侍奉我的婢女:
「你們幾個,好好照顧太子妃!」
「但是,絕不能讓她邁出東宮之外一步。」
那群婢女皆面露訝然之色。
而我也怔怔地望向趙旻川。
這幾日,他皆對旁人稱呼我為「陸娘子」。
現下,卻公然喚我為太子妃。
我心中微沉。
看來,趙旻川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要將我困在東宮。
11
接下來的這些時日,屬實難熬得緊。
趙旻川日日下了朝,便帶著趙修甯來華光殿。
連上書房也不讓他去了。
他似是企盼著,每日這樣纏著我,能讓我回心轉意。
縱使我總是緊閉著眼,連一個眼神也不肯給他們父子。
他們卻鍥而不捨。
趙修寧眼淚汪汪:
「母妃,你還在怨兒臣嗎?」
「兒臣當年是受了王氏的蒙蔽,才會那樣待母妃的。」
他攥緊我的衣袖:
「母妃,求你,求你原諒兒臣,好不好?」
我睜開眼,冷冷地瞧著他哀求的模樣。
若是三年前,那被關在華光殿的一月裡。
他能對我說出這句話,該有多好。
現在來求我的原諒?
已經太遲了。
每當夜色降臨的時候,便是我最恐懼的時候。
趙旻川凡是向我靠近一步,我便渾身泛起寒意。
他長長歎了口氣。
「阿善,孤說了不會勉強你。」
「可是孤不會等太久的。」
他轉身去了書房。
我哆嗦著身子,向四周望去。
趙旻川怕我以自裁相脅。
連一個稍微銳利一點的器具都找不到。
甚至連我同侍女說了,我要飲水。
她們也會速速將那瓷杯取走。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卻夢見了蘇玨。
他責怪著我:
「阿善,我們說好的,要一道出都城的。」
「你為何失約?」
我淚流滿面,拼命地搖著頭。
「阿玨,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想來尋你啊,可是我不能……」
我猛地驚醒。
一摸枕頭,已經被我的淚水沾濕。
第二日早晨,趙旻川來陪我用早膳。
桌子上,赫然擺著一道豆腐羹。
他嘗了一口,皺著眉頭道:
「小廚房做這道菜,至多算是中規中矩罷了。」
他殷切對我道:
「孤還是想吃阿善做的。」
我搖了搖頭。
「殿下從前說過,我不必再做豆腐羹給你吃。」
他的臉上現了挫敗的神色。
「阿善,你還是不肯原諒孤?」
他拽著我的手腕,眼神急切:
「當年在雲遊鎮上,那個救了孤,溫柔地對孤笑的阿善,到底去哪了?」
「孤記得,你那時要早起去鎮上賣豆腐,總是給孤熬起一鍋鹹香的豆腐羹……」
他的面上閃過帶著懷念的笑。
「那是孤吃過的,味道最好的豆腐羹。」
「孤聽到你回來時,拉開那木門的『吱呀』聲,總是無比安心。」
他望向我,眼中帶著彷徨與困惑。
「阿善,為何你同當初不一樣了呢?」
我漠然地望著他,眼神平靜,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是殿下變了。」
從他再也不肯信任我,當眾訓斥我「蛇蠍心腸」開始。
還是從他怨我不識大體,上不得檯面開始呢?
我無奈地苦笑起來。
他眼有不甘,似又要同我爭辯什麼。
外頭卻忽然傳來侍衛的聲音:
「太子,皇上來召,說召您和太……陸娘子入宮!」
趙旻川「噌」得一下站起。
面沉如水道:
「孤還未去求父皇複立太子妃。」
「他是如何得知,阿善在孤這兒的?」
12
趙旻川帶著我走入長宸殿。
「阿善!」
一句熟悉的喚聲傳來。
我慌忙向旁看去。
一旁疾步走來一個穿著鎧甲的人。
「蘇玨……」
我不可置信地落下淚來。
他一把解開身上的鎧甲,丟到一邊,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阿善,我來尋你了。」
我指著那銀色的鎧甲,泣聲道:
「那是怎麼回事?」
他搖了搖頭,露出一絲撫慰的笑。
「阿善,以後我再同你解釋。」
而一旁,趙旻川眸光中閃過不悅,正要朝我同蘇玨的方向走過來。
卻劈頭蓋臉,遭了皇上的一頓斥駡:
「逆子!」
皇上猶不解恨。
竟取過一本摺子,狠狠朝他的方向擲來。
趙旻川側著身子躲過,忙跪在地上:
「不知兒臣做錯了何事,父皇竟這般生氣?」
皇上已經年過知天命。
眼神卻仍銳利無比。
他顫抖地指著趙旻川,喘著粗氣道:
「你這個逆子!」
「竟然強搶功臣之妻,還藏匿在你東宮中……」
「若非蘇三公子告到朕跟前,朕竟還被你蒙蔽了去……」
趙旻川不可置信地看向蘇玨:
「他不過是個異姓王庶子,何來功臣之說?」
「況且,阿善本就是兒臣的妻子,皇祖母賜下那道和離的詔書時,兒臣本就是不願的。」
「如今,兒臣只不過是想要阿善回到兒臣身邊,又有什麼錯呢?」
皇上氣得捂緊了胸口。
「你,你!」
他取過第二本摺子。
這一回,精准地砸在了趙旻川身上。
「三日前,蘇三公子帶兵替朕收復了夜淩城,怎麼不是有功之臣?
「朕正準備加封他呢!」
我驚異地望向蘇玨。
原來,我音訊全無,被困在東宮的這三個月。
他竟做了這麼多事。
仔細端詳了他一番,才發覺他神色疲倦,臉色蒼白。
眼下更是有兩塊濃重的烏青。
想來已有許久沒有睡好。
我一時心酸,本已經止住的淚又要落下來。
「阿玨,你……」
蘇玨溫柔地替我撫去眼角的淚珠。
「沒事的,都過去了。」
「阿善,一切都會好的。」
皇上喘了口氣,才又道:
「況且,既然已經同太子妃和離,她如今也同蘇三公子成了婚,便萬萬沒有被你強留在東宮的道理!」
他氣得狠了,胸膛上下起伏著。
良久,轉過身對著蘇玨,卻是面露和藹之色:
「三公子,這幾月,辛苦你了。」
蘇玨拱手道:
「父親有恙在身,玨替父親,替朝廷平夜淩城之亂,本就是臣之責任。」
皇上看向我,卻是搖了搖頭,
長長歎了口氣。
「阿善……」
「兒臣在。」
我忙答道。
才發覺,自己習慣性地用了從前的舊稱。
不禁有些訕訕。
皇上卻不甚在意地笑笑:
「無事。」
「縱使你同那個逆子已經和離,你終究是做過朕的兒媳。」
我將頭埋得低低的。
皇上慢慢地踱步過來,走到我和蘇玨面前。
然後,執起我的手,放進蘇玨手中。
「皇上……」
我驚訝地抬頭。
「阿善,你是個好姑娘。」
皇上輕歎一聲。
「從前的事,你便全忘了吧。」
「從今往後,同蘇玨好好的。」
他憤憤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趙旻川。
「你放心,有朕在一日,便不會再讓這個逆子動你一根頭髮絲。」
13
我大喜過望,忙拉著蘇玨跪下謝恩。
皇上又和善地問蘇玨,可有什麼賞賜想要。
蘇玨拱手道:
「陛下,昨日你便問過玨這個問題了。」
「玨說了,唯一的心願,便是帶著妻子回去。」
皇上哈哈笑道:
「這算什麼心願?」
「朕是問你,可有什麼心儀的封賞?」
蘇玨誠摯道:
「陛下,臣和內子本想離開都城,已經將所有的產業都關停了。」
「如今,怕也不會在都城久留。」
「陛下若是實在要賞,便賞臣些銀子吧。」
蘇玨望著我溫柔地笑。
「封賞,功名,於臣不過是枷鎖罷了。」
「臣只想帶著夫人,從此逍遙世間。」
皇上不禁撫掌大笑。
「難為蘇公子有此等志趣。」
「既然如此,朕便賞你百兩黃金,再派人護送你同阿善出都城,可好?」
「謝陛下!」
我幾乎喜極而泣。
縱使趙旻川形同瘋癲,萬般阻撓。
皇上還是派了人送我們出宮。
他冷冷地瞪著趙旻川。
目光中含著警告之意:
「逆子,休得再放肆!」
14
出宮的路上,我緊緊攥著蘇玨的衣袖。
他玩笑道:
「阿善,你這般模樣,難不成是怕我飛走了?」
我靠著他的肩膀。
喃喃道:
「不是啊。」
「我只是怕,我是在做夢而已。」
蘇玨忽然吻上我的唇。
他吻得極深極久。
到最後,直到我們都氣喘吁吁,他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我。
「現在還是夢嗎?」
我臉頰發熱。
羞澀地將頭埋進他懷裡。
他在我耳邊落下一吻。
喟歎道:
「阿善,我終於見到你了。」
「在邊關的那些日子,好幾日,我幾乎差點死去……」
他頓了頓,將我摟緊。
「幸好,幸好,我惦記著你,撐到了最後……」
「你,還在都城等我呢。」
我忽然抬起頭,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
責怪道:
「蘇玨,從前我知道你會經商。」
「你怎麼從來沒告訴過我,你還會打仗?」
我氣咻咻地指著他:
「說,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蘇玨尬笑道:
「其實,我自小練武來著。」
「畢竟,我也是那平南王府的公子不是。」
「況且,我經商時,也不是沒遇到過兇險之事,若是連一點武也不會,怎麼活到現在?」
我冷哼一聲,靠在他的肩頭上。
「那你以後什麼都不許瞞著我。」
他笑著求饒:
「好,好,我答應阿善。」
「若是有什麼瞞著你,便天打雷劈,可好?」
我這才滿意地笑了。
15
關於離開都城之後去哪,蘇玨表示完全尊重我的意見。
「阿善是雲遊鎮人?那我們回雲遊鎮好不好?」
那是我同趙旻川相識的地方。
我興致缺缺。
「算了吧,那兒沒什麼好去的。」
我眼珠一轉,拉著他的袖子:
「那我們去平南城吧?」
「你剛立了功,你爹肯定會樂意迎你回家的。」
蘇玨擰眉道:
「不行,我那個繼母可不是好相與的人。」
「況且,我那幾個兄長先前故意將平亂的苦差事推給我,卻沒想到我真能收復了夜淩城,眼下想來正氣著呢。」
他挑了挑眉。
「我可不敢回去。」
我不禁又開始心疼他。
他明知是苦差事。
卻為了能在皇上面前,堂堂正正地提出那句「臣想帶妻子回家」,咬著牙上了戰場。
見我眼睛又紅了,蘇玨伸手撫著我的臉,溫柔笑道:
「阿善,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從今往後,不許再為這件事哭。」
我扯起一絲笑,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我同蘇玨思量許久,最後敲定了江南。
「山川秀麗江南好,歲月可貴桃李嬌。百花爭豔草爭春,萬象更新燕更巢。」
去江南的馬車上,我輕輕地念叨著。
旋即,親昵地挽住了蘇玨的胳膊。
「你說,江南會不會真的和這些詩句裡寫的一模一樣?」
他笑著望向我,眸中似含了萬千春風。
「只要有阿善在的地方,便是山川秀麗之地。」
「阿善所在之處,便是我心之歸處。」
【正文完】
番外-趙旻川
這是皇后第五次提起, 要為趙旻川選妃。
他再次將皇后擇定的三位元高門貴女全部駁回。
皇ŧú₌後秀眉怒豎:
「上一回,說徐氏不夠莊重,王氏儀容不佳,李氏粗笨不堪。」
「這一回,本宮倒要看看,你還能扯出什麼理由!」
趙旻川垂著頭。
「母后,兒臣早就說了,兒臣無意選妃。」
皇后怒道:
「偌大一個東宮,怎能少了女主人?」
「你現在不立妃,以後你做了皇上, 難道還能不立後不成?」
她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
美眸中閃過不可置信。
「難不成,你還在盼著那個陸善回頭?」
趙旻川仿佛被戳中了痛處一般,開始跳腳。
「母后, 兒臣說了, 兒臣不想選妃!」
「今兒不能陪母后用午膳了, 兒臣告退。」
說罷,他陰沉著臉,步履匆匆地出了鳳儀宮。
只留皇后在原地, 氣得差點閉過氣去。
趙旻川想著, 反正也到了宮中。
索性去上書房,將趙修寧接回東宮去, 一道用午膳。
趙修寧已經很久沒回東宮了。
他見了趙旻川, 面上倒沒什麼高興的神色。
回去時, 經過華光殿。
他興致衝衝地便往那殿中去。
「母妃!」
趙旻川沒能攔住他。
趙修甯進了華光殿的門,看到的便是空蕩蕩的一座宮殿。
他失神地站在那殿中。
「母妃?」
「母妃, 你在哪?」
他忽然開始瘋了一般, 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尋他的母妃。
尋到最後, 淚珠子掛了下來。
「母妃, 你去哪țũ̂⁺了?」
他抽泣著,一邊用袖子擼著淚水,一邊堅持不懈地尋著他的母妃。
趙旻川實在看不下去。
沉沉出聲道:
「甯兒。」
「你母妃,她,她走了。」
陸善被他強行困在東宮三月,最終離宮之事。
皇上為了護著他的面子, 並沒有將此事鬧大。
趙旻川也沒忍心讓趙修寧知道此事。
所以,他現在方才想起, 趙修甯並不知道陸善已經不在東宮。
眼下,甯兒卻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了。
趙修寧卻很明顯, 不願面對。
他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直到哭累了, 才頹廢地靠在趙旻川身上。
「父王,我想母妃了。」
「你能不能讓母妃回來?」
趙旻川卻答不出他這句話。
他比甯兒, 更想將她留在身邊。
很可惜。
她終究是逃離了他。
並且, 這一回,他或許再也尋不到她了。
趙旻川忽然想起,在雲遊鎮那年。
他受了重傷後, 昏迷了整整幾日才蘇醒。
第一眼看到的, 便是阿善在他床前,撐著頭,打著盹兒。
那時,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
他必須要用盡他此生所能,來愛護眼前的女子。
可他做到了嗎?
一陣風狠狠剜過他的臉頰。
他的心中泛起悲涼之意。
他終究是食言了。
所以,他失去了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