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到賬的下一秒，女兒的催款資訊狂發過來。
【錢呢？你死在路上了？趕緊把錢給我轉過來，要是耽誤我搶哥哥的內場，我就死給你看！】
隨之而來的，還有她附上的抑鬱症複查結果單。
我心臟抽緊，立刻想要把錢給她轉過去。
突然，眼前出現一排彈幕。
【這錢你就轉吧，轉完你女兒回來就剁掉你手指踩成爛泥！】
【最後傷口感染了，你女兒還不讓你去醫院，害你活活病死！她是一滴眼淚沒流，繼承你遺產屁顛顛地跑去追星了！】
我通體發寒。
看著女兒不斷發過來的罵娘資訊，我默默取消轉錢。
同時，撤回爭奪女兒撫養權的起訴書。
1
做完這些，我拿著工資去好好吃了一頓想念已久的海底撈，看了一場不捨得看的電影，在髮廊舒舒服服地洗了個頭，享受久違的寧靜。
回到家，我懵了。
門爛了，滿屋子的傢俱碎成一片狼藉。
我十九歲的女兒妙妙正拿著錘子瘋狂砸我攢了一年的錢才買得上的電視機。
餘光瞥到我的身影，她怒把錘子朝我扔過來。
「王可馨，你特麼還有臉回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沒打錢，我連哥哥的看臺都沒搶到啊！啊啊啊啊！」
她瘋狂尖叫跺腳，染紫的頭髮炸開，Ṱùₚ每一根都尖銳的像一把刀子。
這樣熟悉的畫面，曾經發生過一次。
是在半年前，因為我突然開會，沒能及時帶她去一個明星的見面會，導致她在大街上就發瘋。
後來，她就開始一系列的自我傷害行為，讓我再也不敢不順著她去。
從那以後，每個月發工資就立刻給她打錢成了我的習慣。
我以為，半年過去，她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失控。
沒想到，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伸手接住那把錘子，冷冷地丟在地上。
她懵了一瞬，緊接著又瘋狂尖叫幾聲。
看我還是沒有像以前那樣跑過去哄她，給她道歉，她就抓起一塊碎片往自己的手腕上懟。
惡狠狠地朝我發話：「你根本就不愛我，我看你就是想我死，我死掉你就舒心了！那我去死好了！」
尖銳的碎片慢慢沒入她的皮膚之下，滲出暗紅色的血。
我心臟抽動，母愛的本能使我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阻止她。
忽然，那些彈幕又出現了。
【煞筆聖母女主，又要被白眼狼的苦肉計拿捏了！】
【女主你有點腦子好不好？真正的抑鬱症怎麼會瘋狂錯怪別人，不找自己的原因？其實就算你今天打錢過去，她還是搶不到票，因為她當時忙著打遊戲，不管你打沒打錢，最後她都搶不到，但她只會怪你。】
【我還以為有轉折了呢，沒想到還是跟原劇情一樣，看吧，她一心疼白眼狼，不出兩天就會被害死。】
【白眼狼眼淚都沒流，反而因為她擔跳舞喘氣兒太大聲哭得稀裡嘩啦的。】
【白眼狼都成年了，脫手讓她自生自滅吧！】
我止住腳步，深深地凝視著女兒拿著碎片的手勢。
她很聰明，避開了血管的位置，而且劃開的傷口也很淺很短。
我恍然記起，以前也是這樣。
每次她提要求，但凡我遲一秒回應，她就會抓起身邊一切可利用的利器朝她自己懟過去。
把我所有的神經都拿捏得死死的，只能對她無盡地縱容。
可事實卻是，她沒有一次真的傷害到自己。
朝我發瘋幾分鐘，拿到錢，就天南地北地追星去了。
為了一張簽名照，把我辛辛苦苦賺的幾萬塊，一秒鐘就花乾淨。
而那時候的我，正為了房租水電發愁，在本該睡覺的夜晚，跑去送外賣。
我曾以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她是我的女兒啊。
可此時，這個信念，已經崩塌了。
我淡淡地看著她：「你已經成年了，這些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我尊重你。」
2
她驚得瞠目結舌，手都拿不穩碎片了。
我毫無興趣繼續看她，轉身回房。
她在我身後用力喊：「王可馨，你少跟我來這招，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爸爸那邊，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我？」
【哦豁，白眼狼放出第二個大絕招了，女主愛女心切，肯定會服軟。】
【氣得我乳腺都不通了，這種垃圾女兒，趕緊踢回垃圾前夫身邊讓他們自相殘殺不好嗎？】
【大家別勸了，女主這種包子人設是不會覺醒的，她愛得要命！】
我苦笑，無聲無息地走進房間裡，不再理會女兒的威脅。
女兒的尖叫聲再次傳來：「臥槽泥馬！我現在就去爸爸那邊！你休想得到我的撫養權！」Ṫũ₉
很快，外頭就安靜下來了。
我坐在房間的地板上發呆。
我這前半生的時間，基本都花在前夫和女兒身上。
沒離婚前，我被前夫洗腦在家裡做家庭主婦，對家庭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到頭來，比不過他隨便給女兒買的小禮物。
女兒經常說我沒用，說爸爸厲害。
所以，當前夫要跟我爭奪撫養權的時候，我真的慌了。
這半個月來，我為這件事操碎了心，人瘦得跟一張紙一樣單薄。
甚至，還答應了前夫的荒唐要求。
他說，只要我能給他二十萬，他就放棄跟我搶孩子，否則，就耗死我。
我為了這二十萬一天打三份工，最累的時候，直接去醫院掛水。
而那時候，我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兒，竟忙著給她擔做物料，一次都沒去醫院看我。
如今想想，我真是蠢不可及。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付出一絲一毫在這種畸形的愛上了。
我，要為自己而活！
3
兩小時後，女兒發了一條朋友圈艾特我。
【在爸爸和徐阿姨身邊就是好啊，不像某人，真的把我養得很差！】
圖片裡，他們三個人坐在草坪上吃炸薯條和幾根十塊錢三十根的炸小牛肉串。
這就是她眼裡所謂的養得好？
我一頓飯給她花的錢是這些的數十倍之多。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念我的好啊！
看到這裡，我就更加堅定地關上出租屋的門，拉著行李離開了。
彈幕為我高興。
【走就對了，女主獨美不比讓白眼狼吸血強一百倍？】
【哈哈哈，白眼狼還以為自己老爹多好呢，一個吃喝嫖賭樣樣占全的人，不可能會是個好父親，放著好母親不要，跑去跟壞爹，以後有她受的！】
【呃，我覺得女主不可能真的放棄女兒，等著看吧，她一定會心軟的，畢竟，沒有一個當媽的會捨得真的放棄孩子。】
我更加沉默了。
其實，我也很好奇Ťůₙ，我是否能真的做到。
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功夫，前夫姜承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王可馨，你到底是怎麼當媽的？女兒一晚上不回家，你也不聞不問！她喝醉了你知不知道？現在都沒起來呢！」
我冷冷地反問：「你不是說讓我把女兒交給你嗎？現在滿足你了，怎麼，不開心？」
他一頓。
緊接著嗤笑：「你少跟我來這套，你我都知道，女兒是你的心頭肉，你離不開她，這種欲擒故縱的小把戲就別玩了，趕緊過來跟女兒好好道個歉，還有，給我轉兩萬過來，不然，我是不會讓你輕易把女兒接回去的。」
又讓我轉錢了。
一樣的事情，發生過兩次。
前兩次是他故意騙女兒過去，要脅我給錢，我急壞了，都給了。
所以他得寸進尺，從要一千塊，升級到現在的兩萬塊。
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勢在必得。
我直接丟給他一句：「要錢沒有，女兒你就留著吧，我不要了。」
他急得瞬間拔高聲音：「你說不要就不要？這可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
我察覺到他的慌張，冷笑一聲，直接掛斷電話。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女兒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向我索錢的工具，一旦這個工具沒用了，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那我不管了，誰讓，這是女兒自己選的呢。
沒想到，第五天，他就帶著女兒追到我工作的地方來了。
4
此時的我，正在嘗試做一名影視投資人。
在紛繁複雜的短劇項目中，找出最有潛力的一部，投入自己的全部資金。
賭一把大的。
姜承和女兒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第一時間追到現場來了。
看到我手裡的簽約協議，女兒當場暴跳如雷。
「你居然把所有的錢都投給這種爛劇！那足夠我買哥哥十幾場簽售了！你把我的錢還給我！」
我差點忘了，我把銀行卡綁定的號碼放在她手機裡，方便她隨時隨地知道我的餘額情況。
今天，我一簽合同就把所有的存款全都投進這部短劇裡面，她就追來了。
她氣得一巴掌朝我的臉扇過來：「王可馨，你把錢還給我！」
我狠狠扼住她的手腕，冷冽地看著她：「你一個簽售會中簽名額要幾萬，甚至幾十萬，不過是上去跟一個連你是誰都不知道的人說幾句話，就把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揮霍了，你花這錢的時候，就沒想過我的辛苦嗎？」
她緊咬著牙，聲嘶力竭地噴我：「錢錢錢你就知道心疼你的錢，你有沒有心疼過我啊？我花幾萬至少能買個情緒價值！你投這種爛劇，屁迴響都沒有！」
即使被我扼住手腕，她還是用另一隻手瘋狂捶打我的臉，辣疼的感覺刺激我的淚腺，最後還是不爭氣地掉下幾滴眼淚。
我問她：「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聽到你這些傷人的話，情緒會低落會傷心？我是你媽媽，你對我說話之前，就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嗎？」
話音未落，她直接呸我一臉口水，猩紅的眼神，似在盯著一個仇人。
「你把我生下來，就應該好好養我！還要我考慮你的感受，你夠資格嗎你？」
姜承站在一邊，冷聲附和：「妙妙說得太對了，王可馨，你可是一個母親，對孩子付出還要要求回報，你羞不羞啊你？」
女兒的底氣更足了，單手用力掐住我的脖子，逼我給錢：「你現在立刻把錢給我要回來，我要買歐巴的簽售！這次要是買不到，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我苦笑，平靜地告訴她：「不可能，這筆錢我是用來掙錢的，不是給你打水漂的。」
「你掙個屁的錢！就你這種智商，還要學別人掙影視圈的錢呢，你就只配去跑跑外賣賺個辛苦錢！
我買簽售至少能換取情緒價值，你投資你能賺個毛錢，你一毛都賺不回來！」
在她的嘲諷中，無數彈幕在她頭頂飄過。
【煞筆白眼狼，你媽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到未來大爆款了，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
【投幾十萬，賺近千萬，沒想到吧，哈哈哈哈。】
我心裡吃了一顆定心丸，直接就甩開女兒的手。
「你要跳就跳，反正，我今後是不會再給你一分錢的。」
女兒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被薑承拉住。
薑承指著我鼻子沉聲：「你記住你現在的話，王可馨，我現在鄭重告訴你，女兒的撫養權，我是絕對不會再給你了！我現在就把她帶回去，然後帶她出國留學，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她！」
我還沒說話呢，他就又補了一句：「再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爭取，只要你把錢要回來，交給妙妙管理，這件事，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我低頭發笑：「你們說了那麼多，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句話吧，從前的我，被你們這種欲擒故縱的戲碼拿捏太多次了，才把自己活成連自己親生女兒都看不起的廢物，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把自己排在末位了。」
兩人對視，齊齊露出慌張的神色。
不過，一秒就消失了。
女兒氣鼓鼓地放下狠話：「你最好把你自己排在首位，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不吃飯，餓死，走路摔死，買不到簽售名額，傷心死！這樣，你就快活了！恭喜你啊，王可馨，你重生了！」
我露出微笑：「謝謝祝福，我會過得很好的。」
她突然愣住，呆呆地看著我，眼睛裡撐開無盡的震驚。
我轉身就走。
她大喊：「你敢再走一步，我就徹底不要你了！我要跟爸爸還有徐阿姨一起過！你以為，你離開我們，你還能活嗎？」
我微微側首，平靜地道：「你錯了，妙妙，是你離不開我，可現在，我不要你了。」
死一般的寂靜鋪開，接著，是女兒哈哈大笑的聲音，嘲笑我自以為是。
我頭也不回地離去。
5
短劇週期短，見效快。很快，我就看到了希望。
正如彈幕所說，這個劇本爆了。
開慶功宴當晚，女兒帶著一群小姐妹來找我。
見到我第一句話，不是叫媽媽，而是下命令。
「還真讓你走了狗屎運，賺了錢，別說我不給你繼續做我媽的機會，現在，立刻把你的錢轉給我，我要去給哥哥做應援，請他劇組的人吃飯！」
她的小姐妹擼起她的袖子對我說：「阿姨，你就答應妙妙的要求吧，你看，她的情緒低落，傷害了自己無數次了，你可是她媽媽呀，難道忍心她一直這樣不快樂嗎？」
彈幕飄出來。
【糟了糟了，女主該不會要心軟了吧？】
【現在有錢了，該不會覺得給幾十萬女兒去追星也沒什麼的吧？不要啊，這種白眼狼你就是給一千萬她她都不會知足的！】
我此時的心情，已經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能順著她的話問她：「要多少？」
她雙手抱胸，一副得意之色，說：「要請全劇組的人吃個體面的飯怎麼著也要幾十萬吧，這可是我家哥哥的面子，我得護著，再說，我還要給他做應援物呢，還有後期的投資呢，你先給我打五百萬過來吧。」
聽完，我確定我已經徹底不在意她了。
因為，我一點都沒生氣，甚至覺得很搞笑。
我提醒她：「在未經藝人方同意的情況下以他的名義搞這些東西，是私生飯的行為，是不被鼓勵的，所以，你的所有舉動，到頭來肯定是吃力不討好。」
她立刻炸毛，用手裡的包砸我臉：「你少廢話，你到底給不給？給不給？」
這包價值三萬多，是我給她買的。
此時，被她當成錘頭拼了命地往我的鬢角上砸，鏈條在我的皮膚上撕開一道裂口，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
包包上面，有她偶像的親筆簽名。
直到我的血濺到簽名字跡上，她才停手。
一臉心疼地擦掉血跡。那小心翼翼的勁兒，讓我想起她剛出生時，我把她抱在懷裡反復端詳的一幕。
她是會愛人的。
只是這個人不是我。
「該死的，哥哥的簽名都被你的血玷污了！你怎麼那麼髒啊你！賠錢！」
我面無表情地撥打了報警電話。
薑妙妙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與同伴笑作一團。
指著我笑說我在演戲。
直到員警抵達現場，她們臉上的笑才驟然消失。
薑妙妙嘴唇微微顫抖，眼神裡鋪開了不可置信。
問我：「你，你竟然報警抓我？」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你公然毆打我，勒索我，我怎麼就不能報警了？」
她捏緊了拳頭，眼睛裡泛著淚光：「我可是你的女兒！親的！」
我沉默，然後發出一聲很輕的呵笑。
「妙妙啊，你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我不是說了嗎？我不要你了。」
這一刻，她漲紅的臉瞬間變得煞白，久久沒有反駁出一句話來。
員警試圖勸我和解，我沒聽。
去做了傷情鑒定，最後，薑妙妙被關了三天。
6
我跟著彈幕的提示又投資了不少專案，短短兩個月，就賺得盆滿缽滿。
這期間薑妙妙沒有再來找過我。
偶爾的一個早上，我卻在新聞裡看到她的身影。
警笛的亮紅色燈光在老舊的居民樓巷道裡閃爍。姜妙妙被醫護人員放在擔架上抬出來，身上到處都是青紫色的傷痕。
一同被帶出來的，還有薑承。
這個昔日被薑妙妙奉為英雄的男人，此時雙手卻試圖掙開手銬，朝女兒橫眉怒目，像是恨不得原地把她打死。
「老子造了什麼孽，生了你這種畜生不如的狗東西！」
旁人勸他冷靜，也被他一塊兒罵。
「冷靜個屁啊冷靜！那是老子東拼西湊在湊全的辛苦錢，是用來娶老婆的！結果老婆還沒娶回來，就被這小賤蹄子全都偷走了！」
「二十三萬啊，她全花在追星上了！買了一車車的禮物，以明星的名義送給別人，真是可笑啊！我是她老子，十幾年了都沒得到過她一毛錢的禮物，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我不打死她留著幹什麼！」
這是昨天晚上的新聞了。新聞裡不少提到我，配上的是薑妙妙昨晚直播的視頻畫面。
她在直播裡宣稱自己是被爸爸帶大的孩子，可以隨便花爸爸的錢，至於我這個母親，從未關心過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女人。
直播的最後，她宣佈以後跟我斷絕關係，只愛父親，還說父親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依靠的人。
結果話音未落，鏡頭裡就出現一隻腳把她的臉踹歪到另一側。
緊接著，就發生了後面的事情。
不久後，薑妙妙的偶像方面發佈聲明，宣佈並未授權讓她應援，並強調要理智追星，愛別人之前，先愛自己。
網友評論：「傾家蕩產為哥哥，哥哥視我如垃圾。」
「真搞不懂現在的孩子，花父母的錢追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到頭來錢沒了，親情也沒了，自己還落了一身傷，那個明星卻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
我看完後，一個人坐在沙發裡喝苦咖啡。
彈幕又在質疑我了。
【壞了壞了，這女主要心軟，估計要開豪車去醫院接女兒了。】
【母親的劣根性，生了孩子，沒了自我。】
我一口悶完那杯苦澀無比的咖啡，就抓起車鑰匙朝醫院開去。
7
踏入病房的第一眼，我就看到薑妙妙哭腫的雙眼。
此時此刻，依然掛著淚哭泣。
她雙手固執地抓著手機，似乎在打電話。
但是因為打不通，就越來越氣，然後哭得更厲害了。
忽然間，她有所察覺，猛地抬起頭看過來。
「媽！」
她拋開手機，雙手朝我要抱抱，哭得跟小時候那樣，滿臉都是淚。
可是，她並沒有下床朝我奔來，只是坐在床上大哭不止，伸手朝我要抱。
「我給你打了幾百個電話，為什麼都打不通啊！」
「你看，這些都是爸爸打我的，他居然打我，不過是二十三萬而已，你以前給我一口氣打三十萬你都沒說過我一句，他憑什麼就打我啊！」
「他根本就不愛我啊！」
她越說越委屈，整個病房都是她的哭聲。
彈幕變多了：
【女主你別信啊！那都是她自己掐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心軟，唱苦肉計呢！】
【都是化妝品偽造出來的假傷痕，隨便一抹就變形了。】
我抽了張紙巾，沉默地給她擦掉眼淚。
她吸著鼻子，一點點跟我訴苦。
包括但不限於在她爸那邊吃不到好東西，睡不到舒服的大床，就連早餐吃的茶葉蛋味道都不如我給她做的。
她指尖冰涼，撚住我的手臂，仰頭哭著對我說：「媽，我以後不找他了，你繼續打官司吧，我要跟著你。」
我還是沒說話。
醫生說，她已經可以出院了。
我就給她把衣服換好，領她出院。
坐進我的新車後，她的精氣神恢復了百分之八十。
雙眼冒出晶亮的光芒，「媽，你真的發財了啊！太好了！以後我看誰還敢笑我沒錢買前排！我二十三萬現金，親手砸到薑承臉上！出一口惡氣！」
我默默啟動車子，依舊默不作聲。
一路上，她都在自拍。
偶爾發個語音，不知道跟誰說話：「你們說，等哥哥生日那天，我送一輛這樣的給他，他會不會感動到哭？」
「說什麼呢，我現在可是有錢人家的唯一大小姐！區區一輛車，我送得出手！」
「那些都是工作室在作怪！他肯定很心疼我啊，你們有點腦子好不好，別被工作室的騷操作帶著跑！」
聽到這裡，我想起了以前她說過的類似的話。
那時候，她貌似因為過度追星引起對方不適，被列入起訴名單了。
我順勢提出讓她別追了，被她連著扇了幾個耳光。
當時，她指著我的鼻子大罵：「那都是工作室的錯！跟我哥哥有什麼關係？他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存在！他懂我！」
可她明明知道，工作室的最大掌權人，就是她最愛的哥哥。
想起這些，我默默加快車速，堅定地朝前方駛去。
車開進村子裡時，昏昏欲睡的薑妙妙醒了。
茫然四顧，問我：「媽，這不是爺爺奶奶家嗎？你來這裡幹嘛？」
她從小就不喜歡這裡，還沒下車，就下意識捏住鼻子，一臉嫌棄。
她說爺爺奶奶重男輕女，也不太喜歡她。所以，我很少讓她回來。
此時，我把車停在房門前，直到兩個老人出來。
他們笑著沖薑妙妙招手，看起來很慈祥。
「下車吧。」我提醒薑妙妙。
她狐疑地問我：「你不下？」
我淡淡地看向她：「妙妙，以後，這就是你的家了。」
8
老人直接打開車門把一臉懵的她拉出去。
「妙妙都這麼大了，真是個大姑娘了啊。」
妙妙拉住座椅扶手，還試圖踢開她爺爺。
扭頭質問我：「媽！你什麼意思？什麼叫這就是我的家了？」
我反問她：「之前打官司，你選擇跟你爸，我問你為什麼，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嗎？」
她抿唇，帶了些硬氣回我：「那我還是個孩子，我說什麼話都是正常的，你有必要記仇門口？」
我握著方向盤，重複她當初對我說過的話：「你當時說，因為我是你想甩卻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就算不選我，我也會粘著你。」
她臉繃著很紅，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我歎氣：「如今，你的撫養權還在你爸爸那邊，他近期沒辦法養你了，讓我把你送回來，以後的路，你自己走吧。」
她眼裡跳動著慌亂的情緒，試圖抓住我的手臂，卻被她奶奶拉住。
她哭了：「媽，我知錯了，你就原諒我一次吧，以前你對我那麼好，難道就因為我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你就要判我死刑？這難道對我公平嗎？我是你的女兒啊！」
我沒看她。
「作為你的母親，我給過你無數次機會，換來的，不僅是毫無尊嚴的辱駡，還有無止境的失望，既然你從來都沒有把我當成真正的母親看待，我們就不用相看兩厭了。」
她放聲大哭，扭動著身子大喊：「可我留在這裡會死的啊！他們重男輕女，會打我的！這裡那麼落後，我以後能有什麼出路啊？別說坐飛機了，就是去鎮上喝杯奶茶都要開好久的電車！我才不要住在這裡！」
我淡淡一笑：「他們不會打你，他們很愛你，你小時候跟我說他們虐待你的時候，我有過懷疑，因為我發現，你的衣服總是很乾淨，兜裡總是有吃不完的糖果，住的房間也是最乾淨的，可我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你了，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她明白我的意思，抿唇哭著說：「我沒撒謊，他們真的虐待我，就跟爸爸一樣，你看不到這些傷口嗎？都是爸爸打的！難道你還要讓我身上多出無數道這樣的傷口嗎？」
我無言，伸手摁住那所謂的傷口，用力地擦了擦。
所謂的傷痕暈成一團模糊的形狀。
她欲言又止，眼淚大顆大顆砸落。
揪住我的衣服：「媽，不要這樣，別不要我，我害怕！」
她哭得兩眼通紅，兩腮濕潤，看起來真有點可憐。
我卻波瀾不驚，對她說：「我被你打罵的時候，也很可憐。」
我踩死油門，絕塵而去。
9
姜妙妙在車後面追了很久很久，久到超出我的預期。
她沒有罵一句，就只是哭跟跑。
鞋子跑掉了一隻，膝蓋磕破了一邊，頭髮淩亂地貼在臉上，眼淚止不止。
彈幕說：「她不是在追媽媽，只是在逃離窮酸的大山。」
「她害怕的不是失去媽媽，而是無法繼續利用便利的城市資源去追星。」
這些話，逐漸消除了我停車的心思。
只過了一天，我就收到跟薑妙妙相關的許多條消息。
她給我點了康乃馨，還有很多外賣。
還在電臺給我點了一首《聽媽媽的話》，還讓主持人念出寫給我的信。
心裡面的話語言辭懇切，聽起來很動人，讓那些聽眾紛紛動容，呼籲我快點去把她接回來。
說實話，我心裡面是有一絲絲期待的。
也許，女兒經過那麼多之後，醒悟了呢？
或許，我該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彈幕看出我的疑惑，笑話我不堅定。
我確實不夠堅定。
掙扎了許久後，我跟自己打了一個賭。
如果，這封信真的是女兒寫的，我就把她接回來。
慢慢教，慢慢改。
如果不是，那麼，就算了。
我一字不差地在網路上輸入那封信的原文，出現的結果令我渾身一震。
信，確實是她寫的。
只不過原來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她的偶像。
這封信因為文筆不錯，在她們的超話裡還獲得了高贊。
如今，她換了個名字，直接複製粘貼過來，美其名曰是寫給我的信。
我笑了，扇了自己一個巴掌，讓自己ťŭ̀₆徹底清醒。
10
薑妙妙沒有放棄跟我道歉。
她用盡所有辦法在我面前刷存在感，開了個帳號每天發佈道歉的視頻。
視頻裡的她言辭誠懇，態度謙和，道歉結束都會鞠躬，把網友們感動得稀裡嘩啦的，紛紛指責我不配當媽。
她還把收藏許久的明星周邊剪了個稀碎，那些曾經被她寶貝得不得了的親筆簽名被她毫不猶豫地丟進爐子裡燒掉。
她對著鏡頭流淚：「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會追星了，我現在什麼都明白了，世界上，最大最好的明星就是媽媽，我以後只崇拜你，只信仰你，只把你當做我生命裡唯一的光。」
這番話, 感動了無數網友。
他們不知道怎麼就找到了我的住址，還挑動了左鄰右舍做我的思想工作，讓我原諒孩子。
「天底下哪有贏得了孩子的母親啊, 她知錯能改已經是你的福報了, 你該知足了！」
「孩子以後會越來越強大, 而你只會越來越弱小, 等你老了, 就知道有個孩子在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事情了！」
我發出自嘲的笑，沒有言ŧů₍語。
最後, 在他們的再三勸說下，我決定參加女兒的生日會。
此時的她在網路上有點小名氣，關注度挺高的，因此, 生日會也是全程直播。
我還沒出現，線上觀看人數就已經超過十萬加。
彈幕都在刷期待我的出現。
他們覺得，這會是一場溫馨的母女重逢, 會讓現場所有人涕泗橫流。
我拿著一份禮物登場。
薑妙妙就站在對面, 與我隔了一條玻璃連廊。
她在對面哭，伸手像是要抓住我，卻沒有跑過來。
「媽媽，你終於來了, 我真的好想你。」
圍觀群眾催促我奔向她。
我沒走過去, 而是慢慢拆開手裡的禮物。
才拆到一半, 薑妙妙就發出不自覺的尖叫。
「是哥哥的演唱會的限定神秘禮物！」
我展開寫真第一頁, 上面有兩行字。
她又發出了一道尖叫：「啊啊啊！是 TO 簽！」
我告訴她：「這是我托關係求來的，僅此一份, 這樣的生日禮物, 你還滿意嗎？」
她瘋狂點頭。
我揚唇, 故意撕掉簽名頁。
她瞪大眼睛：「臥槽泥馬！你幹什麼啊, 老妖婆！」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人嘀咕：「不是說不追星了？居然能為了一張簽名這樣罵媽媽, 之前的不會都是作秀吧？」
面對質疑聲, 她是一點都沒聽進去。
滿眼都是從我手裡飛出去的簽名頁。
這時, 我順手把那本寫真丟進玻璃走道ṱũ̂₄裡。
她罵了我一聲, 然後本能地沖過去。ṭṻₜ
就在她落腳的下一秒，玻璃碎裂。
我閉上眼，任由眼淚從眼角滑落。
11
女兒從三樓墜落, 當場沒了。
所有人都在指責我。
可不到一天, 員警就還原了真相。
原來, 這棟房子本來沒有這條玻璃連廊, 是女兒租下之後，自己搞上去的。
她從不打算在這裡面走，因為, 她是為我準備的。
近些日子，她搜索最多的，就是遺產繼承法。
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我必須死。
因此, 她為我精心佈置了這場「意外之死」。
真相公佈後，很快就有人表示女兒之前在道歉視頻裡說過的話其實都是複製粘貼寫給明星的話。
真正寫給我的字，恐怕只有那兩個字：
「媽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