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離婚以後,我迫不及待和她劃清關係。
我娶了年輕漂亮的女友,買了喜歡很久的越野車。
那些糟糕透了的日子終於一去不復返。
我覺得,我活過來了。
1
領離婚證那天,我特地穿了方夏給我買的那套西裝。
方夏原本是要跟著來的。
我沒同意。
我拿捏不穩韓霜的性子。
韓霜是我的妻子。
準確來說,離婚證上蓋了鋼戳以後,就是前妻了。
「那你不準多看她一眼,我會吃醋的。」
方夏故意扯著我的領帶。
她嬌嗔的樣子,讓我再一次肯定,和韓霜離婚將會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一次決定。
韓霜太沉悶了。
就連在牀上,都讓我有些提不起興趣。
不像方夏,年輕,激情,懂我。
「好。」
「我答應你。」
我刮了刮方夏的鼻子,心情大好。
所以早早地來到民政局門口等,等著迎接我新的人生。
韓霜比我們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單調。
哪怕脫掉工作服,也是灰白黑的乏味。
「我已經取好號了,走吧。」
取號單揉在我手心裡,一遍又一遍。
有些緊張,有些激動。
韓霜點頭。
她走在我的前面,什麼話都沒說。
一直到工作人員把離婚證分別遞到我們兩個人的手裡,我才狠狠松了口氣。
「你的東西記得早點搬出去。」
「我們以後就別聯繫了。」
2
韓霜走得急。
她沒說什麼時候把東西從家裡搬走。
我打車回了家。
車子給了韓霜,房子給了我。
財產分配上,身邊朋友都說多多少少是我占了便宜。
這種說法我不認可。
談離婚那天,我讓她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
在我能接受的範圍裡,都可以商量。
但我沒想到韓霜只是粗粗掃了一眼就在協議上簽了字,甚至當天就跟著我去辦理了離婚登記。
離婚登記是我偷偷預約好的。
雖然我壓根沒抱著一次就能談妥的想法。
推開家門。
冷氣撲過來讓我一陣發顫。
窗戶開著,綠植被凍得低了頭,又萎又枯。
我環視了一圈,家裡的東西好像都在,又好像少了些什麼。
我檢查了書房的保險櫃。
我為數不多的幾件收藏品都還在,結婚以後給韓霜買的幾條金項鍊也在。
只是書櫃上那些關於法律的書籍好像少了幾本。
我找了個箱子,把韓霜喜歡的書都扔了進去。
我又去了臥室。
韓霜的衣服好像也少了幾件,剩下的我一起裝到了箱子裡。
都收拾好,我給韓霜打過去電話。
還是和從前一樣。
機械的女聲一直提醒著,機主暫時無法接通。
我索性叫來了閃送,直接送到韓霜的單位。
3
我接方夏一起去 4S 店試駕時,閃送的小哥給我打來電話。
「祝先生,這邊收貨人拒收了。」
「您看我是給您送回去還是怎麼處理啊。」
小哥有些為難。
我剛想說話,方夏就把手機搶了過去。
「她不要就扔了。」
「不讓她自己搬走已經很客氣了。」
方夏不高興。
我悻悻地沒再吱聲,所以在買車時依著方夏的要求加配了不少東西。
方夏喜歡車,我也喜歡。
「提車那天,我們直接自駕遊,好好慶祝一下。」
我點頭附和。
這輛車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
第一次提出要換車,韓霜問也沒問就拒絕了。
她不贊成我買越野車。
「油耗又高,又不實用,一定要買的話就買電車吧。」
在韓霜眼裡,實用是第一要務。
但方夏不是。
她支持我所有的決定,也和我有共同的愛好和興趣。
方夏是行動派。
當天晚上就規劃好了自駕遊的路線。
我洗完澡出來時,她剛好關上電腦。
「老公。」
「週末我爸媽喊我們回家吃飯。」
方夏從來不喊我老公。
哪怕在牀上興致最高時,她也拒絕這樣的稱呼。
她說只有我和韓霜離婚了,她和我才算得上是真正在一起。
就比如現在。
我把方夏攬進懷Ŧũ²裡,又激動,又興奮。
毫不誇張地說,如果她想要星星,我都會想辦法摘給她。
4
我和方夏的初識,始於一場露營。
那是一個週末。
朋友約我和韓霜一起去參加戶外活動。
韓霜總是掃興,說要加班整理卷宗。
好在她不去,但也不攔著我。
所以那一次,我認識了性格活潑的方夏。
或許是久旱逢甘露,又或許是遇到真正的愛情。
方夏的笑容幾乎是瞬間擊中我。
她走到哪裡,哪裡就充滿活力。
那天之後,我的腦海裡全是方夏笑起來的樣子,兩個深深的酒窩,彎成月牙的眼睛。
我們留了彼此的聯繫方式,偶爾閒聊幾句。
我從來沒有想過和方夏擦槍走火。
卻不自覺地被方夏新奇的想法和熱情所吸引。
她的世界五彩斑斕,和韓霜完全是兩個類型。
像是一粒石子砸進平靜的湖水裡,在我的心裡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之後的每一個週末,我都會和方夏一起結伴出遊。
韓霜從來不問。
她只會叮囑我路上註意安全。
她的人和她的職業一樣,沉悶又無趣。
方夏卻總是滿眼羨慕地誇讚著:「可是姐姐是法官呢!好厲害的!」
甚至還會告誡我,「不愛自己老婆的男人可不是什麼好男人。」
方夏越這麼說,我越控制不住自己對她越發濃烈的愛。
直到她終於同意和我在一起。
我們開始頻繁約會,陷入熱戀。
我也答應她,會儘快和韓霜撇清關係。
5
週末。
方夏第一次帶我見她的父母。
我買了茅臺中華,和一堆方夏欽點的補品。
比起當初在飯桌上隨便幾句話就和韓霜把結婚的事情談妥時,要隆重也正式很多。
「畢竟你是二婚,我不介意,但我爸媽總歸擔心嘛。」
「看到你對我這麼好,我爸媽才放心把我交給你。」
方夏挽著我的胳膊,試圖緩解我的情緒。
她以為她讓我買這些東西,我不高興了。
其實我是緊張。
方夏總是這般善良,卻不知道愛是常覺虧欠這個道理。
我是生怕自己買的不夠多、不夠好。
談及彩禮時,方夏的父母說按照他們那邊的習俗,要 388000。
比起韓霜當初的 88000 來說,的確高了不少。
方夏眯著眼笑,「彩禮是你給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聽到方夏的話,我的心裡暖了又暖。
韓霜那 88000,可是她自己的。
和韓霜剛訂婚那會兒,老家房子要翻新。
臨時找韓霜要錢應急,她倒是沒拒絕,但讓我打借條,說畢竟是彩禮,沒道理直接要回去。
後來索性在市區買了新房,老房子也沒再弄。
現在想想,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兩個人就不合適。
白白浪費了大好年華。
6
和方夏自駕遊結束後,我們領了結婚證。
旅行結婚,沒辦婚禮。
但還是請了不少朋友慶祝。
吃飯時,我喝了不少酒。
高興,真的高興。
我終於娶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那些和韓霜在一起糟糕透了的日子,終於一去不復返。
我覺得我活過來了。
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新鮮的、雀躍的。
我多請了幾天年假。
和方夏在家裡窩了幾天,恨不得時刻黏在一起。
她嬌憨又率真,撒著嬌讓我給她買禮物。
家裡的奢侈品堆得琳琅滿目。
「老公,你真好。」
「愛死你了。」
方夏勾著我的腰,真要命。
不像韓霜。
每次送她奢侈品,她不僅會不高興,還會說浮誇不實用。
越對比越覺得,我和韓霜錯得離譜。
我和韓霜當初是相親認識的。
我父母看中她的工作學歷,法學本碩,畢業後就一直在法院工作。
所以和韓霜離婚時,我和方夏其實都有點擔心。
她是法官。
如果真要較真起來,婚總會離得不好看,而我大概也占不到便宜。
尤其是那天在家樓下的停車場,被她親眼撞到我和方夏的事情以後。
好在韓霜離婚的態度堅決,我們省去了不少談判的麻煩。
我堅信我擁有了想要的生活。
卻發現婚後的方夏和我認識的方夏越來越不一樣。
7
「可是人家方夏年輕啊。」
「老祝,年輕貌美都是要用錢砸出來的。」
「不然你說,她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能圖你什麼。」
朋友一邊說,一邊往我的杯子裡倒酒。
幾天前,我和方夏爆發了相識以來的第一次爭吵。
吵得不算兇,我卻覺得不是滋味。
「我知道。」
「我也沒說她拜金亂花錢,只是……」
只是看到信用卡的高額帳單以後,一下子沒收住脾氣。
方夏熱衷於買奢侈品。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穿的用的都是大牌。
這些我婚前大多也是知道的。
可是我沒想到她能在一個月內接連入手好幾款限量的奢侈品包,甚至有幾個包在買回來後連防塵袋都沒打開。
家裡的鞋櫃、衣帽間也都被她塞得滿滿的。
「算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一口悶了面前的酒,甩了甩頭。
朋友笑了笑,「之前嫂子不要,你非得送。現在人家方夏買,你倒不樂意了。」
大概是太久沒有聽到有關韓霜的事情。
我突然愣住。
腦海裡閃過之前每一次送韓霜禮物時的畫面。
「都說了不要買包了,我上班背這個也不合適,還是退了吧。」
「留著錢,等假期了帶爸媽出去旅遊也行啊。」
後來我們的確去旅遊了幾次。
我皺了皺眉,好像才反應過來。
旅遊的花費,韓霜刷的幾乎都是自己的工資卡。
8
方夏的電話打進來時,酒局差不多快要散了。
我頓了頓,直到方夏打進來第三次時,才按下了接聽鍵。
「老公。」
「家裡燈壞了,好黑,我害怕。」
方夏的聲音帶著哭腔,讓我的心跟著一陣抽痛。
那些不愉快幾乎是瞬間被拋在腦後。
我果斷起身結帳,趕緊打車回家。
朋友笑我,「牀頭吵架,牀尾和。」
也確實是這樣。
我剛到家推開門,方夏就撲進了我的懷裡。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真絲睡衣,眼睛哭得紅紅的,更楚楚可憐了。
我攔腰把她抱起。
刻意忽略了門口玄關處被她踢得亂飛的不知道多少雙高跟鞋。
「那天和幾個朋友逛街。」
「她們一直說自己的男朋友多好多好,我才買了那些東西。」
「我已經聯繫銷售了,看看能不能退。」
「老公,不生氣了,好不好。」
方夏揪著我的衣服。
她越這麼說,我越覺得心痛。
我賺這麼多錢,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花的嗎?
尤其是看到眼淚從方夏的臉頰上劃過的那一瞬,我覺得自己真的太混蛋了。
方夏不是韓霜。
我愛她的。
「是我的錯。」
「是我錯了,老婆。」
那天晚上,我們從玄關做到客廳,從臥室做到衛生間。
明明還是同一套房子,換了個女主人,就連吵架都會讓感情升溫。
9
我沒想到我的父母會過來。
我沒告訴他們我和韓霜離婚的事情,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我和方夏結婚的事情。
方夏的父母問過我很多次,什麼時候雙方父母見個面。
方夏怕我為難,每次都幫我糊弄過去。
我也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帶方夏去見我的父母。
所以在我接到我爸的電話時,確實慌了。
我匆匆忙忙和公司領導請了假,往家趕。
電梯門剛打開,就聽到了方夏的哭聲。
「爸!」
「你幹什麼!」
我進門。
方夏跌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我的父母正坐在沙發中間,怒瞪著方夏。
我把方夏扶起來,剛剛站穩,我爸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
我的臉被打偏過去。
方夏嚇得尖叫出聲,哭得更厲害了。
我知道。
方夏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我。
「老婆,你先回房間。」
「乖。」
我一邊安撫著方夏的情緒,一邊把她推進臥室。
客廳傳來杯子砸碎的聲音。
他們接二連三的質問讓我覺得厭煩,對韓霜的厭煩。
「韓霜韓霜韓霜!」
「是你們喜歡韓霜!不是我喜歡!」
「我們兩個月前就離婚了!離婚了!」
我怒吼著。
那些我以為早已不在的糟糕情緒,原來都還偷偷壓在心底。
10
韓霜大概就是別人口中總說的賢妻良母。
做事周到妥帖,而且沒脾氣。
就連那次她親眼撞到我和方夏在停車場接吻,她都沒什麼脾氣。
我仍然清晰地記得那天晚上。
明明她的眼神裡裝滿了不可置信。
可我上樓時,她還是如往常一樣做好了晚飯,坐在沙發上等我。
那瞬間,其實我很想問問她。
問問她,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可她偏偏一句話都不問。
只是盯著我洗手,給我盛飯。
方夏說:「她已經看到了,你今天再不提離婚,那我們就分手吧。」
我聽不得方夏提分手。
所以我和韓霜坦白了。
那頓飯是我這輩子吃得最忐忑的一頓飯。
「我們離婚吧,可以嗎?」
我問韓霜。
她夾筷子的手只是微微一頓,就同意了。
韓霜甚至都沒有問我,剛剛樓下的女人是誰,我和她是什麼時候搞到一起的。
「離婚協議擬好了和我說,今天晚上你睡次臥。」
「碗記得放進洗碗機裡。」
韓霜吃過飯,就回了臥室。
臨走時,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筷,提醒我。
其實我們結婚前達成過一致。
婚後飯她來做,碗我來洗。
後來我嫌麻煩,裝了洗碗機,就變成了吃完飯她把碗筷放進洗碗機。
她好像一直沒什麼脾氣。
就連離婚都是。
11
直到我父母離開,我才松了口氣。
壓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被移開。
我推開臥室的房門,方夏像小鹿一樣直直撞進我的懷裡。
「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害你和你爸媽吵架。」
我捏了捏她還掛著淚痕的臉蛋,安慰她,「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我帶方夏去了她一直想去的那家高級餐廳。
一頓飯就要一萬塊。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破涕為笑。
好哄極了。
吃飯時,我把切好的牛排遞給她,又戴上手套給她剝蝦。
她一邊吃一邊問我:「祝清河,我都沒有問過你,你給別人也剝過蝦嗎?」
我愣住,搖頭。
沒有。
真的沒有。
在和韓霜之前,我沒有談過戀愛。
上學的時候一門心思學習,畢業之後一門心思上班。
所以和韓霜相親後,我們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戀愛的階段。
我笨拙地學著網上討女孩子歡心的招數,想要送她禮物,想要給她剝蝦。
她卻笑著拒絕我。
「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就算過節啦,不要太破費。」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剝的,你工作也很辛苦,不用特意照顧我。」
那時候我覺得,韓霜真好。
12
週末,我和方夏回了趟鄉下。
見我爸媽。
他們過來之後的第二天,我偷偷給韓霜打了電話。
我想問問她,是不是她把離婚的事情告訴我父母的,可電話那頭依舊提示暫時無法接通。
我氣得想笑。
只要是工作時間,我幾乎都聯繫不上韓霜。
「爸爸,媽媽。」
方夏站在門口,怯生生地和我父母打招呼。
她有些緊張。
我把她的手握進掌心,「沒事的。」
那天中午,吃飯的氛圍還算平和。
我和方夏已經領證了,他們也只能接受。
飯桌上,他們問了問方夏家裡的情況,又問了她的工作。
「我沒有工作。」
方夏如實說。
「沒有工作怎麼能行呢。」
「你不是本科畢業嗎?本科畢業找不到工作嗎?」
「你…」
眼看著方夏的臉色越來越差,我趕緊打斷了我父母的話。
「好了好了。」
「不工作又不用你們養,我又不是不能賺錢。」
「之前也沒靠著韓霜的那點兒工資養家啊。」
更何況方夏之前也不是沒有工作。
我們在一起時,她在一家廣告公司當創意設計師。
只是工資低,狂加班,卷得厲害。
我看著心疼,索性讓她辭了。
見我這麼說,他們沒再說什麼,而是轉了話題。
「那你舅的事情,小霜看來是不會幫忙了。」
13
我才知道,我舅和別人鬧了官司。
「你們找過韓霜了?」
我問他們。
可他們點頭又搖頭,讓我一頭霧水。
「她的電話打不通,我們去她單位也沒見到她。」
「聽她同事說是請假了。」
我皺了皺眉。
韓霜那麼愛上班的一個人,竟然會請假。
看來離婚的事情並不是韓霜和他們說的。
應該是他們以為韓霜在家,就找到了家裡,然後遇到了方夏。
我沒再細問情況。
下午我答應方夏陪她去滑雪。
所以在臨走時,給了我父母一個律師的聯繫電話。
「讓我舅舅聯繫這個人。」
「行業有名的,基本不會敗訴。」
「別再找韓霜了。」
我不想和韓霜扯上聯繫。
也不想我的家人和韓霜扯上聯繫。
只是沒想到這個我不想扯上聯繫的人,出現在了我和方夏去的滑雪場。
剛進場地,我就看到了韓霜。
她幾乎是從我的眼前掠過,速度很快,兩道長長的痕跡後揚起一片雪霧。
晃得我微微出神。
我明明記得,她說她不會滑雪。
而且週末她一般不是加班整理卷宗,就是在家或者咖啡店、圖書館看書。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過直接,方夏也註意到了。
她噘著嘴問我:「剛剛那個是前妻姐嗎?」
我一怔,竟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再定睛去看時,整個滑雪場,似乎從沒出現過韓霜的身影。
我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14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想起韓霜。
可和方夏在一起越久,我想起韓霜的次數竟然變得越加頻繁。
比如週末休息在家。
我實在吃夠了外賣和外面的餐廳。
「老婆,今天我們自己做飯好不好?」
「體檢時醫生說我有脂肪肝,外賣什麼的少吃。」
方夏的頭枕在我的腿上,一動不動。
結婚到現在三四個月,家裡的廚房落灰了三四個月。
冰箱裡除了冷飲就是霜淇淋。
「我不會做飯啊。」
「我們點個新疆炒米粉,再點個炸雞,怎麼樣?」
方夏好像根本沒有聽到我說的「脂肪肝」三個字。
可韓霜就不會這樣。
她很關註飲食健康,一日三餐,她能親自做就一定會做。
甚至還用業餘時間考了營養師證。
我沒和方夏吵。
推開她,起身進了書房。
我不喜歡吃辣,韓霜也不喜歡。
可方夏喜歡,很喜歡。
朋友勸我,有得必有失,怎麼可能兩全其美。
是啊。
至少在其他方面,我和方夏仍然契合。
不過是週末的幾頓飯,忍一忍就好了。
可是當辣椒味兒嗆得我接連咳嗽時,我還是忍不住皺了眉。
方夏把我推開,埋怨道:「別對著碗咳啊。」
我愣住。
她大口大口喝著奶茶,連杯水都想不起來遞給我。
還嫌棄Ṫù⁼我。
15
我開始變得不愛回家。
和從前一樣。
索性我負責的項目進展到很重要的階段,我也有了正式的理由可以加班到深夜。
剛開始,方夏還會打電話問我,大概幾點回家。
我以為我開門,方夏會像從前一樣撲進我懷裡。
又或者準備好夜宵。
可迎接我的卻是窩在沙發上追劇的她,和散落在沙發邊上滿地的零食包裝袋。
我抱怨了幾句。
她卻說:「能不能不要把工作的負面情緒帶回家,總不能你心情不好,我也要跟著心情不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方夏的身上已經尋求不到安慰。
我覺得是方夏變了。
我躲進衛生間,打開窗戶和排風扇,抽煙。
眼前突然閃過韓霜的臉。
和韓霜剛結婚那段時間,公司高層大換血。
所有人都如履薄冰,我也戰戰兢兢。
車子停在家樓下。
我想緩和好情緒後再上樓。
韓霜不知道怎麼發現的。
她敲響我的車窗,一臉恬靜。
「遇到煩心事了?」
「我剛剛做好飯,邊吃邊說啊。」
韓霜是一個很不錯的傾聽者。
也會幫我分析問題,雖然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卻還是會用簡潔的話語鼓勵我。
韓霜說:「家是我們兩個人的避風港,不是我一個人的。」
我突然意識到,韓霜幾乎從來不和我抱怨什麼。
所以我和她的家,對她來說又到底算不算避風港呢。
16
情緒真的很影響人。
加班到一半時,我突然發起高燒。
公司同事把我送到家門口,按了幾次門鈴都沒人回應。
我尷尬地扯動著唇角,送走了同事。
門打開,家裡亂糟糟的。
門口țů₆的高跟鞋依舊是飛的東一隻、西一隻。
餐桌上是吃完了沒有收拾的外賣,沙發上是換下來的髒衣服,地毯上是包裝袋和薯片碎屑。
我的生活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又變得糟糕透了。
我給方夏打電話,打了好幾個才接通。
電話那頭是酒吧喧鬧的音樂聲。
方夏扯著嗓子喊,「我在外面玩兒呢,等我回去再說。」
我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被掛斷。
我苦笑一聲。
腦海裡響起我父母和方夏在家裡第一次碰面後說的話。
「你看看你現在的家,哪裡還有家的樣子。」
我幾乎是立刻反駁。
「怎麼就不是家了,我愛方夏,她在哪兒,哪兒就是家,哪怕是個狗窩我也願意。」
我踢開腳邊的垃圾袋。
拉開電視機櫃下面的抽屜,裡面塞了滿滿的藥,藥盒上細心地貼上了標籤。
其實韓霜的電話只有在她開庭的時候才會打不通。
開完庭,她就會第一時間給我回過來。
下班後,她也總是在家。
我生病時,她更是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悉心照料我。
她的性子淡淡的,關心的話也不多,卻體貼入微。
或許是燒糊塗了。
我竟然給韓霜打過去了電話。
17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機械的聲音讓我猛地一個激靈。
我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按了掛斷鍵,心臟撲通撲通跳著。
幸虧韓霜沒有接。
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
吃了藥,我迷迷糊糊地睡著,又被電話鈴聲吵醒。
方夏打來的。
說話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因為發燒的原因,我的頭暈沉得厲害,半天才反應過來。
方夏從酒吧出來,竟然沒有叫代駕。
我又生氣又著急,匆匆忙忙穿上外套,打車。
我到時,方夏正靠在車旁,抽著女士香煙。
她穿了一țű⁺身低胸裙裝,踩著細高跟,要多風塵有多風塵。
我壓下心底的怒火,和交警交涉。
「老公,我就喝了幾口酒。」
「你跟他們解釋一下呢,扣駕照沒必要吧。」
她越這樣,我越煩。
從前那般率真的女孩兒,怎麼就變了呢?
交警言辭嚴厲。
我低頭認錯,「好的好的,按照規定處理就行。」
駕照暫扣六個月,罰款 2000。
打車回家的路上,方夏仍然一直不肯認錯。
「誰知道這條路突然查酒駕啊。」
「我又不知道,你兇什麼啊。」
她把頭撇向一邊,絲毫沒有註意到我的疲憊和難受。
我開始懷疑。
懷疑我和方夏到底是不是對的。
18
那天之後,我和方夏陷入冷戰。
她白天睡覺,晚上就跑去酒吧鬼混,全然不管我的心情。
因為煩悶,我的工作上也接連出現失誤。
工作、生活,亂得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我以為你選擇跟嫂子離婚時就想清楚了。」
「有沒有可能不是方夏變了,是你的期待變了。」
「情人和老婆,終歸不一樣。」
朋友從我的手裡搶過酒杯。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那你之前怎麼不勸我呢?」
「我說要和韓霜離婚,你也沒有攔著我。」
我有些懊惱。
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覺,總之不對勁,很不對勁。
朋友剛想說什麼,又止住話頭。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身後。
我回頭,正巧看到韓霜正淡淡地笑著。
她的對面坐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和這家燒烤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嫂子對面那個人,你認識嗎?」」
朋友問我。
我搖頭,心底湧起一小簇火。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23:17。
放到從前,這是她都已經入睡了的時間點。
我有種預感,我好像從來沒有看清過韓霜這個人。
「算了,你們離都離了。」
「還喝嗎?不喝就回去了,我老婆在催了。」
朋友懟了懟我的胳膊。
從吃飯到現在,朋友的老婆已經打了六七個電話來催。
方夏問都沒問過我。
19
「你先走吧,我再坐會兒。」
我說話時,視線總是控制不住地往韓霜的方向看。
那個男人我不認識。
看上去應該挺有錢的,長得也不錯。
朋友歎了口氣,臨走時叮囑我,「看看就得了,別過去沒事找事。」
我有些無語。
我和韓霜好歹結婚了六七年,還不能打個招呼嗎?
我這麼想著,屁股已經離開了凳子。
我走到韓霜面前時,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訝異,隨後又恢復平靜。
「韓霜,好久不見。」
「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握了握拳,裝作語氣輕鬆的樣子和她寒暄。
韓霜點頭,禮貌又疏離。
對面的男人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韓霜,「韓小姐,是你的朋友嗎?」
韓小姐。
這三個字讓我心底竄起的火苗滅了一瞬。
這麼生疏的稱呼,說不定只是剛認識不久的朋友。
可什麼朋友竟然能讓韓霜改變作息,這麼晚出來吃夜宵。
總不能又是什麼相親物件。
想著想著,火苗又竄了起來。
「跟你有關係嗎?」
「韓霜,你方便嗎,我想跟你單獨說幾句話。」
我的話音剛落,韓霜就站了起來。
我的心裡劃過一絲喜悅,我就知道,韓霜不會拒絕我。
可我沒想到,韓霜竟然看都沒看我一眼,而是朝著對面的男人說,「我吃好了,你呢?」
她從我的身側錯開走過,像陌生人一樣。
20
我結好賬追出去時,韓霜已經坐上了男人的車。
我著急地叫了停在旁邊的計程車,跟了上去。
車子停在一家酒吧門口。
我有些震驚。
韓霜和男人一起並肩走了進去。
我也追了進去。
是一家 livehouse,燈光昏暗,氛圍倒是還行。
和方夏去的酒吧不一樣,鬧哄哄的,不乾不淨。
我四下環顧了一圈,沒找到韓霜,卻看了方夏。
她正嬌笑著把頭靠在一個看上去不大的男生肩上,絲毫沒有顧忌自己已婚的身份。
冷風吹得酒精有些上頭。
我直直沖到了方夏的面前,怒駡出聲。
「方夏,你要不要臉!」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結婚了!」
不少人看了過來。
方夏震驚地從男人身邊挪開,站起來就想跑。
我一把拽住了她。
被戴上綠帽子的怒火幾乎將我的理智湮滅。
我赤紅著眼睛瞪著方夏,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我給你錢花,養著你,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嗎!」
「方夏,我們離婚!」
離婚這種事,有過第一次,還會怕第二次嗎。
聽到離婚,方夏反倒不掙紮了。
桌子上其他人接收到方夏的眼色後,匆匆離開。
只剩下我和她兩個,以及一群看熱鬧的人。
「那你呢?」
「不是說加班,怎麼跑酒吧來了?」
「我猜猜,是來看你前妻的?」
21
我聽不懂方夏在說什麼。
酒吧裡突然一陣驚呼,掌聲四起。
就連那些剛剛還圍在我和方夏身邊看熱鬧的人都散了不少。
順著所有人的視線,我的目光也落到了舞臺上。
我沒想到,會是韓霜。
她換下了在燒烤店時穿的牛仔褲和黑外套。
穿了一條亮閃的裙子,長直發也卷成了大波浪,抱著吉他,坐在高腳凳上。
「我在這裡的最後一首歌,《晚安》。」
「送給大家。」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韓霜唱歌。
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韓霜的聲音竟然這麼好聽。
她垂著眸,手指撥動著琴弦。
和從前我認識的沉悶無趣的韓霜截然不同。
我的心竟開始跟著旋律,控制不住地狂跳著。
「看來你不知道前妻姐在這兒駐唱啊。」
方夏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短暫的美好。
我皺著眉,甩開了緊攥著她胳膊的手,主動往舞臺的方向走了幾步。
我沒見過這樣的韓霜。
此刻的她,渾身上下都在閃燿著光芒。
我好想沖上去問問她,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是那個白天裡單調無趣的法官韓霜,還是黑夜裡自信閃燿的歌手韓霜。
一曲結束。
韓霜致謝後,徑直走下了舞臺。
我剛想去找她,就被方夏攔住。
我不想和方夏多費口舌,她卻陰魂不散。
那一刻。
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婚,我離定了。
22
我要離婚,方夏卻不同意。
為了躲我,她乾脆搬了出去。
她拖著行李箱走時,重重地摔了一下門。
我沒攔著她。
我根本無暇顧及她,心裡滿滿的都是韓霜,悔意更是如野草般瘋長。
我開始四處打聽韓霜的行蹤。
我沒想到,她竟然把法院的工作辭了。
「她早就想辭職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突然下定決心,還挺佩服她的。」
「韓霜沒和你說嗎?」
韓霜的同事推辭了我買的咖啡,簡單和我說了一下韓霜的事情。
有些不解地問我。
站在法院門口,我笑得有些牽強。
太陽很大,燒得我臉發燙。
韓霜早就想辭職了嗎?
我根本不知道,又突然想起,韓霜好像是提過的。
那是一個週五的晚上,我著急出門去和方夏約會。
我們約好了去泡溫泉,順便玩兒上兩天。
我收拾行李箱時,韓霜靠在門框上問我:「你說我辭職怎麼樣啊?」
我沒多想,隨便說了她兩句。
「為什麼辭職,法院的活兒你都不想幹,還想幹什麼。」
「要是爸媽知道,估計又要念叨很久。」
後來韓霜再沒有提過。
我也沒放在心上。
我真該死啊。
竟然忽略了韓霜那麼多。
她明明可以多跟我說說的,可我不問,她就不說。
23
我找遍了韓霜週末總去的咖啡店和圖書館。
終於找到她。
她面前摞起了厚厚的一遝書籍。
她看書看得認真。
就連我走到她面前,她都沒發現。
「韓霜。」
她的名字我明明喊了幾千幾萬遍,這一次卻覺得有些燙嘴。
她煩我。
我第一次這麼輕易地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的情緒。
赤裸裸、明晃晃的厭煩。
她看了我一眼就繼續低頭看書,我掃了一眼資料,自顧自地開口:「你要出國嗎?」
她在備考雅思。
「韓霜,我錯了。」
「我一直以為我不愛你,是我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我拉開她對面的座椅,坐了過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錯了。
我是愛韓霜的。
愛她潤物細無聲的陪伴,愛她不求回報的付出,愛她善解人意的恬靜。
我只是貪圖一時新鮮,所以選擇了方夏。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韓霜的脾氣很好。
只要讓她看到我的誠意,我相信她總能原諒我。
韓霜沒有拒絕我坐在她的對面。
我喜上眉梢,剛要趁熱打鐵繼續開口,她卻站了起來。
然後把桌子上的書和平板裝進包裡。
臨走時,才開口。
「錯不錯的,我不在意,你也別在意了。」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想再見到你,很煩。」
24
原來韓霜是有脾氣的。
看到她發脾氣的樣子,我竟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咖啡店的風鈴晃動著響著。
韓霜已經走出了咖啡店。
我追出去,正巧看到幾個小朋友追逐著氣球,朝韓霜的方向沖過來。
其實韓霜也看到了。
但我還是伸手拽了韓霜一把。
兩個人的手短暫觸碰的瞬間,讓我只覺得一陣酥麻,還有些甜蜜。
也是這個瞬間讓我的思緒突然飄回到我和韓霜初次見面的那天。
那是我答應父母的最後一場相親。
卻是韓霜的第一場相親。
天公不作美,吃過午飯就下起了傾盆大雨。
韓霜出門前看了天氣預報,帶了一把傘。
「一起吧。」
韓霜主動開口。
我接過她手中的傘,撐在兩個人的上方。
明明下雨天,路過的車子卻開得飛快。
眼看著車子駛過激起的水花就要砸到韓霜的裙擺上,我伸手將她拉到了身後。
那是我們第一次肢體接觸。
和今天一樣。
讓我覺得像是觸電般。
韓霜甩開了我的手,拉回了我的思緒。
她皺著眉,有些不悅。
「能不能不要再打擾我了。」
「祝清河,你這樣真的很沒意思。」
韓霜越這麼說,我越懊悔,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承認當初是自己鬼迷心竅,卻還是難以壓下對韓霜偽裝自己本性的疑惑。
「可是你也從來沒有坦白面對我啊。」
「滑雪、駐唱,就連你會深更半夜吃燒烤,我都不知道。」
「是因為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嗎。」
25
韓霜拒絕了我。
但我仍然覺得,我是有機會的。
因為她說那個男人是那家酒吧的老闆,她駐唱也不過只有一兩個月時間而已。
一兩個月,哪裡抵得過我們六七年。
我沒再深究。
怕韓霜煩,只是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有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
韓霜沒什麼反應,卻也沒再說什麼。
她是打車離開的。
臨上車前,我喊住她:「給你的那輛車呢?」
車門關上前,韓霜輕飄飄地回了我兩個字。
「賣了。」
賣了?
竟然賣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開得越來越遠的計程車。
那輛車是婚後我送給韓霜的第一份禮物。
後來雖然一直是我在開,但畢竟也是我送給她的!
心裡一陣又一陣的失落。
我煩悶地回到家,卻發現方夏正黑著臉坐在沙發上。
她抱著胳膊,茶幾上卻放著她派人跟蹤我拍的照片。
照片定格的畫面,正是我拉著韓霜避開小朋友衝撞過來的瞬間。
方夏爆發得突然,歇斯底裡地吵鬧。
她沒有質問我是不是想和韓霜重歸於好,而是通知我可以離婚,但我必須淨身出戶。
我震驚地看著方夏,只覺得她陌生又瘋狂。
我與韓霜什麼都沒發生,她憑什麼讓我淨身出戶!
「那你就別想著離婚!」
「別忘了!你所有的錢可都Ţŭ₃有我的一半!」
26
所以方夏愛的一直都是我的錢。
我終於看透了她。
可我沒想到,方夏竟然會鬧到我的公司。
項目談成前的臨門一腳,差點兒被方夏攪黃。
公司因為這件事給我放了長假,美其名曰讓我放鬆放鬆,處理好家裡的事。
然後在第二天就更換了專案的負責人。
我從沒想過,我的人生還能如此糟糕透頂。
我渾渾噩噩在家裡躺了三天。
我給韓霜打過電話,可每一次都是暫時無法接通。
我去網上查。
網上說我是被拉黑了。
我打電話給了我父母,讓他們打電話給韓霜試試。
果不其然,也是暫時無法接通。
「怎麼突然又找小霜?」
「你想通了?」
我媽的聲音突然有些高亢。
她說她有辦法讓韓霜回頭。
我有些驚訝,可一想到和方夏的事情,整個人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了一樣,悶悶的。
我「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剛要出門,就遇到正在打電話報警開鎖的方夏。
「有什麼事回來再說,我要出去一趟。」
我把門關上,把方夏堵在門外。
方夏摁斷電話,冷冷地質問我,「你把信用卡停了?」
我扯著唇,滿臉厭惡,甚至帶著譏諷。
「不然呢。」
「方夏,要麼離婚你淨身出戶,要麼就像現在這樣,你別想從我身上再拿到一分錢!」
27
我沒和方夏過多周旋。
而是匆匆開車去了鄉下,找我父母。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在我面前的韓霜總是那般安靜。
和離婚後的她那麼不一樣。
「所以你們用資助她上大學為理由,逼她和我結婚的?」
「你們就沒問過她願不願意?」
我父母曾經資助過一個女大學生。
她的父母早早去世,和奶奶相依為命,後來奶奶在她上大學的那年也離開了她。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
說是資助,其實就是支付了四年的學費。
住宿吃穿什麼的都是那個女大學生自己承擔。
後來我問過我父母。
聽說是大學剛畢業,那個女大學生就把學費連本帶利又打回給他們了。
那時候我還暗自感慨過,不知道要多勤工儉學才能做到這樣。
只是我沒想到,那個勤工儉學的女大學生竟然會是韓霜。
「她也沒說不願意啊。」
「你不用管那麼多,你就說你要不要和韓霜重婚就行了。」
「哦,對了,那丫頭上上個月還給我們打了 30 萬呢。」
看著我父母的樣子,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
我和韓霜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他們想用資助四年的名義,捆綁韓霜的一生。
韓霜在我面前的不爭不搶,在我面前的忍讓平靜,也都來自於我父母的施壓。
或許我們結婚的這六七年,她從來沒有做過自己。
像是一隻被困在籠子中的鳥。
可鳥總是要飛到天上去的。
28
那天之後,我發了瘋地想要找到韓霜。
她總去的咖啡店和圖書館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我問過我認識的她的同事、朋友,沒有人知道她的蹤跡。
我沒想到,我連道歉都沒有機會和韓霜說。
我又把自己關在了家裡。
期間,方夏來過幾次。
她搬了不少東西出去,我沒力氣管她,隨她便。
直到她接起電話和朋友約在酒吧見面,我突然坐起來,靈光乍現。
我去了韓霜駐唱的那家酒吧。
在酒吧等了好多天,終於等來了酒吧的老闆,那天和韓霜吃燒烤的男人。
看到我,他絲毫不訝異。
「來找韓霜?」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
我點頭,「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快告訴我。」
男人輕笑了一聲,搖頭。
「不知道。」
「她說她想回家看看,我可不知道她家在哪兒。」
我怔愣了一瞬,腦海裡明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怎麼都抓不住。
韓霜和我說起過的。
她的家鄉。
那是我們結婚的第一年,她說想回老家看看。
四川,太遠了。
聽說還是在山裡,交通極其不便利。
我原本是想陪著韓霜去的。
可我父母擔心山路不安全,就讓韓霜自己回去了。
那之後,韓霜再也沒提過讓我陪她回老家的事。
「這個給你。」
「韓霜說你可能會來找她,讓我轉交給你。」
29
韓霜留給了我一封信。
我卻沒有勇氣拆開。
我開始和方夏一樣,每天都泡在酒吧裡。
區別是我用酒精麻痹自己,她來釣有錢的男人包養自己。
好幾次,我都在酒吧撞到方夏靠在別的男人懷裡。
那些男人又醜又胖,但無一例外地有錢。
我和她的結婚證,像個笑話。
方夏就是個撈女。
「都這樣了還不離婚?」
朋友勸我。
我搖頭,「她讓我淨身出戶,怎麼可能呢。」
朋友一噎,還是勸我。
「那你也不能這樣了,再這樣下去,你工作真的要丟了。」
工作要丟是遲早的事。
方夏不止一次去我們公司鬧過。
公司行政總監給我打過好多次電話了,讓我去辦離職手續。
我苦笑了一聲。
朋友給我推薦了一個專打離婚官司的律師,讓我去諮詢諮詢。
我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卻提不起力氣。
韓霜的那封信,幾乎壓垮了我。
我是在又一個發高燒的深夜拆開的那個信封。
韓霜的字很好看。
她說她其實早就知道我和方夏的事情。
她以此和我的父母談判過,她想離婚。
可我的父母卻告訴她:「男人哪有不花心的,還知道回家就好。」
「真要怪,也要怪自己沒本事。」
所幸是我主動提出離婚。
離婚後,她給我父母打了 30 萬。
信最後的兩句是:
【我想,30 萬和我的青春,足夠還了當年的資助之恩吧。】
【祝清河,我也Ṭū́ₐ想通了,我或許是喜歡過你的,但算不上愛。】
30
再遇到韓霜,是我去法院遞交和方夏離婚訴訟狀的那天。
韓霜來法院給老同事們送下午茶,順便道別。
她雅思通過了。
也拿到了國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
她選擇了繼續深造。
或許這才是她一直想走的路吧。
她出來時,我正等在法院門口。
她看到我了,又像是沒看到,腳下的步子根本沒有停下來。
與我擦身而過時,我開口喊住了她。
「韓霜!」
「韓霜!等等我!」
韓霜給了我一句話的時間。
她沒有接受我替我父母的道歉,只淡淡地笑了笑,「祝你離婚順利。」
可離țŭ̀ₒ婚哪有那麼容易啊。
單是財產分割這一項上,我和方夏兩個人,就誰也不肯妥協一步。
我甚至在想,如果當初韓霜不同意離婚,是不是我們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呢。
可根本沒有如果。
我從韓霜同事那兒打聽到了韓霜出國的時間。
我等在了機場大廳。
卻沒想到方夏也在。
她一改往日瘋魔的樣子,穿上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裙子。
她走到我面前,甜甜地喊我,「老公。」
我沒搞懂方夏在幹什麼。
她聲淚俱下地哭訴:「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我越想推開她,她纏得我越緊。
我到底沒有見到韓霜最後一面。
31
方夏一路跟著我回到了家。
家裡被收拾得煥然一新。
就連陽臺早已枯萎的綠植都換上了新的。
餐桌上擺好了飯菜。
方夏小步跑過去:「我早就做好了的,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行,等等我。」
微波爐「叮」了一聲又一聲。
我煩躁地進了衛生間。
抽到第三根煙時,方夏走過來敲了敲門。
她低聲下氣。
「老公,飯好了。」
「你出來好不好,吃完這頓飯,我就不煩你了。」
聽到這句話,我走了出來。
她給我盛飯夾菜,我滿腦子卻全是韓霜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飯吃著吃著,我渾身變得燥熱。
我好像看見了韓霜。
我迫不及待地把她摟進了懷裡,瘋狂了一夜。
那一夜,韓霜主動得不行。
我很激動。
激動她回來了,激動她還願意和我發生關係。
可這一切,全都毀在了方夏的手上。
我醒來時,沒看到心心念念的韓霜,只看到睡得很沉的方夏。
我猛地把她推開,又氣又惱。
好在方夏沒有繼續糾纏。
她一邊哭一邊胡亂往身上套著衣服,匆匆離開。
我松了口氣。
卻沒想到在兩個月後的法院庭前調解時,她竟然說自己懷孕了。
32
我有預感,孩子不是我的。
我的父母卻一改往日對方夏的態度。
他們請了阿姨,照顧方夏的生活和飲食。
關於生孩子這件事,他們其實催過我和韓霜無數次。
我不想生,不想三十五歲都沒有就被孩子牢牢綁住。
韓霜同意了。
卻在我父母面前說是她自己不想生,為此她沒少挨我父母的白眼。
我冷眼掃過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方夏,有些煩悶。
原來韓霜是真的不想和我生一個孩子。
「四個月就可以做羊水穿刺。」
「我問過醫生了。」
我沒什麼好氣地開口。
方夏尖叫出聲,手裡的蘋果直直砸在我的肩膀。
「祝清河!」
「那天晚上你抱著我做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你不承認也沒有用,我錄視頻了!」
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和她那天的反常,讓我更加篤定。
我懶得和她爭吵,從家裡乾脆躲了出去。
我是在方夏常去的那家酒吧知道真相的。
三個年輕的黃毛男湊到一起正看著手機上的視頻,笑得很大聲。
隱隱約約, 我聽到了方夏的名字。
我悄悄湊過去,沒想到被其中一個人發現。
他看了我一眼, 「你也想看?」
我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把手機遞到了我面前。
「哥兒們今天心情好, 給你開開眼。」
「就這女的, 浪得不行, 哥兒幾個差點死在她身上。」
33
我花了一萬塊錢拷貝下來了那個視頻。
聽說是個金主為了找樂子,只拿了 30 萬,就讓方夏同意跟他們做。
「反正我們在別墅獃了一個星期。」
「現在想想都覺得爽,也不知道會不會搞大她的肚子。」
視頻上的時間正好是方夏找我那天的前一個禮拜。
我聽得氣血翻湧。
我沒想到方夏為了錢,竟然能做到這般不自愛。
我到家時, 已經是半夜。
方夏懷著孕,仍然繼續熬夜追劇。
看到我回來, 她冷哼了一聲。
卻不知道我早已經知道真相。
我把電視關掉後,才把手機扔到她的面前。
亂七八糟的聲音響徹整個客廳ťųₓ。
方夏皺了皺眉, 驚恐地拿起手機察看, 隨後砸在地上。
「你髒不髒啊, 方夏。」
「30 萬,讓你陪誰你就陪誰嗎。」
我說得難聽。
只想讓方夏知難而退, 自己主動提出離婚。
方夏尖叫著罵我,「你胡說八道什麼啊,祝清河,我懷的就是你的孩子!」
她越抓狂,我越高興。
我發現我的心理開始逐漸變得扭曲。
可那又怎麼樣呢。
如今我和方夏這個樣子,和不死不休又有什麼區別。
「你不承認是吧。」
「那我把視頻拿去給你爸媽, 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們生的好女兒。」
「哦,對了, 我也可以拿到你以前的單位,以前的學校。」
「總會有人認識……」
我的話戛然而止。
方夏拿著水果刀從後面捅進了我的脖頸, 紮穿了我的喉嚨。
好多血從我的口中往外冒,從我的傷口往外冒。
我害怕了。
我想用手捂住喉嚨,也想用手捂住嘴。
我倒在了地上。
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看見方夏又用水果刀紮穿了自己的喉嚨。
倒還真是不死不休。
34
早晨六點。
阿姨打開門,剛進來又尖叫著跑了出去。
警笛聲把整個社區都驚醒了, 也把我吵醒了。
我低笑了一聲,卻沒人聽到。
員警、法醫圍著我和方夏的屍體勘查。
我父母被擋在警戒線外, 哭得昏天黑地。
我從人群中穿了出去。
我想去找韓霜, 哪怕再看上最後一眼。
可是她出國了。
我被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城市。
我改道去了那家酒吧。
天剛亮,酒吧還沒有營業。
我一直等到了天黑。
酒吧老闆好像跟我過不去, 他之前總是放韓霜翻唱的那幾首歌。
今天卻放的原唱。
我正生著氣, 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我。
我回頭,方夏沖著我笑。
她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聲音又尖又刺。
「祝清河,想不到吧。」
「人間地獄, 你總是擺脫不了我。」
「我說過,孩子就是你的,你賴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