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情感

在世界中心感受愛

逛街時,我女兒伸出小手,奶聲奶氣地撒嬌,要媽媽抱抱。
我老婆抱起她,又對我撒嬌,要老公抱抱。
我對她伸出手,結果樓上的看板突然砸下來,狠狠砸在了我老婆的腦袋上!
她腦袋被砸凹了,血飛濺到了我的臉上。
受傷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緊緊抱住女兒,然後被看板壓在下面!
我傻了。
我伸出雙手,迎來血的擁抱。
我喘著氣,想要喊出來,可我卻說不出話,我嘴裡只有啊啊,我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卻看見我老婆滿臉是血,女兒在她懷裡嚇哭了,她對我伸出小手,和我哇哇哭:「爸爸,痛,爸爸,抱……」
我雙手想要掀開看板,可是這東西好重,不管我怎麼用力,它就是紋絲不動。
老婆還沒有死。
她流了好多血,虛弱地看著我。
那一雙平時讓我沉醉的眼睛,現在卻昏昏沉沉,好幾次想要閉上。
不要……不要……
我喘著氣,我讓自己不要哭,哭就會失去力氣,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喉嚨好腫好痛,我想求老婆別閉眼,可是我說不出話。
旁邊的人們趕緊要上來幫忙,一個大媽急了,她著急地說:「別幫忙啊!看板是有電的!」
原本想來幫忙的人們,頓時都停住了手。
那看板上的燈斷斷續續,電線還連接在上面。
我咬著牙,一次又一次想把看板抬起來,可我一個人根本就辦不到!
我女兒還在下麵哭:「爸爸……痛……」
我以為女兒沒有傷。
可不是的,她還那麼小,她被老婆和看板一起壓在身下,雖然沒有外傷,可那小小的肋骨又怎麼承受得住!
老婆聽著女兒的哭叫,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氣,她咬著牙,平時溫柔的她卻發出撕心裂肺的低吼,想把女兒往外推。
她用柔弱的肩膀和我一起把看板往上扛,可是她沒有什麼力氣了,當她軟軟地再次摔下去,又一次的擠壓,讓面朝我的女兒吐出了一大口血。
我要瘋了。
我沒有抱到她們,我的懷裡只染上了她們的血。
尤其是我老婆,她抽泣著,明明是好怕痛的一個人,卻還是忍痛,用那雙手在地上使勁地扣。
她指甲斷裂,她雙手佈滿血痕。
她想挖開步行街的地磚,想讓我們的女兒多一些空間。
我終於能說話了,我哭著和人們說:「幫幫我們,求你們了……」
那大媽連忙喊:「都不要上去啊,誰要是被電一下就死了!」
「我扛在前面,你們拖我的胳膊。」
「那也不行,隔著你把別人電死了怎麼辦!」
旁邊的人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有的人拿出手機報警,有的人拿出手機對我們錄影。
終於有人說,趕緊叫店家先把電閘給關了。
可問題是,店裡沒有人。
店門是關著的,上面掛了個牌子,說出去吃飯了,有事可以打電話。
大媽拿出手機,打通了店家的電話。
她一開口就說:「喂,快回來,你家招牌把人砸了,人都要死了,你要給員警抓去坐牢咯!」
刹那間,在場的人們都傻眼了。
我忍不住怒吼:「你在跟店家說什麼啊!你先讓人回來啊!」
大媽問:「我哪裡說錯了嘛?我是說了快回來啊。」
她又要講電話,結果說店家把電話掛了。
她又再次打過去,很疑惑地說怎麼關機了。
我沒有時間和大媽爭執,因為我聽見老婆在哭喊。
她用破損的手指,一次又一次,使勁地挖著地磚。
她血流如注,她咬著牙,用沒有指甲保護的血肉使勁去扣,只想給女兒多出一些保護空間。
女兒在吐血以後,連大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臉憋得通紅,努力想往外爬,小手朝著我伸來,希望我能抓住她。
我牽住了女兒的小手,想試著把她扯出來,可只要我一用力,原本虛弱的她就會痛叫一聲。
我不敢動了,我怕給她帶去二次傷害。
最終女兒也沒了力氣,只能躺在地上小口喘氣。
老婆慌了,她吻著女兒的額頭,哭著說:「寶寶別睡覺,媽媽不是故意壓著你……媽媽真想把自己的肉都割下來,給你多留點位置。」
我看著這一幕,我心如刀絞。
老婆根本看不見,她自己的腦袋已經被砸凹了。
可她還是努力保持清醒,去哄著我們的女兒。
我真恨不得看板是砸在我的身上!
我看向店門,這是兩道門,外面是鏤空的卷拉門,裡面是鋼化玻璃門。
既然那店主不回來,那我就把店給砸了!
我抓住卷拉門,因為防盜的設計,鏤空上有尖銳的刺,紮進了我的手。
我忍著痛,使勁用力,把卷拉門往外扯。
我越用力,尖刺紮得越深。
我滿手是血,痛得我怒吼,我青筋暴露,感覺自己血管都要炸了。
我用力過度,眼前陣陣發黑,卻還是使勁把門往外扯。
旁邊的人們都看急了。
有女孩捧著奶茶,著急地跟男朋友說:「你快去幫忙啊!」
也有漢子急忙脫了衣服,用衣服包裹著自己的手,沖到我身邊一起扯門。
大媽指著上方,說:「還有好幾個牌子呢,萬一又掉點什麼下來,你們也被砸死了!」
大家仿佛沒聽見大媽的話,都抓住了門,每個人都大喊著一二三,然後一起用力。
卷拉門被扯得發出巨響,牆壁上的石塊開始掉落,出現道道裂縫。
隨著一用力,卷拉門終於被我們扯了下來。
裡面的玻璃門沒上鎖,我拉開門找電閘,可迎接我的卻是絕望。
這個商店裡面,還有倉庫。
倉庫用的是防盜門,外面怎麼都找不到電閘開關,說明電閘是在倉庫裡面。
有人急了,連忙說自己是騎電動車來的,馬上去附近把開鎖師傅帶來。
還有個大哥沖到人群堆裡,大喊:「有力氣的爺們,都跟我去把步行街的石墩都搬開,別耽擱一會兒救護車進來!」
他們和我家素不相識,可每個人都在為了生命奔波。
我趴在地上,心如刀割地看著老婆。
她還沒昏過去,還在艱難地扛著,用滿是血痕的雙手挖著地面。
我知道,她早就要扛不住了。
可她不敢鬆懈ţû₊,她怕身下的女兒受傷。
老婆喘著氣,虛弱地和我說:「挖……挖開了……」
我看著那鬆動的地磚,艱難地把手伸到底,把地磚取出來。
看見地磚的那一刻,我心都要碎了。
步行街的地磚沒有紅色的,可是這一塊被染得鮮紅,邊緣處上都是破碎的指甲和血肉。
每一道裂痕,都是我老婆忍著劇痛挖出來的,尖銳的痕跡一次次刺進她的肉裡,讓昏迷的她保持著清醒。
第一塊地磚被挖開後,別的也更容易了。
她把受傷的手指刺入下面的泥土,努力往外拖,而我也把手伸進去,使勁往上扯。
我們終於又扯下了一塊地磚,老婆使盡全力,儘量小心翼翼把女兒壓在泥土上。
忽然,女兒開始咳嗽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變得順暢了好多。
我見到這一幕,我淚如雨下。
可緊接著老婆的狀況,又讓我心裡一驚。
她狀態是最糟糕的,她就是憑藉著想要保護女兒的一股勁,才能堅持了這麼久。
當女兒可以喘氣,她也開始昏昏欲睡,差點想要昏過去。
隨著老婆的虛弱,看板發出異響,又往下壓了點。
她察覺到不對,想再次扛起來一點,卻已經使不上勁了。
我急了,我連忙趴在地上,往看板底下鑽。
我用肩膀抗住,使勁往上撐。
老婆稍微輕鬆了一點,可我這才感受到,壓在她們身上的東西是多麼沉重!
旁邊那大媽嘀咕說:「哎呀,也不怕給電țũ₇死了,自己要是活下來,還能再娶再生的嘛。」
老婆見我鑽進來,她虛弱地睜開眼睛,呢喃道:「你怎麼也進來了……」
我緊咬牙關,使勁把看板往上扛。
我對著老婆擠出笑容,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重量就一起扛。」
她虛弱地說:「你快出去。」
我搖搖頭,不但沒出去,反而一狠心,將膝蓋使勁彎曲。
我要把趴著改成跪著。
我要用我身體每一寸的力量,幫她們減少更多的重量!
看板為了綁死幕布,用鋼絲打Ťù³了很多個結。
當我使勁往上抬,那鋼絲結刺進我的肩膀,我的背,我的胳膊。
疼痛,給我帶來了更多的力量。
我仿佛腎上腺素爆發,終於將姿勢從躺著變成跪著。
然後我大口大口喘著氣,讓自己全身肌肉保持用力的狀態。
因為我感受到了。
只要一個不小心,我就會死。
就好像健身房裡臥推舉重的那些人,當他們舉起不可思議的重量,他們會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必須很小心,否則會被這個重量輕而易舉地壓斷脖子。
我現在就是。
當我感受到了那份重量,當我成功用上了跪姿,我很清楚自己一旦失去力氣,這看板會直接壓斷我的脖子,讓我瞬間死亡!
但我不後悔!
因為現在已經沒有東西壓在她們兩個的身上了。
我跪在地上,看著放鬆的老婆和女兒,即使我在隨ŧúₒ時能讓我喪命的重壓之下,我內心卻感到無比的安寧。
無論是生,是死。
只有在她們身邊,才是我的歸宿。
雖然沒有東西壓著,但老婆已經爬不起來了,她努力朝我伸出手,牽住了我的胳膊。
我擠出笑容,雙手撐在地面,不敢回應她的牽手。
如果說我今天會死在這裡,那我並不是死而無憾。
因為我的歸宿就在身邊,我卻沒有辦法伸出手去擁抱她們。
我對女兒說:「寶寶,你還有力氣嗎?你有力氣就爬出去。」
我曾經希望時光慢一點,想慢慢看孩子成長。
可這是我的第一次覺ṱú⁻得時光太慢了,因為女兒才兩歲,她只會說一些簡單的疊詞。
我怕她聽不懂我說的話。
她躺在地上,圓鼓鼓的小臉上帶著血跡和淚痕,她還是對我伸出小手,哇哇哭:「爸爸,泡奶奶……」
我心裡滿是悲傷。
她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她只會簡單地交流。
她只知道,痛了的孩子可以要奶喝。
我只能忍痛和她說:「你爬出去,出去就有奶喝。」
女兒還是躺在地上哇哇哭,老婆不知哪來的力氣,又動了起來。
我跪在地上,用肩膀扛著看板。
她爬在地上,用肩膀把女兒往外頂。
虛弱的她爬得很慢,每爬動一點距離,就在地上留下血跡。
就在這個時候,一張人臉忽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是那個大媽。
外面的人們在為了救我們而奔波,此時沒有人在看熱鬧。
只有大媽,她湊在看板,死死地看著我。
她忽然問我:「救護車要到了,我問你們啊,你們家裡有沒有兄弟姐妹,我幫你們聯繫,到醫院要有家屬簽字的。」
我說:「沒有,只有爸媽。」
她哦了一聲,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根棍子,我尋思如果是要來幫忙的,這棍子也無法支撐看板的重量。
可是突然,大媽竟然將棍子戳在了我的腦袋上!
她一邊用力地拿棍Ŧŭ̀ₐ子打我,一邊嘴裡說:「阿彌陀佛。」
我著急地說:「你瘋了吧!」
大媽小聲說:「你們自己倒楣,別賴上我家。菩薩不要怪我,阿彌陀佛。」
她再次使勁地用棍子戳我,嘴裡一直在念佛。
我明白了。
我什麼都明白了。
這店主只怕是她的家人。
一開始的時候,她讓大家不要上來幫忙,恐怕就是知道自己家惹上禍害了。她不是關心別人,她是怕一旦電到別人,自己家裡要承擔的賠償更多。
還有她給店主打電話的時候,她故意那樣說話,就是想讓店主趕緊跑,別被員警抓了。
還有我們想扯開門的時候,也是她想方設法要我們住手,說小心上面還有看板砸下來。
明明拉下電閘,大家就可以來抬,可她為什麼阻止我們?
因為她一開始就知道,商店裡面還有一道防盜門!
她一開始就很清楚,我們拉不下電閘,可她心疼自家的店被拆了!
大媽戳得特別用力,不斷地用棍子戳打我的肋部。
她真的想我們死在裡面!
她在賭,賭我們家如果我們一家三口都死在裡面了,對大媽一家來說,只要耗死我們那失獨的老父母,她家連賠償都省了!
在我們一家最困難的時候,還要承受大媽帶來的最大惡意。
我好想喊救命,可我沒辦法!
正在用力的人,是不能亂大喊的,否則在喊完的那一刻,力氣會消失很多。
我只能忍著大媽用棍子戳打我的疼痛,可她越來越急,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猙獰。
她又看看四周,估計是發現沒有人在注意她,於是她直接將棍子對準了我的眼睛,狠狠戳了下來!
我扭過頭,讓棍子戳在了我的太陽穴上。
好痛。
棍子劃過眼角,帶來的劇痛讓我渾身顫抖。
我沒法抵抗,為了老婆和女兒的安全,我只能忍受這一切。
老婆懇求地說:「別這樣,我們還有救……」
大媽激動地說:「你沒救了,你看不到自己腦袋都凹了,你是個半死的人了!」
老婆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況,我不敢說,我想她堅持下去。
可這個大媽,卻什麼都說出來了。
她激動地唾沫橫飛:「我都快看到你腦子了,你是一個活不久的人了!你們都別活,不然我家要賠好多錢!」
老婆愣了一下。
她咬咬嘴唇,卻沒有我想的那麼絕望。
她依然努力把女兒往外推,虛弱地喊:「救命……來個人……」
我們都來不及絕望。
因為對我們來說,女兒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老婆的聲音太小了。
她受傷嚴重,喊都喊不大聲。
這個時候,女兒終於有了動靜。
她被自己媽媽往外推,也終於明白了要做什麼。
她開始往外爬,這原本對我們來說是希望的曙光,可大媽竟然用棍子把我女兒又捅了回去!
我女兒再次往外爬,結果又被她捅了回來。
那根棍子,在兩歲孩子嬌嫩的臉上亂刺,刺破了女兒的皮膚,鮮血淋漓。
女兒痛哭了,哇哇大哭。
大媽急了,竟然直接把棍子捅進了我女兒的嘴裡,用力亂攪!
可憐我女兒被棍子攪得滿嘴是血,她一旦想哭,大媽就把棍子用力捅,讓我女兒都喘不上氣。
這個畜生不如的老東西!
我要是能動,我都恨不得把她的皮給扒了!

忽然,那大媽趕緊把棍子扯了回去,藏在身後。
我女兒哇哇吐了一大口血。
原來是外面有人來了,那外面的人在大喊:「兄弟!我把我車子開進來了,我的車有拖車鉤,現在就把車子拖開,你們注意點啊!」
無辜的每個人都在幫我。
有罪的人卻在害我。
我喊著:「幫幫忙,這大媽……」
忽然,車子的引擎聲響了起來。
我知道別人聽不見我說話了,外面是輪胎在地上摩擦的巨響。
大媽臉上的表情忽然很慌,她著急地轉身走了。
我只希望她是跑了,千萬不要再作妖了!
慢慢地,我感覺身上的重量變輕了。
是外面的車子,正在緩緩拉開這個看板。
看板上的幕布有破損。
我透過破損,可以看見外面的人們在為了我們拼盡全力。
為了讓看板平穩地被扯開,他們用了三根拖車繩。
中間是一台車子拖著牽引線,儘量緩慢地在步行街上拖行,低檔加速下,輪胎冒出陣陣白煙,車主不顧輪胎和引擎的損耗,小心謹慎地操作。
兩邊的牽引線維持平衡,可是步行街進不來這麼多車子。
人們圍聚在兩邊,用手抓著拖車繩,巨大的重力和摩擦力劃破了他們的手,可他們就是死死地抓著。
見看板有動靜了,一位大哥頂在最前面,抓著拖車繩大吼:「左邊!左邊加點力啊!」
看板有些傾斜,再次朝著我們砸來。
這位大哥被重量帶得拖行,他膝蓋狠狠磕在地上,褲子都磨破了,兩條腿都是血,他憋得臉色通紅,死抓著拖車繩不放,大吼:「加點力啊!」
旁邊的幾個漢子看見了,連忙也跑過來,一個個顧不得手被劃破,一起抓住了拖車繩,保護我們的安全。
我鼻子一酸,可我不能再哭了,老婆的傷口,讓我心如刀割,我必須冷靜下來,抓住保護好他們的每一個機會。
我想站起來。
可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損耗有多厲害。
我的腿好軟,完全沒有力氣。
就好像百米衝刺的人,在衝刺的那一刻感受不到疲憊,可在跑完幾分鐘後,腿部的疼痛和酸軟會全部襲來。
我剛才隻身一人扛著看板的時候,已經耗費了我全部的力量。
現實不是電視劇,人類沒有辦法像拍電影的主角一樣,受了傷還能扛著身體實現奇跡。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被無數平凡的同胞們拯救。
我的腿好痛,我的肩膀,我的背,包括我的脖子,每一寸肌肉都完全僵硬了,身體使不上力氣,連再次扭頭的力量都沒有。
我不斷地催促自己,動起來,趕緊動起來!
女兒又哭了,她張開嘴,那一張小嘴裡,全是被棍子捅爛的鮮血。
我看著女兒受傷的樣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憤怒,直沖我的心底。
我莫名再次有了力量,看著她傷成這樣,我的腎上腺素都在爆發。
那張小嘴,平時我和我老婆連親也捨不得親一下,就怕大人的細菌傳染給了孩子,每次都只能看她捧著小奶瓶,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們,粉嫩的小嘴在那嘬吧嘬吧。
可是今天,那骯髒的棍子卻捅進她的嘴裡,讓她滿口都是鮮血淋漓!
女兒受傷的模樣和哭聲,讓我和老婆都同時有了力量。
既然站不起來,那我艱難地用膝蓋走路,把女兒往外推。
老婆也和我一樣,努力往前爬,把女兒往外推。
對我來說,膝蓋廢了也沒關係,身體垮了也沒關係。
對老婆來說,她也是沒有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只有這個小寶貝,是我們的新生,是我們一切的曙光。
可就在這時,我透過幕布的破損,忽然看見了剛才那個大媽。
我慌了。
我看見她開著一台三輪車來了。
步行街上,放著一排石墩,用來阻止車輛通行。
人們用胳膊和肩膀搬開了幾百斤的石墩,是為了讓救護車進來救人。
可她卻借著人們的善意,把三輪車開了進來,朝著拖車繩狠狠撞了過去!
有路人群眾看見了,幾個漢子連忙撲到三輪車前伸出手,妄圖用身體擋住三輪車,也有身手靈敏的青少年抓住了三輪車尾部,被三輪車帶著拖行。
人們發出尖叫,每個人都想讓三輪車停下來。
甚至一個小男孩,也是抓住了三輪車,大哭著說:「停下來啊!」
我轉過頭,看向了老婆。
她正好和我四目相對。
我們沒有言語,可她也聽到了那些尖叫,她看著我眼睛,放棄了自己的爬行,她和我一起,把手對準了寶貝女兒的小屁股,狠狠一推。
我們的寶貝女兒,被往前推了出去。
人生總有第一次。
第一次她來到這個世上,我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把小小的她抱在懷裡。
第一次她想要吃奶,老婆忍著生完孩子的疼痛虛弱,溫柔地把她抱緊。
第一次她喊媽媽,洗碗的老婆急忙跑向她,不顧腳下一滑摔倒,又哭又笑把她捧在懷裡。
第一次她喊爸爸,卻是在我出差視頻的時候,我激動地抱著手機,親了好多次螢幕。
在這世上有一個人,她對我們沒有任何要求,她對我們沒有任何寄託,她只要見到我們,就會路也走不穩地站起來,開心地對我們拍手,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第一次讓身為平凡人的我們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一種人,只要是看見我們,就會露出最真誠最開心的笑容。
我痛得心要被撕裂了。
這也是第一次。
我們將她推了出去。
孩子不知道這是永別。
她被推出去的時候,回過頭,還以為我們在玩鬧,及時受了傷,也露出了甜甜的笑。
拖車繩被撞,看板再次塌下。
我扭頭看老婆,但她沒看我,而是癡癡地看著孩子。
我最後的一絲力氣,是擋在她的身前,伸開雙手。
堅硬的鋼絲結再次刺進我的肉裡。
我的額頭,我的臉,我的胸膛。
那沉重的看板,將我壓了下來,明明這是很短暫的事情,可對我來說,世間的一切都仿佛慢下來了。
我身體被壓得往後倒,正好壓在老婆的身上,跪著的我往後倒去,大腿的肌肉陣陣撕裂。
我眼前一黑,全世界都仿佛安靜了。
我迷迷糊糊,看不見,聽不見。
可我能感受到她的體溫。
我每一次呼吸,大量的血腥味在鼻腔裡蔓延,鮮血一口一口地吐出來。
可我還是好努力摸索著。
即使肋骨全部斷了。
即使感覺身體裡面被一道一道穿透了。
在失去意識前,我還是努力在尋找,在摸索。
終於……我牽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感覺有人在動我。
我努力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擔架上,而我朝著旁邊看去,發現老婆就在我旁邊。
一個急救員輕輕地拍著我的臉,和我說:「撐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到醫院了。」
我虛弱地和她說話,而她聽不清楚我說話,把耳朵湊到了我的嘴邊。
我努力說先叫我老婆。
她說:「你別擔心,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患者。」
還有一個急救員抱著我們的女兒,但是女兒只喜歡給我們抱著,不喜歡給陌生人抱著。
她在急救員的懷裡哇哇大哭,一次次對我伸出手,想要自己爸爸媽媽抱。
我呆呆地看著老婆,不知道她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當我們被送到醫院,我們都被推上了手術臺,打上麻醉後,我就昏迷了。
睡過去前,我在心裡不斷的祈禱,我還想再見我的家人們一次,如果老天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加倍珍惜我的家人們。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 我已經在病床上了。
見到我醒了,護士趕緊叫醫生過來給我檢查身體,醫生查過並無大礙以後,我擔憂地問醫生:「我老婆怎麼樣?」
醫生說:「你老婆活下來了,她頭上安了個鋼板,以後腦袋上會禿頭一塊。雖然不美觀,但是人活著比什麼都好。」
我松了口氣,我說:「謝謝醫生,只要人活著就好了,美不美觀的,我們會自己ţù₆買假髮。」
醫生讓我養好身體,而我爸媽知道我醒了以後,很快就把女兒抱過來陪我。
女兒一見到我,就很想要我抱抱,可惜我現在的身體不能抱她。
我只能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和她說:「寶貝,等爸爸好了,一定每天都抱你。」
女兒在旁邊捧著小奶瓶,吸著奶,有點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她下意識就把奶瓶遞給了我,咿呀咿呀地要爸爸也吃一口。
平時我是不可能會吃的,但是這一次,我也咬住了奶嘴吃了一口。
女兒看我也在吃奶,她咯咯笑了起來。
謝天謝地,老婆身體恢復得挺好。
當我和老婆的身體好了一些以後,醫院給我們安排了一個雙人病房,讓我倆一起住。
我們兩個都很慶倖自己還能擁有一次生命。
而大媽那邊,也很快就有了事情進展。
這一天,外面忽然很吵鬧,有人推開了門,一個女孩走進門,見到我們之後,她撲通跪下了。
她哭著告訴我們,她的爸爸媽媽被員警抓了。
我這才明白,她爸爸就是那個店主,而她的媽媽就是那個大媽。
女孩跪著祈求我們能諒解她媽媽的行為,因為現在她媽媽已經涉及到了刑事犯罪,她希望我們能出具諒解書。
我靜靜地看著女孩,一言不發。
而她擦著眼淚說:「我媽媽只是想保護我,你們出事的時候,她以為我們家裡要背上巨債,為了我的前途,她才做了這麼傻的事情。我承認我媽媽有錯,可她也是為了我,我今天跪在這裡,只希望你們可以原諒一個母親。」
我老婆說:「原諒一個母親想殺死另一個母親的行為嗎?」
女孩愣了一下,隨後連忙擺手說:「不是這個意思,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沒有辦法改變,我只能代表我媽媽鄭重其事的和你們說一聲對不起。我們會賠償醫藥費,我們也會給別的賠償,我求求你們了,能不能出一下諒解書?」
我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出去。」
我不可能會原諒這一家人,我清楚地記著,在我全家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在我渴望保護家人們的時候,那個大媽想要把我們置於死地。
我相信,一個人如果連恨的勇氣都沒有,那麼他不會去愛人,因為他根本保護不好自己深愛的一切。
這個女孩為了救自己的父母,經常過來騷擾我們,她剛開始的時候還會跟我們磕頭認錯,還會說要給我們賠償。
可是在被我們拒絕了一次又一次以後,她也急眼了,說如果我們不出諒解書的話,以後一定會想辦法找人收拾我。
我被這個女孩煩得要命,最後我就告訴她:「不是你要找人收拾我們,是我們要找人收拾你。你別在這嚇唬我,到時候你爹媽都在牢裡,你一個孤家寡人,把我逼急了,我砍斷你的腿,我自己進去坐幾年牢,你覺得有誰能保護你?」
女孩愣了一下,嚇得不敢說話。
可離開醫院後,女孩就急忙跑去告訴員警說我們恐嚇她,她在警局裡撒潑打滾,要求把我們也抓起來,除非把她爸媽給放了。
員警問清楚情況後,拘留了她一天,從此她不敢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法院的判決來得很快,甚至在我們出院之前就判了,因為這件事情在我們這個城市算是引起了一些熱度,很多人都在等一個結果ẗũₐ。
而且我們拒絕簽諒解書,所以判決會來的更快一些。
無論是檢方還是被告律師,都確認了這件事情是故意殺人未遂,而不是故意傷害罪,因為那個大媽一開始的時候,就是抱著希望我們死亡的心態犯罪的。
被告律師的陳述很簡單,她說雖然大媽主觀意識上想殺死我們三個,但是最終我們都沒有死,既然事情結果是沒有造成人員死亡,希望法院可以從輕處罰。
說完以後,她就不怎麼發言了,有人偷偷跟我說過,大家都知道這個大媽一家打官司是肯定會輸的,所以很多律師不願意幫忙打官司,最後只好找了法院援助。
這種必輸的官司,人家律師也沒辦法,只要按流程走一走就行了。
法院認為,殺人未遂雖然要從輕處罰,但是情節嚴重的要加重處罰。
這一次大媽想殺害的人並不止一個,而是有三個人,而且她在第一次失敗以後,又採取了三輪車撞擊的方式進行二次犯罪,屬於情節非常嚴重,應該加重懲罰。
最終法院判決殺人未遂成立,並且情節嚴重,判決有期徒刑八年。
我特意諮詢過律師朋友,我的朋友告訴我,在沒有落下重大傷殘和沒有死人的情況下,判到這個程度,算是非常嚴厲的處罰了。
朋友還告訴我,很多情節較輕的殺人未遂,最後只判了三年。
至於那個店主,也就是大媽的老公,賠償了我們所有的醫藥費、誤工費,他因為事發以後有潛逃行為,沒有採取義務的救援來拉電閘,所以也被判了兩年。
路過的人就算不救我也是合理的,因為這不是他們的義務。但他身為店主,他的看板把我們給砸了,他負有法律責任,他的救援理應是義務行為,而不是自願行為,可是他逃避了自己的義務。
這兩個人的判決算是大快人心,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後,那個女孩家裡就破產了,據說還背上了很多債務,因為她家裡本身就是借錢開店的。
女孩欠了債主們一堆錢,為了不還錢,她直接跑了,很快就上了老賴名單。
我對此根本不意外,因為我早就發現這個女孩很自私,根本不會考慮別人。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們家裡真是一個好東西都沒有。
這家店出事後,也被低價轉租,但別人都不敢租。我和我老婆尋思了一下,最後租下了這個店鋪。
我們租下店鋪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加固看板。
我們其實也沒有什麼做生意的野心,只是開了一個小賣部,讓我老婆看店,我平時還要上班。
我們的小賣部與眾不同,我們會在門口放個大冰櫃,裡面放很多礦泉水,將礦泉水免費提供給大家喝。
在這條街上,我們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幫助,要不是因為這些好心人,恐怕我們一家人早就沒了。
所以我和老婆都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在這條街上散播一點愛。也許曾經救過我們的人路過這裡的時候,天氣炎熱,會想拿一瓶水喝,那對於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但是讓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也沒有怎麼虧錢, 因為經常有好心人半夜趁著我們打烊了,偷偷跑過來打開冰櫃,往裡面塞很多礦泉水。
愛會傳染,我們在這條街上感受了愛, 現在我們也要把這份愛傳遞出去。
每天我下了班, 馬上就趕回家陪老婆孩子。
以前我喜歡在外面和兄弟一起砍傳奇, 現在我只喜歡回來陪伴家人。
兄弟氣壞了, 打電話問我為什麼天天窩在家裡。
我說:「現在市面上都是假傳奇, 哪還有真傳奇啊。」
他激動地說:「那是你沒玩我這款傳奇,復古版本, 爆率很高, 不充錢也能當大佬,我把連結發給你……」
我懶得搭理他的幽默, 直接掛斷電話,一手抱著老婆,一手抱著女兒。
老婆問我:「你不去和兄弟玩玩嗎?」
我搖頭, 只是把她們抱得更緊。
我發過誓,如果老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會好好珍惜她們。
哦對了。
那女孩做了老賴,有次回家偷拿金首飾想跑的時候,給我兄弟遇上了,我兄弟連忙喊上了我, 我們一起把她打了一頓。
她哭著說她爸坐牢了, 她媽也坐牢了, 她也道歉了, 她都傾家蕩產了,還想我們怎麼樣。
我擔心她的哭聲給別人聽見, 連忙把鞋子脫了,塞進她的嘴裡, 和兄弟一起把她揍了個痛快。
揍完以後,我還和兄弟一起開車,把她丟到了她家債主那裡。
我不知道那些債主用了什麼方法,只聽說那女孩腿被人打斷了, 祖宅也賣了, 把欠的錢全還了,關鍵她還沒錢給腿做矯正手術,她成了個瘸子, 每天找不到工作。
據說那大媽知道這件事後, 在監獄裡一口氣沒上來,氣得中風癱瘓了,大便小便都拉床上, 一輩子臥床不起。
我沒想到這事兒會鬧這麼大,這種事情不光彩,沒什麼好說的,我自己是無所謂, 我怕說多了給我兄弟惹麻煩,我就簡單提一嘴。 欠了他這麼大一個人情,我偶爾又要抽時間陪他打遊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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