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我得了肝癌。
丈夫卷錢跑路。
死對頭聽說後,花重金為我救治,陪我直至臨終。
再睜眼,我回到二十歲的婚禮上。
司儀聲情並茂:「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我看著臺下一頭黃毛,吊兒郎當叼著煙,卻緊緊盯著我的死對頭,突然沖過去。
「你想吻我嗎?」
他一愣,煙都掉了。
「整老子?」
「不是。」
「老子不信……」
我猛地抓住他的衣領。
在眾人驚呼聲中,吻了上去。

1
重回二十歲,婚禮當天。
母親走進臥室:「舒悅,楊家接親的人就快到了,你妝化完了嗎?」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頭髮烏黑茂密,皮膚白皙紅潤,全然沒有後來重病化療後的蒼白乾枯。
「怎麼不說話?」她皺眉。
我回過神,看向她。
前世,她看中楊家勢力,為了讓楊父給我弟弟安排工作,明知他兒子楊家濤拈花惹草,卻瞞著我,極力撮合我倆。
婚後,楊家濤出軌家暴,她一次次勸我隱忍,甚至為了不讓我離婚,威脅與我斷絕母女關係。
「快了。」我說。
「那我先去招待,楊家人等會兒給的紅包肯定不小。」
她離開後,我坐在鏡前,慢慢拿起一支口紅。
身後窗戶突然傳來響動。
我回身看去。
窗前站著個人,雙手插兜斜靠在樹幹,掀著薄薄的眼皮看我,滿是痞氣。
看到我,神情一頓。
旋即恢復正常。
「喲,胖妞打扮打扮,還挺是那麼回事兒。」
我心頭一跳。
聶凱,我的死對頭。
也是在我得肝癌後,照顧我直至臨終的人。
當年,我以為他是來砸場子,指著他鼻子叫他滾。
而現在,面對這張年輕了二十歲的臉,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母親再次推門而入。
「舒悅,你……」
她一頓,看到窗外的人。
「……聶凱?混小子你站窗外幹嘛呢!?我警告你,敢壞了舒悅婚禮,我去你家門口罵!」
說著,她「嘭」的一聲關上窗戶。
把我拉到一邊。
「他剛剛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
「這混球從小就不老實,他爹蹲監獄,他也是個沒出息的混混,以後你離他遠點,別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我沒出聲。
她不知道,這個在他眼裡沒出息的混混,後來創業成功,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企業家。
抬頭看向窗外,早已沒了人影。
鞭炮聲突然響起。
楊家接親的人來了。
母親笑得諂媚,弟弟喬成華直接把我推上車。
他們恨不得我趕緊嫁出去。
楊家濤擋住鬧婚的人,滿臉羞澀,像一個體貼溫柔的丈夫。
當年,我就是被他這副糢樣欺騙,大學還沒畢業,就早早與他結婚,甚至後來經他勸說辦了退學,成為家庭主婦,埋下未來一切悲劇的種子。
熙攘人群中,有個穿白裙子的女孩繃著臉,死死盯著我。
我避開她的視線。
婚車啟動後,我問楊家濤:
「那個穿白裙的女孩是誰?」
「啊?我一個同學。」
「你們很熟?」
「沒有,普通同學。」
我握緊了提包。
前世,我信了他這套說辭,直到女人抱著孩子鬧上門,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受到的欺騙。
而這樣的事情,在未來二十年,上演了不止一次。
我被簇擁著來到婚禮現場。
婚禮程式一步步進行。
直到最後,司儀聲情並茂: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楊家濤滿臉羞澀地走近我:
「舒悅……」
我後退一步。
楊家濤愣住了。
現場觀眾也愣住了。
母親在我身後低聲問:
「喬舒悅,你做什麼!?」
喬成華也急得不行:
「你主動一點啊。」
我轉頭望向臺下。
烏泱泱的人群中,聶凱那頭黃毛格外紮眼。
他叼著煙,滿身痞氣,雙眸卻緊緊盯著我,好似有光。
前世臨終前,他也是這樣看著我:
「當年是我沒種,怕給不了你幸福,如Ťú₌果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
他從底層創業,一步步走向高位,卻終身未娶。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他是在等我。
見我不動,喬成華擠上前,推了我一把。
楊家濤作勢扶住我。
「舒悅,別害羞。」
他滿臉帶笑,我卻看到了往後二十年間,他一次次出軌家暴的猙獰面目。
我甩開他的手。
在眾人茫然中沖下臺。
停在聶凱面前。
我揚起頭:
「你想吻我嗎?」
他一愣,煙都掉了。
「整老子?」
「不是。」
「老子不信……」
我猛地抓住他的衣領。
在眾人驚呼聲中,吻了上去。

2
這個吻只是輕輕一碰。
聶凱緊繃的身體像突然打開什麼開關,托住我的腰,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母親最先反應過來,沖到我面前破口大駡:
「喬舒悅你在做什麼!?傷風敗俗、丟人現眼的東西!!」
說著抄起一旁酒瓶就要打我:「你個賤貨,今天我就清理門戶!!」
酒瓶飛來的瞬間,我下意識閉眼。
聶凱向前幫我擋住。
喬成華趁機扯住我的胳膊:
「你他媽真是個破鞋,婚禮現場跟別人親上了!」
聶凱一把扭住他的手腕:「給老子鬆手!」
他吃痛地放開,聶凱立馬把我護在身後。
楊家濤站在臺上,滿臉不甘和委屈:「舒悅,為什麼,是我對你不好嗎?我給你買最大的鑽戒,辦最豪華的婚禮,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楊父楊母也跟著哭訴:「喬舒悅,我們楊家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麼打我們的臉!?」
眾人議論紛紛,投來的眼神或厭惡或鄙夷。
仿佛我是千刀萬剮的罪人。
只有那個穿白裙的女孩終於笑了起來。
聶凱試圖為我擋住一切,我拍拍他,示意他不要擔心。
我走上前,打開一直攥在手裡的提包。
有些人,明明自己是加害者,卻非得裝得無辜。
我慢慢拿出一遝信:
「因為楊家濤直到婚禮前都在和別人相好,這些是他寫給那人的情書!」
那個白裙女孩神色一頓,隨即露出得逞的笑意。
前世婚禮前,她也把這些楊家濤寫給她的情書偷偷塞給我,我拿著情書質問楊家濤,卻被他三言兩語哄好了。
而這一次,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念起了情書:
「自從昨天分別,我非常想你,想你的聲音,想你的氣味,想你的身體……」
污濁骯髒的話語根本上不了檯面,我卻面無表情地念完了所有。
楊家濤徹底沒了剛剛的鎮定,五官猙獰:「喬舒悅你血口噴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是我寫的!?」
我對上他的眼睛,輕輕笑了笑。
他猛地一頓。
他大概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女人為了逼我離開,放了一個如山鐵證。
我從信紙裡,緩緩抽出一張照片。
看清照片畫面,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畫面裡,楊家濤抱著一個嬰兒,滿臉溫柔,背景的病牀,躺著一個剛生產完的女人。
賓客瞬間炸開了鍋。
楊家濤明顯慌了,狠狠瞪了白裙女人一眼。
後者也慌了神,她大概沒想到,我會把這麼「丟人」的鐵證公之於眾。
楊家濤奪過司儀的話筒:
「大家不要聽這個瘋女人胡說!照片是我朋友剛生產完,我去醫院看她時拍的,孩子跟我沒關係!」
他大概不知道有句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明明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這麼急著解釋。
我早料到他不會承認,懶得跟他浪費口舌,把手中情書和照片遞給身邊賓客。
等著看熱鬧的人瞬間圍在一起。
我看向聶凱。
他當即領會我的意思,拉起我的手:
「我們走。」

3
我逃婚了。
一身婚紗,和聶凱走出禮堂。
他牽著我的手,漫不經心的痞氣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虔誠,不時看向我,似乎在確認這是否是一場夢。
我和聶凱算是鄰居。
他爸爸在他小時就因盜竊入獄,媽媽也一走了之,他靠親戚們的接濟勉強長大。
可能出於自我保護,他從小打架就狠,有人當面罵他一句,他把那人打得滿頭是血。大人們說他是罪犯的種,讓我們離他遠點。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不怕他,還時常幫被他欺負的孩子出頭,久而久之,就成了死對頭。
直到後來,我為愛嫁作人婦,他創業遠走他鄉,自此再無聯繫……
聶凱帶我停在一間店前。
門口寫著「電器維修,售賣」的字樣。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
裡面擺著滿滿的電器和零件。
「這是你的店?」我問。
「嗯。」
原來在外人看來一無是處的他,早已盤裡間店做生意。
他回頭看我:「要喝水嗎?」
我點點頭。
他轉身幫我倒水,肩膀肌肉透出鼓鼓的形狀。
我忽然想到不久前的吻。
那雙大手緊緊托住我,堅實有力。
臉上一紅,我移開視線。
喝完水,聶凱帶我來到二樓。
這裡有一間臥室和衛生間,應該是他平時生活的地方。
他從衣櫃拿出兩件衣服。
「穿婚紗可能不方便,你先換我的,我去樓下給你買件衣服。」
「嗯。」
我有些不ẗû₌好意思。
洗完澡,聶凱還沒回來。
他的衣服特別大,短袖穿在身上像是裙子。
他回來時,還帶了兩份飯。
看到我一愣,隨後偏開視線,耳尖透起微微的紅。
吃完飯,天已經黑了。
「你早點休息,我去樓下睡。」
睡到半夜,我醒了。
到樓下找他,卻發現他還沒睡。
黑暗中火點明滅,他在抽煙。
「聶凱……」
我小聲叫他。
他一個激靈,立馬掐滅煙。
「怎麼醒了?」
我說了個非常爛俗的理由。
「我害怕……」
「那我陪你。」
他到臥室搬了個板凳:「我坐這兒,你放心睡。」
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
我繼續裝柔弱:「你陪我一起躺著好嗎?」
這張單人牀,只能勉強躺下我們兩個。
聶凱明顯猶豫了。
「我真的害怕……」
他妥協了。
小心翼翼躺在最外側,和我經渭分明。
我的指尖碰到他。
他猛地坐了起來。
我也不知哪兒來的厚臉皮,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月光下,他的臉似乎紅了。
「別胡說。」
「那你怕什麼?」
「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怕什麼?」
「那你親我。」
「……」
他僵著身子,半天沒動。
我記得前世他最喜歡逼著別人叫哥哥,於是心一橫,軟著聲音:
「哥哥……」
他猛地翻身把我壓在身下。
低罵一聲,猛地掐住我的腰,吻了下來。
強烈的男性荷爾蒙襲來,堅實的肌肉讓我動彈不得。
親到一半,他抬起手,一點點解開自己的扣子。
我臉頰發燙,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他忽然笑了起來。
停下動作。
「再招我,就不是這麼簡單了。」他壓低嗓音,「妹妹……」
他又回到牀邊,與我保持涇渭分明。
我也懶得再去糾結。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迷迷糊糊,聽到樓下有人說話。
我揉著眼睛下樓。
「凱哥,你讓拿的東西拿來了。」
「小點聲,你嫂子還沒醒。」
我探出頭。
「嫂子好!」一個瘦猴立馬開口。
我被嚇得一激靈。
「沒事趕緊走。」聶凱皺眉趕他。
「那我先走了。」
瘦猴走後,聶凱從廚房端出早餐。
一盤餡餅,一碗豆漿。
還都冒著熱氣。
「你剛買的?」
「沒。」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我做的。」
我一頓。
一大早就做餡餅得花多大工夫?
我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皮酥餡美,肉香四溢。
「真好吃。」
聶凱摸摸鼻頭:「嗯。」
吃完飯,我準備回學校。
前世因為結婚沒有完成學業,一直都是我的心病,重活一世,我絕不能再留遺憾。
聶凱說要送我,我拒絕了。
「門口有公車直達。」
他頓了頓:「那晚上我去接你。」
「好。」
剛到學校門口,我就看到了楊家濤。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一定是來報復我的。
前世他家暴的場景記憶猶新。
可能是往來人多,他並沒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甚至還擺出一副冷靜的糢樣:
「舒悅,我們談談。」
我皺眉:「沒什麼好談的。」
楊家濤也不惱,甚至笑了笑:「你確定?」
我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把一些有意思的東西貼在了你們學校,你覺得會是什麼?」

4
他說完,用一種勝券在握的眼神看著我,隨後笑笑:「你現在去找,或許還來得及。」
怒火從心底升騰,可我知道,現在不是發洩的時候。
我丟下他,一個人跑進學校。
學校很大,我不知道他把所謂的「有意思的東西」貼在了哪裡。
慌亂尋找間,我看到一群同學圍在教學樓前。
這時,有人看到了我。
「你看,照片裡的是不是她……」
「對,就是她,數學系的喬舒悅……」
人群議論紛紛,卻自覺留出一條道路。
我慢慢走上前,抬起頭。
人來人往的教學樓前,赫然貼著我的照片。
一張是昨天婚禮上我與聶凱接吻的場景,另一張……
我的手指微微顫抖。
是我的裸照!
我猛地撕下照片。
旁邊還貼了封舉辦信,但我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完全看不進內容。
這時,教務處的老師匆匆趕到。
撕下所有,驅散圍觀學生,把我帶離現場。
辦公室裡,幾個老師坐在我面前。
輔導員給我倒了杯茶。
「舒悅,你昨天做的事兒,我們也有所耳聞……」
我沒出聲。
見我不應,她和其他老師對視一眼,
「舉報信上的內容我們也看了,傳出去對你對學校影響都不好……這事兒學校會壓下去,你別想太多,回去好好上課。」
我一愣:「舉報信說的什麼?」
她抿了抿唇:「也沒什麼。」
「到底是什麼!?」
旁邊一個男老師坐不住了:「你知道姑娘家怎麼不知羞,非要別人明說?!不就是你和別人亂搞,以至於婚禮上和別人跑了的事兒?咱們這城市就這麼大,早就傳遍了,沒舉報信我們也知道!」
「舉報信呢?」
「做什麼?」
「報警。」
男老師一聽更怒了:「你自己不檢點,別人說了實話還要報警?」
「別人?你知道是誰嗎?是我原來的未婚夫!他自己出軌還來舉辦我不檢點,你覺得這合理嗎?」
男老師不屑一顧:「你婚禮上誣陷楊主任的事兒他沒追究,現在又要倒打一耙。」
楊主任?
我一腔怒Ṫṻₛ火冷了大半。
我怎麼能忘了,楊家濤是教育局的主任,這些教育系統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認識的。
輔導員試圖勸慰我:「舒悅,都過去了,舉報信已經被學校處理了,你別糾結這件事了……」
他們都在拼命維護學校臉面,維護楊家濤。
我握緊手中的裸照。
這是最後的證據。
「知道了。」
我平靜地離開辦公室,仿佛剛剛的爭執沒有發生。
我應該想到的,楊家濤這種人,在我逃婚並舉證他出軌後,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在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和古怪目光中,上完一天的課。
最後一門課結束時,我只覺得身心俱疲。
秋色已深,晚風夾著涼意,漆黑長路老遠一盞路燈,昏黃黯淡。
走出校門,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聶凱穿著黑色飛行夾克,靠在一輛機車前,看到我,揚了下下巴。
我慢慢走近,他看出異常:
「怎麼哭喪著臉?」
我搖搖頭:「沒事兒。」
他定定看了我一會兒,沒有追問,而是轉身跨上機車,拍拍後座:
「走,哥哥帶你兜風。」
我戴上他遞來的頭盔,坐上後座,手卻不知該放在哪裡。
他突然扯過我的胳膊,放在腰間,聲音在頭盔裡嗡嗡地低沉:
「抱緊。」
我心下一緊,臉頰有些發燙。
機車啟動的一瞬間,速度驚人,我下意識抱得更緊。
手下瘦腰緊實,隱隱感到溫熱的體溫,似乎灼熱。
他沿著城邊騎了一圈,最後停在一處橋上。
這座橋因為一段神話故事在本市很有名,許多情侶都慕名到此約會。
我以為聶凱只是想浪漫一下。
但並肩走了許久,他都沒有說話。
我轉頭看去,剛想開口,就見他神情彆扭,動作僵硬地站到我面前。
「喬舒悅。」
我一愣,他平時幾乎沒叫過我的名字。
難道楊家濤也跟他說了什麼?
「怎麼了?」
他舔了舔嘴唇,從口袋裡掏出什麼。
突然在我面前單膝跪下,緩緩打開手裡的盒子。
是一枚鑽戒。
我瞬間懵了。
「喬舒悅。」他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一字一頓,格外虔誠,「嫁給我吧。」
我半天沒有回應,他以為我被驚到了,又繼續道:「你願意拋下婚禮跟我走,我必然不會負你,也許現在我給不了你太好的物質生活,但我保證,以後,別人有的,你不缺;別人沒的,你也有……」
面前這個男人保持半跪姿勢,絮絮叨叨說著,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累。
說不感動是假的,可腦海裡,全都是楊家濤對我的誣陷,以及那張裸照。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拍的,更不知道楊家濤手裡是否還有我的「把柄」。
這些都是定時炸彈。
所以現在,我還不能答應他。
「聶凱。」我輕聲叫他。
他抬起頭,慣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此刻眼底卻滿是緊張。
「我現在……」我深吸一口氣,「不能跟你結婚。」

夜風從湖面吹來,帶著刺骨寒意。
那雙好似有光的眼睛,瞬間黯淡。
許久,他問我:「為什麼?」
這是我跟楊家濤之間的恩怨,我不想連累他。
我沒有正面回答:
「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
他定定看著我,許久許久。
「行。」

5
或許是覺得我丟人,從我逃婚後,父母再沒聯繫過我。
我拒絕聶凱求婚的事,似乎沒被他放在心上。
我要回學校住宿,他攔著問:「怎麼,想跑?」
「沒,我就是覺得在學校方便。」
他彎腰壓下來,把我抵在牆角,壓低嗓音:「喬舒悅。」
「嗯?」我耳尖有些燙。
「咱倆抱了、親了,還躺在一張牀上睡了,所以咱倆現在什麼關係?」
我臉越來越燙,搖搖頭。
他痞裡痞氣勾起嘴角:「未婚夫妻。」
「懂了嗎?你是老子的未婚妻。」
最終在聶凱的堅持下,我答應他工作日在學校住宿,週末回他的住處。
學校關於我的謠言也漸漸平息,除了偶爾有人見到我會指指點點,剩下的,對我的生活幾乎沒有影響。
經歷了前世的風雨和坎坷,這些於我而言都不算什麼。
我只需努力學習,順利拿到畢業證,再去從事自己喜歡的教師行業,絕不重蹈覆轍,做寄生於他人的家庭主婦。
與此同時,我開始努力回憶前世的事情。
前世,楊家濤在家人運作下,年紀輕輕就做上教育局主任。
在旁人眼中,他身處高位,文質彬彬,又是個好丈夫、好男人。
直到後來朱瑩瑩,也就是婚禮上的白裙女孩,抱著孩子上門鬧,眾人才看清他的真實面目。
婚前就有私生子,婚後還Ṱű̂⁼不停地拈花惹草。
我閉上眼,努力回想朱瑩瑩上門大鬧的場景。
當時只顧著震驚羞憤,以為她是威脅讓位,卻不記得她鬧的真正原因。
依稀記得,她似乎提了錢,還有其他女人。
也就是說,楊家濤當時對她膩了,有了小四、小五,斷了朱瑩瑩和兒子的生活費。
她已經做小三隱忍多年,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是不會跟楊家濤撕破臉皮的。
所以現在,只有讓朱瑩瑩認清現實,才能讓眾人看清楊家濤的真實面目。
可一個甘願為愛做小三的女人,讓她揭發楊家濤,這談何容易?
不管怎麼樣,一切都來得及。
我打聽到朱瑩瑩上班的服裝店,挑了一個週五下午,直接上門找她。
見到我,她明顯一愣。
隨即恢復常態。
她在偷偷塞給我的「一家三口」合照中,並沒有露臉。
所以此刻,她還以為我不知道真相。
「你是……喬舒悅?來買衣服?」
她笑著走來,像面對每一個顧客。
我定定看著她,直到Ţŭₘ她臉上笑容消失。
「你有什麼事兒嗎?」她語氣明顯沒了剛剛的耐心。
我笑笑:「我記得你好像來參加了我的婚禮。」
「嗯……怎麼了?」
「那你一定看到我展示的那張照片了吧?」
她抿了抿唇:「嗯。」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個產婦只露了小半張臉,但我總覺得,她跟你長得有些像。」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你在胡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她左右環顧,壓低聲音:「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還在上班,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恕我不再奉陪。」
說完,她轉身離開,招待其他顧客。
看來直接從她這裡攻破,是件很困難的事。
走出商場,我按照約定,坐上回聶凱家的公共汽車。
一路上,都在想回擊楊家濤的對策。
可走到聶凱店前,卻發現他站在門口,和一群人對峙。
對方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弟弟,喬成華。
此刻,他正在叫囂著:「姓聶的,你真不是個東西,勾引良家婦女,讓人跟著你逃婚,我姐名聲全讓你壞了!」
這種看似為我好的話從喬成華嘴裡說出,詭異又可笑。
我走上前:「我自願走的,跟他沒有關係。」
看到我,喬成華連忙上前,試圖拉住我的手,被我側身避開。
他尷尬一頓,接著說:「姐,自從你走後,爸媽都餓瘦了一大圈,他們好面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厚著臉皮來找你,你就跟我回一趟家,跟他們道個歉……」
我正想喬成華什麼時候這麼為家庭著想了時,他話鋒一轉:「最好再跟家濤哥道個歉……」
哦,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笑笑:「道歉?」
「對。」
「怎麼道?給他們跪下來磕頭道歉,說我不知好歹,沒攀上高枝兒,沒讓他們有一個高官女婿,還讓他們兒子丟了工作?」
喬成華臉色瞬間陰沉。
但他強忍著:「姐,咱們姐弟一場,你這一鬧,家裡一切都亂了套……」
「亂套?別的我不知道,你工作沒了,一定恨死我了吧?抱歉,我不吃你姐弟情深這一套。」
他再也忍不下去,咬著牙一個巴掌甩過來:「臭婊子!」
我下意識閉上眼,卻聽到面前一聲痛呼。
喬成華被聶凱一腳踹出老遠,倒在地上呻吟。
「姦夫淫婦!」他大罵著,指著身後一群馬仔,「給老子打!」
聶凱陰著臉,沒人敢動。
「動手啊!」喬成華又吼了一聲。
這時才有人攥著木棍,試探上前。
結果棍還沒揮出去,就被聶凱攥住手腕,一腳踹到肚子,哀嚎著倒在地上,棍子滾出老遠。
剩下的人更不敢上了。
喬成華大聲叫嚷,他們仍沒有動作。
見此情景,他也顧不上指使別人,端起身後裝著什麼東西的桶,猛地朝我們這邊潑來。
聶凱眼疾手快,拉著我猛地躲開。
卻還是慢半拍,被潑了半身。
鮮紅的油漆血一樣刺眼,一滴滴從他的衣角落下。
而我毫髮無損,被他護在身後乾乾淨淨。
只有額角濺落一滴。
聶凱回身,看到了我額頭的油漆。
剛剛還沉著的氣場忽然狂躁,我甚至能感到微微地失控。
他慢慢上前,撿起剛剛那人的棍子,一步步逼近他們。
被紅油漆侵染的上衣,襯得他宛如鬼魅。
他發起瘋來什麼樣子,我不是沒見過。
直覺告訴我可能要出事。
我連忙扯他的袖子:「聶凱……」
他像忽然回過神,低頭看我,陰沉的面容軟了兩分:
「沒事,別怕。」
喬成華還不知道自己死裡逃生,梗著脖子繼續叫:「你有種別他媽搶人家媳婦,孬種!」
聶凱猛地看去,眼神中帶著殺意。
喬成華一頓,也沒再繼續罵,叫上那群馬仔,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們走後,我才發現攥緊聶凱袖子的手心滿是汗。
剛剛差一點,他就要衝上去了。
我慢慢鬆開手,卻聽到頭頂一聲:「對不起。」
我茫然看去:「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
強行改變人生軌跡,給他帶來這麼多麻煩。
「因為……」他抬起手,輕輕蹭掉我額角的油漆,「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我猛地愣住。
明明他滿身都是油漆,卻像無事發生,唯獨對我額角的一點油漆在意至極。
我從未受到這種重視。
小時候,父母偏愛喬成華,長大後,我又識人不清,匆匆嫁給渣男,一輩子在原生家庭和婚姻中蹉跎,直至臨終,才有人握住我的手,說出我對他的重要。
而現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眨了眨眼,鼻頭有些酸。
抬手慢慢抱住了他,鼻腔滿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我閉上眼:「對不起。」
對不起,我前世從未察覺你的愛意。
對不起,直到此刻我才發覺,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感激,也不是報恩,而是:
「我愛你。」
聶凱身形僵了一下。
而後回抱住我:
「我也愛你。」

6
回去後,聶凱換下衣服,洗了澡,隨後帶我出去吃了頓晚飯。
到晚上睡覺前,我忽然有些緊張。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發生什麼……
然而推開臥室門,我才發現,原來只有一張單人牀的房間,此刻又多出一張,宛如酒店標間。
只是這兩張牀,一張在牆西,一張在牆東,隔得老遠。
聶凱見我發愣,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糢樣:
「怎麼,還想著跟哥哥同牀共枕?」
我臉頰一紅。
一隻大手落下,揉了揉我的發頂:
「放心,哥哥早晚是你的人。」
我紅著臉推開他,自顧自上牀睡覺。
或許是太累了,沒多久就沉入夢鄉。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樓下有什麼動靜,整個人猛地驚醒。
小聲叫「聶凱」,卻無人回應。
借著月光,他的牀上空無一人。
難道去廁所了?
我不知道走廊燈在哪裡,黑暗中摸索著走向樓下聲源。
樓下也是漆黑一片,只有靠近工作室的沙發上。有一個明明滅滅的紅點。
我松了口氣。
「聶凱。」
聽到我的聲音,他連忙摁滅煙,隨手打開旁邊的小燈。
昏暗燈光下,我看到他嘴角有幹了的血痂。
以為是看花了眼,走近兩步,發現不僅嘴角,還有眉骨、耳側,全是傷痕。
「你去打架了?」
他低頭碾著煙蒂,沒作聲。
「是不是去打了喬成華?」
他深吸一口氣,仰坐到沙發上,抬頭看我:「嗯。」
我有些生氣,卻極力忍著:「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不回答。
「喬成華身邊整天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高中生,年輕人下手不知輕重,萬一他們傷到你了怎麼辦?再說你一個人,就算打架再厲害,他們來了十個、二十個,你怎麼脫身?」
聶凱又叼了根煙,伸手去摸火機,頓了下,停下動作:「對不起。」
「抱歉,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我只是希望,你有事情不要瞞著我,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氣氛安靜了幾秒。
聶凱突然開口:「我也有一樣的想法。」
我猛地一愣。
他緩緩抬起頭,深色瞳孔在暖黃燈光下更顯幽深:「所以,你在學校碰到了什麼事兒,可以告訴我嗎?」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漂泊如浮萍般的靈魂像是突然找到了仰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和歸屬感將我緊緊環繞。
鼻頭猛地一酸,我忙低下頭。
眼淚卻根本不受控制。
重活一世,我再次被父母推向深淵時沒有哭,被楊家濤貼裸照時沒有哭,被學校老師指著鼻子罵時也沒有哭。
唯獨這時,我哭了。
聶凱像做錯事兒的孩子,猛地從沙發上起來,嘴裡叼著的煙也不知掉到了哪兒。
「都是我的錯,別哭了好不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讓老婆這麼委屈,能給我說說嗎……」
乍一聽到這聲「老婆」,我眼淚都忘掉了,半是羞惱地推開他:「亂叫什麼呀?」
誰知他又把我拉回來,歪著嘴壞笑:「怕什麼,早晚都得叫。」
我縮在他懷裡,心裡漸漸暖了起來。
剛要告訴他實情,卻又想,如果把那張連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裸照拿給他看,他會不會心有芥蒂?會不會誤以為我確實是不檢點的女人?
可事到如今,我只能向前。
我帶著聶凱回到臥室,緩緩拿出那張被我捏皺了的裸照,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整個過程,他都咬緊牙關,眼底血紅。
我怕他做什麼衝動的事,便拉住他的手:「楊家濤我一定會報復,但不是用拳頭打一頓這麼簡單,我有自己的辦法,你相信我。還有……」
我頓了頓:「如果你覺得心裡不舒服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聶凱一怔:「你什麼意思?」
我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就是……」
「喬舒悅。」他一字一頓叫我的名字,「這種照片的出現,除了說明你是受害者,其他的什麼都說明不了。我聶凱認定的人,到死都不會改變。」
心一瞬間幾乎被暖化。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哽咽得一句都說不出。
聶凱拉我坐在牀頭,輕輕撫摸我的後背,安撫我的情緒。
「對這張照片,你現在有什麼猜測嗎?」
首先,我可以排除在自己清醒狀態下拍的照片;其次,照片背景只露出了一些牀單,灰暗光線下看不出是什麼顏色,隱隱,好像是淺藍色……
我忽然靈光一閃。
「應該是喬成華。」
聶凱看著我。
「這段時間我沒在別的地方住過,而我正好有和背景一樣的淺藍色牀單,照片應該是在我的房間我的牀上,趁我睡著時偷拍的,除了喬成華,沒人能做到這件事。」
聶凱頓了幾秒:「這件事情我來查明,你去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別擔心,我不會衝動做傻事,只會讓惡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說完,他在我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那麼今晚,就先做個好夢。」

7
從那天起,我把裸照的事先放到一邊。
平時只要有空,就會到朱瑩瑩工作的商場外轉悠。
之前聶凱跟我說,他打聽到,朱瑩瑩有個好賭的父親,家境一直不好,所以生了孩子後,只能靠自己微薄的薪水和楊家濤給的錢。
而這天,我在商場門口,看到她父親糾纏她的一ṱű̂⁵幕。
「瑩瑩,你這月工資發了沒?」
「發沒發跟你有什麼關係?都說了上班時間不要來找我,被領導看見又要扣我錢。」
「瑩瑩,爸欠人的錢拖了好久,他們說不還就要打斷我的腿,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幫我這最後一次,行嗎?」
老頭又哭又叫,引來周圍許多人側目。
朱瑩瑩明顯是不想再與他糾纏,整個人都洩了氣:「你欠了多少?」
老頭一聽,立馬不叫了,「不多,就兩千。」
兩千塊在這個時候可不是個小數目,這老頭竟然還說不多,可見平時沒少輸錢。
「我現在還沒發工資,等到月底發錢了再給你。」
「那你能不能跟老闆商量商量提前……」
「再說一分錢都沒有!」
老頭趕緊閉嘴。
解決完糟心事兒,朱瑩瑩一臉疲倦回去上班,而老頭卻吹著曲兒離開了。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當即找到電話廳,給聶凱打了一個電話。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朱瑩瑩有個好賭成性的父親?」
「對,怎麼了?」
「那你能不能找人陪他玩玩,我的意思是……」說到這裡,我頓了頓,壓低語氣,「玩那種大的。」
聶凱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輕聲笑了笑:「小丫頭鬼點子不少啊,不過……
老子喜歡。」
我臉頰一紅。
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還真是一點兒沒變,打個電話都不忘調戲我。
掛斷電話,我像往常一樣回去上課。
我明白,這種事情只能等。
就像吹氣球,等它慢慢變大,等它張力達到極限。
而後,徹底炸裂。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生活是平靜的,包括楊家濤。
距離舉報信事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似乎是想看看我現在變成了什麼狼狽糢樣,特意地挑了個時間,在教學樓門口堵住我。
「喲,都混到這個地步了,還不退學?不知道那些同學背後怎麼嚼你舌根的嗎?還是說你壓根兒不敢聽,假裝聽不見?」
我靜靜看著他:「有事兒嗎?」
「就是來看看前妻……不對,前未婚妻,順便告訴她,我又要結婚了,新娘是局長千金,身材、樣貌、家世,哪一樣都比你優秀千倍。」
他語氣羞辱,眼底滿是不屑:「還有,喬舒悅,你不會真以為,從我楊家濤的身邊逃走是沒有代價的吧?我告訴你,早著呢,現在才剛剛開始,我會讓你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是嗎?」我沒有絲毫慌張,「你不會覺得我真的很害怕吧?楊家濤,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會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吧?」
我慢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要結婚的人了,做事兒低調點,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到時候婚禮上再出什麼麼蛾子,身敗名裂的那個人,說不定就是你了。」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別碰老子!」
我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面兒,把手指一根一根擦淨。
「挺髒的。」
他臉色鐵青,臉頰都在顫抖。
此刻,原本他意欲羞辱我才選擇的人來人往的教學樓前,成了他想要動手的最大阻力。
我又笑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是的,就像他說的那樣。
好戲,才真正開始。

8
大概過了兩個星期,我再次來到朱瑩瑩工作的地方。
遠遠看去,她身形瘦了一圈,臉色暗黃,黑眼圈厚重。
看來這段時間,老頭沒少問他要錢。
可能是因為上次我對楊家濤帶著威脅的對話,據我觀察,楊家濤似乎真的與她減少了聯繫。
不知道每月的生活費,這次有沒有按時到賬。
我笑眯眯走過去。
看到我,她臉色大變:「你有什麼事嗎?」
我直接開門見山:「我知道,你現在很缺錢。」
她一頓。
「你父親是吸血鬼,不停問你伸手要錢,你還不能不管,因為家裡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需要母親過來照顧,而最近這段時間,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還把你的生活費給停了……」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你想說什麼?」
我往前走近兩步,盯著她的眼睛:「朱瑩瑩,你還不明白嗎?你現在所有不幸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個男的。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聯繫你了嗎?因為在下周,他就要結婚了,和局長的女兒。所以你還要幻想著他會回頭看你一眼,看你兒子一眼嗎?」
她猛地癱倒在地,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搖頭,喃喃自語著「不可能」。
我蹲下身子,握緊她的手。
「其實我逃婚,根本就不是因為你給我的那些證據。」
她看著我,有些茫然。
「而是因為我知道,這些年,除了你,他還有其他許多女人。」
這句話像是殺死人的最後一擊。
朱瑩瑩徹底崩潰了。
我想她應該早就看清楊家濤的本質,只是一直因為愛情,因為兒子,不停欺騙自己。
而現在,有人把這潰爛的一切揭開攤在她面前。
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從商場走出去,我忽然有種長出一口氣的感覺。
如果按照前世的劇情,朱瑩瑩會抱著孩子在人前大鬧,所以大概率會選擇婚禮那天。
只是這一切並不是定數。
但沒關係,我還會想其他辦法。
直到讓人渣徹底身敗名裂。

9
楊家濤的婚禮很快到了。
這一天,我特意請假前往。
不久前,從這裡逃離的人是我,而現在一切重新上演,只不過即將跳入火坑的變成了他人。
婚禮上人來人往,很多都是上次的老面孔。
我坐在舞臺下,戴著帽子、口罩,並未有人認出。
婚禮開始,我看著新郎新娘走上舞臺,走過流程,接吻,交換戒指……
楊家濤還是那副噁心又做作的虛假糢樣。
直到兩人下臺敬酒,朱瑩瑩都沒有出現。
或許到最後,這個女人還是被愛情束縛了。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開,開始自己下一個計畫時,大廳的門被人狠狠推開。
巨大的聲響引來所有賓客的目光。
門口站著的人,正是朱瑩瑩。
而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楊家濤臉色大變,手中端著的酒杯都顧不得了,連忙朝朱瑩ŧùₙ瑩走去。
但經過我身邊時,我猛地伸出腳。
他沒註意,摔了個狗吃屎。
「楊家濤,你這個王八蛋、負心漢,丟下我和兒子不管,跟別的女人結婚,你良心過得去嗎?真不怕遭報應嗎!?」
朱瑩瑩嗓門偏大,這樣一吼,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前世,她就是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的面前。
會場安靜了幾秒鐘,隨後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沖向吃瓜第一前線,很快把朱瑩瑩和楊家濤圍了起來。
「你是誰?我根本不認識你!」
楊家濤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也顧不得追究是誰絆倒的他,沖上前試圖要把朱瑩瑩拉走。
他這一拽,孩子哭聲更大了。
有好事者擋在兩人中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傷著孩子就不好了。」
楊家濤此時臉色已然青紫。
他身後新娘受不了這種侮辱,轉身要走,他又連忙跑過去拉人:「小晴,你別聽這個瘋女人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她就是想敗壞我的名聲!」
誰知朱瑩瑩冷笑一聲,嗓音又提高了幾度:「楊家濤,你不會以為咱倆好這麼久,我一點證據沒留下吧?我告訴你,你給我買的那個相機,全被我用來拍你的牀照了,就怕有一天你不認帳,說我是個瘋女人!」
說著,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從兜裡掏出一遝照片,狠狠甩到地上。
幾秒鐘,就被吃瓜群眾撿起傳閱。
新娘抬起高跟鞋狠狠擺了楊家濤一腳,扭頭就走。
後者痛呼一聲。
只對著楊家濤說話似乎不過癮,朱瑩瑩又轉向周圍賓客:「大家還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從楊家濤婚禮上逃婚的喬舒悅?當時她指證楊家濤出軌,那些證據就是我發給她的。你們知道人家為什麼鬧這麼大動靜嗎?因為這個人渣……」
朱瑩瑩狠狠指向楊家濤:「從頭到尾,就不止玩弄了一個女人的感情!有小三,還有小四、小五,甚至更多!!」
楊家濤徹底說不出話了,猛地癱坐到地上。
楊父、楊母姍姍來遲,叫人把朱瑩瑩拉出去。
然後有好事者大吼:「你家兒子犯錯了,憑什麼欺負人家孤兒寡母!?」
緊接著,又有不少人跟著聲援。
見解決不成,楊父轉身,狠狠給了楊家濤一個耳光,甚至把他臉扇歪了半邊。
「是楊某教子無方,這是我們的家事,請大家不要討論外傳,謝謝大家!」
正要拉著楊家濤離開,身後又走來一個怒氣衝衝的中年男子,不由分說,抬腳就給楊家濤兩下。
之後氣不過,又連著踹了好幾下,直到把他踹得跪地求饒。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攔,包括楊父、楊母。
因為這個男人,正是新娘的父親,以及楊家濤的頂頭上司。
我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冷冷地笑著。
再大的鬧劇,總會有收場的那天。
隨著新娘離去,朱瑩瑩被員警帶走,一切似乎都回歸了平靜。
我摘下口罩、帽子,慢慢走到楊家濤面前。
我看著這個前世與我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男人,只覺得陌生又可憎。
看到我的瞬間,他手裡的杯子掉了。
碎了滿地。
「這一切,都是你?」
我笑笑:「送你的新婚禮物,喜歡嗎?」
他像一隻野獸怒吼一聲,再也顧不得維護彬彬有禮的外表,抬手就要打我。
落拳那瞬間,我躲了過去。
他明顯一愣。
說來可笑,和他生活的二十年間,我只學會了躲他的拳頭。
「外面還有員警,你確定要這樣打我?」
他理智恢復,沒再動。
「楊家濤,你知道自己毀在哪兒嗎?」
他愣愣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毀在做人兩面三刀,裝糢作樣,貪財好色,毫無擔當。你的人生就像一棵爛到骨子裡的樹,根是爛的,死在什麼時候,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兒。而現在,我不過是讓它提前發生了。」
我歪頭笑笑:「祝你好運。」
說完,我離開了這個混亂的婚禮現場。
像是擺脫了那絕望痛苦的二十年。
頭也不回。

10
楊家濤小三大鬧婚禮,新娘再次離開的消息傳得很快。
甚至上了當地新聞的頭版頭條。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個拈花惹草的偽君子。
與此同時,我在聶凱的陪同下,拿著那張裸照,到派出所報了案。
據聶凱這段時間的調查,喬成華拍了我的裸照之後,讓一個高中生拿著相機到市中心一家照相館洗的照片。
高中生本來心智就不成熟,聶凱一逼問,什麼都招了。
我們聯繫了照相館老闆。
因為是裸照,所以他記得格外清楚,也表示願意作證。
員警立刻上門取證。
看到一幫員警,父母被嚇得不輕,又看到門外的我和聶凱,隨即破口大駡:
「怎麼著?自己私奔了,覺得帶著員警就能回娘家了是嗎?我告訴你,我們活著一天,你就別想進這個家門!丟人現眼的東西,怎麼還不死在外邊!」
他們越罵越難聽,一旁員警都聽不下去了。
「請不要幹擾我們正常辦案。」
父母立刻轉變態度:「員警同志,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兒呀?」
員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喬成華睡哪個房間?」
母親指了指,隨後繼續追問。
員警卻隻字不提,進去後把門關上搜查。
她滿臉怒氣地看向我,「你這小賤蹄子一出現準沒好事兒,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聶凱握緊我的手,明顯忍著怒火。
我卻一派風輕雲淡:「等等嘛,等等你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我以為員警只要翻出相機,找到膠捲,就能給喬成華定罪。但不知為何,他們在屋裡翻了足足一個小時。
再出來時,抱著兩個大紙箱,裡面滿滿地都是刻制好的碟片。
母親預感不是好事兒,哭嚎著擋住員警,不讓他們拿走這些東西。
「我警告你,再出手碰我,就是襲警罪了!」
母親被嚇得一下沒了哭聲。
員警走到我面前時,我小聲問:「這些都是什麼?」
「我們以為這小子拍親姐裸照已經是喪心病狂,沒想到他還製作色情視頻,主角還都是自己……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被迷姦的姑娘,我們回去再看。」
我一愣,隨即問:「那他會不會聽到風聲跑了?」
「別擔心,我們已經有人鎖定他了,相信半個小時他就歸案了。」
「好,辛苦了。」
員警離開後,母親跪在地上哭天搶地,一邊哭一邊罵我。
他們似乎也聽到了剛剛員警的話。
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父親放低聲音:「舒悅,員警是你帶來的,你能不能想想辦法,那是你弟,你親弟弟啊!」
他從來沒有這樣好聲好氣跟我商量過。
而此刻,因為所謂的兒子,他願意放下尊嚴。
我甚至想,如果現在讓他用自己的命換兒子不坐牢,他一定毫不猶豫。
「那不是我弟。」我笑笑,「只是個畜生罷了。」
他臉色烏青,我卻繼續笑:「所以,你為什麼要為一個畜生求情呢?」
話音落下,他再也沒了好臉色。
和母親一唱一和,不停對我詛咒、謾駡。
我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毫不在意。
畢竟,沒了寶貝兒子,他們下半輩子,想必一定活在痛苦絕望中吧。
離開時,聶凱握緊了我的手。
我以為他是在擔心我,於是回道:「不用擔心。」
誰知他搖搖頭,垂眸看我。
那雙眼睛不知何時斂去了吊兒郎當的漫不經心,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愛意。
「我只是覺得,你比我想像中堅強。」
「是嗎?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柔弱的。」
他笑了起來:「沒關係,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那個柔弱的你。」
其實不是什麼動人的情話。
可我就是覺得踏實、好聽。
就像他緊握住我的大手,長滿老繭,卻是那樣堅實有力。

11
那天回去後,聶凱再次向我求了婚。
這次,我答應了。
戒指戴上指間,我從沒覺得鑽石那樣美,這一刻,它璀璨萬分。
第二天,聶凱拉著要去領證。
我停下來:「沒戶口本。」
誰知他從抽屜裡拿出來一個本甩在桌上。
「看看這是什麼?」
打開一看,還真是我的戶口本。
「你哪兒來的?」
「別管這麼多, 走,去民政局。」
我忽然想到在他這裡借宿的第二天早上,有個瘦猴鬼鬼祟祟送來什麼東西, 莫非就是那個時候?
「你讓人幫忙偷的?」
「怎麼能叫偷呢?這叫拿, 拿完就給送回去了。」
我笑而不語, 抓住了他伸來的那只手。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打算跟我結婚了。
我忽然想到前世在醫院裡,聶凱坐在我牀頭,絮絮叨叨講著我們的過往。
他說著自己是怎樣喜歡上我,又是怎樣不敢開口,最後目睹我嫁給別人。
短短一生,舉目皆是遺憾。
而現在, 這個遺憾,在我們拿到那個紅本時,畫上一個句號。
我忽然想起當年幼時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坐在石子堆上, 小小的身影與環境格格不入。
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他要等媽媽。
我坐下來, 陪他一起看了落日。
分別時他問:「明天你還能陪我嗎?」
我點頭說「好」。
「那以後能一直陪著我嗎?」
我猶豫了一下。
卻還是點頭:
「好。」

12
後來, 我聽說楊家濤名聲在本市徹底地壞了。
工作也沒了,整天縮在家裡不出門。
再後來, 有人看到他衣不蔽體,跟街上的小孩搶糖吃, 看起來像是瘋了。
不過這些也是我道聼塗説。
因為我再也沒有刻意打聽他的事了。
倒是喬成華, 因犯強姦和傳播淫穢物品罪,被判了十幾年。
不知道等他出獄時, 疼愛他的父母還在不在。
第二年, 我完成學業,順利拿到畢業證。
聶凱的店也做得有糢有樣,還招了幾個店員。
但他似乎還有什麼想法, 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終於有天晚上,他告訴我:「舒悅,我想去南方, 我覺得那裡有更大的世界。」
果然,即便這一世與他結婚,他還是會在事業上嚮往南方。
不過,我還是像之前一樣:
「你想去, 我就陪你一起去, 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一直陪著你。」
不久後,我們把店盤給了別人,帶著存款和不多的行李,坐上南下的火車。
夜色沉沉, 火車穿過漆黑濃霧, 轟隆隆的聲音環繞四周。
「你怕嗎?」聶凱問我。
我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我知道未來必定有許多挑戰,也知道人生並無坦途,但在聶凱身邊, 我永遠……
破曉乍亮,我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笑著回道:
「不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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