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去世那年,我和嫂子林婉被哥哥的好友江斯年接到家裡照顧。
江斯年對我寵溺至極,所有的人都說,他對我傾心已久。
我羞紅了臉,也這樣以為。
直到我向江斯年表白的前一刻,無意中聽到他和朋友的對話。
「斯年,婉兒都被你接到家裡這麼久了,你還要繼續和顧淺淺那個小姑娘繼續演下去嗎,我看她真對你動心了。」
「這樣也好,反正娶不到婉兒,這樣我還能繼續以妹夫的身份照顧她,不會壞了她的聲譽讓她困擾。」
原來如此。
我徹底心死,毫不猶豫提交了邊疆支教的申請。
不再做他和林婉之間的附屬品。
1、
我躲到了一個陽臺外,低頭看著手機上顯示申請已通過的消息,我才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一股酸澀的感覺才後知後覺襲上我的心頭。
我吸了吸鼻子,將不知何時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朋友們在身後叫我,說一切都準備了,叫我快點過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萬千種情緒。
江斯年已經被我的朋友們請到了我們的包廂裡,見我進來了,招手讓我過來坐在他旁邊。
「鼻子怎麼紅了?是晚上的風太冷了嗎?」
說著,他就脫下了身上的大衣,要給我披上。
昏暗的包廂內,他看著我的表情如往常一般,寵溺中帶著溫柔。
周圍的朋友們全都揶揄地看著我,示意我快點趁著這個機會表白。
我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他。
他露出淺淺笑意,專注地看著我,「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想到剛才聽到的話,我心尖一痛,避開了他要給我披的大衣。
我站起來,後退了一步,揚起笑臉說:「我昨天參加的鋼琴比賽拿了金獎,所以才邀請朋友們和你過來一起慶祝一下。」
朋友們原本打算喊出口的「答應她」立馬咽了回去,差點被口水嗆到,神色各異地看著我。
江斯年的動作一頓,慢慢收回了手,眼中晦澀不明。
「嗯,淺淺還是這麼棒。」
過後,朋友們悄悄在我耳邊問我為什麼不表白了,難道還有其他的計畫。
我淡淡一笑,攤了攤手說:「我突然發現,我也沒那麼喜歡他,以後再看看吧。」
朋友們欲言又止地看著我,但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我知道他們不信我的說辭。
畢竟我以前有多喜歡江斯年,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江斯年的一舉一動我都無比在乎。
他關心我一句,對我笑一下,我就能樂一整天。
可是只要他對我皺眉,對我冷淡了一點,我就會內耗一整天,拉著所有的朋友幫我分析,我是不是哪裡惹他不高興了。
從前我的喜怒哀樂全都系在他一個人身上。
可是以後再也不會了。
2、
江斯年骨節分明的手夾著一支煙,彌漫的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
他的朋友靠過來,笑著說:「小姑娘剛才那架勢,明明是準備要跟你表白的,居然臨時退縮了。」
江斯年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後才淡淡道:「她才二十歲,一肚子的小姑娘心思,也不急在這一時。」
朋友笑著調侃:「哦?那萬一小姑娘不喜歡你了呢?」
江斯年彈煙灰的動作一頓,眼中的表情晦澀不明。
「那正好,我也不用再欺騙她的感情。」
「真是這樣嗎,有時候我真想問問你,你喜歡的到底是婉兒還是那個小姑娘。」
「你自己都不知道,這兩年你看婉兒的眼神早就變了,反倒是那小姑娘……算了,你自己想。」
朋友留下這兩句話就走了,江斯年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我從拐角走出來,江斯年下意識撚滅了指尖的半根煙。
他會抽煙,但他從不在我面前抽煙。
他說:「你不能聞煙味,對身體不好。」
他對我關心和愛護從來都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
江斯年整整比我大了九歲,是我哥哥的好友。
我哥哥去世時我還小,江斯年將我接到他家裡照顧,對我呵護備至。
不知不覺,長大後我漸漸喜歡上了他,可我拼命壓抑著對他的感情。
因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把我當成妹妹。
直到我十八歲時借著醉意問他是不是只把我當成妹妹。
他沒有回答我,但看著我的眼神裡卻全是深情。
這種眼神我很熟悉,因為我每次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
我欣喜若狂,從那天起,我跟他越來越親密。
雖然沒有情侶之間的親吻,但我試探性去觸碰他的手指時,他會將我的手牢牢包住,然後跟我十指緊扣。
我對他張開雙手時,他會過來溫柔地擁抱我。
更別說,看到有其他男同學跟我表白時,他以我的男朋友自居,將他們都趕走。
就像現在。
得知散場後我還要和同學朋友去酒吧玩,他皺眉細細盤問。
「都有誰去?」
我念了幾個朋友的名字,其中一個叫周凱的跟我表過白,他知道的。
「不行,有他在你不能去,他對你心思不純。」
我淡淡一笑,「斯年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周凱和我從小就認識了,也算是青梅竹馬吧?」
他一頓,似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叫我什麼?」
「我叫你斯年哥啊,你不是總強調你是我哥嗎?」
只是我以前我一直不肯叫而已,因為我根本不想讓他當我哥。
他嘴上說著不許我直接叫他斯年,可我每次叫的時候他不也應聲了?
就像他明明知道我喜歡他,他卻不拒絕也不主動,故意不捅破那層窗戶紙。
靜靜地看著我為他哭,為他笑。
現在,我如他曾經所願,退回到妹妹的位置。
3、
我和朋友們玩到了淩晨十二點,算是一場餞別會,我已經定了後天前往邊疆支教的機票。
期間十點的時候,江斯年已經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但我的手機已經取消了他號碼的特別提醒,所以根本沒接到。
這是他給我定的門禁,只要我晚上十點沒回家,不論我在哪裡,他都要出來接我回家。
好不容易我接通了,他的聲音不辨喜怒:「淺淺,你現在在哪個酒吧,我去接你。」
「不用你接,我朋友們會送我回去。」
江斯年聲線沉了幾分,「淺淺,聽話,把定位發給我。」
以往的我這時候早就乖乖聽他的話把定位發過去了,江斯年也以為,因為我已經聽到了手機裡傳來汽車啟動的引擎聲。
我剛想拒絕,卻聽到手機裡傳來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是林婉。
「斯年,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淺淺還沒回來,我去接她。」
「這樣,其實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的頭有點痛,斯年你能上來陪陪我嗎?」
江斯年頓了頓,說好。
沒等他繼續說,我主動掛斷了電話。
涉及到林婉,對於江斯年來說,再重要的事情他都能放下。
淩晨十二點多回到家,家裡依舊燈火通明。
江斯年看到我回來,似乎是松了一口氣,隨後過來想要抱我。
「淺淺,以後不要這麼晚回來,我會擔心。」
我後退一步避開,語氣開玩笑一般說:「斯年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兄妹之間,也該注意一點距離。」
江斯年的眉頭不經意間皺了皺,眼裡閃過一絲錯愕。
他可能不記得了,我們從前雖然親密無間,但我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遲遲未捅破。
不是兄妹是什麼?
況且那層窗戶紙,捅不捅破已經不重要了。
Ṫùₑ我已經不再愛他。
我沒再多說,也沒理會他久久注視著我背影的目光。
上樓經過我的琴房時卻發現我的鋼琴不見了,保姆正在裡面收拾。
我皺起眉,「你們動我的琴房幹什麼?我那架鋼琴呢?」
江斯年說:「婉兒說她想彈琴了,你這個琴房光線好,她說她喜歡,你就讓給她吧。」
「至於你的琴我剛才叫人搬到一樓了。」
與此同時,一架有些眼熟的新鋼琴被人抬進了我的琴房。
是江斯年一個月前為我定制的那架新鋼琴,說要送給我當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
可是現在,他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就把它轉送給了林婉,就連我的琴房也是。
我冷著表情沒有說話。
林婉輕輕摸著那架新鋼琴,臉上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身形削瘦,柔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眼裡帶著淡淡的哀傷,垂眸輕聲說:「淺淺不高興的話,我還是不彈了吧,把鋼琴和琴房都還給她。」
江斯年卻淡淡道:「淺淺不會介意的,你好不容易身體好了些,想彈琴就彈吧。」
「淺淺你說是嗎,樓下再給你騰出一間琴房也是一樣,至於鋼琴,你就先Ṱŭ⁺用著那架舊的,改天再重新給你定制一架。」
我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家裡這麼多陽光好的房間,偏偏要選中我用了十年的這間琴房。
看著琴房裡屬於我的東西一件件搬走,我提起嘴角笑了。
「當然可以呀,這是斯年哥的房子,你要怎麼安排,不用問我。」
4、
江斯年似乎看穿了我的假笑,眉頭微皺,下意識就想上前安慰我,只是忽然聽到林婉輕咳了一聲。
「婉兒你沒事吧?」
林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搖著頭說沒事。
江斯年看向我,眉間輕動,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下了樓。
林婉和我哥哥剛結婚一個月去度蜜月時突然溺水,我哥哥拼命將她救上岸,自己卻永遠地失去了生命。
林婉也因為那次溺水,體質有些虛弱,所以江斯年當年接我過來照顧時把她也一起接來。
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是覺得嫂子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是應該的。
可我現在才明白,林婉早就是一個成年人了,身體健全,還繼承了我哥哥一半的遺產,哪裡還需要丈夫的好友親自接到家裡來照顧呢。
雖然我早就隱隱感覺到這個嫂子並不喜歡我,但她畢竟是我已故哥哥的愛人,所以我並不想跟她爭什麼。
況且我也已經準備離開這裡,隨他們怎麼安排。
反正不管是鋼琴還是琴房,我都不要了。
我準備回房間時,林婉卻拉住了我的手。
她露出了一個冷淡的笑容,「淺淺,你今天是不是跟斯年說什麼了,他今晚一直神思不屬地等你回來。」
我從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來不及掩藏的嫉妒和恐慌。
我挑了挑眉,語氣隨意:「哦,我原本打算跟他表白來著……」
林婉握著我手腕力道猛然一緊,我下意識甩開她的手。
卻見她忽然轉身撞在鋼琴尖銳的邊緣上,琴鍵被砸出一聲巨響。
「斯年!斯年你快來救救我!淺淺生氣太可怕了,她推得我好疼!」
我愣愣地看著她。
江斯年聽到聲響,立馬沖上樓,將林婉從鋼琴上扶起靠在自己懷裡。
看到她手肘和額頭上的紅腫,江斯年罕見地對我陰沉了眼色,語氣冰冷如刀。
「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你再發脾氣也不該傷害婉兒,她身體本來就不好,你要害死她嗎!」
被冰冷至極的眼神刺到,我紅著眼後退兩步,梗著脖子說:「我沒有!是她捏疼了我的手腕,我才甩手的,我根本沒推她!」
江斯年冷冷地盯著我:「顧淺淺,你太讓我失望了,等會你自己過來跟婉兒道歉!」
他再也沒有看我一眼,打橫抱起林婉去了她的房間,叫保姆打電話叫私人醫生過來。
他冰冷又失望的眼神在我的腦海中迴旋,我從沒想過,他對我竟沒有一丁點的信任。
眼淚一滴滴砸落在地板上,我也徹底對他死了心。
我回了房間,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
原本我是打算過完生日後天再走的,現在看來,多留一天根本就沒有必要。
我把機票改簽到了明天上午。
醫生已經離開,但江斯年卻還留在林婉的房間裡,正在幫她擦藥。
我提著行李箱經過她的房門口,未關緊的門縫中傳來林婉的告白。
「斯年,其實我一直明白你的心意,顧深也去世這麼多年了,其實我們可以……」
我勾了勾嘴角,拿起行李毫不猶豫下樓。
5、
江斯年會怎麼回應林婉的表白,我已經不關心了。
房裡,林婉垂眸,藏起了眼裡的急切,但絞著被角的手指卻暴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緊張。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婉才聽到江斯年淡淡的語氣:
「這件事情以後再說吧,你先養好傷。」
林婉手指一松,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龐又白了幾分。
她倏然抬起頭,眼裡含著欲落未落的淚珠,有些不甘地問:「為什麼?」
「斯年,我知道你很早以前就喜歡我,不然你也不會為了接我過來照顧時,還要把顧淺淺這個附屬品也接過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聲譽著想,但是——」
「她不是附屬品。」
江斯年的聲音有些冷。
不等林婉再說什麼,他只叮囑了一句「好好休息」就離開了她的房間。
林婉一怔,低下了頭,看不清表情,僅餘蒼白的手指緊緊揪著被角。
江斯年坐在沙發上,沉思了許久,才來到我的房間,卻發現我已經不在裡面了。
保姆調了監控,說我拿著行李箱離開了。
「先生,其實剛才有個搬鋼琴的工人看見了,林小姐是自己摔倒的。」
江斯年沒有感到意外,他點點頭,淡然道:
「我知道,淺淺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她是什麼樣的性子,我最清楚。」
「那您剛才為什麼要那樣對待小姐……」
江斯年微微歎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又含著一絲不易察的微怒。
「她今天不該和周家的那個小子玩這麼晚,給她一點小教訓。」
保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姐又不是只和周少爺一起玩,不是還有其他的朋友嗎。」
江斯年一頓,良久才說:
「算了,我去接她回來,你重新幫我預定一台鋼琴,明天就要送來,新的琴房也按她原來那間去佈置吧。」
保姆這才笑著點了點頭:「小姐最好哄了,明天又是她的生日,她回來看到新鋼琴一定高興。」
江斯年微皺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意。
我回了我和哥哥之前的房子,打算先住一晚上。
可我沒想到,我剛上樓沒多久,後腳江斯年就開車跟到了樓下。
他靠在車旁,指尖閃爍著一點猩紅,我下來之後Ṭṻ⁹,他就把煙掐滅了。
「淺淺,剛才的事就算了,時間已經不早了,跟我回去。」
我冷淡道:「你算了,我可沒算,我又沒錯,我既然搬出來了,就不會回去。」
江斯年皺了皺眉,隨後又松了眉眼,語氣帶了幾分安撫:「好,你沒錯,先跟我回去吧。」
我冷眼看著他,沒有動。
先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甜棗。
只對以前那個愛他至深的傻姑娘有用,對現在的我沒用。
我轉身欲走,江斯年向來穩重的神情有些松怔,下意識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想說些什麼,懷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是林婉打來的。
「斯年,我的傷口發炎了,好痛,你回來看看好不好?」
江斯年猶豫著沒有說話。
「斯年……」
「好,我馬上回去。」
6、
江斯年看向我,語氣無奈中帶了絲寵溺。
「淺淺,既然你今晚不肯跟我一起回去,就在這裡住一晚吧,我明天再來接你。」
手腕的力道松了松,我趁機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江斯年抬腳欲跟上,想了想,還是緩緩țū́₋收回了腳步,目送我上了樓。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樓下汽車啟動的聲音。
第二天,江斯年一早起來就記掛著今天要接我回來。
他吩咐保姆:「把家裡按照我說的佈置好,中午的菜色也按照淺淺喜歡的來安排,晚上生日宴會的名單一會等她回來再跟她確定吧。」
保姆滿臉笑意地點頭:「先生想得周到,小姐最聽先生的話,一會回來看到先生佈置好的一切,肯定什麼氣也沒有了。」
江斯年眉眼舒展,出門前還去新佈置好的琴房看了一眼,琴房中間擺放著一台新的白色鋼琴,跟原來的佈置一模一樣。
想起從前我坐在鋼琴前彈琴的樣子,他的嘴角露出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
可是等他開車來我的樓下時,卻發現我並沒有在家等著他來接。
我在候機大廳,江斯年的電話打了過來。
「淺淺,去哪兒了,怎麼沒等我來接你。」
航班再過不久就會起飛,有些事情,我還是跟他說清楚比較好。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永遠都不會。」
候機大廳響起登機提示,通過手機傳到了江斯年的耳中。
他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你在機場?要去哪裡?為什麼沒有提前跟我說。」
「今天是你生日,我給你準備了——」
我平淡地打斷了他,「斯年哥,雖然你是為了林婉才把我這個附屬品也接到了你家,但我還是感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
「我要去邊疆支教了,就算將來回來了,也不會再去你家打擾你和林婉。」
江斯年的嗓音低啞,失了以往的從容:「那天,你都聽到了?所以你才……」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突然改變主意沒有跟他告白那件事。
我釋然一笑,「是啊,還好我沒有繼續表白,不然斯年哥還要繼續裝作愛我的樣子,未免太累了。」
「我今後,再也不要做誰的附屬品了。」
他明明另有所愛,還要裝作喜歡我的樣子,是對我這段感情的最大褻瀆。
所以這段感情我不要了。
我只想遠離他,去探尋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7、
「淺淺,你從來不是附屬品!」
他的語氣第一次這樣急促。
「你別走,我還有話要跟你說,淺淺,再等一等,我馬上過去找你。」
聽筒裡傳來汽車的轟鳴聲,伴著他急促的呼吸聲。
我抬眸看了眼時刻表,釋然一笑:「要登機了,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我沒有繼續聽他說了什麼,手指輕輕一按,掛了電話。
江斯年一邊開著車在路上疾馳,一邊繼續撥打我的電話,可惜裡面只傳來了冰冷的關機提示。
「嘭」的一聲,江斯年的手狠狠地砸在方向盤上。
打理整齊的髮絲也垂在鬢邊,早已失了往日的成熟穩重。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是真的決心不再愛他了。
偏偏,就在他意識到他也已經愛上我的時候。
自從他昨晚拒絕了林婉之後,他才知道,在他心裡,我的位置早就已經遠遠超過了林婉。
與其說他喜歡林婉,不如說是他習慣了自己喜歡林婉。
但習慣不代表愛。
寧願為了一個人打破原有的習慣才是愛。
讓江斯年打破喜歡林婉的習慣的那個人就是我。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但他想,他應該還有挽回的餘地。
江斯年急躁地按了按喇叭,他只知道,這次他決不能錯過我。
他立刻給助理打了電話幫他預訂下一班機票,可是快到機場時他才發現後面有輛車一直跟著他。
他急著來找我,並沒有多做理會。
卻沒想到下一刻,那輛車猛地加速撞上了他的車。
江斯年車禍昏迷了整整一個月。
醒來之後,病床邊陪伴的人沒有我,只有林婉。
林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也Ťū₊沒了往日清冷的樣子,她小心地說:「斯年,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叫醫生再來給你檢查一下嗎?」
她不知道,她一心虛,話就會特別多。
江斯年想起發生車禍前,一直跟在他後面的那輛車。
他冷冷地盯著林婉,仿佛已經看穿了一切。
林婉被他看得惴惴不安,勉強笑了笑,「斯年,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江斯年沒有說話,打開手機當著林婉的面打電話給助理:「撞我的那輛車,仔仔細細給我查清楚。」
林婉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失去血色。
江斯年沒有理會她,而是查看了這一個月以來的所有通訊記錄,發現我一條資訊都沒給他發,一個電話都沒給他打。
江斯年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我竟然忍得住整整一個月沒有聯繫他。
以前只要他一打開手機,必然能看到好幾條我的資訊。
我不管什麼事情都會和他分享。
今天吃了什麼飯,和朋友在幹什麼,練了什麼曲子,老師誇了什麼都會一一說給他聽。
有時候江斯年會覺得我很黏人,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但現在我真的不聯繫他了,他的心裡反而像是空了一塊。
原來那個黏人的小姑娘不再黏他的時候,他會如此不安。
江斯年很想立刻去找我,可是卻被一些事情絆住了。
8、
助理查出撞他的那輛車是林婉指使的。
江斯年沒有追究她的責任,只是要她搬出江家,以後兩人將再也毫無關係。
可是林婉不肯離開,她哭得梨花帶雨。
「斯年,那天我只是想挽留你,不知道你會被傷得這麼重!」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把我接過來照顧了十年,現在又把我趕走,你叫我情何以堪!」
江斯年表情未動,依然冷漠。
「林婉,別鬧得太難看。」
「我從未對你ẗų₃表過白,反而外界所有人都以為我喜歡的是淺淺,對你的照顧只是出於好友的囑託。」
「現在淺淺長大了,不在家裡住了,你這個附屬品離開不是很正常嗎,否則外界才會誤會。」
林婉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附屬品……不是顧淺淺嗎!?」
江斯年看著那架本來打算送給我鋼琴,良久,才說:
「曾經或許是,但現在早就不是了,她是我想捧在手心裡的珍品。」
江斯年仔仔細細回憶了這幾年的時光,發現林婉雖然是他的白月光。
但林婉嫁給好友後,他對林婉那點朦朧的心思早就已經斷了。
只是後來好友去世,留下一個年幼的妹妹和病弱的遺孀。
他都不記得自己當初真的是因為想要照顧林婉才把我也接回來。
還是因為看著我年幼可憐,不想讓我連唯一的嫂子也失去,才把林婉也接回來。
但他現在只知道,我只離開了一個月,他對我的思念卻只多不少。
等他處理完林婉因為不甘而向他潑的一些髒水輿論之後,已經過去了半年。
他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正坐在一個狹小簡陋的教室裡彈琴。
教室裡的小朋友們跟著我的琴聲練習音調。
江斯年沒有出聲,靜靜地站在教室外面看我。
他的思念化作目光,一寸一寸地落在我身上。
他捧在手心裡寵了十年的小姑娘氣質變了很多。
變得柔和又堅毅。
此刻我臉上露出的笑容很純粹,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他不得不感到心慌,在沒有他的地方,他的小姑娘活得比以前更自由。
有小朋ƭũ̂⁾友發現了江斯年,他們時不時好奇地側頭去看這個陌生的男人。
我歎了口氣,讓他們提前下課了。
我走出教室,平淡地問他有什麼事情。
「淺淺,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江斯年抬手,似乎想要摸我的頭。
我避開了,淡淡道:
「我不會跟你回去,而且那棟房子是你們的家,不是我的家。」
我爸媽早就已經去世了,後來和我相依為命的哥哥也去世了。
我孤身一人,哪裡來的家。
江斯年苦笑,溫和地說:「林婉已經不在那裡住了,你的琴房也已經搬回二樓恢復原樣了。」
他的語氣難得有些小心翼翼:「只要你想,那就是你的家,你和我的家。」
9、
最近林婉鬧出的事情朋友跟我八卦過了。
林婉不甘心被他趕出了江家。
畢竟林婉這十年以來,都維持著深情專一的柔弱美人人設。
我哥哥去世多年,她依舊不肯開始新的戀情,卻肯留在江斯年的身邊十年。
她現在不就是想讓江斯年主動追求她,既成全了她的人設,又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嗎。
可是江斯年卻不喜歡她了,趕她走,讓她成為整個京市的笑話。
於是她造謠我勾引江斯年、江斯年腳踏兩條船。
涉及到我的聲譽,江斯年慎之又慎,請了好幾個知ţù⁶名律師團隊去和林婉打官司。
最終讓林婉得到了三年有期徒刑的重判。
江斯年又將網上有關於我的不實言論全部清除乾淨了才來找我。
他想讓他的小姑娘光明正大, 乾乾淨淨地回到他身邊。
「我不想。」
江斯年呼吸一窒, 心尖傳來細細麻麻的刺痛。
他眼角微紅,倏然側過頭,不想讓我看到他此刻的樣子。
他語氣帶著一點鼻音,緩聲道:「淺淺, 如果我說我也愛你, 也沒可能嗎。」
「嗯。」
終於從他嘴裡聽到這三個字,我以為我起碼會有一絲觸動。
但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發現心跳還是和平常一樣, 沒有絲毫的異動。
原來,我真的已經徹底放下了他。
我忽然覺得很輕鬆,露出了一點釋然的笑意。
「斯年哥, 你回去吧, 我要回宿舍休息了。」
說完,我與他擦肩而過。
江斯年倏然轉過頭, 眼角閃過一抹水光。
他下意識想要抓住我的手腕。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我的手剛好與他錯開。
他只抓到了一團虛無縹緲的空氣。
他抬腳跟在我後面, 直到我上了宿舍樓。
我一直沒有回頭, 就連腳步都沒有亂。
江斯年知道,我已經絲毫都不在意他了。
也意味著,他永遠地失去了我。
他指尖的猩紅燃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下樓的時候,發現他還站在原地, 地上滿是煙蒂。
「淺淺, 對不起,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抽了一晚上煙的江斯年聲音嘶啞。
整齊的髮絲也被一晚上的夜風吹得淩亂。
他從未如此卑微, 如此狼狽。
可我卻沒什麼感受,只是歎了口氣。
「斯年哥,如果你真的對我有愧疚, 那你就回去吧, 不要在這裡打擾我上課。」
「你這樣,讓我很困擾, 你懂嗎。」
說完,我就繞過他走了。
徒留江斯年一個人站在原地, 久久不曾動彈。
江斯年最終還是獨自一人搭乘飛機離開了。
他偶爾也會給我打電話, 發短信。
但說實話, 這有點打擾到我了,我和他畢竟沒什麼好聊的。
於是我拉黑了他的號碼。
後來,他改成了給我寫信。
維持著一個月一封的頻率。
但我都沒有打開去看。
偶爾有假期的時候, 我也會回去和朋友們聚會, 但我從不去見江斯年。
他也知道我不會見他, 所以只會偶爾站在遠處, 靜靜地看著我。
直到五年後,他患了急病去世。
臨死前一天,他給我寄來了最後一封信。
我摸著信封, 最終還是沒有打開, 把它放在了一個裝滿未開封信件的箱子裡。
我帶著這個箱子回去參加他的葬禮,然後在他的墓碑前將這些未開封的信全燒了還給他。
斯人已逝,我和江斯年兩不相欠。
把花放在他墓碑前, 我轉身離開,搭乘飛機回到了那間小教室,繼續我的理想。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