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趙禹寧離婚後。
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和小青梅訂了婚,兒子也如願以償換了新媽媽。
我搬了房子,開啓全新的生活。
這天,好友發給我一段網上很火的視頻。
一家三口去瑞士滑雪,遭遇雪崩。
母親奪路而跑,剩下一對父子倆被暴雪吞沒。
當飛雪散盡,那對臉色黑如鍋底的父子。
赫然就是我的前夫和兒子。
好友的笑聲格外愉悅:「這就是趙禹寧所謂的真愛,簡直笑掉大牙。」
1
「所有人都看好她,偏偏她最不爭氣。
「離嫁入豪門就差臨時一腳,梁唯一這下可懸了。」
周妍打視頻的時候,我正在給媛媛做慕斯蛋糕。
濃鬱誘人的香味彌漫在整個客廳。
讓人心情很好。
電話裡傳來某人毫不留情地嘲諷,幸災樂禍的意味十分明顯。
趙禹寧和我離婚時鬧得很大。
整個滬市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和我離婚就是為了守護自己十年前的白月光。
也是他的今生至愛——梁唯一。
「你那個白眼狼兒子攤上這樣一個後媽,日子也挺有昐頭的。」
我離婚之後,趙崧在周妍嘴裡就成了「你那個白眼狼兒子」。
其實我並不是很關心那對父子倆的近況。
對於現在的我而言,他們就是一對陌生人。
2
蛋糕做好後,我點開視頻。
視頻內容和某部電影裡的一個情節很像。
在一座雪山腳下的戶外餐廳。
一群游客正在愜意地吃著早餐,遠處突然發生雪崩。
游客四處逃離。
梁唯一上一秒還在溫柔親暱地替趙禹寧和趙崧父子倆切著牛排。
下一秒她花容失色,恐懼地尖叫一聲,扔掉手裡的叉子拔腿就跑。
叉子甚至彈到趙禹寧的臉上,不慎戳到了他的眼睛。
他痛苦地捂住臉,無法移動。
趙崧被他爸擋在餐桌裡面,一時間也無法逃離。
遠處的雪堆猶如千軍萬馬奔騰下來,他稚嫩幼小的臉上湧現出一抹滅頂的恐懼。
帶著哭腔朝梁唯一的方向大喊:
「媽媽,救我!」
很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滿室嘈雜且刺耳的尖叫聲。
萬幸的是,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雪崩並沒有蔓延到餐廳這邊。
視頻中。
飛雪散盡時,父子倆的臉色黑如鍋底。
3
這段視頻不知從何而來。
評論區還很熱鬧:
【果然電影來源於現實,而且現實往往比電影更荒誕。】
【災難來臨,母親竟然拋夫棄子獨自逃生。】
【求這兒子的心理面積。】
【我打賭這對夫妻肯定長不了。】
【有答主破案了,原來女方是男人的未婚妻,兒子只是繼子。】
【嘿,那就說得通了。】
【我說呢!這壓根就不是親媽能幹出來的事。老公不是親生的,兒子總是吧?】
【生死關頭丟掉兒子,那還是人嗎?】
4
「這就是親媽跟後媽的區別。
「記得我們在藏區那次,你把趙崧護在懷裡,差點被藏獒卸了一只手臂都沒舍得松手。」
周妍有些感慨。
兩年前,她家的小公主想去看布達拉宮。
趙崧也嚷著要去。
於是我們幾個太太帶著各自的孩子,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西藏之旅。
途經天堂草原時,不知道哪個牧民家裡養的藏獒,突然發狂似的朝我們一群人沖過來。
眼看半人高的黑色巨犬眨眼間已沖到趙崧面前,我嚇得心髒都停了。
甚麼都來不及多想,整個人宛如利箭般躥上去,將趙崧緊緊護在懷裡。
那只藏獒倏地一口就咬住了我的手臂。
一群大人們嚇得面色慘白,孩子們更是哇哇大哭。
幸虧狗主人聽到動靜後及時跑了出來。
也幸好是冬天,我穿的是厚衣服。
縱然如此,我的手臂仍然是血流不止。
外套脫掉後,小臂上也多了幾個觸目驚心的血洞。
時間一長,終究是留下了疤痕。
有次我無意間挽起袖口被趙崧看到,他嫌惡的表情至今讓我記憶猶新:
「媽媽的手臂好醜,唯一阿姨的手臂上甚麼都沒有,皮膚可光滑了,難怪我爸爸會喜歡她。」
我知道。
不止他爸喜歡。
他也喜歡。
彼時,趙崧最大的心願就是換掉我這個媽媽,讓那個漂漂亮亮的唯一阿姨變成他的媽媽。
最終他如願以償。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對他們父子倆抱有任何期望。
5
小長假結束。
周一,我送霍希媛去學校。
校門口,我將提前做好的水果拼盤、慕斯蛋糕一並放在食盒裡。
並囑咐她我放了很多,中午的時候記得要跟好朋友分享。
霍希媛這學期剛剛進入到這所貴族學校念一年級,還在努力適應環境中。
小姑娘親暱地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
「知道了,姨姨,我會跟小朋友分享的。
「姨姨再見。」
我同樣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莞爾道:
「媛媛再見。」
目送霍希媛小朋友走進學校後,我準備離開。
「聽說你在給人當保姆?
「果然,離開了我爸爸,你甚麼都不是。」
路邊。
趙崧從黑色的勞斯萊斯車上走下來,一臉嘲諷。
差點忘了,他也在這個學校。
雖然是親兒子,但此刻的趙崧於我而言,與周圍同我擦肩而過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我甚至連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從容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你離我們這麼近,該不會是還想跟我爸爸複合吧?」
趙崧一向毒舌。
盡管他才八歲,我卻早就已經領教過他殺人誅心的本領。
我轉身,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
曾經一腔熱血、含辛茹苦地把他帶大,幾乎是將自己所有青春、所有愛意都奉獻給了他。
事到如今,我們母子倆的關系卻勢如冰火,相看兩厭。
「放心,我對你爸爸一點興趣都沒有。
「聽說你們一家人去瑞士滑雪了,怎麼樣,好玩嗎?」
畢竟是親母子。
要說怎麼戳親生兒子的肺管子,我可太了解了。
趙崧臉上果然多了一絲氣急敗壞。
我朝他淡然一笑,隨後離去。
6
「那個就是你兒子?」
剛上車,一個涼涼的聲音在後面嚮起。
我瞬間坐直,系好安全帶。
餘光瞄到後座的霍斯亦。
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面容冷峻,眉宇輕蹙。
他的視線掃過來這邊,似乎在等著我的回答。
迫於無奈,我低低應了一聲:「嗯。」
一聲冷嗤從霍斯亦的鼻子裡發出來:
「宋之星,你可真夠悲催的!老公和兒子都是一個德行,狼心狗肺的。」
他現在是我僱主,我沒法反駁。
更何況他也沒說錯。
好似想到甚麼,我弱弱地反駁了一句:
「是前夫。」
7
我早年在霍家住過三年,跟霍斯亦也算是比較熟絡。
霍希媛是他妹妹霍歆的女兒。
而霍歆是我最好的閨蜜。
半年前,霍歆罹患癌癥,堅持要回國。
霍斯亦帶著她回國治療。
縱然霍斯亦將國外頂級的醫療團隊帶回國內,但終究沒有挽回妹妹的生命。
離世前,霍歆牢牢抓住我的手,把女兒霍希媛交到我手裡。
她希望我待媛媛視如己出,好好陪她長大。
我們十二歲認識,十八歲分別,二十九歲陰陽兩隔。
那天之後,我住進霍家,開始照顧霍希媛的飲食起居。
其實霍家甚麼都不缺,傭人阿姨都有好幾個。
我心裡明白,霍歆那時候大約是得知了我的婚姻狀況。
畢竟趙禹寧天天帶著梁唯一在外面大秀恩愛,整個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霍歆故意找了個借口說把媛媛交到我手上,實際上,她是想讓我從水深火熱的婚姻生活裡跳出來。
跟趙禹寧離婚後,我整個人豁然開朗。
好像才真正明白了甚麼叫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那之前,我原本打算跟趙禹寧相恨相殺一輩子。
哪怕拖死他和梁唯一,也堅決不離婚。
除非他肯把兒子趙崧的撫養權交給我。
只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我曾經的那些堅持一文不值。
8
我每天都會送霍希媛上學,傍晚再接她回來。
由於才回國沒多久,她對國內的一切都很好奇。
我們兩個常常手牽手,撇掉司機,游走在街頭小巷。
一同欣賞小攤販前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順道品嘗一下各種ţû⁰各樣的小吃。
冰糖葫蘆、小糖人、炒年糕……
我答應每天讓她嘗試一樣,且都分量不多。
畢竟回家還要吃晚飯。
小姑娘很乖很聽話,從來不會貪多。
手掌軟軟糯糯,又乖又萌。
總是奶呼呼地對我說:
「姨姨,我嘗嘗這個可以嗎?」
「哇哦,好好吃,姨姨你嘗嘗看!」
一聲一聲,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很久都沒有試過這樣恬靜且安寧的日子。
像夢境一樣。
霍歆去世後,霍希媛悲傷了好長一段時間。
幾乎每晚從噩夢中蘇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嚷著要找媽媽。
為了轉移她的註意力,我有時候會給她講她媽媽小時候的故事。
在聽到我和她媽媽曾經喜歡過同一個男生後,她果然停止了抽泣,好奇地詢問我:
「後來怎麼樣了?那個男生選擇了誰?」
我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子:
「為了不破壞兩個人的友誼,我和你媽媽都對那個男生放手了。
「後面,他選擇了另外一個女生。
「可惜,真的長得好帥,早知道那個時候我就把她搶過來了。」
霍希媛眨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真的很帥嗎?比我舅舅還帥?」
我想了想:「跟你舅舅一樣帥。」
……
經過我一整晚一整晚的陪伴,霍希媛的情緒穩定了很多,晚上不再做噩夢,睡眠也好了不少。
但她又變得異常黏我。
不僅白天與我形影不離,晚上更是要我陪在牀邊她才睡得著。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為甚麼說新奇呢?
大概在四歲的時候,趙崧便說不想再跟媽媽睡。
五歲後,他從來不會讓我牽他的手,也不再讓我親吻他的小臉頰。
我曾經以為男孩子的情感都會含蓄矜持一些,所以趙崧才會排斥我這個媽媽的靠近。
直到我在趙禹寧的備用行動電話裡,發現他們父子倆替梁唯一慶祝生日的視頻。
視頻裡。
我的好大兒抱著梁唯一親密貼貼。
一個又一個香吻印在對方的臉頰上,逗得對方咯咯直笑。
在我面前高傲又冷漠的趙崧,在梁唯一面前,嘴巴就像抹了蜜一樣甜:
「祝唯一阿姨生日快樂,年年十八。
「你不僅僅是爸爸的唯一,也是我的唯一哦!」
那時候我才知道,趙禹寧每年暑假帶趙崧去國外一個月,美其名曰參加國外夏令營。
實際上,他是帶著我的兒子和小三在國外旅行。
這些年,他們已經去遍了歐洲、北美洲、亞洲。
甚至有一年,他們三個瞞著我,在我的眼皮底下去了雲南。
看著行動電話裡那一張張照片和視頻,他們宛如一家三口的甜蜜互動。
我氣得眼前發黑。
那一刻簡直恨不得把趙禹寧大卸十八塊。
恨不得拿炸藥炸了整個趙家。
他怎麼敢的?
他怎麼敢拿我痛了一天一晚、用生命換回來的兒子,去討好他的小三?
還像個傻子一樣把我蒙在鼓裡,一年又一年。
那天晚上,我發瘋般地把行動電話砸到趙禹寧的頭上。
被我砸醒後,得知我已經發現行動電話裡的照片時,他竟然很平靜: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就離婚吧!」
他輕飄飄的語氣和滿不在乎的態度,分明就在告訴我,他早就希望我發現了。
也許他還是故意把備用機放在牀頭櫃的。
一瞬間,我的怒意值達到頂峰,抓住他發瘋般撕咬。
房間裡的動靜很快引來其他人。
沒多久,婆婆和趙崧就趕到我們房間。
婆婆孫明美見我追著趙禹寧大打出手,嫌惡地直蹙眉頭,立刻叫來兩個傭人阿姨把我推倒在地。
得知我們吵架的原因後,她輕嗤:
「我當是怎麼回事!哪個男人不偷腥?你自己沒本事拴住他就願賭服輸,大半夜吵吵甚麼?」
我看著眼前這對三觀盡毀的母子倆,狠意陡生,嘴裡吐出四個字:
「我要離婚!」
「離就離,趙崧留下,隨便你去哪兒。」
想要我把兒子留在趙家。
簡直做夢。
一個是甩Ťú⁸手奶奶,一個是甩手父親。
這麼多年,我全程一個人把趙崧撫養到八歲。
除了每年暑假的那一個月跟他爸在一起,其餘時間哪天不是我在操持兒子的吃喝拉撒?
就算是跟趙禹寧耗一輩子,我也絕不可能把趙崧留給他。
自那之後,我和趙禹寧開始冷戰。
他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給梁唯一買了回國的機票,帶著她在滬城招搖過市。
有一次,我收到私家偵探發過來的照片,發現趙禹寧竟然再次背著我帶趙崧和梁唯一見面。
我歇斯底裡地爆發。
可還沒等我怒斥趙禹寧兩句,兒子趙崧卻在一旁淡淡道:
「行了,媽媽,別再吵了。
「是我知道唯一阿姨回國,自己想去見她的。
「你看看你,像個瘋婆子一樣,哪個男人受得了你?
「如果我是爸爸,也會跟你離婚,跟唯一阿姨在一起。
「你不必再耗下去了,我不會選擇你,我選擇跟爸爸、唯一阿姨,還有奶奶在一起。」
那一刻,我仿佛被人點了穴,全身僵直。
我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趙崧冷冷地看著我。
趙禹寧也冷冷地看著我。
他們父子倆臉上那嫌棄厭惡的表情如出一轍。
就好像我是個小醜,是個神經病。
可是,這一切明明不是我的錯。
為甚麼?
為甚麼反而是他們來嫌棄我?
大概是從那天起,我心如死灰,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這段婚姻。
9
周妍家喬遷之喜,我烤了蘋果派帶媛媛一起過去。
不想在這裡遇到了打扮精致的梁唯一。
身穿一襲簡約優雅的白色長裙,站在一眾名媛太太裡,言笑晏晏地附和著甚麼。
「你可別誤會,不是我叫她來的,是你那個好大兒跟她一起來的。」
周妍在我耳邊嘀咕。
我們倆關系一直很不錯,導致兩家的小孩兒關系也很好。
周妍的女兒江奚若和趙崧同樣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她老公江景離的生意這些年也做得很成功,人脈遍布整個滬城。
梁唯一只要搭上周妍,就等於搭上了整個滬城的名媛太太團。
所以她會出現在這裡,我一點兒也不奇怪。
「又不是小孩子,我能誤會甚麼?」
我朝周妍笑道。
她好像松了口氣,誠心誠意地抓住我的手:
「沒有誤會就好,姐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宋阿姨。」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是周妍家的小公主,江奚若。
我蹲下來,笑容滿面:「奚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她開心地點點頭:
「我很好,阿姨,你今天又做了我最愛吃的蘋果派對不對?我已經聞到香味了。」
「你是屬小狗的嗎?這麼靈的鼻子。」
我開玩笑地捏捏她的小鼻子:
「對了,奚若,宋阿姨今天給你介紹個新朋友好不好?」
「媛媛,快過來。」
兩個小女生很快熟悉起來,手牽手要去後院的冰雪奇緣城堡裡玩。
江奚若小朋友還不忘帶上她最愛的蘋果派。
周妍在一旁感嘆:
「還是小女生們聽話,這下你有了小公主,不會要把我們家奚若拋下了吧?
「上次我們奚若還說,宋阿姨做的慕斯蛋糕最好吃了,蘋果派也是,香蕉飛餅也好吃得不得了。
「之前你給她做的那條學校演出時穿的公主裙,我們奚若說簡直比童話電影裡的裙子還好看,睡覺都舍不得脫下來。
「她還天天在我耳邊念叨『要是宋阿姨是我媽媽就好了』,你說我氣不氣?」
我掃她一眼:
「有甚麼事就直說,別在這陰陽怪氣的。」
周妍抱著我嗚嗚道:
「姐妹,還是你最了解我!學校演出的日子又到了,麻煩動用一下你高貴嬌嫩的小手,給我們奚若再做一條公主裙吧!」
我有點好笑:
「不就是做條裙子而已,用得著在我面前賣慘?你戲也太多了吧!」
「誰不知道你宋大小姐一單難求,我這不是怕你拒絕嘛!」
我大學學的是服裝設計。
因為在這方面頗有天賦,加上自己又肯鑽研,每每做出來的衣服總能讓人眼前一亮,設計感絲毫不輸那些國際大牌。
由於是私人設計,也不擔心會撞款。
久而久之,滬城的名媛太太團都知道我有這個絕技,找我來做衣服的人也多了起來。
但我畢竟不是專業的,偶爾礙不過情面答應一下,一個月做個兩三件。
正當我和周妍在討論演出服的造型時,一位穿黑色小香風套裙、氣質雍容典雅的夫人走過來。
「請問您是趙太太嗎?」
她問的是我。
雖然不認識,但我很有禮貌地回覆對方:
「我是,不過我已經離婚了,您可以叫我宋小姐。」
對方一臉懊惱:「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系,您有甚麼事嗎?」
對方這才徐徐說道: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叫秦芳,去年她兒子結婚,我跟我家人都去參加了婚禮。
「我女兒對新娘子身上的那套婚紗一見鐘情,喜歡得不得了。
「她說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仙氣飄飄且設計大膽的婚紗裙,比她之前在國外看到的那些糢特身上的婚紗還要美得多。
「在跟新娘子打聽到裙子是您親自設計並制作的之後,她就嚷嚷著一定要讓我找到您。
「宋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您能給我女兒設計出一套獨一無二的婚紗。」
秦芳?
我想起來了。
是那位秦氏國際的董事長夫人。
去年年初,趙禹寧的公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想和秦氏達成合作。
為了促成項目的完成,我答應了秦夫人給她兒媳設計婚紗的請求。
那件婚紗從設計到制作相當之繁瑣,我差不多花了四個月時間才完工。
「抱歉,這位太太,因為個人原因,我暫時抽不出時間跟精力來制作衣服,可能要讓您失望了。」
對方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
她張了張唇,欲言又止,還想說甚麼。
許是想起我之前的話,良好的教育讓她沒有再開口,只是扯出一個客套的笑容。
「沒關系,是我唐突了。」
10
那位太太離開之後,我詢問周妍對方是誰。
周妍搖搖頭:「好像是和鬱潔一起過來的,我也不認識。」
互相又聊了一會兒,我來到後院,卻看見趙崧拉著媛媛,站在四五米高的充氣城堡邊緣。
兩個人似乎起了爭執。
城堡外圍尚未鋪設泡沫墊,而且他們站的位置很危險。
我的心髒差點漏掉一拍,下意識喊出來:
「媛媛。」
兩人都朝我望過來。
意外就發生在那一瞬間。
我的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給出反應,率先沖了出去。
我幾乎是以滑跪的姿勢接到媛媛的。
還好。
總算接到了。
接著我又聽到「啪」的一聲巨嚮。
回過頭,只見趙崧側翻在地板上。
瞪大一雙眼睛,錯愕且震驚地望著我。
他似乎不敢相信,我竟然接住了別人,而沒有接住他。
但很快,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痛苦,緊緊抱著膝蓋。
「哇」的一聲慘叫後,終於大哭起來。
11
醫院。
離婚三個月後,我第一次見到了趙禹寧。
他沒甚麼變化。
身材依舊挺拔,面孔依然英俊。
作為一個剛剛三十出頭的男人,他的確有資本。
有顏,有錢,有事業。
難怪梁唯一要牢牢抓住他。
只不過這會兒臉色不太好,陰沉抑鬱,也不知道誰惹到他了。
「宋之星,兒子是怎麼受傷的?」
我言簡意賅:「摔的。」
「你為甚麼不接住他?趙崧說你明明可以……」
「我只有一雙手。」
「所以呢?」
「我已經接住了媛媛。」
趙禹寧一臉震驚且荒謬:
「你瘋了?趙崧才是你親生的Ṱů¹兒子!」
我淡然提醒他:
「從我們離婚的那天起,他就已經不是我兒子了,是你跟梁唯一的。」
我們此刻就在病房。
梁唯一就在他身後,一張臉上雖然有點悲悲戚戚的。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假裝出來的傷心。
前段時間的雪崩事件,正讓她有苦無處訴,誰知道今天又鬧了一出城堡事件。
這下,我這個親媽和她這個後媽算得上半斤對八兩。
誰也不比誰好。
趙崧一條腿打著石膏,躺在病牀上,聞言卻是嘴唇緊抿,眼眶泛紅地盯著我。
趙禹寧表情獃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沒甚麼事不用再聯絡了。」
我轉身正要走,卻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多少?
「宋之星,你給人當保姆,他們給你開多少?我給你雙倍!」
趙禹寧惡狠狠地拽著我,簡直是暴跳如雷:
「你能不能先看看你的兒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他今天撞到頭會造成甚麼樣的後果。」
「宋之星,你他媽還是人嗎?你還配當一個母親嗎?」
他這句話把我問笑了。
對上他氣急敗壞的表情,我幾乎是笑著說道:
「我不配,你配!
「你可真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我們結婚八年,你出軌了八年,帶著我的兒子年年去國外和小三團聚。
「離婚時趕盡殺絕,一毛錢也不分給我,還栽贓陷害說是我出軌。
「趙禹寧,你的臉皮真是厚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至於你的好大兒趙崧,當初怎麼說來著?
「說我像個瘋婆子,沒有男人受得了我。
「還說如果他是你,也會跟我離婚,和梁唯一在一起。
「對了,他還勸我不必再耗下去了,因為他不會選擇我,他選擇跟爸爸、唯一阿姨,還有奶奶在一起。
「趙崧,這不是你自己說過的話嗎?這麼快就忘了?
「總不能因為年紀小,說過的話就不算數。
「這一世我們的母子情分已經盡了,看開點吧!」
趙崧終於繃不住,眼窩通紅,眼淚含在眼眶裡打轉。
趙禹寧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目光如欲噬人般:
「你為甚麼要對兒子說這種話?你不知道會對他造成甚麼影嚮嗎?
「他還這麼小,就被自己的親生媽媽拋棄,你讓他長大後怎麼自愈?」
自愈?
我自己就愈不了,還管別人?
「那你們呢?你們當初往我胸口捅刀子時說的話算甚麼?對我做出的行為又算甚麼?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趙禹寧,別犯賤!」
說完這一句,我沒有再顧忌病房裡其他人的臉色,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趙崧的抽泣聲。
我恍若未聞。
12
我跟趙禹寧的認識純屬偶然。
大學畢業時,聽到一個同學說她姐姐在趙氏集團銷售崗,一個月的薪水有三四萬。
那個時候媽媽在生病住院,是我最需要錢的時候。
雖然我大學學的是服裝設計,但倘若選擇傳統服裝公司做設計助理,一個月薪水最多四五千。
我毅然決定去趙氏集團應聘。
後面的事情很出乎意料。
我的業績很好,一連五個月都是銷冠。
有一次在坐電梯的時候,竟然遇到公司的董事長。
對方態度很是和藹,跟我聊了幾句。
末了還詢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我受寵若驚,搖搖頭回答「沒有」。
後面董事長就說要給我介紹一個。
那個人就是趙禹寧。
沒錯。
董事長的親兒子。
事情很玄幻,但的確發生了。
趙禹寧那個時候很年輕,長得也帥,五官深邃立體。
他一直都屬於濃顏系帥哥。
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對他一見鐘情。
但也明白自己跟他的差距。
兩人只是簡單吃了個飯,加了微信。
只是我沒想到從那之後,趙禹寧真的開始追我。
每個禮拜都發微信約我吃飯或者看電影。
慢慢地,我開始陷入愛情。
沒過多久,我們便正式交往。
在一起三個月,董事長病危住院。
原來他早就患上了胃癌。
趙禹寧帶我去見他。
病房裡,董事長對我說了很多。
他希望我和趙禹寧早點結婚,希望我在婚後能盡力輔佐他,還說了趙氏集團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最後說趙禹寧性格有些時候過於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希望我能多多包容,多多理解。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對方說這句話的含義,加上自己已經深深愛上趙禹寧,於是一一應下對方的話。
之後,我和趙禹寧結婚。
董事長在那個冬天溘然長逝。
第二年,我母親也過世了。
13
我是在結婚後才知道趙禹寧有個出了國的白月光,名字叫做梁唯一。
但我並不以為意。
趙禹寧自小家境優渥,那張臉也不賴,用腳趾頭猜也知道喜歡他的女生很多。
婚後沒多久,我生下趙崧。
又在嬰兒早教班認識了滬城名媛周妍,並在她的介紹下成功打入滬城的富豪太太圈。
之前做銷售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非常善於跟女生們打交道。
可能是因為我學時裝設計的關系,對時尚的敏銳度很高。
我跟那些富豪太太們很合得來。
很多時候,只要你徵服了女人,就等於徵服了她們的男人。
這句話一點兒沒錯。
我嫁進趙家第三年,趙氏國際年營業額上就上漲了四十個百分點。
彼時,趙禹寧已上任總裁一職。
他幾乎每晚都會有應酬,有時候甚至連續幾晚都不回來。
婆婆孫明美不是在跟閨蜜們出國旅行,就是在和男朋友出國旅游。
家裡雖然有傭人阿姨,但趙崧從小到大基本是我在帶。
早教、輔食,都是我親力親為。
我自小家境不好,爸爸早逝。
母親在醫院工作,一年到頭忙個不停,上班的時候就把我一個人鎖在家裡。
大概是因為自己體會過了小時候漫無止境的孤獨,所以我對趙崧格外上心。
我一直都深深相信一句話,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陪伴是給孩子最好的禮物。
但我卻也忘了另外一句話:「遠香近臭。」
我將趙崧照顧得再好,都抵不過十天半個月才抱他一次的趙禹寧。
也抵不過他小半年才見一次面的奶奶。
趙崧很小的時候,孫明美就在他面前蛐蛐我:
「梁唯一好歹是個落魄千金,你媽就一個單身家庭的草根妹,也不知道你爺爺那個時候是不是老糊塗了,讓你爸去追她。」
趙崧奶聲奶氣地問:
「奶奶,甚麼是草根妹?」
「你媽就是草根妹,你長大了可千萬別學你媽的那套舔狗風,我們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初趙禹寧會追我,全部都是他父親的授意。
也是在此刻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婆婆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我。
14
有些事情其實並不是毫無徵兆,只是一開始我沒有上心罷了。
趙崧三歲起,趙禹寧每年都會帶他去國外參加一個月的夏令營。
進入小學的那個暑假,出國前一晚,父子倆在房間裡打視頻。
我隱約聽到一句:
「耶,明天就能見到唯一阿姨了,我好開心!」
等我敲門進去,趙禹寧已經掛斷了視頻。
我奇怪道:
「兒子,你剛才說要見到誰那麼開心?」
趙崧抬頭,語氣帶著不滿:
「這是我跟爸爸之間的祕密,媽媽,你怎麼可以偷聽我們講電話?」
「甚麼祕密我不能知道?」
「反正是我們男人之間的祕密。」
就是這個男人間的祕密,他們父子倆瞞了我整整五年。
在剛剛得知真相的那一段時間,我恨透了趙禹寧。
如果他只是單純地出軌,我不至於會如此歇斯底裡,崩潰狂怒。
他最不該做的事情就是利用我的兒子去討好他的白月光。
他憑甚麼?
他算哪根蔥?
那是我含辛茹苦、一天一天養大的兒子。
憑甚麼讓他帶到與他有苟且之事的女人面前,親親熱熱地喚對方「阿姨」?
那段時間,我在計劃跟趙禹寧離婚的同時,也在拼命試圖把趙崧拉回我的「陣營」。
我毫不顧忌地對兒子說,他爸爸背叛了我們這個家庭,背叛了與媽媽的婚姻。
媽媽已經決定離婚,並且要帶走他。
每每這時,趙崧總是沉默不語。
直到趙禹寧將梁唯一接回國。
直到我發現趙禹寧再次帶著趙崧與梁唯一見面。
直到趙崧對我說出那句話:
「如果我是爸爸,也會跟你離婚,跟唯一阿姨在一起。
「你不必再耗下去了,我不會選擇你,我選擇跟爸爸、唯一阿姨,還有奶奶在一起。」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輸了。
在這場長達九年的婚姻裡,徹頭徹尾地輸了。
不僅失去了丈夫,還失去了自己的兒子。
雖然會不甘心,但也只能接受。
真正讓我釋懷的是霍歆的回國。
剛剛遭遇到婚姻的重創,又得知閨蜜身患重病,不久將辭於人世。
我突然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甚麼。
一輩子汲汲營營,卻甚麼也沒落下。
為甚麼不活得率性灑脫一點呢?
那天,霍歆面臨一場重大手術。
在被推進手術室的一瞬間,她忽然叫住我,讓我將媛媛暫時帶離醫院。
去哪兒都好。
就是不要守在醫院。
她不希望年紀小小的女兒,在手術室外等著生命力一點一點消失的媽媽。
她怕那會成為女兒一生中的噩夢。
我百般拒絕。
霍歆卻執意要我那麼做。
最後,我只能照做。
我牽著霍希媛走出醫院,不知道要去哪兒。
小女孩安安靜靜地任我牽著,滿臉哀傷。
我想到甚麼,蹲下來道:
「媛媛,我們去做你媽媽最愛吃的芒果慕斯,一會兒她手術結束,我們一起拿給她好不好?」
霍希媛眼睛一亮,立刻點頭:
「好。」
我帶著霍希媛剛到趙家,一輛黑色賓利緩緩行至鐵門邊停下。
後座門打開,我聽見了趙崧的聲音:
「梁阿姨,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送我回來。」
駕駛座上的車窗也隨之降下,露出一張十分妖嬈嫵媚的臉龐。
梁唯一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直白且挑釁。
開著我男人的車,載著我的兒子出去玩。
她當然很得意了。
我冷冷地註視著她,不發一語。
直到車輛呼嘯而去。
趙崧看到我,剛剛軟糯可愛的表情恢複高冷。
視線掃到一旁的霍希媛,眸中閃過一絲奇怪。
「這是媽媽領養的小孩嗎?」
我看著他,聲音聽不出情緒:
「你在說甚麼?」
他像個大人似的聳聳肩:
「沒甚麼,我還以為是媽媽領養的小孩。
「說到這個,媽媽你怎麼不去領養個孩子呢?你不是老嫌我不聽話。
「如果那樣做的話,我就和爸爸、唯一阿姨一起住,你和你領養的孩子一起住,難道不是很好嗎?」
為了幫他爸爸擺脫我,為了讓梁唯一成功入主趙家。
我這個兒子真是煞費苦心。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突然間釋懷。
無所謂了。
如果這就是他所期望的,不如遂了他的願。
放過他人,也是放過自己。
翌日,我跟趙禹寧提出離婚。
趙崧可以歸他。
但我要一個億。
就當補償我這九年來為趙家勞心勞力的付出,以及照顧趙崧的保姆費。
趙禹寧答應了,畢竟我的要求合情合理。
協議離婚前一個禮拜,趙崧突然對我的態度變好了。
誠心誠意地跟我這個媽媽道了歉,還對我表達了感謝。
感謝我這麼多年對他無私地照顧與付出。
他還提出想跟媽媽去度一次假。
我原本懶得甩他。
但趙禹寧說這是離婚前兒子的唯一願望,如果我答應了,一回來他就會立刻簽字。
我現在滿腦子除了跟他離婚,沒有別的想法。
最後只能點頭同意。
只是這一個點頭,讓我損失了一個億。
我並不知道,趙禹寧請了私家偵探全程在跟蹤我。
那天下午,我和趙崧在一家西餐廳吃飯。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喝了一杯果汁,腦袋開始變得暈暈乎乎的。
一個男人過來搭訕。
後來他提出送我回房。
雖然我拒絕了,但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對方將我送回房間。
第二天一早,婆婆孫明美帶人空降在房間門口。
這場離婚大戰由原本趙禹寧的出軌,演變成我的出軌。
而且,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簽過婚前協議。
根據那份婚前協議,出軌的一方無條件淨身出戶。
婆婆孫明美請了一個律師團隊來對付我。
術業有專攻,那些人當然不是吃素的。
我很清楚自己跟那個男人甚麼事都沒發生,他只是在我房間待了一夜而已。
至於那個男人是誰僱來的,我的好大兒趙崧又在裡面扮演甚麼角色。
一目了然。
我試圖反擊,卻發現行動電話裡之前那些趙禹寧和梁唯一的視頻和照片全部不翼而飛。
雲賬號也被清空。
這時候的我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趙禹寧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那一個億。
這場離婚大戰中,我徹底敗北。
緊接著,便是霍歆的離世。
去世前,她將自己名下的兩幢別墅全部過戶到我頭上,往我的賬戶上打了兩千萬現金。
還給我留下了她的寶貝女兒。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的人生目標只有兩個,照顧霍希媛,陪霍希媛長大。
15
周妍打電話詢問我趙崧傷得怎麼樣。
我回答:「不清楚。」
那邊安靜了一瞬。
「我現在發現你還挺狠得下心的,不過姐們支持你,幹得好。」
掛斷電話,我牽著媛媛從電影院走回家。
今天是周六,下午我答應她如果今天能把作業做完,晚上就帶她出來看一場電影。
小丫頭很聽話,不僅按時按點做完作業,還安安靜靜地練了兩個小時的鋼琴。
跟霍希媛相處得越久,就越發現她真是一個天使小孩。
聽話、乖巧、今日事今日畢。
做作業、練琴甚麼的從不拖延。
電影院離我們住的小區很近,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就來到家門口。
原本嘰嘰喳喳地跟我討論電影劇情的媛媛突然住口,晃了晃我的胳膊:
「姨姨,是趙崧哥哥。」
循著她的視線望去。
路燈下,那個孤零零坐在花壇邊的小男孩,正是趙崧。
八點半,夜幕完全拉開。
我不明白趙崧為甚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但我並不關心。
「我們進去吧。」
我對小姑娘笑了笑,徑直牽著她走上臺階。
開門。
進屋。
關門。
全程都沒有理會旁邊的趙崧。
倒是媛媛有些擔心地問:「我們就這樣把趙崧哥哥關在外面,萬一他感冒了怎麼辦?」
「沒事,一會兒他家裡人會來接他的。
「肚子餓了嗎?姨姨現在做飯,媛媛想吃甚麼?」
小丫頭看了一眼外面,只好回答我:
「番茄肥牛濃湯面。」
「好,那我們今晚就吃番茄肥牛濃湯面,乖乖去洗手,姨姨很快就煮好。」
這套別墅是霍歆回國後一直居住的地方。
也是她後來過戶給我的那套房子。
霍希媛很喜歡這裡,大概是因為這裡有很多關於她和母親的回憶。
半個月前,我們從霍斯亦的別墅裡搬出來,住到這邊。
16
二十分鐘後,我煮好面條。
媛媛欲言又止:
「姨姨,趙崧哥哥還在外面。」
「不用管他,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再看一會兒書,今天你要早點洗澡睡覺。」
9 點半,霍希媛洗完澡,我又陪她看了一會兒繪本。
下樓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花壇邊的人影還在。
行動電話一直在嚮,是個陌生號碼。
剛按下接聽鍵,趙禹寧急躁的聲音傳過來:
「宋之星,趙崧不見了。」
我懶懶回覆對方一個地址。
沒多久,門鈴被按嚮。
我打開門,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已停在外面。
趙禹寧臉色不虞,冷著聲音道:
「他甚麼時候來這兒的?」
我淡然回應:「沒留意,大概八點多。」
「現在十一點,宋之星,別告訴我,你讓兒子在外面坐了三個小時!」
趙禹寧的語氣明顯壓抑著怒火。
我卻覺得十分可笑:「跟我有關系嗎?」
他盯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找出甚麼情緒:
「這是你的親兒子,他上個禮拜剛出院。宋之星,你有沒有人性?
「他感冒了怎麼辦?他的腿再摔了怎麼辦?」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下逐客令:
「他就算凍死在這裡,也跟我沒有一毛錢關系。
「趕緊把人帶走,我要休息了。」
花壇邊嚮起抽泣聲。
趙崧明顯聽到我剛才的那句話,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紅著眼睛看我。
可惜,這樣的行為不僅絲毫不能引起我的憐憫。
反而讓我更加不耐煩。
趙禹寧的表情像是聽不懂中文:
「宋之星,你瘋了嗎?就算我們離了婚,但孩子是無辜的。」
無辜?
他趙崧可一點也不無辜。
「我沒瘋,你們父子倆的死活都別跟我扯上關系,要死可以,千萬別在我家附近。」
趙禹寧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在跟他說賭氣的話,而是非常嚴重的警告。
他眼眸微眯,聲線驀地冷寒:
「行,算你狠。」
說罷掉頭,拉著花壇邊的趙崧。
「我們回去。」
不想對方一把甩開他,大聲吼道:
「我不回去。」
趙禹寧冷聲嗤道:
「沒聽到嗎?你媽都不要你了,就算凍死在這裡人家也不會看你一眼。
「趙崧,你是個男人就馬上起來跟我走。」
趙崧胡亂抹一把眼淚,狠狠瞪著他爸:
「我不回去,奶奶天天和她男朋友約會,根本看不到人影。
「那個女人千方百計討好我,也只是為了跟你結婚,從來不會真正關心我。
「而你一天到晚除了喝酒應酬,從來沒有管過我。
「我憑甚麼要回去?」
趙禹寧臉色一變。
他沒有想到趙崧會這樣直白地懟他,且每一句都說到了點子上。
他頓了一瞬,艱難地開口:
「梁阿姨對你好就行了,你不用理會那麼多。」
趙崧一針見血:
「花你的錢,給我買樂高、買游戲機,算是對我好嗎?
「你沒有看到她每天都拎著一個新包包嗎?
「爸爸,你真的覺得她喜歡你?為甚麼那天雪崩來臨時,她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是以前你和媽媽發生車禍,她寧願自己受傷也要保護你不受到傷害,這不是你說的嗎?」
我一時挺意外,趙禹寧竟然告訴過他這件小事。
兩年前,我和趙禹寧去鄰市參加一個展銷活動。
那天晚上下著大暴雨,他因為在飯局上喝了酒不能開車,所以由我駕車。
剛下高速,一輛失控ţű̂⁶的貨車飛速朝我們沖過來。
眼看就要對撞上。
想到副駕上的趙禹寧,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將方向盤往右打死,用駕駛座的這一側去抵擋對方的撞擊。
那一次車禍挺嚴重,氣囊都彈出來了,擋風玻璃全部震碎。
我整個人撞暈過去,額頭上還被玻璃劃了一道傷口。
趙禹寧卻只是受了點輕傷。
因為貨車終究還是在撞上的那一刻剎住了。
連交警都覺得很詫異。
醒來時,我聽到那個女交警有點感慨地對趙禹寧說:
「先生,你太太一定很愛你,她其實可以把方向盤往左邊偏移,那樣對她的傷害最小,只不過對你就比較危險了。」
那位女交警說得沒錯。
那個時候,我的確很愛他。
當大貨車撞上來的時候,我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自己可以有個三長兩短,但趙禹寧一定不能出事。
哪怕是一命換一命,我也在所不惜。
事後,趙禹寧也很感動,抱著我好一陣溫柔繾綣:
「老婆,謝謝你這麼愛我。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對我的好。」
嗯。
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車禍是五月份發生的。
可是,到七月份的時候,他依舊收拾行囊,帶著趙崧遠赴異國,去私會他的白月光。
這就是男人。
說過的話就像是放過的屁,虛無又縹緲。
我現在想起當初犯過的蠢,就恨不得穿越回去,「啪啪」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17
我說過,趙崧是會殺人誅心的。
盡管他才八歲。
不對,八歲半。
但他向來早慧,懂的事情也比一般小孩子多。
而且,他也很會戳人肺管子。
趙禹寧臉色灰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的好大兒。
也許他心裡已經開始隱隱約約地後悔。
但。
我不允許他後悔。
「男人賺錢給女人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梁唯一雖然沒有和你共苦,但她馬上就要和你同甘了啊!
「雖然她給趙崧買了樂高和游戲機,但也一天獎勵自己換個包。
「雖然她在雪崩時跑得比兔子還快,但你們父子倆不是也沒甚麼事?
「趙禹寧,追求真愛不丟人,我支持你。
「尊重,祝福,鎖死。」
我語氣涼涼地對他說完這番話。
關門,上樓。
18
周六下午。
大忙人霍斯亦難得過來。
媛媛很高興,纏著舅舅玩了好一會。
困意上來後,終於睡著了。
「晚上有時間嗎?」
我從樓上走下來,霍斯亦還沒走。
我想了想:「沒甚麼事,要幹嘛?」
對方上下打量我一番,接著又問道:
「晚禮服,你穿甚麼碼?」
「啊?」
原來霍斯亦想帶我去參加一場商業聚會。
他剛回國沒多久,臨時找不到女伴,所以才拿我充數。
晚上。
我陪著霍斯亦來到聚會,發現周妍和她老公也在。
不僅如此,我還看到了趙禹寧帶著梁唯一和趙崧。
甚麼情況?
「你不知道?」
周妍詫異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不知道。」
「仁心醫院前段時間新調來一位院長,聽說是從國外聘請的某醫學泰鬥。
「今天這場派對的主角就是那位新院長,你前夫是做醫療器械的,出現在這裡有甚麼好奇怪。
「連我都知道霍氏打算涉獵醫療方面的生意,你不會不知道吧?
「至於我,在家閑得無聊,就陪著老公來蹭吃蹭喝。」
原來如此。
我和周妍開始閑聊。
她抿了一口香檳,目光在不遠處的霍斯亦身上來回掃射,用胳膊撞了撞我:
「霍斯亦長得劍眉星目的,很帥欸!一點也不比你前夫差,你就沒甚麼想法?」
我搖頭:「沒有。」
「真的假的?」她不太相信。
「你知道我最討厭甚麼菜吧?」
她想了想:「大白菜。」
「沒錯,男人現在在我眼裡,就跟那個差不多。」
周妍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
「可憐的娃。」
「所以,你以後都不打算結婚了?」
我反詰道:「為甚麼要結婚?」
她一時回答不出來,思忖了半晌,反而點點頭:
「確實,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要結婚。
「江景離雖然對我不錯,但我知道他在外面大概率養了金絲雀。
「要不是我們捆綁得太深,我都想離婚。
「你現在這樣挺好的,不用受男人的氣,想談戀愛了就去找個小鮮肉、小狼狗甚麼的過過癮。」
我握著酒杯,沒說話。
自從離婚後,我就明白一個道理。
男人很容易被其他女性動心和出軌。
某些時候,他可能的確對你動了真心。
但真心瞬息萬變。
誰敢保證他會永遠愛你。
我跟霍斯亦之間的關系,遠比男女之情穩定。
我們有年少時的情誼。
有失去同一至愛的痛楚。
也有共同要關愛且呵護的對象。
某種程度上講,我和他已經是家人。
而家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穩定最牢固的關系。
19
「咦?陳院長旁邊的那位夫人不就是上個月在我家的那位?」
周妍突然道。
我下意識望去,果然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那個男人就是新調來的院長?」
「嗯。」
男人身旁站著的那位氣質婉約的婦人,的確是上個月在周妍家裡詢問我能否幫她女兒制作婚紗的夫人。
趙禹寧忙不迭攜著梁唯一上前打招呼。
陳院長笑容淡淡,頷首應付了一下,隨即與其他人攀談。
周妍輕笑一聲:
「趙禹寧的好日子這下可到頭了,以前只要在公司裝裝樣子,反正有你這個好老婆源源不斷給他送訂單。
「這下他可要好好品嘗一番這世間的人情冷暖了。
「我只是有些奇怪,這種酒會他把兒子趙崧拉出來幹甚麼?」
其實也不奇怪。
上次雪崩事件讓大家都看了一回他的笑話。
趙禹寧是最愛面子的一個人,這種聚會自然要把未婚妻和兒子拉出來以示和睦。
「宋小姐。」
一個欣喜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嚮起。
我抬頭。
正是那位院長夫人。
「陳夫人。」
我迅速調整表情,唇邊綻放出最為妥帖的笑容迎上去。
如何跟這種貴族太太打交道,我向來游刃有餘。
依舊是那句話,徵服了女人,就等於徵服了她們背後的男人。
僅僅幾個回合的聊天,我已經將霍斯亦引薦給了那位陳院長。
霍斯亦彬彬有禮的舉止和大方優雅的談吐,同樣贏得了陳院長的好感。
深聊幾句,二人竟然都剛從英國回來沒多久,並且之前都住在伯明翰。
這下,更有話題了。
陳夫人笑容親切:
「我女兒如果知道宋小姐今天會過來,她一定後悔沒有趕回來。」
我想到對方上次提到的事情,於是問道:
「陳夫人,令千金的婚禮是在甚麼時候?」
「明年五月。」
「上次拒絕您真是不好意思,那段時間我比較忙。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加個微信,具體聊一下您女兒對婚紗設計的要求。」
對方一時喜出望外:「真的嗎?」
「當然。」
「那太好了,宋小姐,要不我們去一邊聊?」
「好。」
陳夫人和我聊得很投機。
還給我介紹了幾個她的朋友,都是上流社會的名媛。
好幾次,我看到梁唯一走過來,試圖插入我們的談話,但都沒有成功。
中途,我去院子裡接了個電話。
「宋之星,你跟霍斯亦怎麼回事?」
趙禹寧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我冷著眉眼:「跟你有關系嗎?」
「聽說霍氏打算涉獵醫療器械這塊?」
這貨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關你屁事。」
他似乎有些急了,倏地拽住我:
「為了幫霍斯亦籠絡人脈,你可真是費盡心思。」
聞言,我頓住腳步,回頭,眼神涼涼望著他。
「你以前不是也這樣靠我拉到訂單的嗎?這麼快就忘了?
「這麼些年,趙家的生意一直都是靠誰在打理,你心裡不會沒有一點數吧?
「趙禹寧,你父親認為的沒錯,你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除了吃喝玩樂甚麼都不會,還以為自己有多牛。
「坐吃山空,我倒要看看,趙家這幾年攢下來的家業,能夠讓你媽和梁唯一那兩個饕餮揮霍多久。」
趙禹寧的手一顫。
這一刻,懼意在他的臉上具象化。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兩個女人花錢的能力有多強。
這些年他小日子過得優哉游哉,完全是因為我賺錢的速度遠遠超過他媽花錢的速度。
從今往後,他只有自求多福了。
「親愛的。」
說曹操,曹操到。
梁唯一端著一碟點心走過來,滿眼戒備地看著我。
趙禹寧的視線移到她身上,眸中尚是心有餘悸。
「幹嘛這麼看著我?」
梁唯一聲音嬌滴滴的,用叉子叉起一塊小蛋糕送到他嘴邊。
「親愛的你嘗嘗,這個蛋糕口味不錯,到時候我們結婚就用這家的甜品好了。」
趙禹寧沒動。
「快嘗嘗嘛!很好吃的。」
梁唯一似乎有意當著我的面秀恩愛,非要他把那塊蛋糕吃下去。
趙禹寧沒轍,只能張口。
梁唯一得意地望著我。
兩個傻叉。
我懶得理會他們,轉身就走。
剛走幾步,卻又被趙禹寧攔住。
他大概是想跟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宋之星,雖然我們已經離婚了,但趙崧可是你的親兒子,你總不希望他將來的生活水準大大下降吧?」
事到如今,他依然不肯相信,我對趙崧已經沒有任何感情。
「你錯了,事實上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期待趙家破產後,你們父子倆貧困潦倒、淪落街頭的畫面。真到了那天,我肯定會開心得做夢都要笑出來。」
趙禹寧愣愣看著我,仿佛從來不認識我一樣。
突然,他的表情有些怪異。
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拼命咳嗽。
越咳越嚴重,整個人都躬下身去。
我莫名其妙。
但他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直到我發現趙禹寧的手上起了大片紅疹,臉也開始紅腫,才明白怎麼回事。
不遠處的梁唯一跑過來,手忙腳亂,慌慌張張: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宋之星,你做了甚麼?」
我看著她,淡然詢問:
「剛剛的小蛋糕,你是不是沾了花生醬?」
梁唯一抬頭,一臉蒙圈:
「那又怎麼樣?」
我覺得挺搞笑。
「好歹也是被趙禹寧惦記了十多年的白月光,竟然不知道他花生過敏。」
不遠處正在跟其他小朋友社交的趙崧,註意到他爸爸的異常,也快速跑過來。
「爸爸,你怎麼了?」
畢竟年紀小,不知道發生了甚麼,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爸爸,你別嚇我。」
很快有人圍過來。
也有人在撥打 120。
我看著躺在地上、呼吸逐漸困難的趙禹寧,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二十分鐘後,救護車終於趕過來。
工作人員把趙禹寧抬上車後,梁唯一正要上去,卻被趙崧兇狠地一把推開。
「滾開,你這個壞女人你離我爸爸遠一點。」
接著,他朝我沖過來,抓住我的手哭著哀求道:
「媽媽,你跟我去醫院,求求你了,跟我去醫院。」
我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
「梁阿姨是你爸爸的未婚妻,你和她去吧。」
「我不要,媽媽,我錯了,我以前不該那麼對你。媽媽你原諒我,和我一起去醫院好嗎?」
趙崧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混成一團,身體還在顫抖。
想來是被已經陷入昏迷的趙禹寧嚇到了。
我只能提醒他:
「你再耽誤醫生的治療時間,一會兒你爸半路嘎了,可不關我事。」
趙崧的哭聲驟然停止,錯愕地看著我,又回頭看了看他爸。
「哇」的一聲,哭得更悽慘了。
20
趙禹寧這次過敏還挺嚴重,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三個月。
直接被醫生宣布成為植物人。
但就在醫生宣判沒多久ťú₂,他又醒了過來。
人是醒了,家裡和公司卻早已變天。
梁唯一在闖禍的第二天,就被我的前婆婆孫明美趕出了家門。
就像周妍說的,離嫁入豪門終究還差臨門一腳。
據悉,梁唯一在離開趙家的時候甚麼都不多,就是奢侈品最多。
包包、鞋子、衣服、珠寶……
她叫了一大卡車來搬家。
但孫明美可不是吃素的,不僅一樣東西都不準她帶走,還揚言要搜她的身。
為此,兩個女人在別墅裡大打出手。
梁唯一最終甚麼都沒落下,連包裡的卡都被孫明美剪斷了。
只不過,孫明美同樣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梁唯一離開沒多久,她就掉進男朋友和老閨蜜共同設下的詐騙陷阱。
趙家賬戶上的資金被騙了個精光。
等她反應過來時,倆人已逃到國外。
至於公司,三個月沒人主持事務,早已成了一盤散沙。
一些能力比較出眾的老員工,聽聞我如今在霍氏,紛紛選擇投靠到這邊。
那些人都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我當然不會拒絕。
而原本與趙氏合作良好的優質客戶,90% 都被我悉數挖到霍斯亦的新公司。
畢竟霍老板答應給我 8 個點。
這可是 8 個點。
反正我是沒法拒絕的。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還如日中天的趙氏集團,這麼短時間內就離徹底涼涼不遠了。
21
趙禹寧蘇醒沒多久,就給我打來電話。
言辭懇切地表達希望能與我見面。
我答應了。
說實話,我也挺想看看他如今的糢樣。
周妍告訴我趙禹寧因為那次過敏嚴重,加上昏迷了整整三個月,導致大腦受損嚴重。
如今只能坐輪椅。
雖然病治好了,但偶爾還會流口水。
是真正意義上的流口水。
周末,我驅車來到趙家。
趙崧看到我,興奮得不得了,屁顛屁顛跑過來:
「媽媽,你終於來看我了。」
他穿得很隨便,甚至可以說有些邋遢。
頭髮不知道多長時間沒剪了。
以前我帶他的時候,就連周妍那種顏控都戲稱趙崧是標準的小正太。
還說要讓她們家江奚若小公主跟我們家趙Ṱů⁵崧聯姻。
換作現在,周妍若是看到眼前這個小男孩,估計打死不承認自己說過那種話。
我忍不住蹙眉:
「首先,我不是來看你的。其次,別叫我媽媽。」
趙崧欣喜的表情被定格,快速低下頭。
一滴淚水滴落到地面。
我視若無睹。
客廳,我見到了趙禹寧。
他的確坐在輪椅上,脖子上還掛著口水巾。
與半年前那意氣風發、玉樹臨風的糢樣相去甚遠。
簡直幻滅。
但也夠解氣。
趙禹寧見到我很激動,歪著嘴巴對我表達了一番他的想念,以及他深深地懊悔。
說了大概有十來分鐘,我總算聽懂了他的中心思想。
那就是想跟我複合。
我踏馬……
這一刻,爆粗口的欲望到達頂峰,我都想噴死他。
看看你癱坐在輪椅上,那口水飛流三千尺的糢樣,竟然說要跟我複合?
我是甚麼很賤的人嗎?
靠。
罷了。
想到今天來這的目的,我忍了。
從包裡拿出一遝照片,扔到他懷裡。
趙禹寧不解地看著我。
「你先看看。」
他拿起照片,慢慢過目。
很快,趙禹寧就臉色大變,歪著嘴巴問我:「這……是甚麼?」
「還不明白嗎?梁唯一為甚麼讓你每年七月初去美國找她,而一到月底又讓你們趕緊回來。
「因為八月初她要開始接待另外一對父子倆。
「九月、十月、十一月……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都有男人找她作陪,嘖嘖,真是妥妥的時間管理大師。」
我自愧不如。
「不可能。」
趙禹寧激動大吼,幾乎是咆哮出來。
嚇得我趕緊後退兩步,省得口水飛濺到身上。
「隨便吧,你信與不信都掩蓋不了事實真相。」
反正我今天過來的目的達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趙禹寧崩潰地丟掉那些照片,在輪椅上左右搖擺,歪著嘴巴痛苦大喊。
這一刻,他才是真真正正地開始後悔、懊惱。
被人當成凱子釣了這麼多年,他賠上了金錢、家庭,還有自己的身體。
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糢樣也全拜梁唯一所賜。
他以為自己曾經邂逅過真愛,卻怎麼也沒料到,只是被人當成了備胎。
「梁唯一……你這個……賤人,婊子。」
真可憐啊!
想罵人,卻連舌頭都捋不直了。
背叛者終於遭到了別人的背叛。
「吵吵甚麼?能不能消停點。」
趙禹寧的癲狂大叫終於把樓上的孫明美引了下來。
看到我之後,她神色一滯,緊接著露出春風化雨般的微笑。
給他們家當九年多的兒媳,第一次看到孫明美對我笑得如此燦爛。
「之星來了,快坐。哎呀!要過來怎麼也不提前說呢?」
「不用,我要走了。」
「現在就走?那怎麼行。」
好似生怕我走掉,孫明美趕緊上來拉住我,臉上笑成一朵花:
「你們複婚的事我沒有意見,明天就去辦了吧!
「唉,趙崧這孩子實在不聽話,你這個親媽來管他我是再放心不過了。」
我沒崩住,撲哧一下笑出聲:
「阿姨,你在搞笑嗎?你兒子如今這副糢樣,看一眼我都要吐三天,還指望我跟他複婚,我是有多想不開?
「至於趙崧,我不當他媽已經很久了,您還是另找兒媳吧!」
孫明美愣愣看著我:
「你,你說真的?」
「比珍珠還真。」
我走出客廳,趙崧再次沖上來,巴巴拉著我的手:
「媽媽,我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嗎?」
「不可以。你自己說的,你不會選擇我,你選擇跟你爸、梁唯一,還有奶奶在一起。我成全你。」
他惶恐地拉住我,紅著眼睛,苦苦哀求,幾乎要給我跪下:
「媽媽,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你帶我走吧媽媽,我不想住在這裡,求求你。」
看來孫明美這次被騙得很慘,家裡的傭人阿姨都被解僱了。
我進來這麼久,一個阿姨都沒有看到。
坐輪椅的爸爸,加上剛剛被騙光了錢的奶奶,趙崧每天的日子可想而知。
我推開他,語重心長:
「再說一次,趙崧,我不是你媽,別叫我媽媽。
「以後要懂事一點,我走了。」
趙崧拼命搖頭,崩潰大哭:
「不要,不要丟下我,媽媽。」
很奇怪。
以前就算是輕輕摔一跤,我都會心疼半天的孩子,如今即便在我面前哭斷肝腸,心裡卻泛不起一絲漣漪。
原來,母愛也是有額度的。
透支完,就再也沒有了。
22
四個月後。
我重回職場,在霍斯亦的新公司裡擔任營銷經理。
新工作我很滿意,畢竟又做回了自己的老本行,業務這塊兒也熟悉,同事都是熟人。
工作時間非常有彈性。
早上給娃做早餐,送娃去學校,再驅車去公司。
下午三點就下班,買菜、做飯、煮甜品,最後去學校接娃。
偶爾中午還得跟老板請個假,要去學校陪娃參加親子活動甚麼的。
一般情況下,老板都會答應。
當然,每次都是「一般情況」,從來沒有其他情況。
周末自然是雙休。
要陪娃上鋼琴課、游泳課、跆拳道課……
業務這塊我也沒落下。
說起來,陳夫人還真是我的貴人。
給我介紹了很多朋友,而且她的那些朋友大多非富即貴,全部都是醫療這塊的。
我的訂單自然也是源源不斷。
當然,我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
每天晚上忙到淩晨,熬了整整三個月,終於做出來一套獨一無二且美輪美奐的婚紗。
她女兒見到實物後異常欣喜,直呼非常滿意,還說她有好幾個朋友想在我這訂購婚紗。
自然被我婉言謝絕了。
畢竟是真的沒那個時間。
沒多久,我又在周妍那裡聽到了梁唯一的消息。
聽說她回到美國後再次如法炮制,企圖像釣趙禹寧那樣再給自己釣個金龜婿。
可能確實是魅力大,也可能是運氣好,她居然又碰到了一個頂級戀愛腦。
那個男人一回國就跟自己的老婆提出了離婚。
只可惜,人家老婆不是個吃素的。
找私家偵探一查,一下就查到了梁唯一頭上。
然後找人在車上動了手腳。
男的嘎了,梁唯一的右腿被截肢。
好好一個美女,這下算是毀了。
只能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得承擔後果。
23
周末,陪霍希媛小朋友上完游泳課回家。
途經一家星巴克, 於是去裡面買了一杯拿鐵。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生, 略顯羞赧地過來詢問我,能不能加個微信。
說起來,最近倒是常常發生這種事。
我問他多大了。
「25。」男生聲線清潤, 非常好聽。
小 5 歲。
也還好。
畢竟我這個年紀也是有需求的。
我拿出行動電話, 輕笑:「可是我比你大哦!」
對方見我同意, 很是開心,唇邊綻放出愉悅的笑意, 眉眼燦若晨星。
是個相當好看的男孩子。
兩人互相加了微信。
從星巴克走出來,看著玻璃鏡上自己的倒影。
最近天天健身游泳,確實瘦了不少,氣色也好了很多, 整個人神採飛揚的。
回到家, 媛媛不知怎麼想起剛才的事。
「姨姨, 剛剛那個哥哥是要追你嗎?」
我摸摸她的小腦袋:
「不知道,可能吧!」
「如果他追你, 你會讓他當你男朋友嗎?」
「嗯, 不排除這個可能。」
「那你為甚麼不跟我舅舅交往?我舅舅長得也很帥, 而且他也沒有女朋友。」
我忍俊不禁。
小丫頭,還真是替他舅舅操碎了心。
於是故意逗她:
「姨姨喜歡年輕一點的,你舅舅對我而言,有點老了。」
霍希媛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惜, 也有些遺憾。
「可是,我ƭŭₜ很希望你們在一起欸!這樣,姨姨就能變成我的舅媽了。我舅舅不會要打一輩子光棍吧?」
「怎麼可能,你舅舅可是霍斯亦。放心吧,他不會打一輩子光棍的。」
「姨姨怎麼知道?」
「嗯,我猜的。」
「騙人,連姨姨都看不上我舅舅, 其他人就更別指望了。」
嘿, 小家夥。
你禮貌嗎?
行動電話快沒電了。
我找到充電器, 正準備充電,卻發現樓梯上走下來一個人。
「舅舅。」
媛媛興奮地沖上去。
我一陣尷尬。
該不會聽到了吧。
霍斯亦陪小姑娘在客廳玩了一會兒, 走到廚房。
他個高,長身玉立的, 光是站在門邊就很有壓迫感。
「吃飯了嗎?」我問他。
「還沒。」
「要一起嗎?」
「可以。」
我開始淘米。
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剛才……有聽到甚麼嗎?」
「甚麼?」
男人倚在門邊,挑眉問我。
突然發現霍斯亦還挺適合穿黑色襯衫的。
高冷禁欲,很符合他的形象。
我松了口氣。
沒聽到就好。
「說我有點老, 還說我會打一輩子光棍的事嗎?」
說老板壞話被當場抓包該怎麼辦?
在線等。
挺急的。
我淘好米,放進電飯鍋,鄭重其事地向他解釋:
「其實我剛剛是為了應付媛媛才這麼說的,你一點都不老, 年輕得不得了, 還帥得一塌糊塗。」
他冷哼一聲:「馬屁精。」
我扶額。
開飯的時候,行動電話亮了一下。
是剛才星巴克的男生。
【姐姐,這個周末有時間嗎?朋友送了我兩張游樂場Ṭű̂³的門票, 要不要去逛逛?】
游樂場。
還真是很久沒去逛過了。
行吧。
讓過去過去,讓開始開始。
我拿起行動電話,愉快回覆道: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