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陸之舟的第一次,是在 50 塊錢一晚的小旅館裡。
事後,他心疼地給我掖了掖被角,冒雨去給我買藥。
電腦上登著他的微信。
他兄弟問他:
【小青梅的滋味兒怎麼樣?】
他回:【銷魂……】
我又羞又惱,卻又因為得到他的肯定,而暗暗雀躍。
對方又問:【那你是不是準備放棄白月光,安心跟小青梅過了?】
他嗤笑著發了一條語音:
「恰恰相反。
「我現在反而更想嘗嘗,跟喜歡的人做這種事的滋味兒。」
聽到這裡,我忍著疼,從咯吱嚮的鐵牀上挪下來。
在最後一刻,把高考志願從普通本科,改成了一所知名 985。
1
對面的兄弟給他發了個大拇指表情。
陸之舟像得到鼓勵,繼續說:
「之前你們都說席柚長得好看、身材好,叫我珍惜。今晚時機正好,她又上趕著往我身上湊,我要是推開,就太不識抬舉了不是?」
剛才還與我耳鬢廝磨的男人,正對著行動電話侃侃而談。
每一個輕描淡寫的字,都在我的心口劃下淋灕的口子。
心髒的陣陣抽痛,甚至蓋過了身體的不適。
朋友問:「話說你為甚麼不喜歡席柚啊?她性格好,還喜歡圍著你轉,這種女孩多好拿捏啊!」
陸之舟:「可能太熟悉了吧,總覺得差點兒意思。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如果不能跟孟若詩在一起,我這輩子都會感到遺憾。不說了,席柚還等著我買事後藥呢。」
聊天到此結束。
小旅館的設備簡陋,風聲把窗戶吹得咯吱作嚮,有雨水從窗縫裡滲進來。
我抱著膝蓋,踡縮在牀角。
樓道裡有喝醉酒的男人在歇斯底裡地抽風,滿嘴髒話,清晰地傳進來。
近得好像站在我的門口一樣。
頓時,恐懼與委屈席卷而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落。
窮游是陸之舟提的。
他說我們都還年輕,坎坷的旅途將來會是我們人生的寶貴財富。
我知道,其實是因為他沒有錢。
但我怕傷害到他的自尊,所以義無反顧地跟他踏上了綠皮火車,又輾轉黑車大巴。
結果雷雨天裡,被大巴扔在了半途。
陸之舟一手提著我的行李包,一手將外套遮在我頭頂,他自己的肩膀濕了一片。
「席柚,你今晚住哪?我先送你過去。」
我猶豫了一瞬。
沒有說,爸爸在星級酒店給我訂了房間。
這種天氣,我不忍心將他一個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小旅館裡。
所以我笑著說:「我忘了訂酒店,你在你住的酒店,給我訂個房間吧。」
陸之舟被風吹得眯起眼:「我住的地方比較簡陋,還要走很久,你確定跟我走嗎?」
我堅定地點點頭。
等我們徒步幾公裡,終於找到這家灰敗的汽車旅館時,身上已經濕透了。
陸之舟進了房間以後,立馬兜頭將 T 恤脫下,露出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流氓!」
我紅著臉背過身。
陸之舟壞壞地笑:「臉皮這麼薄?不喜歡看嗎?」
氣氛是在一剎那曖昧起來的。
我低著頭不說話。
陸之舟將大手放在我的後頸上,不輕不重地揉搓了下,聲音摻了一絲啞:
「席柚,你冷不冷?」
濃重的荷爾蒙氣息籠罩住我,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難為情地輕輕點頭。
下一秒,陸之舟把我扯進滾燙的懷裡。
「席柚,我給你暖暖……」
後來,一切就不受控了。
但是陸之舟越失控,我越開心。
我躺在他的身下時,還在想:
這便是青梅竹馬的情意吧!誰都不用說愛,但是我們會從朋友,自然過渡到情侶,將來步入結婚殿堂,結伴走完一生。
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
可是如今,我發現自己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賤骨頭啊!
2
我從咯吱作嚮的鐵牀上挪下來。
剛才親密無間時,小牀的聲嚮像是一種別樣的伴奏,讓人臉熱心跳。
如今,卻只讓我覺得難堪。
我到底是有多賤,才能在這種地方交出自己的第一次?
樓道裡的叫罵聲有增無減。
我扶著腰,將房門反鎖上,又在門後頂了一把椅子,心裡才略微感到安心。
電腦屏幕還在亮著,陸之舟走之前打開電影下載界面。
他說這種天氣出不去,特別適合兩個人窩在牀上看電影。
當時我心裡的蜜滿得像是要溢出來,已經忍不住幻想在這間風雨飄揚的小房間裡,窩在陸之舟懷裡,邊看電影邊接吻的浪漫畫面。
可是如今環顧這間連獨立衞生間都沒有的陰濕房間,我只覺得惡心。
心底發寒。
我打開高考志願填報系統,重新上傳了一份志願表格。
排在第一位的,是我一直向往的 985 院校,哈爾濱工業大學。
誰都不知道我有兩份高考志願。
因為除了我自己,誰都不知道我高考的真實分數。
高中三年,我跟陸之舟都想通過努力,考進理想的院校。
他的目標是廈門大學,因為那裡離家幾千公裡,能讓他遠離父母。
我的目標原本是哈工大。
但是,當陸之舟問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說,我也想考廈門大學。
我們相互鼓勵,成績都在穩步提升,距離目標越來越近。
但是高考前一天,陸母徹夜打麻將,沒給陸之舟準備早餐。
他吃了隔夜的剩飯。
從第一場語文就開始肚子疼,不停地跑廁所。
最後高考成績出來,他痛苦地對我說:
「席柚,我考砸了,不能陪你去廈大了。」
我問他:「你複讀好不好?」
他搖搖頭:「席柚,這個家我一天都不想待了,我恨不得現在就離家出走,我絕不可能複讀。」
這次考試,因為爸爸媽媽的全力後勤保障與情緒疏導,我超常發揮,比平時多考了將近 20 分。
上廈門大學綽綽有餘。
就是想上哈工大,也有極大的希望。
但是當時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興許,是對陸之舟的心疼戰勝了理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嗐,咱倆真是難兄難弟啊!我也考砸了,跟你考得差不多。所以,我們還可以上同一所大學。」
陸之舟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他呼出一口氣,看著我咯咯笑:
「真好席柚,我們還能並肩奮鬥。」
後來,爸爸媽媽問我考了多少分,我少報了 60 分。
失望從媽媽的眼中劃過,但是她甚麼也沒說,繼續將午餐做完,卻一下午沒出房門。
爸爸強顏歡笑抱了抱我,安慰我道:
「高考又不能決定命運,我們柚柚將來考研考個好大學,照樣是一條好漢!」
我心中愧疚。
但是最後甚麼也沒說。
如今,我的顧慮消失了。
所以,在最後一刻,我重新將錯誤的軌道方向撥正回來。
3
合上電腦,我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想要在陸之舟回來前離開。
可惜我想多了。
陸之舟的微信先一步發來:
【席柚,我突然有點事,晚點回去,我上網查了,那個藥晚點吃也可以的。】
我沒回覆。
不爭氣的眼淚卻又往下落。
晚點吃,效果能一樣嗎?
雖然我不想再見到他,可是當他主動不回來時,我又覺得好委屈。
我忍不住罵自己賤。
但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這時,我的閨蜜禾禾給我發來消息:
【席柚,你不是跟陸之舟一起去的海市嗎?我怎麼看到孟若詩的朋友圈,陸之舟去機場接她呢?你們不在一起嗎?】
禾禾甩過來一張截圖。
是孟若詩剛發的朋友圈:
【某人說:「風裡雨裡,我來接你。」】
配圖是陸之舟瘦高的背影。
陸之舟一手拖著孟若詩粉紅色的行李箱,一手提著她的雙肩包,嘴角掛著幸福的淺笑。
說來也怪,一直止不住的眼淚,突然停下了。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一個讓你失望的人,怎麼可能只讓你失望一次?
既然已經失望透頂,眼淚又有甚麼用呢?
心髒像是突然被冰封,再也沒有淚水湧動出來。
我擦幹餘淚,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打車先去藥店買了藥,然後去了爸爸訂的位於市中心的五星級酒店。
酒店裡富麗堂皇的燈光、門口謙遜微笑的服務生、緩緩流淌的優雅音樂,都讓我整晚驚慌的心髒,有了一絲安定。
辦理入住時,身後站著一對年輕的情侶。
女孩仰頭貼在男人胸前,聲音柔柔弱弱的:
「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旅行,人家好怕怕。」
男人用溫柔的聲音說:
「別怕,我 24 小時開機,隨叫隨到。」
女孩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陪我一起住好嗎?」
男人笑笑,用寵溺的聲音說:
「小傻瓜,別太相信男人,包括我在內,你不知道男人心裡齷齪的心思。」
女孩被感動得紅了眼:
「臭陸之舟,你幹嗎對我這麼好?大壞蛋!」
4
我身體晃了晃,指甲陷進肉裡,僵在原地。
即便已經接受了陸之舟根本不愛我的事實。
但是當面見到他跟別的女孩打情罵俏,這種沖擊我還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我正準備轉頭離開,陸之舟卻已經發現了我。
他眼裡寫滿震驚。
「席柚,你怎麼來這了?你……跟蹤我?」
我停住腳步,像聽到一個可笑的笑話。
「我在你前面辦入住,我跟蹤你?」
陸之舟的臉色瞬間尷尬,他摸了摸鼻子,語氣不自然道: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我不是叫你等我嗎?」
一旁的嬌弱女孩疑惑又熱絡地看向我:
「你就是席柚妹妹嗎?陸之舟總把你掛在嘴上呢,說你是他的鄰家妹妹。」
我轉過身,對上女孩探究的目光。
孟若詩,隔壁班的班花。
身材纖纖瘦瘦,臉頰小小的,一雙杏眼像是蒙著一層水霧,看人的時候像只無辜的小鹿。
是讓男人看了會生出保護欲的那種女孩。
孟若詩此刻細細打量我,試圖捕捉我任何一個微表情。
借以判斷我跟陸之舟的關系。
我的目光說不上友善。
甚至因為她親暱地喊我妹妹,讓我生出幾分不適來。
孟若詩對上我的冷漠目光,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躲到陸之舟的胳膊後面,弱弱地牽住陸之舟的小指尖。
陸之舟一把將她的小手攥住。
兩人警惕地看向我。
好像我是甚麼洪水猛獸。
可我明明,甚麼都沒做。
我驚慌了一整晚,此刻卻突然鎮定下來。
我淡定地笑笑:「那家旅館老鼠太多了,我等不到你,就來這裡了。你們也住這裡?」
孟若詩彎出一抹嬌嬌的笑容,說話的時候,親暱地晃動陸之舟的胳膊。
「席柚妹妹說笑了,我家條件比不上你家,我哪住得起這種地方?是陸之舟不放心我一個人住在小酒店,臨時給我訂了這裡的房間。」
我抬頭瞥了眼陸之舟。
他有些尷尬地轉過臉,不敢跟我對視。
所以,我只配五十塊錢一晚的小旅館。
而他心中的白月光卻要住上千塊的五星級酒店。
如此懸殊的差別。
我還有甚麼好說的呢?
說再多,只能顯得自己在意,讓人覺得犯賤。
我忍著心中酸澀,點點頭,從他們身邊錯過。
陸之舟的指尖動了動,甚麼都沒說。
只是沒想到,我剛打開房門,陸之舟就從身後抱住我,將我帶進了房間。
我嚇得驚叫出聲。
陸之舟迅速低頭,用唇堵住了我的聲音。
我試圖掙紮,但是他將近一米九的身高,很輕易地將我禁錮住。
膝蓋抵到了我的腿間。
無論我怎麼反抗,他都不依不饒,直到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將我ŧů₀摁在胸口,下巴埋進我的頸間。
「好柚柚,你生氣了嗎?」
我氣得胸脯起伏,根本不想跟他說一句話。
「陸之舟,趁我還沒報警,滾出去。」
他輕佻地笑:
「那會兒不是還一個勁兒地往我懷裡鑽嗎?怎麼才一個小時,就翻臉不認人了?不是那個一直喊要的柚柚了?」
5
想起在小旅館的瘋狂求愛,我只感到羞恥。
沒想到自己喜歡了十幾年、一心交付的男人,竟然愛著別的女人。
將我的真心當成一個笑話。
我抿著唇不說話,試圖夠行動電話報警。
陸之舟將我的手包在手掌裡,放在唇邊親吻。
「好柚柚,別生氣了。孟若詩自己一個人來海城,我不放心她,才給她訂了這裡的酒店。我送完她,就要回去找你的。」
「陸之舟,為甚麼我只配住五十塊錢的汽車旅館,孟若詩卻可以住五星級酒店?你打了一個暑假的工,只能負擔她兩晚的住宿吧?她就這麼金貴?」
陸之舟微微皺眉:「席柚,別跟我說你嫉妒她!你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別跟若詩比,她從小跟著單親媽媽長大,缺乏安全感,要是讓她住在安保不到位的地方,她一晚上都得嚇得失眠。可是你不一樣,你從小甚麼都有,還在乎一天兩天的住宿條件嗎?」
「陸之舟,我父母給我提供了好的物質條件,不代表我就應該在你這裡吃苦受罪。投胎投得好,就要被你道德綁架嗎?」
「席柚,我本來就打算送完她立馬回去陪你,雖然小旅館的條件差,但是你不是還有我陪著嗎?你不是說,只要我在身邊,你甚麼都不在乎嗎?」
說罷,他再次試圖親我。
晦暗的眼眸中情欲翻湧。
我嚇得抄起一旁的裝飾花瓶,眼神凜冽地看向他:
「陸之舟,你再敢過來,我砸死你!」
陸之舟的眼神冷了幾分,他不耐煩地看向我:
「席柚,你怎麼變得這麼小氣了?你這樣斤斤計較,太讓我失望了!我不就是給孟若詩訂了一晚上酒店嗎?她明天一早就要轉機去她舅舅家了,你以為人家有空跟你在這裡爭風吃醋?」
「陸之舟,我並不是爭風吃醋,我只是……為自己這些年感到不值。」
說到最後,我只感心底一片黯然。
如果我愛你,我可以陪著你風餐露宿,不叫一聲苦。
但是我不愛你了,便能清醒地看懂你所做每一個決定的利益權衡。
我只是為自己這麼多年識人不清、交付真心,感到惋惜。
陸之舟察覺到我情緒Ṭũ⁷的低落,突然眸光一動,不可思議地彎腰盯著我。
「席柚,你不會喜歡我吧?」
我身體一僵,被戳中心事,難堪地別過頭。
陸之舟毫無徵兆地大笑起來。
笑到最後,他雙手扶腿,竟有些直不起腰來。
「不是,席柚,我一直把你當成好哥們啊!你怎麼能對我有那方面的心思呢?」
我雙手緊攥,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如果你對我沒意思,為甚麼要跟我上牀?」我羞憤地望向他。
「我們都成年了啊!享受男歡女愛不是很正常嗎?我以為你跟我想法一樣呢!席柚,你不會這麼老土吧?跟異性上牀就一定代表喜歡對方,就要負責嗎?哈哈哈,沒想到你是這麼傳統的女孩,我真的要笑死了!」
我無語地望著他笑得發紅的臉龐,心中竟升起一絲嫌惡。
拋去了心中的濾鏡,他的面目竟有幾分可憎。
等到他終於笑夠,才嘆了口氣道:
「席柚,要是早知道你這麼保守,我就不碰你了。」
我轉過頭,懶得看他。
「不過席柚,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你也別這麼封建了,你別用看渣男的眼光看我,我們做那種事的時候,你難道不享受嗎?新時代女性,別把貞操看得那麼重要。」
他頓了頓,繼續道:
「我知道你一時還別不過這個勁兒,不過等你以後交了男朋友,就知道多一個參照的好處了。而且,等你有了喜歡的男生,我絕不纏著你。到時咱們在一個學校,我還可以幫你把關,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你說,上哪找我這樣的好哥們?」
我在心中冷笑,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改了高考志願。
我們不會在同一所大學,更不用他幫我把關男朋友。
6
我實在不願繼續聽陸之舟毀三觀的發言。
重新舉高花瓶。
「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陸之舟服軟般垂下手臂,妥協地笑笑:
「好了席柚,我不跟你吵。你現在情緒不好,我不跟你計較。我們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還要給孟若詩送機呢。」
說罷,他單手解著襯衫紐扣,徑直朝暄軟的白色大牀走去。
「你為甚麼不去孟若詩的房間睡?我這裡不歡迎你!」
陸之舟微微皺眉,若有所思道:
「若詩膽小,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是個輕浮的人。」
我再一次被氣傷。
「那在我這裡,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陸之舟挑眉,散漫地笑開:
「拜托,席柚,我又沒有強迫你,你當時也很想要好吧?」
「是,是我犯賤。但是我現在後悔了。」我已經快要氣哭。
我拉開房門,行動電話摁在緊急報警鍵上,對他說:
「現在滾出去,否則,我立馬報警。」
陸之舟見我動真格的,臉色立馬沉下來。
他惡劣地挑眉,語氣生硬:
「好,我走。但是席柚,你別忘了,我們報了同一所大學,你這嬌養的公主脾氣,到了新環境,除了我,你還能依賴誰?」
「滾!」
陸之舟走的時候,有些氣急敗壞。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話:
「我倒要看看,這次你能硬氣多久。我告訴你席柚,我不是你的哈巴狗,不是你每次低頭我都會原諒!」
7
趕走陸之舟,我甚至來不及失落,媽媽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此刻,我無比慶幸自己從小旅館趕到了這裡。
否則讓媽媽看到我住在那種地方,該有多心疼!
我故作開心地跟媽媽打招呼。
媽媽問過我吃沒吃飯,累不累,又問了些有的沒的問題,開始欲言又止。
「媽媽,怎麼了?」我問。
「柚柚,小陸沒在你房裡吧?」
「沒啊!我都要睡覺了,他怎麼可能在我房間裡?」我心虛地說。
媽媽明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ŧű⁶」
剛才不知道躲在哪裡的爸爸突然冒出頭:
「我就說我閨女自有分寸吧?你媽媽一天天地就知道瞎操心!」
媽媽翻了個白眼:
「好像剛才魂不守舍的人不是你似的。」
爸爸撓撓後腦勺,憨憨地笑。
我終於聽明白了,爸媽彎彎繞繞說了這麼多,是怕我跟陸之舟偷嘗禁果。
怕他們的寶貝閨女,被陸之舟糟蹋。
我的眼眶瞬間發熱,差點哭出來。
我真的不是一個聽話的女兒。
這些年,爸爸媽媽將我對陸之舟的心思全都看在眼裡。
媽媽反對過幾次,但是每次,我都以絕食抗議他們的幹涉。
媽媽後來就不敢再提了。
這次我堅決表達了要跟陸之舟一起畢業旅行的決定後,媽媽勸阻無果,只能嘆著氣幫我準備行李,囑咐我一定要註意安全。
生活在象牙塔的我,只知道愛比天高,有情飲水飽。
哪裡考慮過父母的擔憂?
可是,遭遇了今晚的變故,此刻的我,心裡無比想念他們。
我有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想告訴媽媽,我不想繼續狗屁畢業旅行了,我想回家。
家裡有可口的飯菜,有溫暖的被窩。
但是我擔心媽媽看出我的身體異常,所以最終也沒敢開口。
媽媽一直絮絮叨叨,不掛電話。
若是以往,我肯定已經煩死了。
可是今晚,這份不停休的念叨,讓我在雷雨交加的陌生城市裡,感到十分的安定、平和。
真好,我有這麼愛我的爸爸媽媽。
最後,媽媽困得哈欠連連。
我再三跟她保證,陸之舟沒有住在這家酒店,她才猶豫地掛斷電話。
8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回憶跟陸之舟的過往。
第一次見到陸之舟是小學六年級寒假的時候。
那天,我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媽媽,哼著歌走進樓道。
發現一個穿著背心短褲的小男孩坐在臺階上。
男孩抱著胳膊,垂著頭,安靜孤獨。
身體凍得顫抖。
房門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還有拳拳到肉的鈍嚮。
媽媽趕忙捂住我的耳朵,不讓污言穢語進入我的耳朵。
爸爸嘆了口氣:
「剛搬來的這家,男人又家暴老婆了。」
媽媽忙拉著我們進了家,躲開是非。
爭吵聲一直不停,我趁媽媽不註意,拿著自己的粉色 Hello Kitty 外套出去,披在了男孩身上。
男孩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甚麼也沒說,又垂下頭看腳尖。
我陪他坐在臺階上,一直等到社區的人來調解糾紛,他爸爸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男孩將外套還給我,安靜地走進家門。
然後,之前一直被老公暴揍的女人,開始辱罵男孩。
但是我一直沒聽到他頂嘴的聲音。
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媽媽嘆了口氣:「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開學後,我發現陸之舟竟然轉到我們班。
於是,上學、放學經常叫著他一起。
媽媽有時飯做多了,就讓我給陸之舟帶一份。
他性子高冷,但是逐漸對我卸下了防備。
會不自在地說謝謝。
原來他不是啞巴啊。
這麼漂亮的長相,要是啞巴就可惜了。
六年級的陸之舟過早地懂事,他拼命學習,每次都考班級前三名。
他說:「席柚,我要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越遠越好。」
升初中時,陸之舟因為成績優秀,可以到市重點中學上學,他開心壞了。
我也想去,可是我成績不夠,便央著爸爸交了擇校費,也去了那所離家幾十公裡的學校,開始了住校生涯。
升了初中,陸之舟像是抽條的小白楊一樣,個頭呼呼往上躥,五官也越來越好看。
總有女孩托我給他遞情書。
但是每次,陸之舟都黑著一張臉,當著我的面把情書扔進垃圾桶。
「席柚,以後這種情書,你直接扔了就行。」
那時,情竇初開的我,已經偷偷喜歡上他。
聽到他這麼說,還暗中竊喜,晚上躺在牀上分析他拒絕情書的理由裡,有幾分是因為我。
那年端午節,我踩著早自習的鈴聲沖進教室。
陸之舟在認真默寫,他的腿修長筆直,踡在課桌下有些憋屈,他幹脆攤開了往前伸,腳尖越過了桌邊,輕輕晃動。
有種不自知的散漫帥氣。
我望著外面的傾盆大雨,托著腮幫嘟囔:
「這麼大的雨,不知道我爸爸還能不能來給我送粽子,我都饞了好幾天了。」
陸之舟覷了我一眼,甚麼都沒說。
一直到了十點多,我因為沒吃早飯,肚子餓得咕咕嚮,無精打採地趴在桌子上。
陸之舟突然拿筆戳了戳我的腮幫,臉頰微紅道:
「席柚,給。」
我低頭一看,粽子!
我立馬搶過來,驚喜地問:「是哪個女生給你的嗎?」
「早上出門時,宿管阿姨給我的。」
瞧,陸之舟多招人喜歡啊!連宿管大媽都送給他粽子。
我開心地捧著粽子,是最簡單的蜜棗粽子,厚厚的糯米中間,一顆小小的紅棗。
但是我覺得格外香甜,因為這是陸之舟專門給我留的。
「你吃了嗎?」
他搖搖頭:「我不愛吃。」
「吃一口吧,過節嘛!」我將粽子遞過去。
他遲疑了一下,在我咬過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
耳根粉粉的,眼睛不敢看我。
這算不算間接接吻?
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
萬萬沒想到,中午的時候,我爸爸冒著傾盆大雨,騎著摩托車來給我送粽子。
他渾身濕透,嘿嘿地笑:
「不來不行啊!你媽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食材,今天一早就起來包粽子,知道她閨女是個小饞貓,生怕她吃不到會委屈得掉眼淚。」
我提著一大包粽子回教室,豪邁地放在陸之舟的課桌上。
「陸之舟,你看,我爸剛送來的粽子,有鮮肉的,蛋黃的,各種各樣的口味,還熱乎呢!快來吃!」
大家都對陸之舟露出了羨慕的眼光。
但是陸之舟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我甚至覺得,那一刻,他眼裡的光滅了。
我後悔又自責。
我怎麼忘了,陸之舟的父母感情不和,我怎麼可以在他面前顯擺?
那天的粽子,陸之舟一個也沒吃。
後面兩年,爸爸再給我送粽子的時候,我再也沒有拿到陸之舟面前,全都送給了宿舍同學。
初中畢業,我們回到原籍上高中。
我爸的公司發展越來越好,我家在市中心買了別墅,但因為老房子距離高中近,所以沒有搬家。
高二這年,陸之舟爸爸將他媽媽肋骨打斷,被判了刑。
那天,陸之舟坐在小區樓下的排椅上,一直坐到深夜。
我怕他出事,一直陪著他。
陸之舟突然問我:
「席柚,你說他們不愛我,為甚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上來呢?」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父母恩愛,也很愛我,我幸運地出生在一個和睦的家庭裡。
我很心疼陸之舟,但是的確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只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脆弱的陸之舟,將額頭輕輕抵在我的肩膀上。
聲音沙啞:
「席柚,我真的很羨慕你。」
我試探地、膽怯地虛虛抱住他。
試圖給予他一絲微弱的慰藉。
沒想到,我媽看到了陸之舟抵在我身上的情景,開始明裡暗裡讓我與陸之舟保持距離。
「柚柚,小陸出身可憐,我們該幫就幫,可千萬別有不該有的想法啊。
「我聽人說,暴力傾向是能遺傳的,誰知道小陸將來……
「柚柚,要不我們還是搬到新家去吧,新小區環境好,更有利於你學習。」
但是我搖頭拒絕:
「我不搬!要搬你們搬,陸之舟現在這麼可憐,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怎麼可能扔下他不管?」
人在幼稚的時候,總是把自己當成救世主。
以為沒了自己的救贖,喜歡的人會更加孤單、可憐。
卻從沒想過,在我把自己當根蔥的時候,陸之舟喜歡上了隔壁那個柔柔弱弱的女孩。
我以為我參與了他的全部青春。
可到頭來,他的青春裡壓根沒有我。
9
深夜,我的右下腹隱隱作痛,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幾近昏迷時,我迷迷糊糊撥通了陸之舟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是長久的沉默。
這是他對我晚上惡劣態度的懲罰,他在等我主動開口求饒。
我額頭冒著冷汗,艱難開口:「陸之舟,我肚子太疼了,你能送我去醫院嗎?」
陸之舟冷嗤出聲:
「席柚,找個好點的借口啊!我就知道你撐不到明天就得找我求和,你是不是意識到自己無理取鬧了?席柚,你一直都是個通情達理的女孩,今晚怎麼這麼犟呢?我說的你考慮下,咱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找個性伴侶很正常,及時行樂不好嗎?只談性不談愛,大家都沒有負擔。等我們中的任何一方找到喜歡的人,這段關系就自動結束,誰也別糾纏……」
陸之舟還在不停地說,可是我已經甚麼都聽不清了,只感覺頭暈眼花。
我吸了一口氣,虛弱地打斷他:
「陸之舟,我太疼了……」
話沒說完,就一頭栽倒在地。
陸之舟終於意識到不對,緊張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
「席柚,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我就在一樓大廳,現在就上去找你!」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陸之舟一臉焦急地守在我的病牀前。
「席柚,你醒了?還疼嗎?醫生說你是急性闌尾炎,一會兒就給你做手術,你別怕,這是個小手術,做完手術就不疼了。」
說到最後,陸之舟心疼地攥住我的手。
我將臉扭到一旁不看他。
從小一起長大,他知道我最怕疼,平時一有點小磕小碰就掉眼淚。
初中住校的時候,有次我跑步摔倒,磕破膝蓋,陸之舟背著我去診所。
一路上,我不停地哭。
到診所的時候才發現,陸之舟眼尾紅紅的。
「你怎麼也哭了啊?」我哽咽地問。
陸之舟聲音微啞,眼睛不敢看我:「席柚,你哭得我心疼。」
那一刻,陸之舟給我一種錯覺,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是我的一廂情願,他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也許,就是這種錯覺多了,我才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就像此刻,他眼中的緊張毫不掩飾,全然超過了對普通朋友的擔心。
可是,這份擔心到底是出於友情,還是愛情,我再也不會花心思揣測了。
第二天,做完手術的我虛弱地躺在牀上。
我怕爸媽擔心,沒敢告訴他們我生病了。
陸之舟毫無怨言地忙前忙後,時不時問我有哪裡不舒服。
隔壁牀的阿姨打趣說:
「丫頭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你看你男朋友照顧你多體貼啊!這個年紀還這麼會疼人的男孩子,真是不多見。」
「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普通同學。」我忙解釋道。
打熱水回來的陸之舟聽到我的話,身形一頓,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席柚,吃藥。我試過了,水溫正合適。」
「謝謝。」我客氣又疏離地說,「昨晚給你添麻煩了,我剛才已經找好護工了,今天就不麻煩你了,你好不容易出來旅行,就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
陸之舟肉眼可見地不開心,他冷哼道:
「你把我當成甚麼人了?你現在生病,我怎麼可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醫院?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照顧你還少嗎?等上了大學,我還要照顧你四年呢!所以,席柚,你別惹我不開心,小心到時候沒人給你撐腰。」
我想告訴他,將來我們不會在同一所學校,我也不稀罕他的照顧。
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
等我出院就離他遠遠的,何必跟他說太多呢?
「我爸媽很快就會過來照顧我。」我撒謊道。
「那就等叔叔阿姨來了,我再走。」
我犟不過他,索性不再多嘴,閉上眼睡覺。
他愛幹活,就讓他幹吧。
忽然,門口探出一顆乖巧的腦袋。
是孟若詩,她淺笑吟吟地看向陸之舟,一雙鹿眼含情脈脈。
10
陸之舟的眼中瞬間盛滿驚喜。
「若詩,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你舅舅家了嗎?」
孟若詩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跟前,聲音乖軟:
「聽說席柚妹妹剛做完手術,我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來幫你。」
陸之舟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嘴角帶笑地說:
「這麼關心我啊?」
孟若詩悄悄紅了臉,輕輕拍陸之舟的手:
「怎麼,關心你你不願意啊?」
陸之舟眉眼彎彎:「願意,求之不得呢!」
兩個人在我的病牀前打情罵俏,我被惡心得恨不得立馬就出院。
奈何刀口還在隱隱作痛。
所以我只能裝死睡覺。
孟若詩走到我牀前,聲音關切:
「席柚妹妹,你還疼嗎?」
我沒好氣地瞅了她一眼:
「疼,看到你們兩個,更疼了,所以,可以帶著你男朋友離開嗎?」
孟若詩的眼中瞬間溢出水霧,一臉委屈:
「席柚妹妹,你為甚麼這麼不喜歡我?為了照顧你,我把機票都退了。」
「不是我讓你退的,所以要報銷找陸之舟,他打工應該還剩一點錢。」
孟若詩咬著唇,就要哭出來。
陸之舟看不下去了,心疼地將她扯到身前,怒不可遏地看向我:
「席柚,你會不會好好說話?若詩好心來照顧你,你聽聽你夾槍帶炮的話,你非得把她惹哭嗎?」
孟若詩的眼淚恰逢其時從眼角滾落。
陸之舟立馬慌得不行,抬手為她拭淚。
我煩躁不已:「求求你了,陸之舟,我有護工照顧,求你快點走吧!」
「我說了,叔叔阿姨來了我再走。」
陸之舟牽住孟若詩的手:「若詩,來這邊坐,別跟沒良心的人說話。」
說罷,陸之舟帶孟若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軟聲哄了半天,孟若詩終於破涕為笑。
兩人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打起游戲來。
游戲背景聲、孟若詩的撒嬌聲、陸之舟的寵溺聲,都讓我的傷口更疼了。
我正生無可戀,媽媽的電話來了。
我起不來牀,陸之舟慢騰騰將我行動電話拿到我臉邊,為了跟我保持距離,他特意開了外放。
媽媽的聲音很是驚喜:
「柚柚,你說巧不巧?媽媽最好的大學同學,你許阿姨的兒子,正巧也在 N 市開學術會議。人家是哈工大的高才生,比你大了一歲,你們小時候,還定過娃娃親呢!」
陸之舟突然背過身,後背朝向我,側臉的輪廓緊繃,透露出明顯的不悅。
「是嗎?」我尷尬地應答。
「是啊是啊!」媽媽還沉浸在開心當中,「我跟你許阿姨說你在 N 市旅游,你許阿姨非要讓她兒子來找你玩。我跟她說你高考沒考好,娃娃親估計夠嗆了,但是你許阿姨非說,成不了娃娃親就認你當幹女兒,所以,一定要讓她兒子去看看你。」
「別了吧,媽,我跟那個哥哥就小時候見過面,我都忘了他長甚麼樣了。」
「我已經把你電話給了秦徹了,估摸著他等會兒就給你打電話了。我掛了啊,別占了你的線。」
「媽——」
媽媽匆忙掛斷電話,留下我欲哭無淚。
陸之舟慢條斯理地收起行動電話,毫不留情地拆穿我:
「你沒跟你媽說你生病的事?」
「跟你無關。」
「跟我無關,跟你哈工大的娃娃親對象有關?席柚,哈工大是甚麼檔Ŧṻ₇次的學校?而且跟我們的學校一個在中國最南邊,一個在最北邊ṱú₍,哪個男生會跨過整個中國跟你談戀愛?我勸你別做白日夢了。」
我又沒要跟秦徹談戀愛!而且,如果我被哈工大錄取了,我跟秦徹就在同一個學校,談戀愛也不需要跨過整個中國。
不願跟陸之舟多說,我又閉上眼。
玩膩游戲的孟若詩突然弱弱開口:
「陸之舟,你能陪我下去買瓶飲料嗎?我有點渴了。」
剛才還一臉冷漠的陸之舟,立馬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
「好,你想喝甚麼?奶茶還是果汁?」
「我想喝西柚汁。」孟若詩說完,還故意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挑釁。
陸之舟樂了:「行啊!咱們就喝西柚,氣死席柚。」
11
等到他們離開,隔壁牀的阿姨終於忍不住吐槽。
「虧我還以為是個癡情的好男孩,沒想到是個花心蘿卜,還是個瞎眼蘿卜,那個女孩身上的茶味,都快把我燻暈了,他還當成個寶,傻逼。」
逗得我撲哧笑出聲。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號碼給我打來電話,是哈爾濱的號碼,想來就是那個叫秦徹的小哥哥了。
小時候媽媽領我去他家裡做客,小哥哥外表挺冷酷的,話不多,但是很有禮貌,我喜歡的玩具全都讓給我玩。我媽說他一看就是個有擔當的男人,當即跟許阿姨定下娃娃親,不過現在想來,那不過是閨蜜兩人表達親密的一種方式罷了,現代社會,誰還會把娃娃親當真呢?
不過有了這個玩笑,再聯絡上秦徹,我竟有些不太自在。
「是席柚嗎?我是秦徹。」是個清冷略顯低沉的聲音。
「秦徹哥哥你好。」
「席柚,你現在哪裡玩?我去找你。」
「我……我在醫院,生了點小病,快好了,你別告訴我媽啊。」
「那你把醫院地址發給我,我去看你。」
我本來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秦徹來了,陸之舟是不是就能走了?
「我在三院,麻煩秦徹哥哥了。」
秦徹低沉地笑:「叫我秦徹就好。」
秦徹來得很快,他來的時候,陸之舟跟孟若詩還沒買西柚汁回來。
十幾年沒見,當年的漂亮小哥哥,已經出落成身高腿長的美男子。
他上身是潔白的襯衫,腿上是筆挺的西褲,身材比例極好,五官輪廓深邃英俊。
他出了一層汗,幾縷發絲散落在額間。
他不好意思地擦擦汗:
「聽說你生病,我沒來得及換衣服就來了,讓你見笑了。」
「沒關系。」
我試圖坐起來招呼他,但是他趕忙上前,一只厚實的大手扶在我肩頭:
「你不用起來,好好休息。」
他彎腰的時候,腰側的襯衫繃緊,露出流暢結實的肌肉線條。
起身的時候,寬闊的胸肌又將襯衫前側撐起來。
是難得的書卷氣與肌肉男的完美結合。
隔壁牀的阿姨打趣道:
「姑娘,我看這個比上一個還好。」
我立馬羞紅了臉,不敢應答。
秦徹將帶來的水果放在桌上,又幫我調了調點滴速度,溫潤開口:
「還需要我做甚麼?」
「那個……」我糾結著怎麼開口。
「直說無妨。」
「就是有個我很討厭的男生,非要帶著他女朋友在這裡照顧我。等會兒,你可不可以跟他說,我媽讓你來照顧我,讓他回去。當然,等他們走了,你就可以走了,我有護工的。」
秦徹點頭:「行,我懂了。」
12
陸之舟跟孟若詩笑鬧著回來了。
陸之舟看到秦徹後,臉色一怔,唇角的笑容落下來。
孟若詩的目光倒是在秦徹身上打量了幾圈,眼中全是驚豔之色。
陸之舟語氣不善道:
「你是誰?」
秦徹臉上掛著疏離的淺笑:
「我是席柚的哥哥,阿姨讓我來照顧她。你們是她同學吧?現在我來了,你們可以回去了。」
陸之舟往椅子上一攤:「我不走,我跟席柚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不知道她還有個哥哥?誰知道你是甚麼人?你願意照顧病秧子,隨你的便,我就在這裡看著,不打擾你照顧。」
秦徹面色一沉,聲音冷淡道:
「好,你願意看就看,但是如果你敢打擾席柚休息,我立馬把你請出去。」
他身上的壓迫感太強,陸之舟被襯托得明顯虛了幾分。
有了秦徹的施壓,陸之舟跟孟若詩再也不敢在病房裡鬧出太大動靜,我終於可以安心地睡一覺了。
我在醫院躺了三天,秦徹照顧了我三天,陸之舟監視了三天。
其間,孟若詩出去買飲料的時候,殷勤地給秦徹帶了一杯:
「帥哥,喝果汁,聽說你是哈工大的高才生?你們學校的男生都像你這麼高大嗎?你高考多少分啊?」
秦徹冷著臉,看都沒看她一眼。
受了冷落的孟若詩當即變了臉色:
「拽甚麼拽?不就是學校好一點嗎?等大學畢業,還不是要給人打工,誰比誰混得好還不一定呢!」
我翻了個白眼:
「秦徹哥哥家是當地第一納稅大戶,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人家學習好,家世還好,你說氣不氣人?」
孟若詩露出震驚的表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一直玩行動電話的陸之舟抬起頭,看了秦徹一眼,目光微閃,又低下頭。
我出院那天,陸之舟早早來給我收拾行李。
我看了幾次門口,都沒看到秦徹。
陸之舟語帶嘲諷地說:
「別看了,人家降尊紆貴照顧了你三天,你還想他送你回家?別異想天開了,你倆以後的交集會越來越少,趁早斷了不該有念頭吧。能一直照顧你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我沒有異想天開,我只是覺得臨走前要感謝一下人家。」
話音剛落,秦徹拉著行李箱從外面進來。
「不好意思,本來導師要求我一起回學校寫會議總結。我跟他說我先送你回家,所以交接工作耽誤了一點時間。」
我驚訝不已:「你要送我回家?不用的,陸之舟可以照顧我。」
「我還是不放心,已經交接好了,等送你回家,我再去學校也來得及。」
他接過陸之舟手裡的包:
「我來收拾,你去陪你女朋友吧。」
陸之舟沒好氣地將包扔給秦徹,坐回到孟若詩身邊。
看他吃癟的樣子,我覺得好開心。
秦徹親自送我回家,我媽的嘴角差點咧到後腦勺。
從五官,到身材,到成績,到舉止涵養,全都誇了一遍。
只誇得秦徹臉上像敷了一層腮紅。
秦徹的學業緊張,只在我家停留一天就回學校了。
之後的幾天,陸之舟總來我家找我。
不是要帶我一塊去買開學的生活用品,就是讓我去給他跟孟若詩約會當電燈泡。
我煩不勝煩,不想見到他,吃了早飯就到街上溜達。
正好看到社區在宣傳一個支教活動,在大涼山,為期 15 天。
我當即報了名。
臨走前,我換上新行動電話卡,將陸之舟拉黑。
並且交代媽媽,不要把我的行蹤透露給陸之舟。
媽媽狐疑地問:
「柚柚,你這幾天一直躲著小陸,是鬧矛盾了嗎?」
「不是鬧矛盾,媽媽,我突然覺得你們以前說的是對的,我突然覺得陸之舟沒那麼好了,所以不想喜歡他了。」
媽媽熱淚盈眶,將我攬進懷裡:
「寶貝,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等你上了大學,會發現好男孩有的是。」
13
在大涼山的 15 天,我的靈魂受到了深深地震撼。
當我們在權衡哪家餐廳更可口時,這裡的很多孩子還在為吃一頓排骨而開心不已。
這裡的邨民用最原始的耕作方式種地,揮灑汗水,灌溉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讓我覺得所謂的情情愛愛,實在是一種矯情的奢侈品。
被陸之舟傷過的心,在清澈的山風與孩子們的笑聲中,悄悄自愈。
孩子們陶醉在我講的新奇故事中,聽完一個,就會伸出沾著泥垢的手,晃著我的胳膊央求:
「姐姐,再講一個吧。」
我的內心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充實。
實現自我價值、被別人需要,真的是更高級的精神需求。
15 天支教結束,我的膚色黑了一個度,但是我的內心也被陽光曬得明朗起來,我跟孩子們約定好,以後每個假期都會來看他們。
等我出了機場,爸爸媽媽已經在機場ţũ⁸等我。
爸爸換了更好的車,我跟媽媽坐在後排,爸爸說,我們家已經搬到別墅了,我的房間特別漂亮。
路上,媽媽跟我說了一件令她不解的事情。
「就是你的錄取通知書,不知道為甚麼,比陸之舟的早到了幾天,那天我正好出門,快遞被陸之舟拿走了。但是我後來問他要,他卻說要親自送給你。我看了網上的錄取分數線,你們兩個應該都被海南那所學校錄取了,之後就沒再找他。可是小陸不知道怎麼了,這幾天,天天在別墅外面等你,說只要等不到你,就每天都來。我怕影嚮你支教心情,就沒敢告訴你。」
我心下了然,陸之舟應該看到我的錄取學校了。
不是他選的那個海南的普通本科,而是我夢寐以求的哈爾濱工業大學。
我拿出行動電話,登錄到招生網站。
「媽,我給你看我的錄取結果。先說好哈,你別激動。」
媽媽輕輕笑了:「我激動甚麼啊,又不是不知道——甚麼?哈爾濱工業大學?!!」
媽媽的聲音瞬間拉高,甚至破了音兒。
「孩子爸!閨女被哈爾濱工業大學錄取了!」
「吱——」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後,車子迅速急停在路邊。
我跟媽媽差點撲出去。
「哈工大?」
爸爸一把拿過我的行動電話,難以置信地看向我的錄取結果。
結果,將近五十的魁梧男人,突然就捂著臉哭出來。
眼淚順著他的指縫往下落,爸爸的哭聲嗚咽。
媽媽也哭了,一邊哭一邊笑:
「當初你告訴我們高考分數後,你爸爸裝著沒事,還安慰你。你不知道,他那段時間天天失眠,晚上一個人躲在衞生間偷偷哭。但是怕給你壓力,他不讓我跟你說。」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騙了你們。我當時腦子昏了,才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家人坐在路邊的車裡,抱頭痛哭,過了許久,爸爸才緩過神來,重新發動車子。
他甚至等不及回家,就開始給親朋好友打電話:
「老李,你兒子上了二本啊!恭喜恭喜。我閨女的錄取結果也出來了,也就一般吧,哈工大,對,你沒聽錯,就是那個全國有名的哈工大。你說之前考砸了的事啊?騙你的,怕打擊到你,哈哈哈哈,不說了,我還得跟老王報個喜,過幾天升學宴你得來哈!」
我跟媽媽相視而笑,誰都沒有打斷爸爸賣弄的舉動。
我的爸爸因為我而驕傲。
我可太棒了!
14
直到車子開到別墅區門口,遠遠看ṭű₋到一個清瘦的身影。
陸之舟,他斜倚在樹旁,眼睛盯著手裡的文件袋,失魂落魄的。
媽媽拍拍我的手:
「我現在知道小陸這麼反常是怎麼回事了。去吧,有話好好說,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嗯。」
我跳下車,向陸之舟走去。
陸之舟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眨眨眼。
手抬了抬,又落下去,竟有幾分無措。
我伸出手:「是我的錄取通知書嗎?給我吧。」
他沒動,只是盯著我的眼睛,許久後才開口:
「所以,你沒考砸,還超常發揮了?」
「嗯。」
「那你為甚麼跟我說你考砸了?而且還要跟我報同一所破學校?」
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原因你知道的,不是嗎?」
陸之舟眼神閃爍幾分,心虛地問:
「那最後怎麼又改了呢?」
我笑笑:「那晚我看了你的聊天記錄,知道了你壓根不喜歡我,我突然就清醒了,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你搭上自己的前程。所以,還要感謝你的不愛之恩。」
「席柚,我其實……」
我打斷他的話:「我有點累,先回家了。以後別聯繫了吧,因為我永遠接受不了只談性不談愛的關系。」
陸之舟試圖抬手攔住我。
可是興許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最後,他的手落寞地垂下去。
只是,直到深夜,媽媽跟我說,他還站在小區外,跟個彫塑似的。
最後我給閨蜜禾禾發了個微信,讓她聯繫孟若詩,讓孟若詩把他帶走了。
升學宴那天,我的好多同學都來向我道喜,陸之舟沒來。
秦徹跟著爸媽也來了。
許阿姨跟媽媽說悄悄話:
「郎才女貌,我看咱倆當親家有戲。」
我跟秦徹都紅了臉。
開學那天,是秦徹接的我。
我才知道,秦徹算得上是校草級別的男生,好多女生喜歡他呢。
只是我沒想到,晚上我回寢室時,在樓下看到了陸之舟。
「陸之舟,你不是去海南上學了嗎?」我不解地問。
陸之舟又瘦了一些,臉色黯淡,他牽起一抹笑容道:
「開學前來看看你,跟你的學校。席柚,一直沒跟你說恭喜,恭ţųₔ喜了,以前我說我想上廈大,你說你的理想院校也是廈大,現在想想你真傻,當然,我更傻,竟然沒有珍惜你這麼好的女孩。」
「陸之舟,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了,以前是我自作多情地以為你也喜歡我,所以圍著你轉,給你造成困擾,都過去了。」
「席柚,我過不去。當我知道自己徹底地失去你,我才發現,我早就喜歡你了,之前是我犯渾,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嗎?」
「不能。你回去吧。」
說罷,我決然地轉身上樓。
那晚,陸之舟在我樓下站了一整晚,第二天趕飛機去了海南。
結果沒想到,一個多月以後,他又來了。
「席柚,你不請我嘗嘗烤冷面嗎?」他故意裝作輕松地說。
「你想吃自己買就好,我還要去圖書館,就不陪你了。」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外來人進不去。
等我晚上出來的時候,發現陸之舟一直等在圖書館門口。
室友開玩笑說:「這個小哥哥長得不錯啊,還挺癡情,席柚你真的不考慮下嗎?」
我有點惱火,將陸之舟拽到一邊質問他:
「陸之舟,你到底想幹甚麼?我們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你現在跑來,不但影嚮我的正常生活,也影嚮你自己的學業,你以前不是這麼沒腦子的人啊!」
十月的哈爾濱溫度已經很低,陸之舟只穿著一身單衣在冷風中站了半天,凍得嘴唇都有些發白。
他落寞地垂下眼睫,嗓音沙啞:
「席柚,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我想,如果你還有那麼一絲喜歡我,是不是我多來幾趟,你就能重新接受我了?」
「陸之舟,糟蹋我感情的是你,現在表演癡情戲碼的也是你。我現在對你,連一絲的喜歡都沒有了,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我聽說孟若詩跟你一個學校,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你跟她好好在一起,珍惜當下不好嗎?」
15
「席柚,我沒跟孟若詩在一起,我其實根本不喜歡她。以前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以為我們之間是純粹的友情,其實我只是覺得配不上你,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你。而孟若詩軟弱乖巧,我從她身上得到一種被依賴的虛榮。我誤以為這是愛情,那只是我自欺欺人,我不過是通過與孟若詩的糾纏告訴你,我並不差,連班花都喜歡我。現在,我看清自己的內心了,我喜歡的從來都是你,所以席柚,你給我一次重新補救的機會好嗎?」
說到最後,陸之舟向我走近,試圖捉住我的手。
我從心底感到一陣嫌惡,本能地後退,躲過他的手。
「不可能了陸之舟,我現在看到你只覺得反胃。你之前也說過,誰會跨過一整個中國談一場異地戀呢?看在一起長大的情誼上,我好心勸你,別來了,把時間用在學習上,將來爭取考個好大學,別留下遺憾。」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晚上我躺在牀上時,有個陌生號碼加我好友。
備註:【我是孟若詩,有事找你。】
我透過窗戶,看到站在樓下的陸之舟,點擊了同意。
我:【陸之舟現在哈爾濱,你勸他回去吧,以後也別來了。】
孟若詩:【席柚,你得逞了,陸之舟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你,你是不是特別爽啊?】
我:【不爽,很煩。】
孟若詩:【席柚,你其實心挺狠的。陸之舟現在一下課就去外面打工,只要攢夠機票錢就去哈爾濱看你,可你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我:【我不給他機會,不是正好給了你機會嗎?你們好好在一起不好嗎?為甚麼要來打擾我?】
孟若詩:【陸之舟從頭到尾就沒喜歡過我,我們連手都沒牽過,我不過是你們感情 play 中無辜的一環!但是你不用可憐我,因為我也不喜歡他。】
我:【可是你們之前表現得不是很甜蜜嗎?】
孟若詩:【因為我想讓你生氣,讓你不舒服,這樣我就舒服了。】
我:【為甚麼?】
我十分不解,我跟孟若詩之前幾乎沒有交集,我甚麼時候得罪過她嗎?
孟若詩:【席柚,你還記得高二那次捐款嗎?】
高二捐款?
我隱約有點印象,當時好像是孟若詩的媽媽生了病,她自幼喪父,學校組織同學們給她捐款。
我可憐她的身世,拿出了那個月的零花錢,兩千多塊,全都捐給了她。
可我那是幫助她,她為甚麼反而記恨我呢?
孟若詩:【2318 塊錢,這個數字我永遠記得,因為這個數字壓垮了我的自尊。席柚,其他同學只是捐幾塊幾十,你為甚麼一下子拿出兩千多塊錢啊?我媽媽給人家打工一個月都賺不到兩千。你不過是想要向我炫燿你家多麼富有,你出身多麼高貴罷了!那次捐款,成為你表現的舞臺,你成了人人羨慕的小公主,而我卻被打上了貧窮班花的烙印。席柚,你有想過我心裡多麼難受嗎?】
我:……
我真的沒有想到,我的一次善意之舉,卻給孟若詩帶來如此巨大的傷害。
更沒想到,她因此記恨了我兩年的時間,甚至為了報複我,跟陸之舟表演深情戲碼,試圖帶給我傷害。
我:【你如果覺得我壓垮了你的自尊心,那你把 2318 塊錢還給我吧,就當我從沒給過你那筆錢。】
想了下,我繼續說:【我可以把這筆錢捐給大涼山的孩子們,他們應該不會覺得我在故意炫富。】
最後這句話發出去,前邊驚現一個紅色的驚嘆號。
孟若詩把我拉黑了。
可是,她不應該先把錢還給我,再把我拉黑嗎?
16
聖誕節正好趕上周末,我跟朋友去了雪鄉玩。
等我回來的時候,陸之舟站在我宿舍樓下,身上已經覆了厚厚一層雪。
他本來已經邁步要離開,看到我後,立馬驚喜地跑到我面前。
「席柚,我馬上要去趕回去的飛機了。我還以為這次見不到你了呢!」
他眼中的歡喜發自內心,我十分熟悉,以前我看他時,就是用這種目光。
只是,我的喜歡,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已經全部收回了。
從此,再也不能給他一分。
陸之舟想來牽我的手,但是怕我抵觸,又膽怯地放下。
「席柚,我好想你。你,你能挽留我一下嗎?只要你說一聲,我今天就不走了,我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
他期待地看向我。
我淡淡道:
「陸之舟,我不會挽留你,你走吧,以後也別來了。」
「席柚,別對我這麼殘忍好嗎?就看在我一次次來看你的分上……」陸之舟卑微乞求。
「陸之舟,秦徹跟我表白了。」
陸之舟眸光破碎,震驚地看向我,說話的時候嘴唇都有一些顫抖。
「你,答應他了嗎?」
我點點頭:
「嗯,我也挺喜歡他的,就答應跟他試試,我爸媽也很滿意他。」
陸之舟眼裡的光暗下來。
「席柚,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陸之舟,我向來敢愛敢恨,自從那晚我收回對你的喜歡, 你就沒機會了。我已經對你說過多次, 是你裝作聽不懂。」
17
陸之舟走了。
從此再也沒來哈爾濱找過我。
18
秦徹大學畢業後, 順利保研。
他 22 歲生日一過, 兩家老人就一天都不想等了,天天催著我們領證結婚。
我們的婚禮在當地還挺轟動的,主要是許阿姨,哦, 不,現在是我的婆婆,我婆婆給的彩禮比較實在, 一摞厚厚的房產證。
她開心壞了:
「一想到我跟你爸打拼這麼多年積累的家業, 便宜了其他女孩, 我就氣得睡不著覺。現在好了,柚柚終於成了我的兒媳婦。我現在天天趕著你公公出去掙錢,讓他退休之前,再給你們攢點。」
大家全都被婆婆逗笑了。
爸爸媽媽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我現在終於明白,他們當年為甚麼不願意我跟陸之舟在一起。
不是陸之舟不好。
而是他們的女兒,值得最好的。
19
婚禮那天,我收到一個厚重的紅包,但是沒有署名。
整整一萬塊錢。
對了所有賓客名單,也沒查出是誰。
秦徹把當天的監控拿回來看。
視頻裡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瘦高男人。
他問幫忙登記的朋友:「這是席柚的婚禮嗎?」
朋友點頭後, 他掏出紅包, 投進箱子,就走了。
「是陸之舟。」我說。
「那個一直糾纏你的青梅竹馬?」秦徹語氣酸酸地說。
「是啊!你要時刻有危機感,喜歡我的人多著呢!」我笑著說。
「嗯, 我知道, 我老婆這麼好, 我得好好疼著,不讓他們惦記。」
說罷,秦徹俯下身吻我, 一邊吻一邊脫我衣服,鬧到最後, 免不了到牀上大戰一百回合。
說來好笑,平日裡克己守禮的秦徹, 在牀上卻孟浪得很。
他體力又好,每次都把我折騰得下不來牀, 才肯罷休。
第二天, 我把紅包給我媽, 讓她得空還給陸之舟。
我媽唏噓不已。
「小陸的人生算是毀了。大二的時候, 他爸爸從監獄裡放出來,結果回來就打他媽, 小陸放假回來,拿刀把他爸砍了,幸好沒砍死, 進去了幾年。學是上不成了, 就只能送外賣。這錢一定得還給他, 他賺錢不容易。」
我點點頭:
「還給他吧,以後就沒甚麼交集了。」
回憶過去種種,就像做了一場虛妄又真實的夢。
遇見、獲得、失去、成長、釋懷、完結, 這些經历帶給我痛徹心扉的反思,也帶給我不可替代的成長。
我與舊事歸於盡,來年依舊迎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