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價收菜

村裡來了個網紅，不僅高價收蔬菜，還免費煮給村民吃。
第二天，村長就帶村民圍在了我家門口。
他們說：「劉大海，你心也太黑了！居然坑我們的救命錢！」
「那個網紅收蔬菜的價錢比你高多了，你就是個騙子！」
「今天你不把錢還給我們，你就別想走！」
村民一雙雙渾濁的眼神瞪著我，指著我的鼻子罵。
仿佛我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可他們忘記了。
兩年前，是他們跪在地上求我幫他們想辦法賣蔬菜的。

1
「劉大海，你的心也忒黑了！你看看人家小李，一斤青菜給我 3 塊錢，比你高了一倍啊！」
「劉大海，你良心被狗吃了！居然騙我們的救命錢！」
「你今天不把騙的錢還給我們，就別想出這個門！」
村民們把我圍在中間，一張張紅潤的臉上滿是憤怒。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先安撫村民。
「大家別急，這是怎麼了？先坐下來，咱們有話好好說。」
張大叔一把踢掉我遞過去的椅子，冷哼一聲：
「有什麼好說的！劉大海，你要是不把騙走的錢還給我們，我們要你好看！」
我實在是納悶，只能求助趙村長：「趙村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村長見我叫他，這才磨磨蹭蹭地從人群裡走出來，站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劉大海啊！昨天村裡來了個網紅，叫小李，你聽說沒？」
我點點頭。
這件事，我聽我爸昨天提起過。
聽說是個百萬粉絲的大網紅，專門四處跑，無論走到哪裡都免費給村民燒飯吃。
昨天來到我們村，燒了好多免費的飯菜給村民吃。
我爸也去排隊要了一碗，說有肉有菜，味道不錯。
我們村裡比較落後。
大多數年輕人都出遠門打工了。
留在這裡的基本都是些節省的老人，平時捨不得吃，捨不得穿。
能有網紅來免費送飯，給老人們改善改善伙食，是件大好事。
趙村長見我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問我：
「那你知道小李做飯的菜是哪裡來的嗎？」
我搖搖頭，納悶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劉大海啊，小李做飯的菜就是跟我們村民買的！
「你收我們的青菜，一塊五一斤，你知道小李給我們多少錢嗎？三塊！整整是你的兩倍啊！
「還有茄子、黃瓜、番茄，都比你收的價格高！」
趙村長歎了口氣，頗為埋怨地盯著我：
「劉大海，你可是這個村的人，不能這麼騙大家的血汗錢！」

2
聽完趙村長的解釋，我松了口氣。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
原來村民們以為我低價買他們的蔬菜，賺取差價。
那個百萬網紅小李，我沒聽說過。
可我刷到過類似的視頻。
所以也瞭解一些。
這些網紅每到一個地方就會高價購買一些當地村民的蔬菜水果。
然後再直播，免費做飯給當地村民吃。
這些網紅倒貼菜錢，為的是賺取直播時的流量和各種打賞。
我親眼見到過，有博主僅僅靠一場直播送飯，就賺到了十多萬的打賞金額。
我開口跟村民們解釋：「小李是網紅，高價收你們蔬菜是為了流量和打賞，而且他待不久，很快就……」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大叔打斷：「劉大海你個黑心肝的，還虧你讀了大學呢！我呸！
「你不僅騙我們錢，現在還污蔑人家小李……
「你不把錢還給我，別怪我不客氣！」
說完，張大叔就用扁擔一掃，把我家桌子上的碗全掃到了地上。
「砰」的一聲，全碎了。
朱大媽也附和：「對，還錢，不還錢咱們就不走！」
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大喊讓我還錢。
我爸媽急得直冒汗：「別動手啊！我兒子不可能吞你們錢的。」
可沒一個人聽，村民開始亂打亂砸我家的東西。
桌子、椅子、碗筷、杯子，能砸的都被砸了。
攔都攔不住。

3
「夠了！」我紅著眼，大喊一聲。
村民們看了看趙村長，趙村長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
村民們才停下了打砸的動作。
我走到張大叔面前，問：「張大叔，你確定要我還錢？以後都不把菜賣給我了？」
張大叔「呸」地吐了口痰在我襯衫上：「黑心肝的，還想要我的菜，你做夢！我張山就是餓死，也不會再把菜賣給你這種爛肚腸的小子！」
我還記得，兩年前，我剛畢業。
就是張大叔跪在我面前，求我幫忙想辦法救救這一村子人。
他們說，我是大學生，一定能想到辦法給村子賺錢。
我們村離城市太遠了。
落後得很。
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一Ŧü₃幫子老人。
這個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畝畝肥沃的土地。
我本來不想管這檔子事的，但是看著張大叔黑得沒有血色的臉和瘦得沒有一兩肉的身板。
終究還是沒忍心。
我想了好幾天。
終於想出一個法子。
帶領村民們種大棚菜！
村民們當時面面相覷，最後是趙村長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我：「要是種出來菜，賣不掉怎麼辦？」
我沉思了很久，最後拍板。
告訴村民，他們只管種，種出來的菜，我全包了。
他們才喜笑顏開地開始集體種大棚菜。
為了消耗掉村民們的大棚菜，我在城市裡開了個素食自助館。
一開始，村民們由於沒有經驗。
種出來的蔬菜和水果都不盡如人意。
趙村長帶著村民把蔬菜和水果攤在我面前時，一個個都忐忑地直搓手，低著頭抬都不敢抬。
生怕我嫌品質差，不要他們的蔬菜。
在聽到我按市場價全部收購時，他們一個個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後邊了。
當時張大叔老淚縱橫，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地謝我：「劉大海，你真是救了我老張的命啊！」
後來，我把品質不合格的蔬菜和水果挑了出來，製作成菜，免費送給飯館周圍的環衛工和乞丐。
並在門口寫了塊招牌：【只要有困難，都可以進來免費吃。】
沒想到，我這一舉動雖然虧了不少錢。
卻也為我的自助素食館打響了名氣。
我的自助素食館生意就這麼好了起來。
還開了兩家分店。
但是由於不管村民的蔬菜水果品質如何，我都全部按市場價收購。
大大增加了我的成本。
所以自助素食館看著人流量大，但也著實沒賺到多少錢。
我本來想著雖然我不賺多少錢，但是看到村民一個個口袋鼓了起來，面色紅潤起來，我還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但我沒想到，今天ŧů₌來了個網紅，就把村民一張張和藹的笑臉撕開。
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4
我走到朱大媽面前。
前天，她還給我家送來了一箱牛奶，說多虧了我，才讓她家捨得吃肉了。
「朱大媽，你呢？也不把菜賣給我了？」
朱大媽臉一別，白了我一眼：「你個黑心肝的，大媽我看錯你了！」
我又朝村民一個個看過去，他們一個個都恨不得吃了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最後喊：「好，大家說我坑騙了你們的錢，我就把這幾年的營業額都拉出來。
「把這幾年賺的錢都分給你們。」
大傢伙一聽我肯分錢。
臉和川劇一樣變得賊快。
剛剛還恨不得把我吃了，現在一個個都笑容滿面。
趙村長欣慰地說：「劉大海啊，你能意識到錯誤，還是個好同志啊！」
張大叔則「嘖」了聲：「我就說這小子坑了不少錢吧！」
由於經費有限，素食自助館的營業額都是我自己算的。
這次回來，本來想著繼續收購蔬菜。
所以我把電腦也帶著了。
我很快把電腦裡的資料整理出來。
這兩年，三個素菜自助館，除掉成本，一共盈利十萬五千。
我拿出白紙，用黑筆在上面寫清楚，今天把這兩年的盈利全部分給村民。
讓所有村民簽字畫押。
也寫清楚了，今天過後，不會再收購他們一斤蔬菜。
我把筆遞給趙村長：「趙村長先簽字吧！等你們字一簽，我馬上把錢轉給趙村長，讓他來分。」
趙村長臉一黑：「才十萬五千？這麼少？」
張大叔也不相信：「劉大海你小子還在騙我們，欺負我們老實人不懂電腦！
「怎麼可能才十萬五千，掙這麼少，你怎麼肯幹？！你肯定偷偷藏錢了！
「快把錢拿出來，不然我們就報警抓你進去！」
我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收購你們菜的收據和記錄，都在這裡。
「你們為了多掙錢，爛了的菜也塞在新鮮的菜裡賣給我。我劉大海有多說過一句嗎？
「你們摸摸良心，我劉大海真的虧待過你們嗎？！
「你們要是不信這流水，可以馬上打電話報警！
「我劉大海坐得端，行得正，不怕！」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我繼續說：「你們要是不簽，我就走了，也不分錢了。簽不簽，你們看著辦。」
說完，我就把筆扔在桌子上。
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走。
村民們看我動真格。
開始騷動起來。
最後還是趙村長出來打了圓場：「大家都是從小看著劉大海長大的，他也不是個騙人的孩子。大家簽吧！」
說完，帶頭簽了字。
有趙村長帶頭，村民們一個個也跟著簽了字。
我當場把十萬五千轉給了趙村長。
而且讓趙村長寫了收條。
村民們看我轉了錢，才憤憤地離開了我家。
朱大媽臨走前，還把前天送來我家的牛奶順帶拎走了。

5
我爸看著一屋子的狼藉，紅了雙眼。
「作孽啊，怎麼會這樣？明明前幾天還說我們家大海是村子的恩人呢！怎麼翻臉就不認人了。」
我媽則理智得多。
「人啊，就是這樣，有事求你的時候，你是祖宗。看你沒用了，恨不得把你踩進泥坑。」
我爸是在村裡土生土長的。
吃慣了百家飯。
所以我好幾次叫他搬走，他都不肯。
他說村子就是他的根。
他留在這裡，還能幫幫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幹幹粗活。
可現在，他平日裡幫的那些人沒一個記得他的好。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佝僂著背，語氣滄桑。
看起來，是ťũ̂⁵真的被傷了心。
「大海，是爸把你困住了。爸不該讓你拖著這幫鄉親的。」
「沒事，爸。錢沒了，可以再賺。」
我爸以為我是安慰他。
可我講的是真話。
以前為了改善村民的生活，我不僅用市場價收購村民的蔬菜水果。
還不看品質，全部收走。
我們村大多數是老人，我雖然請了師傅教村民種植的技術。
但他們種出來的品質還是不太好。
這一切，都大大增加了我的成本。
現在，我沒了束縛，可以去其他地方採購更新鮮更便宜的蔬菜和水果。
只要成本一降，憑我的客流量。
沒多久就可以把錢賺回來。
所以村民們鬧這一趟，對於我而言，並不虧。
虧的是他們。
ťŭ³我倒想看看，等網紅小李走了之後，他們還能找誰消耗掉他們的蔬菜和水果。

6
接下來的幾天，我家門前常常有餿掉的飯菜，
野狗的大便，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垃圾。
我爸媽出門，也一直被人指指點點。
沒一個人上前和我爸媽搭話。
「喲，就是劉大海他爸，他們一家子貪污我們好多錢，沒良心喲！」
「咱們快走，別和這種喪良心的說話。」
……
就連我爸看到王大嬸摔了一跤，要上去扶，也被一把推開。
「你個缺德的，別碰我，你們一家掙我們的血汗錢，沒良心！我呸！」
我爸的心一天比一天涼。
我看時機成熟了，提出帶我爸媽離開村子。
原本只要我提起這事，我爸總是一口否決。
現在，我爸沉默著，最後點了點頭。
我和我媽都松了口氣。
我爸有風濕病，城裡有老中醫，能每天針灸緩解。
以前我爸嫌遠，不肯治。
現在老中醫就在我家房子對面。Ṭű̂₀
我爸再也沒理由不治病了。
把爸媽接到城裡安頓好，我也開始做正事了。

7
這次回村，本來就是想採購新鮮蔬菜和水果的。
素食自助館裡的庫存已經不多了。
這幾天我也沒閑著，到處打聽哪裡有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可以大量採購。
被我這麼一打聽，還真打聽到一個地方。
說來也巧，那地方離我們村還不遠，就隔條河。
那個村情況也和我們村差不多，青壯年都外出謀生活去了。
留下了一幫老人。
他們村長一直在想辦法讓老人們能自力更生地活下去。
半年前，他們村打聽到我們村的老人都開始種大棚。
而且能賣個好價錢，也開始學著我們村種起了大棚菜。
可他們根本沒打聽清楚，我們村是靠我收購蔬菜，才能把蔬菜消耗掉的。
現在，隔壁村種了幾大車蔬菜，卻根本賣不動。
不是他們的品質不好。
是因為他們村都是老人，離城遠，沒辦法也沒工具大批量地拉到城裡賣。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各種蔬菜水果爛在地裡。
得到消息的我第一時間開車去了隔壁村。

8
聽說我有意向收購蔬菜和水果。
隔壁村的秦村長一早就帶著村民等在了村口。
我一下車，他們就迎了上來。
還給我遞上了一杯冰涼的「果茶」。
說是果茶，其實就是各種水果被切好，塞在了杯子裡。
還泡上了牛奶。
一看就是他們自己親手做的。
「劉老闆，聽說你們年輕人喜歡喝這種，我們就學著自己做了。您嘗嘗。」
我看到秦村長遞奶茶的手都幹得皸裂了。
țŭₜ整張臉一看就是被太陽曬得狠了，黑紅黑紅的。
可秦村長的一雙眼睛卻很明亮。
我喝了一口「果茶」，甜得膩人。
估計他們是為了迎合我第一次做。
「劉老闆，一路上辛苦了，要是你願意收購我們的蔬菜和水果，價格我們可以談。」
我點點頭，示意先看看水果和蔬菜。
秦村長帶著我走進了大棚，指給我看：「這是青菜，那是茄子……」
秦村長怕我不滿意，還跟我保證：「劉老闆，我知道我們村的蔬菜品質並不高，我們沒錢請人教，都靠自己摸索。
「但你放心，我們賣給你的蔬菜水果一定挑品質好的。差的我們寧願爛掉，也不會賣給你的。
「黑心的錢，我們不掙。」
我跟著秦村長看完了一大半的棚子，其實他們的蔬菜品質不錯。
至少要比我們村好。
雖然我們村我請了專業的師傅上門手把手教。
但估計是不管品質好壞，我都市場價收購的緣故，村民們都不肯好好學。
他們認為種好種壞，反Ţů₌正能賣得出去，何必費心費力去種好的呢？
這兩年來，我們村蔬菜的品質非但沒有提高，還越來越差。

9
「秦村長，我們來談談價格吧！」
秦村長和身後的村民一聽我有意向收購，一個個激動得使勁搓著手。
秦村長馬上說：「價格可以談，可以談。」
我讓秦村長開價，秦村長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開口：「青菜八毛一斤，白菜一塊一斤……」
秦村長報完價，看著我的臉色，還一個勁地說，如果我不滿意，還可以再低一點。
我聽到他低聲歎氣：「只要賣得出去，總比爛在地裡好啊！」
我看著村民一張張充滿希望的臉。
對秦村長說：「這樣，我也不是佔便宜的人，只要你們品質過關，我就按批發價收，青菜 1 塊一斤，白菜一塊五……」
聽完我的話，村民們呆愣了很久。
秦村長更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劉老闆，你……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按批發價收我們的？」
我點點頭，補充：「不過，我得和你們簽好合約，你們每個月提供給我新鮮的蔬菜和水果，但只要我發現你們的品質不過關，我馬上停止和你們合作。」
雖然秦村長他們看著淳樸，但被背叛過一次的我也留了個心眼。
秦村長聽了連連點頭：「那肯定，那肯定，劉老闆，你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要不是你肯收這些蔬菜，我們還在愁該怎麼活下去啊！
「為了搭大棚，我們這裡的鄉親們已經花光了積蓄。
「要是掙不到錢，我這張老臉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
說完，秦村長和身後的村民們都抹起了眼淚。
我不太適應這種場面，快速清點了蔬菜，招呼村民們幫我一起搬上了車。
我的汽車開出老遠，還能從後視鏡裡看到秦村長帶著村民朝我離開的方向揮手呢！

10
過了沒幾天，我發現素食自助館的生意更好了。
不少老顧客跟我回饋，我家的蔬菜和水果比以前更新鮮了。
老顧客還跟我坦白：「大海兄弟，不瞞你說，你之前的菜啊！品質是一天比一天差。
「有幾次燒出來的菜連葉子都黃了。
「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都不想來了。
「現在你換的這批蔬菜品質比之前好太多了。又回到了剛開業時的味道啊！」
菜的品質提上去了，我三個素菜自助館的營業額直線上升。
只過了半個月，我就賺到了一萬五。
比以前一個月賺的還多。
可在我的生意蒸蒸日上時，我們村的村民就沒那麼好過了。
網紅小李在我們村待了半個月，賺了一波流量後。
在一天淩晨，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走了。
等第二天張大叔挑著他的蔬菜準備高價賣給網紅小李時，才發現小李住的地方已經人去樓空。

11
我是不想再回我們村的。
但那天搬家搬得太匆忙，還有不少我爸媽用慣的老物件沒拿。
我原本是想給我爸媽買新的。
但被我爸重重敲了下頭。
「劉大海，你能耐了是吧！學會浪費錢了？東西明明沒壞，為什麼要買新的？！」
我只好開車，帶著我爸媽再搬一趟。
我們回去的時候，正巧在村口碰到了我們村趙村長，帶著張大叔還有一些村民在往貨車上搬蔬菜呢！
趙村長一行人也明顯看到了我們。
張大叔故意大聲吆喝：「咱自己去市里賣蔬菜，掙大錢嘍！」
其他村民也附和：
「對，咱們自己賣肯定能賣得比以前高！咱們一起掙大錢！」
「要不是一些沒良心的吝嗇鬼耽誤了我們兩年，我們早就發財了！」
「是啊，老天怎麼不收了他！沒良心喲！」
……
他們一邊說，還一邊拿眼往我這邊瞧。
明擺著就是說給我聽的。
我爸媽氣不過想反駁，都被我攔住了。
跟這些不講道理的人吵，就是在浪費時間。
等他們到了市里的集市，就會知道要想把這麼多蔬菜賣掉，是多麼異想天開了。
我們村裡的蔬菜品質我瞭解，放在市場上，那是根本不夠看的。
更何況，他們不僅量多，還要賣高價錢。
有人會買才怪！
我和爸媽收拾了一下午，才裡裡外外把該拿的東西都搬上了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倒楣，剛出門準備回城，又碰見了趙村長和張大叔他們。

12
我瞥了眼他們租來的車。
車裡鼓鼓當當的都是蔬菜和水果。
一點也沒少。
果然和我預料的一樣，他們的蔬菜和水果根本賣不動。
張大叔已經完全沒了剛出發去城裡時的趾高氣揚，現在低著頭，悶悶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車上的村民個個都像戰敗的公雞。
一個個垂頭喪氣，整個人都蔫了。
車上座位有限，只有三個村民跟著趙村長去市里賣菜。
更多的村民則等在村口，等趙村長他們把蔬菜賣掉分錢呢！
一看趙村長回來了，都七嘴八舌地問：
「怎麼樣？賣高價錢了嗎？」
「是不是他們開價太低，你們沒捨得賣？照我說，咱別開價太高，就比賣給劉大海的價格高就行。」
「到底怎麼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
車上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還是趙村長開了口。
他歎了口氣：「人家壓根看不上我們的蔬菜，連問價的人都沒有。
「他們嫌我們蔬菜品質差。」
「怎麼會，我們種的蔬菜品質怎麼會差？！」
「我們的品質那是頂頂好的，尤其是我家！」
「肯定是孫家嬸子，把爛菜都放在裡面了，人家才嫌我們品質差。」
被提名的孫家嬸子不樂意了：「誰家沒把爛菜放進去啊！以前劉大海不是全都收嗎？」
提到我的時候，他們都目光複雜地看向我。
我聽到有人問：「那我們便宜點賣，也沒人要嗎？」
張大叔一邊拿眼瞧我，一邊偷偷輕聲回：「沒人要，比劉大海價格低都沒人要啊。
「青菜劉大海給我們 1 塊五一斤，那邊的人看了看我們的菜，只肯給四毛一斤啊。
「他們就是看准了我們一幫老頭，知道我們急賣，才開價這麼低。」
有人驚呼：「四毛？這麼低？連成本都不夠！」
聽著他們的討論，我搖了搖頭。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我裝作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把我家的東西裝好，準備開車走了。
沒想到，張大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攔在了我家車前。

13
張大叔挺了挺胸膛，指著他們車裡的蔬菜。
「劉大海啊，也別說叔叔們欺負你，如果沒有這些蔬菜。你家的素菜館估計就要倒閉了吧？
「這樣吧，看在我們是一個村子的份上，你用網紅小李的價格收購我們的蔬菜。以後，有錢大家一起賺，怎麼樣？」
張大叔說這些話的時候明顯心虛，手一直在摸自己的鼻子。
我冷哼一聲：「不怎麼樣，張大叔，你們是真把我當冤大頭了？
「去了市場知道自己的蔬菜幾斤幾兩了吧？還想讓我用幾倍的價錢買你們的蔬菜？」
朱大媽這時也走了過來：「劉大海啊！前幾天呢，你也不能怪我們這幫鄉親。人家網紅小李肯給我們高價，說明我們蔬菜品質好啊！
「按小李的價格收我們的蔬菜，你肯定不虧的。
「要是你的素菜自助館連蔬菜都沒有，肯定要倒閉的。」
我爸聽了張大叔和朱大媽的話，沒等我回答。
直接板了臉：「我們自助館就算倒閉也不會買你們的蔬菜！兒子，走！」
我本來還想說兩句，看我爸媽已經坐上了車。
也就什麼也沒說，直接開車走人了。
臨走的時候，還聽到村民對著我們指指點點，嘀咕：「沒我們的蔬菜，他遲早倒閉。」

14
我以為我已經和張大叔他們說得很清楚了。
沒想到一個月後，趙村長就帶著張大叔，朱大媽找到了我市里的房子。
一開門見是趙村長他們，我眉頭一皺。
在我愣神的時候，趙村長他們已經自作主張地推門走了進來。
朱大媽手裡還提著兩箱牛奶，往我家桌子上一放，看著我堆起了笑臉。
和前幾天那個從我家把牛奶拿走的蠻橫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大海啊，工作辛苦，你也要注意身體。你看，沒見幾天，人都瘦了。大媽給你帶了牛奶補補身體。」
「朱大媽，牛奶我這挺多的，喝也喝不完，你還是拿回去吧！」
我不是在賭氣，我家裡的牛奶確實多得喝不完。
光是擺在地上的，粗略一數至少十多箱。
都是秦村長他們送過來感謝我的。
「這……這……大海，牛奶不嫌多啊。」
朱大媽看我不要，尷尬得撓了好幾下頭。
臉上的皺紋隨著她的假笑都深了不少。
我看向趙村長：「村長今天特地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大海啊，村長對不住你啊！大家去了一趟市場才知道。你根本沒坑我們，你給我們的都是市場價。
「大傢伙商量了下，就按以前你給我們的價格繼續給你提供蔬菜，怎麼樣？」
趙村長，張大叔還有朱大媽緊張地看著我。
等我的回復。
「不好意思，村長，我已經找到新的供應商了。以後不需要向你們購買蔬菜了，你們還是找其他人買吧！」
「不可能！這麼短時間你從哪裡買那麼多蔬菜去？劉大海你不會是騙我們，想壓我們的價格吧？」
張大叔紅著眼質問我。
我冷下臉：「我沒想壓你們價格，我劉大海說了不要你們的蔬菜就是不要，你們就算白送給我，我也不要！」
我提起朱大媽拎來的牛奶，放在門外。
「慢走，不送！」
趙村長還是不死心：「劉大海啊！你沒必要為了跟鄉親們賭氣，就不管素食館啊！
「沒了我們的菜，你的館子就要關門了。
「這不是兩敗俱傷嘛！
「你看，我把蔬菜都運過來了。」
趙村長指了指停在我家外面的貨車，繼續說：「菜就在裡面，你要多少我們有多少。」
我看了眼塞滿蔬菜的貨車。
上面一層的蔬菜看著還行，只不過葉子發黃而已。
可底下的蔬菜都已經腐爛了，有的還在滴著惡臭的水。
我氣得連話都沒說，直接關門。
趙村長和張大叔他們在我家門口拍了好久的門。
最後是貨車司機嫌太晚，說要下班，趙村長他們才不得不走了。

15
我以為經過這次，趙村長他們應該明白，我劉大海是無論怎樣都不會收購他們的蔬菜了。
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是不死心。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現在是在隔壁村收購蔬菜。
趙村長和張大叔他們一收到消息，就一窩蜂地趕去了隔壁村。
他們對隔壁村的村民說，我劉大海是個騙子。
故意低價購買他們的蔬菜。
人家網紅小李給的價格足足是我的兩倍。
是我劉大海貪污了他們的血汗錢。
趙村長摸著鬍子對秦村長說：「老秦啊，劉大海這小子不是好東西啊！
「他連自己村的人都騙。
「你看看，他給你們的價比我們的還低，不知道吞了多少錢！」
秦村長他們一開始還以為趙村長是來他們村做客的。
還好茶好飯招待。
等聽完趙村長的話，秦村長和村民們臉上的笑容都冷了下來。
張大叔他們還渾然不覺，還在一邊剔牙一邊罵我：「劉大海這個王八羔子騙我們的錢，不得好死！」
秦村長拍了下桌子：「夠了，趙村長，今天的肉好吃嗎？」
趙村長愣了愣，還是回答：「好吃好吃。」
秦村長指著桌子上的肉，歎了口氣：
「老趙啊，我們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們一幫老頭子已經很久沒吃到肉了。
「年輕人能走的都走了，剩下我們這幫老骨頭。
「你知道當時聽說你們村種大棚菜能吃上肉，我們有多羡慕嗎？
「看你們村吃上了肉，我也帶著我們村種大棚菜。
「可種出來了，沒人要啊！
「我們是去了集市一趟又一趟，可都賣不出去啊。
「後來，劉老闆來了，他說能收購我們的菜。
「我們怕他嫌價格貴，把價格往下壓了又壓，生怕他不要。
「可他卻按收購的批發價把我們的蔬菜全收走了。
「要不是他，你今天根本吃不上這肉。
「他是我們村的大恩人哪！
「老趙，我們認識了幾十年了，算是老朋友了。
「但你今天要是再說劉老闆壞話，你就走吧。就當我沒你這個朋友。」
旁邊有鄉親繼續說：「趙村長，你們村兩年前也和我們村一樣，連肉都吃不起。
「可你們看看你們現在, 臉上有肉了，身子骨硬朗了。
「這不都是劉老闆的功勞嗎？」
「聽說你們嫌劉老闆掙你們錢, 讓他把掙的錢全賠給你們。說句不好聽的，你們這是卸磨殺驢, 缺德啊！」
「就是, 劉老闆不僅按市場價收你們的蔬菜, 還把爛的蔬菜全收了。你們還這麼反咬一口, 比狗都不如。」
「別這麼說，我家汪汪要生氣的。」
趙村長, 張大叔還有朱大媽被鄉親們說得臉一陣紅。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們原本想要挑撥秦村長不賣菜給我, 沒想到會被秦村長他們指著鼻子罵。
最後，趙村長佝僂著背，帶著張大叔和朱大媽灰溜溜地走了。
過後，秦村長還來安慰我：
「劉老闆，你放心, 老頭子我心裡明白著呢。絕對不會像他們一樣當白眼狼。
「你的大恩大德老頭子和鄉親們都記在心裡。」
說完，秦村長的眼裡還閃著淚花。

16
後來，聽說趙村長又帶著村民去了好幾趟集市。
但連一斤蔬菜都沒賣出去。
我們村裡的菜都快爛在地裡了。
趙村長Ṭū́²他們實在沒辦法了, 只能低價賤賣。
聽說賣的價格還不到我價格的四分之一。
而且對方根本不要爛了的菜, 精挑細選地把還能吃的挑走了。
留下品質差的, 丟在地上。
今年我們村的收入最後算下來, 還不夠成本的。
原本村民們已經開始吃肉了, 現在又回到了兩年前, 桌子上都是爛了的菜葉。
趙村長私下來找過我兩回。
我都避而不見。
最後, 趙村長找上了我爸。
趙村長一臉鼻涕一臉淚地跟我爸訴苦。
「老劉啊！村長我當時就是鬼迷心竅, 都怪老張，他說劉大海貪污了我們錢。
「我信了老張，才會寒了大海的心啊！」
趙村長遞給我爸一個信封。
裡面是十萬五千塊錢。
「老劉，這些錢，是劉大海應得的。我都一家一戶要回來了。
「你幫我勸勸大海，我們才是一個村子的。
「沒道理去收購隔壁村的菜，不收購我們村的。
「價格嘛, 村長我也不貪心，就和隔壁村一樣就行。
「這樣你們也不虧。老劉, 你看行嗎？」
我爸默默把信封推回給趙村長。
「趙村長, 兒子大了，不聽老子的。這錢, 你還是拿回去吧！
「要是我收下來，兒子得怪我自作主張了。」
趙村長軟磨硬泡，可我爸硬是不接招。
趙村長又找了我爸幾次。
後來, 連我爸也學乖了。
躲著不見趙村長。

17
我請專業的人上門, 教授秦村長他們種大棚菜的技巧。
秦村長他們學得很認真。
種出來的蔬菜水果一年比一年品質好。
我家的素食館因為品質高，價格低，顧客越來越多。
又開了兩家分館。
現在一個月就能掙五萬多。
我提出要提高批發價。
秦村長拒絕了。
他說：「我們已經很滿足了，有吃有喝, 還有錢看病。
「我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劉老闆，你就按批發價收！
「我們保證把最好的蔬菜送到你手上！」

18
趙村長的村子由於賣不出蔬菜。
到後來就沒人種蔬菜了。
兩年前搭建的大棚由於沒人看管照料，慢慢倒了下來。
成了遠近聞名的「窮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