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言情

男朋友有个女饭搭子

男朋友在公司有个女饭搭子,他们三餐四季,口味默契。
他吃蛋白她吃蛋黄;
他啃鸡爪她啃鸡腿;
他吃草莓屁股,她吃草莓尖尖。
就连过生日,他也带着她一并出现。
「工作餐吃腻了,带我的小饭搭子来开开荤。」
我忍无可忍,要求两人保持界限。
他拍了拍那女孩的头,笑着对我说:
「别慌,饭搭子而已。」
我们因此冷战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他觉得调教得差不多了,捧着花来找我,却震惊地看见一个男人从我被子里探出头,冷着脸觑他。
他红着眼低吼:
「他是谁!」
我倚在床头,拍了拍身下男人俊俏的脸蛋。
「别慌,床搭子而已。」
1
我一直知道舒明南在公司有个饭搭子,只是不知道性别,不知道名字。
直到周末那天,他下厨做了几个菜,坐下把鸡腿夹给我时笑着说了句:
「宁小强,鸡腿奉上。」
我一怔。
「谁是宁小强?」
他眨了下眼,霎时有些失笑。
「上班上糊涂了,把你当我同事了。」
我想了想,「宁小强,就是你公司那个饭搭子?」
他笑着点头。
「部门就我俩爱吃辣,整天在一起吃饭喊习惯了。」
想着舒明南总吃外卖,我学校实验不忙的时候,会特意花几个小时做点硬菜,让他带去公司当午餐。
每当这时,他会开玩笑说:
「我的饭搭子有口福了。」
舒明南是个性格开朗,和气友善的人,他喜欢和同事一起分享,我自然也支持,有时我甚至一口不吃,就为了给他多装些。
这天快中午时,我发现自己早上少装了个烤鸡,想着下午去学校正好路过他公司,干脆给送去。
到了他公司楼下,正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意外看见了舒明南。
他拿着瓶饮料从便利店匆匆走出来。
我笑着迎上去,却见他转身往花坛那边走。
花坛石桌旁,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弯着笑眼看他。
舒明南拧开瓶盖给她递过去。
「说了吃蛋黄得细嚼慢咽,这不又噎着了吧!」
女孩撅起嘴,娇嗔道:
「舒明南!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说我!」
我走过去。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我,面露疑惑。
舒明南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怔。
「宋嘉,你怎么来了?」
「早上少装了个菜,我给你送来了。她是——」我转头看向女孩。
舒明南爽朗地笑着介绍。
「她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饭搭子宁小强。」
「你是……宁小强?」
我微微怔愣。
我一直以为宁小强是个男生名字。
女孩啐了一下舒明南,随后笑吟吟向我挥手。
「嫂子,你可别听南哥瞎给我起的外号,初次见面,我叫宁欢欢。」
舒明南接过我手中的饭盒,打趣说:「你不是说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强,宁小强这个名字多适合你!」
我看了眼桌上。
两人大概刚开始吃,我做的两个菜摆在中间,两人面前一人一碗白饭。
宁欢欢那边是我特意在网上给舒明南买的专用饭盒。
舒明南用的是饭盒盖子。
想起舒明南经常把没洗的饭盒拿回来,我还认认真真洗干净……
我抿了抿唇,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你不走?」舒明南奇怪地问。
「我也没吃。」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来,就拿了两份餐具。」
宁欢欢起身笑着说:「我去对面便利店帮嫂子拿一份好了。」
舒明南摆手,「这大太阳的,你细胳膊细腿的别折腾了,还是我去。」
他走后,宁欢欢歪头打量我,神情有些意外。
「没想到嫂子这么漂亮!南哥说你还在读博?真羡慕你们这些还在象牙塔里享清福的人,不像我们,得在社会里当牛马挣钱。」
「都一样。」
我浅笑回答,也静静打量她。
五官虽不惊艳,但眉宇间自带娇憨之气;身材瘦小,收腰连衣裙穿着身上空空荡荡,让人生起一种保护欲。
舒明南拿了一次性餐具来,在他的盒盖上拨了些米饭给我,随后把我送来的烤鸡打开,笑着说:
「开吃!」
宁欢欢很自然地把烤鸡最上层的几片胡萝卜先夹起吃了。
舒明南笑盈盈看着,等她吃完,才开始分鸡肉。
我微微蹙眉。
胡萝卜是我刻意做成的心形,每次都会在菜上放几片。宁欢欢的动作习惯又自然,看来我以往那些自以为美好的小心思。
都是她吃了。
「宁小强,鸡腿照例奉上。」
舒明南夹了个鸡腿送到宁欢欢碗里。
宁欢欢像一个被侍从照顾得习以为常的小公主,理所当然得丝毫没有客气感谢的意思。
ṭųⁿ啃了一口,她想到什么,嘴里嚼得嘟嘟囔囔说:
「嫂子不爱吃鸡腿么?」
半只烤鸡,鸡腿只有一个。
舒明南拿了张餐巾纸给她递过去。
「她爱吃鸡背肉。」
舒欢欢接过,歪着脑袋好笑地说:
「居然有人不吃鸡腿爱吃鸡背肉。」
我垂下眼睛。
是啊,谁会爱吃鸡背肉呢?
不过是我和舒明南相处时,为了让他多吃点,故意说的罢了。
2
我不知道该不该生舒明南的气。
我和他是一个院系的硕士同学,毕业后他进了大公司,我继续读博。恋爱四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从我认识他起,他就是一个出了名的古道热肠的人。
我从外省考研过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全部行李不翼而飞,蹲在马路上流泪时,穿着大笨狗迎新的他趴在我面前,温和安慰:
「同学别怕,我帮你。」
后来,每每我和他之间出现问题,我脑中总会浮现那天的场景。
夏日的林荫大道上,女孩蹲在街边无助流泪,一只体型庞大的笨狗趴在女孩面前,告诉她别怕。
于是我就想,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有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呢?
我们在一起后,舒明南知道我是孤儿,更是想尽各种办法呵护我。
寒冷的早上,他拎着早餐在楼下等我;鞋子穿破了没钱换,他笑呵呵地给我送来一双新鞋,说他网购店家送的。
不仅是对我,舒明南对身边的人也是能帮则Ṭü⁹帮,人缘极好。
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句话,女孩子嫁人要嫁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我觉得,舒明南就是那样的人。
多年的实验室经验让我养成了正视问题,及时解决问题的习惯。
舒明南晚上回家,我找了个机会,开诚布公地说了今天的不自在,提出让他和宁欢欢保持界限。
他有些失笑。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和宁小强就是纯饭搭子。」
「但你今天对她的态度,让我不舒服了。」我平静地说。
他皱了皱眉,以一种看我有些陌生的眼神注视着我。
「宁小强是山区里走出来的孩子,她从小家里穷,没见过好的没吃过好的,很不容易,所以平常吃饭我会多照应些,这是人之常情。宋嘉,你在象牙塔里待久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体会不到社会上的求生艰难……」
我忽略掉他对我言语中的指责之意,只问结果。
「那可以吗?」
他不说话。
我抿唇,放柔了语气。
「明南,就当是我这个未婚妻提的要求,可以吗?」
「你非那么在意?」
我认真地点头,「是的,我在意。」
舒明南看着我,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
接下来几天,舒明明南显情绪低落,和我说话表情都淡淡的。
为了缓和紧张气氛,我花了很大功夫定了一家他很喜欢的网红餐厅。
那家餐厅预约已经到了半个月后,我每天早上打电话问有没有取消的名额,终于,在第四天时让我蹲到一个。
我高兴地把二维码发给他,他回了我一个流口水的表情。
当天,导师临时召集全体学生开会,我无奈发微信给舒明南说明了下情况,让他和餐厅沟通一下把预约时间后移,下次再去。
会议开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
在一片因为领到新任务的连连叫苦声中,我从包里拿出了中午剩的冷馒头,慢慢吃着。
「宋嘉,你怎么还主动选了个最麻烦的项目啊?」师姐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奖金高,能多赚点。」
师姐看了眼我手中的馒头,奇道:
「你前两年独自研发的那个专利不是卖给大公司了吗?你不应该缺钱啊!你看看你,包都用破了还不换。」
我笑了笑,「用习惯了嘛。」
师姐走后,我拿出手机查看。
舒明南没发信息,倒是宁欢欢给我发了一条微信申请。
迟疑了一下,点通过。
几乎是立刻,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她和舒明南在那家餐厅吃饭,桌上烛光美酒,菜肴丰盛。
她面前的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一盘草莓尖,而对面舒明南的盘子里,全是草莓屁股。
断口处,是很明显的牙齿印。
一条消息紧跟其后。
【感谢嫂子,南哥带我开荤啦~】
我霎时被馒头噎住,不停地抚胸口。
正难受之际,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我面前,放下一杯水。
我忙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往下咽,好一会,缓缓呼出口长气。
身后,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人家浪漫烛光晚餐,你就在这冷脸啃馒头?」
3
转头,是大师兄纪峻修。
我眉心一紧,只想立刻冲出实验室。
纪峻修被送外号「僧愁」,意即苦行僧+鬼见愁的合体。
我们师门不怕导师,却怕纪峻修。
他身长玉立,五官冷峻之极,眼神透着一种冷漠而无情的气息,在实验室像个执行指令从不出错的机器人,对细节苛刻到变态的程度。
曾经有个师弟,因为实验数据填的不规范,被他拽在实验室连轴转了三十六小时,出来时脸白得像鬼一样。
就连导师见了自己这个大弟子声音都立马低几个分贝,事实上,「僧愁」这个外号,正是导师送的。
我有些心慌。
纪峻修明令禁止在实验室吃东西,我这是被他活捉了。
「对不起师兄,下次绝不再犯,再见!」我低声承认完错误,抓起包就往外走。
「等一下。」
身后的人冷冷叫住我。
我转头。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窗前,光裹着他的轮廓朝我射来,迎面扑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我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忏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主要刚突然有点低血糖,所以——」
「手机。」
他淡声打断了我,把手机伸到我面前。
「啊!谢谢师兄!」
我双手接过,又连道几声谢,转身疾步走出实验室。
在家等到十点多,舒明南才面色绯红地进门,身上染了酒味。
我看着他神情愉悦地低头换鞋,直接开口问:
「你不是答应和宁欢欢保持距离?」
他抬头看我,面露不悦。
「你又怎么了?我没和她吃饭了啊!」
我闭了闭眼,「那今晚呢?」
他微怔,旋即轻嗤了声,
「不是吧,你还打电话去餐厅问?对,晚上我和宁小强去吃了,餐厅说预约改不了,我总不能白白浪费这次机会吧!你又没时间,正好她在,就一起去了。」
「可是你答应过——」
「宋嘉!」他忽然低吼出声,失望地注视着我,「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么小气又狭隘的女人了!同事之间吃顿饭很正常,还查岗!不闲吗你?」
我深呼一口气,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我确实没那么闲去查你的岗,这是你的宁小强发我的。」
他眯眼看了看,不屑地说:
「她没吃过这么贵的餐厅,跟你表示下谢意,这没什么。你怎么没回她?小姑娘又该多想了。」
我难以置信,「你觉得她这是单纯给我道谢?」
「不然呢?宋嘉,你能不能不要整天意淫把人家想得那么龌龊!」
我愣愣注视着他,发现他愤怒的面目扭曲得让我有些陌生。
心中忽生起一阵空空落落的无依感。
我不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卧室。
我和舒明南冷战了一周。
第八天,他下班回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扬了扬手中的鱼和排骨,笑着说:
「你例假快来了吧,我今天给你做顿好的补补。」
我看着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我来洗菜。」
我和舒明南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他时常在中午时给我发张照片。
一个人的桌子,一个人的饭菜。
我想,也就这样了。
4
实验室里发生了一件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事。
纪峻修授意并出资,在实验室的角落增加一个下午茶空间,里面摆满了各种零食和咖啡,还配了冰箱和咖啡机。
师兄妹们个个目瞪口呆。
「大师兄疯了吗?」
导师乐呵呵走过去,拿了个桂花糕就开始啃。
「我早就提过这个建议,他一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都沾了我的光了。」
师兄妹们纷纷摇头表示不信。
「他为了你个人出这么大笔钱?」
导师嘴一撇。
「这点钱算什么,他爸可是咱们学校捐赠名单的榜一,毛毛雨啦!」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天上白掉的午餐,不吃白不吃。
我自然也很高兴。
至少低血糖时,不用偷偷摸摸啃冷馒头了。
……
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我和舒明南都被邀请。
我们本就一个院系,大家都很熟悉。
当初舒明南在男同学中仗义,在女同学中是暖男,人缘极好,一到就成了人群中心。
他们热络叙旧,我肚子有些难受,默默在一旁坐下。
有人打趣我。
「宋嘉可真是捡到宝了,我们阿南这么能干,一毕业就进了行业龙头公司,未来你就等着妻凭夫贵吧!」
「前途是一方面,关键是阿南模样品行都是绝佳!脾气好会做家务,洁身自好还专一,这种完美老公人选,宋嘉你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
「宋嘉你可得把他绑死啊,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别的女人拐跑了!」
我笑笑,没说话。
小腹坠涨得厉害,实在没什么力气。
舒明南在人群中看我,目光有些不满。
一个当初向舒明南表白被拒的女同学轻哼了声。
「你们这些人真是操冤枉心,人家是博士,高智商人群,能不知道把阿南这种优质资源攥紧捏死,还用你们提醒?」
她瞥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戏谑。
「怕是拿榔头赶都赶不走哦!」
这话讽刺得明显,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说话,舒明南忽然爽朗地笑着开口。
「好了好了,你们就会瞎捧!我算什么啊,无非就是机缘巧合碰上公司拿了个高精尖的新专利,我正好专业挂钩被招进了新部门,就是运气!」
大家也跟着打哈哈。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是啊,不然怎么偏偏你进去公司就拿了专利,别妄自菲薄啊!」
同学会结束,在门口相互告别后,舒明南转头,微微不悦地看着我。
「宋嘉,你今天表现得很不成熟。大家热闹开个玩笑而已,你爱搭不理的显得小家子气了。」
他语气冰冷生硬,让我觉得有些难过,默了几秒,我问:
「你同学当着你的面嘲讽我,你不帮我说话,为什么还不让我说话呢?」
他脸色落了下去。
「你就是在学校呆久了,学生气太重,这点小事你就受不了,以后进了社会怎么办?光有个博士名头也举步维艰。宋嘉,你现在怎么什么事都这么敏感,这样让身边的人很累。」
我闭上了嘴。
最近这段时间,我越来越感到和他之间,某些曾经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变得轻飘,脆弱。
薄如蝉翼。
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舒明南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我们站得近,屏幕上「宁小强同学」几个字赫然入目。
他瞥了我一眼,走开几步接听。
我腹部开始一阵阵绞痛。
过来一会,他走过来。
「宁欢欢生病了,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实在找不到人,我去看看,你自己回去吧。」
他说得很坦荡,因为自觉没有隐瞒反而更显理直气壮。
「别去好吗,我身体很不舒服。」
我抬头看他。
他脸上闪过些许不耐和躁意。
「人家不舒服你也不舒服,你不是小女孩了,一些显而易见的小心思没有意义,宋嘉,我希望你能成熟点。」
电话又响了,他接着电话往停车场走,细碎的声音传来:
「……好,记下了,我买了带给你。」
我静静看了会他离去的背影,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
坠了地。
深呼一口气,转身往公交站走。
天色阴沉,狂风大作,雨点噼里啪啦打下来。我躲在公交站台亭檐下,抱着小腹慢慢蹲下去。
街上行人匆匆,车流划过,我突然想起那个夏日的林荫大道。
我也是这么无助地蹲在街头。
那时舒明南走到了我面前。
现在,他又走向了别人。
「刺——」
一辆白色加长轿车划破雨幕,稳稳停住。
短促关门声后,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顺着笔直长腿,我缓缓仰头。
头顶上方,纪峻修举着一把伞,垂眸看着我。
「要帮忙吗?」
5
我哆哆嗦嗦上了车。
「师兄,谢谢啊,不耽误你吧?」
与以往整天的白大褂不一样,纪峻修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利落矜雅,像是去赴什么重要场合。
他没回答,目视前方。
我看向窗外,不敢再出声。
车的隔音很好,小小空间显得静谧又封闭,我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你怎么总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他突然开口,声音发沉。
我微微愣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种天等公交车,能省几块钱?所以当初,你那个专利为什么要免费转让给人家呢?」
红灯,车停下。
他偏头看我。
长长的睫毛微垂着。
十字路口的车灯一道又一道打进来,明明暗暗,衬得他的眼睛深渺幽然。
「坐公交也挺方便的,我——」
我讪笑着说了句,忽然凝住。
身下温热,一股熟悉的感觉涌出。
我立刻意识到,例假来了。
今天穿的是条单薄的棉质裙子,根本挡不住。
师兄的车一看就是豪车,而他平时是个重症洁癖者,连实验室打印机的纸盒都要拉出来检查灰尘……
我霎时又急又窘。
「什么事?」他注视着我。
我垂着头,紧紧咬唇,不敢看他一眼。
许久,艰难出声:
「我好像,好像把你的车弄脏了,不知道好不好洗……」
纪峻修的目光朝我的鞋看去,淡淡「嗯」了一声。
我的脸像火在烧。
「我说的,不是那。」
「……」
我眼一闭。
「我例假来了,把你的椅子弄脏了。」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
明明刚才已经很静了,现在却似更静了些,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我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车急速行驶,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些。
过了一会,车缓缓停在路边。
纪峻修没看我,只低声说了句。
「你等一下。」
随后开门,下车,大步走进雨中。
路上积了一些小水洼,他迈着长腿,因为走得急,一些泥水溅在了他的皮鞋上,裤腿上。
我突然意识到,他忘了拿伞。
他进了一家便利店,没多久拎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上车后,并没有说什么,又发动车子。
我看了他一眼。
他目视前方,肩膀上有湿漉漉的水印,几滴雨水从他发梢落下来,隐入白衬领口深处。
车到了我住的小区楼下。
我手心攥紧,一时不敢动。
「可以洗。」他突然说。
「什么?」
「椅子可以洗干净。」
我脸通红,小声道:
「师兄,实在抱歉,你洗车费多少钱告诉我,我出。」
说完,拉开车门准备冲下车。
「等等。」
他看了看我,把黑色塑料袋递过来。
「拿去。」
我愣怔接过。
原来他刚去便利店,是给我买东西。
一秒也呆不下,我胡乱说了声「谢谢」,开门下车。
电梯里,我扒开塑料袋。
一包 ABC 日用,一包苏菲夜用,一包护垫,还有一盒红糖姜茶。
我瞪大眼。
实在想象不出。
大师兄那样一个人,当时是怎么开口,跟店员说买这些东西……
6
回到家洗澡,脱衣时看到裙子上鲜红的印记,最后一丝侥幸也宣告破灭。
捂着脸好一会,决意不想。
收拾完后,我泡了杯红糖姜茶,小腹暖暖的,确实舒服许多。
看了眼手机。
舒明南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
突然的大雨并没让他想起问一ṭū́₎声我是不是安全到家。
我莫名笑了一下。
电话突然响起。
来电是舒明南的母亲。
「嘉嘉,阿南电话打不通,他在你旁边吗?」
舒母的声音有气无力。
「阿姨,他在外面,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发烧了,头晕得慌……」
电话突然挂断。
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舒母守寡多年,一个人住,我有些慌。
赶紧给舒明南打电话,却被告知关机,立刻打了个 110,旋即下楼打车往那边的医院赶。
舒明南的家在本市郊县,车程两个小时,大雨滂沱,赶到医院时已是凌晨。
舒母在急诊室观察,医生说还好 110 送来及时,不然怕是有生命危险。
急诊室不让进,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着。
和舒明南在一起后,舒母对我很好。
知道我从小没有父母跟着爷爷长大,一到放假就喊我回去吃饭,过节换季必定给我买衣服鞋子,甚至比给自己儿子准备的还齐全。
我从小没有感受过这种无微不至的母爱,那时觉得,以后和舒明南母子成为家人,一定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气温骤降,出来时匆忙只穿了件单衣,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蜷缩着,又冷又饿又难受,人昏昏沉沉。
天亮了,舒明南的手机依然关机。
点开朋友圈,宁欢欢发了几张照片。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红枣粥、煎蛋、还有油条和包子,丰盛多样。
照片一角,隐约露出一个男人的模糊背影,正在厨房忙碌。
我一眼认出是舒明南。
照片配文:
【生理期被霸道投喂的感觉真好~】
我闭上了眼。
7
舒母醒来,平安无事。
她拉着我的手,担心地问儿子在哪。
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我编了个理由,说他公司开封闭会议,手机上交了。
舒母放了心,又嘱咐我说,既然已经没事,她晕倒的事就别和舒明南说了,免得他担心又跑回来影响工作。
我点头答应。
她又催着赶我走。
「嘉嘉,我知道你学校忙,阿姨已经好了,耽误你我还难受,赶Ťū́⁸紧走吧。」
我无奈出了病房,默默在走廊走着。
大雨的早晨,医院几乎没什么人,天色昏暗,只在窗子里漏进一点天光。
阴冷又寂寥。
我忽然停住。
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纪峻修在昏暗的走廊上向我走来。
他的脸一点点清晰。
最后停在我面前。
真实又确凿。
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裹挟着一层与阴雨相关的寒意。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愣愣地看着他。
轮廓分明的脸在明暗光影中显得愈发深邃立体。
「接你去实验室。」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平静无澜,仿佛只是在实验室寻常地问个数据。
我突然想起来,早上迷迷糊糊时,纪峻修打来一个电话,问今天能不能去实验室。我大概说了下情况,说大雨赶不回去,向他请了假。
「今天数据很重要?」
我震惊又疑惑地问。
「嗯,你完事了吗?」
我忙点头,「正准备回去。」
纪峻修今天换了辆黑车吉普,我想起昨晚的事,一阵难堪。
「师兄,洗车费多少啊?我给你。」
我小声说。
他抿了抿唇,似乎也有些不自然,声音发紧。
「不用,很容易洗。」
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闭眼装睡。
结果真睡着了。
一觉醒来,发现车已经停下,转头看去,纪峻修在驾驶位上安静坐着。
他偏头看来。
眸色沉静黑亮,像冬天的湖面。
「时间还早,先吃点东西。」
「没关系,我不吃也可以——」
我话没说完,肚子响起一阵咕咕声。
他唇角扬起了一个似有若无地弧度,开始解安全带。
「走吧。」
纪峻修说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去学校路过他家,就开回来了。
他家是一幢绿意盎然的三层别墅,一个人住,导师过生日时曾带我们来过一次。回来后我们齐齐感叹,那么干净规整的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
纪峻修自律又有洁癖,做事不慌不忙,极有条理,没一会,两份培根炒蛋就端了出来,我甚至没看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
我和他在偌大的,一尘不染的,什么杂物都没有的餐桌上对坐。
我小口小口吃着。
他忽然问:
「新项目组的事你怎么考虑的?」
上次开会,导师宣布了一个新项目计划,甲方是纪峻修家的集团公司,前景极好,不过筛选条件苛刻。
「唔,我没报名。」
「为什么不试试?这个机会难得。」
「之前我专利转让的那家公司要求升级 2.0 版,我没时间再参加新的项目。」我解释。
纪峻修看着我,目光深邃。
「有些东西既然已经面临更新迭代,为什么不放弃呢?」
我怔了一下。
他这话似乎说得别有用意。
我笑着说:「这个领域我之前花了很多时间,比较熟悉,再换新的领域我怕跟不上。」
纪峻修沉默,放下叉子,站起身。
「我吃饱了,十分钟后出发。」
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我这才完全放松,大口大口吃起来。
纪峻修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妈妈」。
停了又响,似乎有些急。
我一沉吟,起身拿起手机去找纪峻修,叫了两声没人应,敲门也没有动静。
下意识推开门,看见光亮处一个身影,直直站立着。
我忙举着手机疾步走过去。
「师兄,你妈妈电话,响几遍了。」
纪峻修转身,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骤然凝住。
这才发现他半裸着,床上搭着衣服。
光从窗子打进来,把胸膛的轮廓勾勒得壁垒分明,挺括的线条自腰肌向下延伸,隐没于幽深处。
我脑袋「嗡」一声,转身就外走。
纪峻修在里面接完电话,穿戴整齐地从房间出来。
我强装镇定地大方解释。
「刚才我怕伯母有急事就冲进去了,什么也没看清。」
他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嗯,走吧。」
擦身而过时。
我一抬头,觑见他耳廓通红。
那天在实验室,纪峻修一人负责了所有工作,不到下午任务就全部完成。
我和两个师弟愣愣坐着,面面相觑。
不明白就为了这么点工作,纪峻修怎么来回开几个小时的车,把我接到实验室……
8
到家时,舒明南也回来了,正哼着歌在给阳台上的花松土。
看见我,他直起身,大大方方解释:
「昨天宁欢欢生病还挺严重,我不放心多陪了下,手机没电关机了,你没找我吧?」
我站在门边,静静看着他,慢慢说:
「那么严重为什么不送医院?非得让你陪一晚上?」
他眉心一蹙,顿时不悦:
「你又来了。」
我歪头,轻笑了声。
「算了,随你。
舒明南却仿佛更不高兴了。
沉默了几秒,像是终于压抑不住,将铲子往花盆里一扔,沉声开口
「宋嘉,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有些事我早就想跟你说清楚。以前因为你还没走出社会,想着对你多包容点,可现在,你越来越过分。」
「我和你,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像两棵并行生长的大树,你有你的环境,我也有我的环境。社会和学校差异巨大,你现在对我干涉越来越多,已经让我透不过气——」
我打断了他。
「舒明南,我不干涉你了。」
他眉心拧着,目露疲惫。
「说这些气话有意义吗?」
我看着他,「真的。」
他直直注视着我,许久,喉间溢出一声冷哼。
「好,你说的,记住你的话。」
两天后是舒明南生日。
同学中有几个是他公司业务的下游,特意给他安排了生日宴。
我从学校过去时,舒明南还没到。
众人催我给他打电话,开玩笑说是不是被别的女孩子缠住了。
我无可无不可地笑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正说着,舒明南来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宁欢欢。
两人一个白 T 一个白裙,像穿着情侣装。如果不是宁欢欢的长相身材略逊色的话,看上去倒是十分登对。
众人好奇地问带来的是哪位。
舒明南笑着说:
「我的小饭搭子,工作餐吃腻了,带她来开开荤。」
宁欢欢乖巧地一一打招呼,又朝我看来,言语中很是小心翼翼。
「宋姐,南哥看我下班一个人可怜,非带我来热闹热闹,你不介意吧?」
我歪头看她。
「介意啊。」
宁欢欢面色一僵,顿显尴尬。
众人睁大眼睛,看着这送上门的八卦。
舒明南目光朝我瞥来,爽朗一笑,拍了拍宁欢欢的脑袋。
「别慌,饭搭子而已。」
宁欢欢眨了眨眼,捂着脑袋娇喊出声。
「怎么整天拍我脑袋啊,你再这样我可要还手啦!」
舒明南对着众人无奈摊手。
「没办法,在家有人管,在公司也有人管,你们还羡慕我吗?」
大家都给他面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竟然也很想笑。
可笑的笑。
切蛋糕时,舒明南先拿下蛋糕最顶上一颗心形巧克力,很自然地递给了身旁的宁欢欢。
宁欢欢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塞进嘴里吃了。
有人偷偷看我脸色。
我平静之极。
从卫生间出来时,路过抽烟区,里面传出来说话声。
「阿南,你今天这样,是不是让宋嘉下不来台啊。」
舒明南的声音响起,笑得随意。
「她有时候不成熟,需要有人调教调教,作为她未婚夫,我是在帮她,不然,她以后也会遭遇别人的麻烦。」
其中一个人出来接电话,迎面和我撞上,脸上顿时有些尴尬。
我微笑着朝他点头,擦肩而过。
回到包厢,我四处找不见我的背包,忽然看见一旁宁欢欢手里摆弄着我的包,笑着说:
「读博是不是很辛苦啊,这个包这么破,破了就扔了嘛,南哥挑包包的眼光不错,上次我生日送了我一个两千多的,让他也给你买一个啊!」
我看着包袋上露出的毛边和白皮,微微陷入沉思。
舒明南和几个人推门进来时,我想明白了。
「你说得对。」
说着我从宁欢欢手中拿过包,将里面的电脑和杂物拿出来,随后将空了破包往垃圾桶一扔。
宁欢欢惊呼一声。
舒明南走过来,「怎么了?」
宁欢欢怯怯说:「对不起,我刚拿宋姐的包看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嫌我弄脏了,直接抢过去就扔了。」
舒明南看着垃圾桶的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包,是当年我和他的定情之物。
是同样家境贫困的他,打工两个Ŧŭ̀ₜ月攒钱给我买的第一件礼物。
我很爱惜,曾经跟他说,我一定要坚持把这个包用到我们结婚那天,当做我们恋爱从始至终的见证。
他的脸色难看之极。
「宋嘉,你干什么!」
我抱起电脑和一堆杂物,平静开口。
「你的饭搭子建议我破了的东西就该扔掉,我只是听从了她的建议。」
他看了看包,又看了看我,脸上压抑着怒意,沉声说:
「宋嘉,你现在,给欢欢道歉。」
身后的宁欢欢眼睛发亮,歪头看着我。
有人来打圆场,舒明南摆手,语气坚决,一字一顿:
「如果身为女主人,对客人如此傲慢无礼还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那她就不配做这个女主人。」
包厢骤然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我们。
宁欢欢紧抿着唇,眼里闪着兴奋之光。
我静静看着舒明南。
「那就不做了。」
舒明南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垂下眼,平静开口。
「舒明南,我们分手吧。」
鸦雀无声中,我抱着电脑,转身走出了包厢。
9
连日大雨,换来今晚的月朗星疏,像洗后的绸缎般透亮。
我在清爽的夜风中走着,轻叹了口气。
本来想等他过完生日的。
我自小亲缘福薄,舒明南是除爷爷以外,我人生中唯二的亲密关系。
对于别人,也许不过一段普通的分手。
但于我,就像在精心呵护的心脏上活活剜掉一块。
尽管如此,我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
我想要被爱,并不意味着我去求爱,不意味着我肯委屈自己。
彩云易散琉璃脆。
合作聚,不合则散。
我承受得起。
当晚,在他回来之前,我就简单收拾了东西,搬到了提前租好的合租房。
合租房离学校很近,我再也不用每天倒三趟公交车来回折腾了。
转天,我去了导师办公室。
敲门进去,发现纪峻修也在。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正好整以暇地和导师喝茶。
我打了个招呼,跟导师说了申请加入新项目的事。
导师很高兴。
「宋嘉,你聪明又踏实,这个项目难度大,除了老纪我只看好你。」
「不过……」导师想起什么,沉吟着说,「这个项目为期三年,要经常各个城市考察,你年底就要结婚了,时间上没问题吗?」
「我分手了,婚礼取消了,时间上没问题。」
纪峻修原本垂眼轻抿着茶,忽然抬头,目光直直朝我看来。
导师张口结舌,「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聊这种天啊,那个,节哀顺变,不,好自为之,哎呀,老纪你说!」
纪俊修看着我,「恭喜你。」
导师一听翻白眼,「老纪你更离谱,这种事怎么能恭喜呢!怪我怪我,你这个僧愁怎么会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
我低头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
抬起眼时,撞见纪峻修的眼睛。
他看着我,眼眸黑亮之极。
从那天起,我几乎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实验室里。新项目跨了领域,我必须让自己尽快熟悉。
纪峻修对我的态度忽然变了许多。
师妹把上万的仪器弄坏了,急得眼泪直飞,纪峻修冷冷把发票甩给她让她自己处理时,我试探着说了句没有其他的办法吗,他又把发票收回去,「我重新买一个也可以。」
我和一众师兄妹们迟到,按照惯例纪峻修沉着脸在门口等着,他看见了我,问瑟瑟发抖的众人,「早上的时间是不是太早了?」大家像鸭子一样齐齐点头,「那以后推迟半个小时,8 点到。」
最明显的,他对我说话不再冷冰冰,甚至有些温声细语的意思。
大家慢慢觉察出来了。
纪峻修对人对己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除了我。
他们纷纷来找我探听消息。
「僧愁是不是有把柄在你手里?」
我摇头,「没啊!」
「你是不是救过他的命?」
我摇头,「没啊!」
「他是不是喜欢你?」
众人一起摇头,「怎么可能!」
我分析着得出一个结论。
「有没有可能,因为我手头这个新项目是他家投资的,所以这段时间对我格外开恩?」
众人眯眼想了会,齐齐点头。
「这个听着就比较合理了!」
忙碌了一个周末后,纪峻修请师门所有人吃饭。
大家高兴欢呼。
每次只要他请客,费用标准没有上限,鲍鱼刺身随便点,比导师大方多了。
我吃到半途去洗手间时,意外看见了不想看到的两个人。
舒明南像是喝了酒,整张脸通红,正靠在墙上,低着头不动。
宁欢欢拿湿毛巾给他擦额头,口中抱怨:「你那些同学怎么老劝你的酒啊,到时候经销商打分,我非得好好扣上几分!」
舒明南一抬头,看见了我。
他一把牵起宁欢欢的手,露出讽笑:
「不是很硬气地说分手?现在追到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不好意思,我又和我的饭搭子一起吃饭了,不过这次,你好像管不着了吧?」
我默了两秒,「你妈妈身体不好,有空回去多看看她吧。」
说完准备走。
舒明南来拉我,被宁欢欢拽住,情急之下奋力一甩。宁欢欢踉跄几步,撑住墙才没摔倒。
她震惊地看看他,又看看我,咬着唇瓣,小脸绷得紧紧的。
舒明南完全没有留意她,泛着酒意的双目直直盯着我,沉声开口:
「欲擒故纵的游戏玩久了就没意思了,我的脾气再好,也不是被你随便想拿捏的人。」
我淡笑了声。
「既然你觉得我在欲擒故纵,那你就继续等着,等着看我什么时候回头好了。」
「宋嘉!」
舒明南的声音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几年的感情,有些话我不想说出口,可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你这样的家庭出身,我是你条件范围内能匹配到的最好人选,你还想怎么样!」
我看着他涨红、扭曲的脸,难过的感觉自心底一点点漫了上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嗤。
轻轻的,淡淡的。
讽刺意味十足。
一只有力的手臂搭上我的肩,纪峻修清冷如玉石的声音响起。
「宋嘉,导师在找你,回房间吧。」
我点头。
「好。」
舒明南瞪着眼,直愣愣看着我们离开。
那天晚上,我们一众师兄妹个个吃得心满意足,纪峻修又说晚上回去都打车,费用找他报销。
大家兴奋得「毫气师兄」「帅气师兄」喊个不停。
我叫到出租车正准备上车时,宁欢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宋姐,你不想知道那天晚上我们做什么了吗?」
我拉开门,「不想。」
她歪着头笑了一下,自顾自开口。
「只差最后一步,要不是我不方便——」
「砰!」
我用力关上门,将她的话关在漆黑的夜里。
10
我和纪峻修被导师安排去几个城市考察市场。
以前也跟导师或其他师兄妹们出差过,跟他却是头一次。
起初我有些紧张,后来慢慢发现,其实单独相处时,纪俊修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他虽然话不多,但事事有回应。
我们讨论时,他会认真倾听,绝不会中途打断我。
最最重要的是,他爱好干净又讲究生活品质,自掏腰包,飞机升了商务舱,酒店升了五星级,吃饭都是僻静又有格调的高级餐厅。
想起以前和师兄妹们出差,掰着手指算费用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们去一个厂家看生产线时,受到了热情招待。
席间,厂方一轮又一轮地劝酒,纪峻修稳坐如山,来着不拒,对方已经吐出一片了,他却像没事人般。
纪峻修酒量大的事我听师兄说过。
当初为了看看纪峻修喝醉后是什么模样,他们师兄弟几个人和他拼过一次酒,据说后来,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酒」这个字。
我也被劝了两杯,没一会就头晕脑胀,纪峻修回头发现我也在喝时,我已经连舌头都打不直,一不小心还咬破了舌头,疼得我不停「斯哈」。
回酒店后,他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拿出了棉签和红药水。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师兄,我不打针。」
他垂眼,看我的嘴唇。
「张嘴。」
我摇头,「不!」
他有些无奈,声音放柔了几分。
「放心,不打针,只涂一点消炎的药,不疼的。」
「你保证?」
「我保证。」又柔了几分。
我放下心,缓缓长大了嘴,靠近他。
他忽然轻轻眨了下眼。
我盯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扇动翅膀,好看极了。
他的手伸了进来。
动作轻柔又缓慢。
喉咙泛起一阵难闻的苦味,我突然闭嘴,含住了他的手指。
「嗯嗯。」
我不高兴地指了指喉咙。
他定定看着自己的手指,喝了两斤酒都没红的脸,慢慢泛起了红。
我严肃地又指着自己的喉咙,意思是,弄到我这里了。
他低声说:
「知道了,我注意,来……张嘴。」
嗓音莫名变得有些哑。
我这才乖乖地重新张开。
他轻轻涂着,我盯着他尽在咫尺,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耳廓,好奇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他忽然僵住,睁大眼睛。
一向淡然的眼底,染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关心地问。
他紧抿着唇,把东西整理好。
「明天酒醒了你再涂两回,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天,我奇怪地问他:
「我房间为什么有药啊?」
他面无表情。
「以后少喝酒。」
11
第二站路过我家乡,我小心翼翼提出,能不能请一天假去看看爷爷。
毕竟,我如果离开,意味着他的行程白白耽搁一天。而纪峻修惜时如金,时间表一向以 15 分钟为单位。
我还想着怎么劝说他去这个城市景点古迹看看,没想到,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了。
他甚至说陪我去。
我忙说不用,爷爷家在乡下小镇,离省会三个小时,大巴得倒两趟。
他说叫辆专车就可以了。
纪峻修定了的事,向来没有更改。
我和爷爷大半年没见,拉着手说了好一会话,纪峻修默默在破旧逼仄的老屋角落安静坐着,没有插一句话。
爷爷熟络地招呼他。
「小舒,来给我打打下手。」
我顿时有些尴尬。
一年前定婚期时,舒明南专程带着礼品来见过爷爷,爷爷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记忆力差了些,显然是认错人了。
我为难地看着纪峻修,想着怎么开口跟爷爷解释。
却见纪峻修「哎」了一声,立刻起身,跟在爷爷身后进了厨房。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
好一会,我走进厨房,更是目瞪口呆。
纪峻修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臂。
正跨着长腿蹲在地上。
认认真真摘鸡毛。
那么洁癖又爱干净的一个人,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自在,一边拔毛,一边回答爷爷的问题。
「我爸妈都在,有一个妹妹,在国外读大学。」
「婚房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不满意,还可以重新装修的。」
「孩子要一个两个都可以,男孩女孩都可以。」
「我会做饭,喜欢做家务,不挑食。」
这顿饭,我全程没有插手,纪峻修高挑的身材在这个小小的屋子忙里忙外,自然得仿佛是自己的家。
吃饭时,爷爷照例分了我一个鸡腿,又准备给纪峻修一个。
纪峻修表示不用,让爷爷自己吃。
爷爷笑了,「我喜欢吃鸡背肉。」
纪峻修认真地说:「鸡背肉柴,不适合老人的牙口,爷爷,你以后还是多吃鸡腿吧。」
我眼睛忽然有点发热。
「喜欢吃鸡背肉」这件事,在我从小贫困的家,一直是个爱的谎言。
爷爷爱我,从小这么对我说。
后来,我也学着爷爷,对另一个人说。
我一直以为,这是爱的表达。
直到他把鸡腿夹给了别人。
饭后,纪峻修说想去外面参观一下,我说这种小地方,实在没什么看的没还不如回省城时参观景点。
他沉默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我领着他去转了我以前的学校、玩耍的地方,干活的地方……
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考察回来后,我和纪峻修的关系有了很大变化。
接触得越多,我越了解了他这个人。
冷漠外表不过是他Ťû₆减少和非同频人沟通成本和精力的方式。
严格要求和强硬手段并非仅对别人,事实上,他对自己更苛刻。
在他面前,我不再战战兢兢,不再紧张,甚至感受到了一种安全和踏实感。
12
我明确拒绝了专利公司继续研发 2.0 版的邀请,并建议,可以交给市场上专门的团队来做。
公司代表惋惜,「管理层觉得那样成本投入太大,如果连你也不接,这个专利挂勾的部门可能都要裁掉了。」
当初,我通过导师介绍,计划以 30 万的价格将专利买给这家公司,特意没告诉舒明南,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舒明南告诉我,他投了这家公司的简历,如果能应聘成功,我们的生活会发生质的提高。
那时,我们都穷得要命。
我读博每月补助只有 1000 多,他的专业比较冷门,虽然是硕士学位,就业面却非常狭窄。
公司说会对这个专利进行市场开发,成立新部门,于是,我把转让价换成了舒明南的成功入职。宁欢欢,也是因为部门新建才招进来的……
此刻,公司代表这个话是在向我暗示。
「那就是你们公司自己的事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一转头,我看见纪峻修站在身后。
他看着我,忽然对我笑了一下。
我瞪大眼睛。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温和地看着我说:
「下周导师生日,他要去我家庆祝,记得来。」
我点头,「当然。」
不去会被他骂死的。
纪峻修说完,站着没动。
黑亮眼眸定定落在我身上,凝然片刻,才转身离去。
我茫然地坐在位子上。
心莫名砰砰乱跳。
13
导师生日那天,纪峻修请了一个专业的团队在别墅里布餐。
美食美酒,鲜花音乐,眼花缭乱。
这群在实验室里关久了的人哪见过这种场面,个个放开了吃,放开了喝,都没了正形。
师姐非拉着我喝鸡尾酒。
不知为何,我莫名先瞧了眼纪峻修。
他在人群中看我,看我手中的酒,微微抿唇,没有说什么。
我这才心安理得喝起来。
都是只有酒胆没有酒量的人,没多久,我们两个彼此看对方重影。
「宋嘉,你说僧愁最近这段时间,这儿是不是中邪了?」师姐戳着自己的脑袋问我。
我点头,「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过。」
师姐眯眼,「他再这么变下去,我都快要爱上他了。」
「不行!」我气呼呼。
「为什么不行!」师姐也气呼呼。
「他,他……」我歪头想了想,忽然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大声说:「他喜欢的是我!」
师姐五雷轰顶,「他对你说了?」
我扬起下巴,「我感觉出来了!」
师姐伤心地走了。
我高兴地又自饮自酌了一杯。
感觉房子在打转,我捂着脑袋,往房间走。
进了个房间,我爬上一张大床。
被罩枕头干净清香,好闻极了,我哼着歌给自己盖好被子,闭眼躺下。
纪峻修的影子却老在我面前晃:
他在实验室飘着白纱帘的窗前看书;
他举着伞站在雨里垂眼看着我;
他在医院昏暗的走廊大步朝我走来;
他蹲在我家逼仄的厨房摘鸡毛;
他认真地注视着那颗从小陪我长大的大树;
他的手指被我含在嘴里……
脑子里某些画面复苏,我缓缓睁开眼。
竟然真的是纪峻修的脸。
此刻,他有些微怔地站在床边。
我看着他,烦恼地开口:
「纪峻修,我嘴巴又疼了,为什么我每次喝酒嘴巴都疼啊,我真倒霉啊。」
他愣愣地看着我,没说话。
我有些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上药?」
「药?」他似乎有些疑惑。
我干脆不理他,直接伸手拉过他的手掌,扒拉着捏住一根手指。
放进嘴里,含住。
似乎好些,又似乎没好些。
我突然又委屈起来,含糊地说:
「纪峻修,师姐她说喜欢你。」
「……你不高兴?」
一个暗哑的声音问我。
「不高兴,难受。」
「哪里难受?」
「这里。」
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抬眼看他。
一双灼热的眸子,正直直盯着我。
情愫涌动,晦暗不明。
我的心又猛烈地跳起来。
慌乱中,我又开始重复问题。
「为什么今天的药没用啊?」
沉默了几秒。
「要这要才行。」
他突然俯身。
吻住了我。
……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我很久以后都不能冷静回想。
只记得那个吻,一发不可收拾。
从吻唇,到额头、眼睛、脖子……
我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晰地感受到黑暗中乱了、烫了的呼吸。
滚烫的双臂。
绷紧的肌肉。
我热烈回应,甚至撕开了他的衣服。
某一刻,他炙热的喘息打在我脸上,低哑隐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宋嘉,我是谁?」
「纪峻修。」
「你不后悔?」
「不。」
14
第二天一早,趁他还没睁眼时,我偷偷地穿好衣服跑了。
在院子里碰见师姐和一个师妹。
「咦,你没走啊?我们在客房没看见你啊。」
我心虚地说:「我走错了,去了别的房间,赶紧走,被师兄发现我睡错房间就糟了。」
她们立刻表示理解,毕竟僧愁最反感别人不按他安排办事了,于是一左一右拉着我飞奔跑了。
回到岀租屋,对着镜子看见满身红痕,我大脑懵了好一会。
下午到了实验室,远远看见纪峻修颀长的身躯立在门口,似乎在等我。
强装镇定地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我直接说:
「不用放在心上。」
他一怔,眼里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抿了抿唇,接着说:
「都是成年人,都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他看着我,澄澈明亮的眼神一点点黯下去,又一点点漫上冷意。
「你是这么想的?」
我点头,「当然。」
不然呢?
我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刚结束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感情。
我不想又让自己面对不确定的事。
……
纪峻修恢复了以前冷漠无情的机器人模样,该训的训,该罚的罚。
一点情面都不讲。
就像我最开始认识他一样。
师兄妹们个个哀号,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了天。
就连导师也摸不着头脑。
「项目运作顺利啊,他这是怎么了……」
我和他正常说话,正常交流。
但也仅此而已。
舒母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她说来了市里,知道我和舒明南分手的事,想见见我。
我犹豫țű̂ₙ了一下答应了。
无论如何,舒母对我很好,我理应跟她正式告个别。
到了后,发现舒明南生病躺在床上昏睡,舒母在一旁照应着。
她红着眼对我说:
「宋嘉,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阿南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他很想你回来,虽然没说,我这个当妈的知道的。」
我低声说:
「伯母,我和他,回不去了。」
她难过地叹气,把手里的药给我。
「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去买点菜,很快回来。」
说完她就出门了。
我看着床上的舒明南。
他的确瘦了很多,看上去很憔悴。
此刻,他眉心紧锁,口中低喃。
「宋嘉……」
骤然睁开眼,和我对视。
「宋嘉,你来了?」
他脸上露出喜色。
我把药和水杯放下,起身说:
「伯母突然把我叫来的,她去买菜了,既然你醒了,我还有事就走了。」
舒明南似乎很高兴。
「好,你去有事。」
回到实验楼时,我远远看见台阶旁立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是纪峻修。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里,低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和他一起出差的某些画面,明明才过去一个月,却仿佛很久了。
心头涌上一丝酸涩,顿住了脚步。
他抬头,看见了我,几乎下意识的,迈步朝我走来。
深深看我一眼,短暂沉默,低声开口:
「你那天的话,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了——」
头顶上方传来几声异样响动。
「小心!」
旁边有人大喊。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暗,整个人被骤然拥住,旋即被一股力量带倒,跌坐在地。
楼上门窗携着碎玻璃坠落,悉数砸在了纪峻修的头上,肩上。
他双膝跪地,紧紧把我护在胸前。
我挣扎着抬头,惊恐地看见一行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流下。
手一松,他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纪峻修!」
我惊恐地喊出声。
15
纪峻修当场昏迷,被师兄们送往医院。
急诊室外,我愣愣站着,惶然又无助。
抢救十个小时后,医生终于出来,告知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多久醒来就说不定了。
导师说他家人在国外一个小岛度假,最快赶到也要三天后。
我在纪峻修的病床边陪了两天,一步也没离开。
他一直闭着眼,苍白又虚弱,让我有些陌生。
导师宽慰我。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我摇头,「可他原本可以躲开。」
师兄妹们担心之余,个个都很震惊。
「没想到大师兄外表这么冷酷的人,关键时刻竟然能豁出命救人。」
师姐纠正。
「是救宋嘉。」
我怔怔看向师姐。
她摇头,「你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师姐慨叹。
「他对你,全是破例。」
「他喜欢你,喜欢惨了。」
纪峻修在第三天早上睁开了眼。
我正凝视着他的睫毛。
长睫轻颤了一下,猝不及防的,一双黑亮的眼眸与我对上。
我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这几天支撑我的某些东西终于松懈。
我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他伸手,在我肩膀上轻轻拍着。
「宋嘉,我没事,别害怕。」
许久,我平复下来,喂他喝粥时,问出了这两天一直在我脑中盘旋的问题。
「纪峻修,为什么?」
我不是傻子。
多少能感觉出他对我的不一样。
可我以为那不过是长久封闭相处的过程中,自然迸发的一点好感。
很正常的情感链接。
即便有了那混乱的一夜,可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为什么会不顾性命救我?
纪峻修淡笑了一下。
「不知道啊,那一刹那,就那么做了,身体先于意识作出了选择。」
他停了几秒,又轻轻说:
「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的。」
我凝住。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目光灼灼。
「宋嘉,我那天的话还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他抿了抿唇,以一种分析数据的沉稳语气开口。
「这段时间,我认真想过了。你刚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不想这么快重新开始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但你那天说,说成年人都有身体需求。我每天锻炼,每天补充维生素,腹肌二肱肌全都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试……」
我瞪大眼睛,结结巴巴:
「试试……什么?」
他乌黑的眼珠凝视着我,「试试——」
我忽然扑过去,面红耳赤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说,不许再说了。」
他眨了眨眼,瓮瓮的声音从我手心中 溢出。
「我会比那次表现得更好的。」
16
纪峻修当天就被送回了家。
他有洁癖,说实在受不了两天没洗澡。
师兄妹们惊讶地发现,我全程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师姐奇怪。
「他昏迷时你还偷摸哭了几回,怎么醒了倒还显出距离了。师兄,你可别介意啊,宋嘉其实很感激你救她的,这两天陪护,擦身体,都是她。」
纪峻修看向我,眼睛黑亮如墨。
众人离去,我被理所当然留下来照顾。
纪俊修倚坐在床头,看着我低头给他削苹果,忽然开口:
「其实我已经恢复了。」
我点头,「太好了。」
「我这一周都没换过被套。」
「哦。」
「知道为什么吗?」
「嗯?」
「因为能闻到你。」
「……」
「不过已经快没了。」
我叹了口气,放下苹果。
俯身过去,在他的唇上点了一下。
「这样呢?」
他一怔,猛地将我搂住。
加深了这个吻。
那天,我在纪峻修无处不在的喘息声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极致体验ẗųₔ。
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动手能力强,做事很有韧劲的人。每次碰上高难度精细实验,他灵动又沉稳的手指总能精准把控整个节奏。
这一点,得到了验证。
不过没想到,他还是个身体力行,服务意识极强的人。
意识迷离之际,我模模糊糊想。
不管了。
就这样。
很好。
……
我不知道别的男人开荤后是什么样。
但我深切体会到纪峻修开荤后什么样。
实验室,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矜娇又禁欲的模样。
可晚上的别墅里,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极致疯狂,极致沉迷。
偶尔我承受不住往床边爬,他一掌把我捞回去,滚烫的身躯又铺天盖地拢过来,在耳边缱绻轻哄。
「再来。就一次了。」
必然是说话不算话的。
以至我后来,一看到那幢别墅就腿软,再也不肯跟他回家。
一天,合租的小女孩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和我告别,说要搬走。
我惊讶地问,「你不是提前付了一年的房租?」
她小手一挥,「那点小钱算个啥!」
我还没来得及为一人独享套房高兴,纪峻修用钥匙开门走进来。
他走到我面前,站定。
「以后你说停,我就停,好么?」
我抿着嘴,「说话算话?」
他点头,「算的。」
原来地点不同,体验也不同。
我那个窄窄的小床,又是另一番滋味。
纪峻修发出餍足的慨叹。
「我喜欢你的床。」
有人在外面敲卧室的门。
我皱眉,「你刚才关大门了吗?」
他眨了下眼,「门不是都智能关闭?」
房门缓缓推开,我一把将被子罩在纪峻修头上。
我震惊地看见,舒明南西装革履,捧着一束红玫瑰走进来。
他看见我,爽朗一笑。
「宋嘉,4 个月了,我们该和好了,我来接你回家了,上次你看我生病照顾我,我就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僵住。
纪峻修从被子里懒洋洋探出头来,冷着脸觑他。
花掉落在地上,舒明南的瞳孔变大。
「他是谁!?」
我倚在床头,拍了拍身下男人俊俏的脸蛋。
「别慌,床搭子而已。」
舒明南红着眼,看了看纪峻修,又看了看我,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纪峻修不耐烦了,冷冷开口。
「出去。」
舒明南身子一颤,失魂落魄地冲出了门。
「床搭子?」
纪峻修转过头来,挑眉看我。
我咬唇,想如何跟他解释来由。
他轻呵。
「我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只好身体力行坐实它了。」
他一个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
动弹不得。
我为我的一时口嗨,付出了代价。
17
初雪那天,纪峻修当着全体师门的面,在实验室捧着一束硕大的红玫瑰单膝下跪,正式向我表白。
问我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晋升男朋友的机会。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揉眼睛、拍脑袋、望苍天,各种不可置信表情的见证下。
我接过了花,悠悠然说。
「可。」
从懵逼中清醒过来,大家陷入了狂欢。
「我们以后有靠山了!」
「僧愁不愁,普天同庆!」
「这日子算是好起来了!」
导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原来是因为你啊,可不对呀……」
我问,「怎么了?」
他拧着疏眉说:
「学校给老纪安排了个单独办公室休息,比我的都大,可他中午从来不去,说要在实验室呆着,我还以为他做实验做疯了,现在看来,是因为你啊!」
我因为不住校家又离得远,这两年,中午都在实验室趴着休息。
每次我从小憩中醒来,总能看见纪俊修坐在窗前看书的身影。
白色纱帘卷动,像电影里的藤井树。
我那时以为,他也是因为中午没地方去……
「可不对啊。」导师又开口,「那个办公室可是两年前就给他了,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对你有想法了?」
晚上,我问纪峻修。
「你两年前就喜欢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更早。」
「那是什么时候?」
「秘密。」
我再追问,他就怎么也不肯说了。
某天,我刚到学校,舒明南忽然拉着宁欢欢冲到我面前。
他恶狠狠对宁欢欢吼:
「你说!你亲自和宋嘉说!」
宁欢欢红着眼,颤抖着开口:
「宋姐,我,我骗了你。那天晚上,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我抱他时,他当时推开了我,说只当我是朋友,从没有对我有过想法,对不起,是我居心不良,是我故意骗你。」
舒明南转头看着我,切切地说:
「看!宋嘉,是她撒谎,是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爱的只有你,从没有变过!」
我沉默了一会。
「舒明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急着说,「怎么会没有意义!我们之间就是被小人钻了空子!都是误会!」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她之所以能钻空子,不正是你给她的机会吗?」
舒明南身体一颤。
「扑通!」
忽然朝我跪下,哽咽着说:
「宋嘉,公司把我开了,我都知道了,工作是你的专利换来的,你一直在默默为我付出,是我不懂珍惜,是我活该,你能不能看在这几年感情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摇头,平静地告诉他。
「晚了,在你一次次把别人置于我之前的时候,那些机会都悄无声息地没了。舒明南, 我现在很好, 已经有了新的爱人,不要再找我了, 再见。」
舒明南悲伤地看着我, 眼中露出绝望又悔恨的光芒。
……
一个月后,纪峻修开车带我去了城外半山别墅, 见他家人。
我很紧张,在副驾驶不停喝水。
他笑了笑。
「放心, 他们不比你轻松。」
车刚转弯, 我就看见别墅门口整整齐齐站着三个人。
纪俊修的父母,以及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的妹妹。
表情似乎都很严肃。
我忐忑下车,纪峻修牵起我的手,朝他们走过去。
纪母一见我, 高兴得直拍手。
「是女孩子!感谢老天, 是女孩子!」
纪父哈哈大笑,「我们老纪家有后了!」
妹妹冲过来,「嫂子,你好漂亮!」
他们三个人围着我,喜不自禁。
一个个攥我的手, 紧得仿佛怕我跑了似的。
纪俊修后来告诉我,他这么多年从没谈过恋爱,家人一直以为他是个 gay, 都快接受这个事实了。
我的出现, 无异于拯救他们于水火。
我惊讶之极。
「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他看着我, 「你是第一个。」
我实在难以想象。
「那晚——」
「也是第一次。」
「怎么会……」
他低下头吻我。
「我这个人不能将就,要只要最好的。」
「我是最好的?」
他一粒一粒解我扣子, 语气温柔又笃定。
「你是。」
一年后, 我和纪峻修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宾客掌声中, 他在我耳边轻叹。
「宋嘉,谢谢你选择了我。」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像两颗漂亮的黑葡萄。
婚后第三年,我和纪俊修被邀请参加母校百年庆典。
纪峻修作为「知名校友」在台上讲话时, 我坐在位置上, 翻开学校发的相册合集。
看到某一张时, 我突然定住。
夏日林荫大道上,一个瘦瘦的女孩正蹲在大树下无助流泪。
一只大笨狗走到她身边。
而更远些的另一侧,年轻些的纪峻修也正迈开大步,朝她走去。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那天, 纪俊修就看见了我啊……
那时他没能来得及。
后来, 他一步一步,坚定的,执着的, 走到了我面前。
爱是引力,也是终点。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注定相爱。
相爱的人。
永远不会走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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