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女儿吃大餐，我冒着风险把她带到年会上。
没想到大老板体恤员工与民同乐，和我坐一桌。
女儿扑扇着眼睛盯着大老板，大老板回看她。
她转头叫了我一声「妈妈」，然后严肃地盯着大老板：「这是妈妈，你怎么不叫妈妈？」
1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大老板身上。
我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尴尬笑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葡萄挣脱开，指着一旁同事天真地说：「孟阿姨和刘叔叔也叫你妈妈。」
小孟和小刘是刚来的实习生，我看俩孩子总是点外卖，就把他们喊回家吃了几顿饭。
两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泪汪汪地对着我喊「妈妈」。
我一把抱起葡萄往外冲：「不好意思，小孩要去洗手间。」
葡萄挣扎着要说话，可力气比我小只能乖乖就范。
「葡萄，出门时怎么答应妈妈的？」我让她双手贴着腿，靠墙站好，语气十分严肃。
「只吃饭，不说话。」她嘟着小嘴，开始撒娇，「妈妈对不起嘛！妈妈，我好饿。」
「回去不许乱说！」我拎拎她的小耳朵，她龇牙咧嘴地答应。
本以为大老板已经走了，没想到还坐在那里。
同事见我回来，赶紧打圆场，说菜都凉了叫我多吃点。
我一边吃菜一边照顾葡萄，葡萄的盘子里突然多了一块排骨。
不等我说谢谢，葡萄尖叫起来：「你不用公筷不讲卫生！」
大家迅速看过来，瞥见大老板的筷子还没收回去，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从没抬过头一般。
大老板咳嗽两声，把排骨夹走，换公筷给葡萄重新夹了一块。
小姑娘满意地点点头，给顾峥夹了一块牛肉：「礼尚往来。」
两人像是启动程序一样，你来我往互相帮助照顾彼此。
我虽然不好意思，但也趁机吃了很多，心满意足。
吃到一半，顾峥有事先行离开，桌上众人纷纷松口气。
「叶姐，我刚都消化不良了。」小刘看着顾峥远去的背影幽幽说道。
「我也是。」小孟连忙补充，「我也不敢吃了。」
看着大快朵颐的小葡萄，我忍不住给她竖个大拇指。
2
到家已经很晚，小葡萄疯了一天，不用我哄沾到床就睡着了。
我洗完澡上床，手机亮起，点开微信，发现对方发了两个字——【过来。】
确保葡萄已经熟睡，我去了隔壁单元。
还没按到指纹锁，门从里面打开，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把我拉进去按在玄关处。
他掐着我的腰轻轻蹭着鼻尖，玩味似的啄了我一口：「妈妈？」
我脸爆红：「小朋友不懂事。」
他嘴角牵起低⁾笑两声，眉毛微微上挑像是思考：「某种程度上也没错。」
然后猛地将我抱起，再睁眼已是早上八点。
我慌慌张张换衣服害怕葡萄醒了找不到我。
顾峥靠在床头：「已经找人去你家了。」
「谁？」我问。
他皱眉：「你在公司认养的孩子。」
下一秒我的手机响起，小孟的声音传来：「叶姐，葡萄还没醒。你安心出差，葡萄就交给我。」
知道有人看着葡萄，我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顾峥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醒了就活动一下吧！」
顾峥要出差，中午就得去机场，临走前叫人给我送了粉蒸排骨。
这是我最爱的一道菜，也是葡萄最喜欢的一道。
墙上的钟指向六点，我拎着排骨回到家，招呼葡萄和小孟吃晚饭。
昨晚是例外，顾峥一般不会留我过夜。
我们这段关系隐藏得很好，他是高高在上的老板，我是秘书办不起眼的秘书。
他这次要出去三个月，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每月一号他会给我打笔钱，这次他一次性打了半年的。
我拿钱带着葡萄去吃了她念叨很久的自助餐。
顾峥虽然没有亏待过我，但总有厌倦我的那天。
等那天来了，我就带着葡萄离开海市回老家。
老家虽然没有海市繁华，但教育资源还可以，更重要的是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我很庆幸葡萄现在和我长得很像，看不出半点顾峥的样子。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葡萄一些小动作竟然像极了顾峥，我开始不安。
3
怀上葡萄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六年前我是公司新进的员工，总秘姐姐出差，我临时跟顾峥去见客户，结果顾峥被下药了。
那时我刚毕业，奶奶重病需要手术费，我狠心咬牙上了顾峥的床，想用这件事威胁他。
可还没等到要封口费，医院就打电话说奶奶不行了。
我拖着疲倦的身体跑到医院，却没能赶上奶奶的最后一面。
没有钱，我连奶奶埋在哪里都不能决定。
后来亲戚们凑点钱，在老家的公墓给奶奶买了块墓地。
三天后我回到秘书办，总秘姐姐知道我奶奶的事，安慰我顺其自然别多想，活在当下。
我笑着答应，其实已经准备好辞职信。
做了那样的事，别说被辞退，搞不好还要坐牢。
可料想中的事没有发生，公司还把我调去 A 市锻炼。
我心里不安，四处找人打听为什么把我调走。
总秘姐姐只说是好事，叫我别担心。
后来才知道，那天算计顾峥的是 A 市的分公司负责人。
那个女人说顾峥不娶她，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顾峥直接打电话给她父母，她父母为了道歉还让了一块地给顾总。
「那女的爱慕顾总很久了。」同事咂咂嘴，「好像是顾总长辈的女儿，之前也在总部的，后来调去了分公司。」
「你知道她和顾总？」同事朝我挤眉弄眼，绘声绘色地说……
我大吃一惊，难道我走后还有其他女生进去了？
「没有监控吗？」我假装好奇。
「人家大小姐做事多缜密，早就把路上的摄像头都关了。要不是顾总硬刚，估计我们都能吃到喜糖了。」另一个同事老神在在。
我长舒一口气，辞职信可以撕掉了。
「你捡漏了。」还有同事调侃道，「分公司虽然小，但也不差油水的。」
我笑笑没说话。
去 A 市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是打掉。
可我太渴望有一个亲人，有一份陪伴，反复纠结，决定把孩子留下来。
说来也很幸运。
查到怀孕没几天，又有同事来 A 市锻炼，为我分担不少工作压力。
等重新回到总部，葡萄已经会说话了。
总公司同事见我带个孩子回来都很惊讶，我胡编乱造说在 A 市订婚了，后来男朋友车祸身亡。
大家感慨万千，只说有个孩子也有个念想。
我假装苦笑应和。
至于我和顾峥，是他主动找的我。
他说成年人都有生理需求，并且我已经有孩子，不会像其他小姑娘那样缠着她。
他还说会帮我换一个好点的小区，每个月多给我一笔钱。
我看着他的眼睛出了神，呆呆不语。
「叶小姐是嫌少吗？」他问。
虽然不多，但对我和葡萄来说绰绰有余。
「不算多。」我给了一个中肯的回复。
他低低笑了两声：「放心，你不会吃亏的。」
4
顾峥说他想吃家常菜。
一看到信息我就觉得很烦躁，晚上答应给葡萄蒸鱼，我不可能去找他。
他出差回来当天一般不会找我，这种突然袭击让我很不满。
拒绝的信息发出去没多久，门铃响了。
葡萄欢呼着去开门，嘴里嚷嚷着：「葡萄奶茶，葡萄奶茶。」
我不放心，走过去看看，没想到顾峥出现在我家玄关，风尘仆仆。
「妈妈，没有他的鞋。」葡萄皱着眉看向我。
我被顾峥搞得措手不及，只能把小刘的拖鞋拿给他。
「那是小刘哥哥的。」葡萄嘟着嘴。
「没事宝贝，妈妈给小刘哥哥重新买。」我蹲下拉着葡萄的小手。
突然感觉自己被火辣的眼神包裹着，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胸口，忘了自己穿的是吊带。
手足无措时，门铃又响了。
顾峥自然地打开门，从外卖员手里接过米黄色的锡箔袋。
「葡萄奶茶！」葡萄开心地叫了起来，双手去拽顾峥手里的袋子。
顾峥脱掉鞋，没穿小刘那双，一手拎袋一手插兜朝客厅走去。
葡萄像只小狗一样满怀期待地跟在后面。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奶茶，把吸管插好，示意葡萄双手拿住奶茶杯。
小姑娘的眼神黏在奶茶上，不管顾峥说什么她都照做，终于拿到手后猛吸一口，发出惬意的声音。
「妈妈，我能边玩平板边喝奶茶吗？」她眼睛里写满「不要拒绝我」。
我点头答应，她拿着奶茶飞快朝房间跑去。
见她关上房间的门，我终于有时间来理会顾峥。
我难得没有叫「顾先生」，而是：「顾峥，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他自顾自喝起袋里的另一杯奶茶：「太甜了。」
然后走去玄关把登机箱拖进来，「我想洗澡。」
他说得太自然，仿佛在自己家中。
我做了极幼稚的动作要把他推出去，不想被反扣在怀里。
「听话，养孩子需要很多钱的。」顾峥语气轻松，但眼底看不到丝毫笑意，「不是吗？」
他的话如同巴掌一样将我打醒，只是稍微给一点好脸色，我就忘了自己是劣势的那方，恃宠而骄了。
「乖，我去洗澡。」他松开我，脸上挂着悠然的笑。
多一个大人，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菜，手上动作没停却心不在嫣。
睡衣已经换成常见的棉制款，突然一双带着水汽的手臂环过我的肚子，耳朵被湿漉漉的头发弄得有点痒。
「没看你穿过这种睡衣。」顾峥在我耳边说。
5
为了讨好他，我总是准备吊带睡裙。
在顾峥面前露出居家的一面，还是首次。
「妈妈！」葡萄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峥像触电般松开手，与我拉开距离。
「都喝完了？」我问。
「没有。」葡萄喜欢拖着说话，「妈妈说只能喝一点，葡萄就只喝了一点。」
「真棒。」双手在围裙上擦一擦，我摸摸她的小脑袋，「葡萄现在去看一会儿绘本好不好？等会就可以开饭啦！」
奶茶劲儿过了后，葡萄对顾峥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妈妈，他是谁？」
我瞥向顾峥，一时愣住。
「我是你妈妈的同事。」顾峥蹲下身体，「你知道同事吗？」
「我知道，和小刘哥哥、小孟姐姐一样。」葡萄沾沾自喜，似乎在等着别人夸她。
「也不完全一样。」
顾峥还想说，就被我打断：「葡萄，让叔叔给你读绘本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冲动了，我忐忑地盯着他，只见他眉心微微皱起。
我赶紧找补：「顾总，不方便的话……」
「走吧。」他双手抱胸，「之前带着朋友的孩子看过。」
我长舒一口气又有些鼻酸——这是葡萄第一次和爸爸相处。
6
晚饭后顾峥把我拐回去。
虽然与他亲密接触很多次，但单独相处时还是很紧张。
「你女儿多大了？」他问。
「四岁。」我少报一岁。
「她是剖腹产？」顾峥问。
我下意识想把手放在破腹产的刀口，没想到他先我一步，我的手便这样覆盖在他的手上。
我们曾将交握无数次。每一次情到深处，我如浮萍攀附于他，他的手掌炽热滚烫。
他反手握紧：「生孩子疼吗？」
我假装镇定，不敢想他的意图，他难道知道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他不在了我总要留些念想。」我把杜撰的前男友拉出来当枪使。
顾峥握住我的手用力：「你们感情倒是好。」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手上的疼痛告诉我他不开心。
「过去的事不想再提。」我挣开他的怀抱，「我要走了，不能留葡萄一个人在家。」
他没有说话，半靠在床头，昏黄的光从他头顶洒下来。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清楚知道他没有留我的意思。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葡萄。
我总爱盯着葡萄的脸看。
人家都说女儿长得像爸爸，我怕极了在葡萄脸上看到顾峥的影子。
好在葡萄还是婴儿肥，别说像谁，和所有的孩子长得都一样。
把她放在孩子堆里，我这个当妈的都不一定能找到。
可今晚吃饭时两人坐在一起，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我闭上双眼不敢想。
女人都是感性的。
即便当初对顾峥没什么感情，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好像陷了进去，甚至有一种疯狂的念头——告诉顾峥葡萄是他的亲生女儿。
可然后呢？
顾峥会要葡萄吗？即便他要葡萄，他会要我吗？
我熄灭手中的香烟，将烟盒藏回原处，烟草味在阳台聚集。我打开窗户，冷风猝不及防地迎面而来将我吹醒——是时候结束这段关系了。
7
好事者将年会时顾峥和葡萄互动的照片发到公司聊天群里。
【你们说叶姐的孩子是不是顾总……】
虽然没有说清楚，但……大家都猜出什么意思。
【不可能吧。叶姐看着清汤寡水，不像顾总喜欢的类型。】
【你们别乱说，叶姐的未婚夫车祸去世了，孩子是遗腹子。】老员工跳出来帮我讲话。
【你们这些嘴巴没门的，小葡萄没有爸爸已经很惨了，你们还要造黄谣！】
【谨言慎行……】
帮我说话的同事越来越多。
「服了这些人。」小孟比我还生气，「葡萄哪里和顾总像了。」
「葡萄那么可爱！」小刘也气鼓鼓，「顾总哪有葡萄讨人喜欢。」
小刘话音未落，顾总在他身后咳嗽两声，旁边还站着一个憋着笑的客户。
「我们顾总天生就是王者风范。」小刘面不改色，「我们哪里敢喜欢，只敢远观。」
说完他假装自然地转头：「顾总您来啦！」
顾峥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开。
「吓死我了。」小刘靠在小孟身上，「顾总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小孟，这个文件你帮我送给顾总吧。」小刘可怜巴巴地求助小孟。
「你不敢，我也不敢啊！」小孟推开小刘，「别靠着我，占我便宜。」
小刘又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我。
没办法，最后还是我这个处于风口浪尖的人亲自上阵。
「阿峥，真是你女儿？」
「你信吗？」
抬手没来得及敲门，两人的交谈声从办公室传出来。
「真是你女儿也挺好。」客户又说，「女儿贴心小棉袄。」
「我不喜欢孩子。」顾峥凉薄的声音响起，「尤其是娇滴滴的小女孩，招架不住。」
我站在门口面色惨白，原来他根本就不喜欢孩子——那为什么要陪葡萄读绘本？
恢复平静，我敲开办公室的门：「顾总，有文件要您签字。」
「进。」他接过我手中的合同，签完字后，「叶秘书。」
「以后不要把孩子带到公司。
「你工资也不低，不至于带孩子来公司吃饭。」
说完，他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我，全程没看我一眼。
「对不起顾总，以后不会了。」我面色不改，立马道歉。
「阿峥，你太严肃了。」客户说。
我朝客户投去感激的眼神，迅速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
8
「葡萄，你想离开海市去其他地方生活吗？」哄葡萄睡觉时，我问她。
「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海市？」葡萄眨巴着大眼睛看我。
「宝贝，妈妈就是假设。」我摸着她的脑袋。
「离开海市去哪里呢？」葡萄又问，「什么时候离开呢？」
「老师说我们今年冬天要一起出去游学。」
「妈妈，可以让我和小朋友们一起游学吗？」
等她睡着后，我打开手机银行，存款够我和女儿在老家生活了。
【过来。】意料之外的信息弹出来。
我假装没看见，对方又发：【我知道你没睡。】
那又如何。我直接关机。
没多久，门铃声响起。
我怕吵醒葡萄赶紧去开门，顾峥又一次出现在我家门口，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在说一切都像他预判的那样。
「顾总，请您不要随随便便来找我。」我低着头，「家里出现陌生男人，对葡萄不好。」
「生气了？」顾峥抓我的手被我甩开，「因为下午的话？」
「没有生气。」我说。
他直接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语气充满戏谑：「就因为我不让你女儿去公司？
「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有什么不满？」
「耍小性子我可以看作情趣。」他用另一只手捻着我的嘴唇，「太过了，我不喜欢。」
他把我扛起，轻车熟路找到主卧，将我重重砸在床上。
「妈妈，妈妈……」
葡萄的哭喊从外面传来，顾峥冷笑着落锁，一只手将我按住。
「妈妈，开门！」葡萄的拳头不大，砸门的声音也不响，却像刀子一样剜在我的心上。
「顾峥，你发什么疯？」我拼命挣脱，「葡萄在哭。」
他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我，里面有化不开的墨色，整个人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孩子在哭你听不见吗？」我伸脚踹他，脚踝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按住。
「我不喜欢孩子哭。」他像疯狗一样靠过来，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我比较喜欢你哭。」
趁他不注意，我一口咬上去。
他没有防备，松开手去摸被咬过的地方。
我得以脱身，赶紧开门把葡萄抱在怀里。
「妈妈，葡萄害怕。葡萄梦到妈妈被大灰狼带走了。」葡萄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葡萄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亲亲葡萄的脑门和鼻子：「梦里都是假的，妈妈最爱葡萄了。」
我抱着葡萄往她的房间走，葡萄不愿意：「妈妈，我想去你的房间。」
「葡萄，妈妈陪你睡。」我向上托托她的小屁股，「别怕。」
后半夜葡萄睡得不安稳，好几次都睁开眼确认我在不在。
顾峥没再找我，我并没听到关门声，估计他也睡下了。
9
葡萄说自己被吓到了，没有精神，不想去幼儿园。
「瞎说。」我刮刮她的小鼻子，「小朋友精神最好了。」
她嘟着嘴巴和我讲条件：「那葡萄早餐吃蛋挞好不好，葡萄好久没吃了。」
「葡萄亲亲妈妈，妈妈就给葡萄做蛋挞。」我假装不答应。
「妈妈，亲亲。」葡萄讨好地在我脸上亲了两下，突然「啊」地叫起来。
我转身看见顾峥人模狗样地从我房间出来：「葡萄，早上好。」然后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坐在桌边。
「妈妈，他怎么在我们家里？」葡萄脸上写满不解。
「妈妈房间里的灯坏了，叔叔今早来帮妈妈修灯。」我强装镇定，生怕顾峥零度的嘴再说出负二十度的话。
葡萄盯着顾峥看了会，坐到顾峥旁边的椅子上问：「我早上吃蛋挞，你呢？」
顾峥没有看葡萄，而是看向我：「你妈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葡萄的小脸蛋突然皱得像腐竹一样，深思熟虑：「你也想吃蛋挞？那你要亲亲妈妈。」
「亲亲妈妈？」顾峥玩味地笑笑，「好啊。」
甚至已经起身。
「不用，都有的吃。」我扯了两下嘴角。
送葡萄去幼儿园回来，顾峥还没走。
自从有离开他的想法，我对他也大胆起来。
「怎么还没走？」我说，「真等着修灯？」
「你呢？」顾峥坐在米色的沙发上，长手长脚略显局促，「怎么不去上班？」
「我要去银行。」怕他挑刺，我补充：「已经和人事打过招呼。」
「人事没和我说。」
「顾峥。」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你管得太多了。」
「还是说——」又弯腰和他平视，「喜欢上我了？」
「叶小姐似乎想太多。」顾峥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生意人总是要将利益最大化。」
「你做的饭很好吃。
「我想让你顺便负责我的一日三餐。」
「感谢顾总抬举。」我背对着他，「今天是这个月最后一天了。」
「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
「多给的钱，下午会退回您卡上。」
「叶小姐，这么好的买卖就此结束，不亏吗？」顾峥从背后将我拥住，「说实话，和叶小姐合作我很开心。」
「不再考虑考虑？」
我松开他的手：「我也说实话，顾总您给的钱不是太多。
「找你不如找别人。
「别人还不会要求我做饭。」
「叶涵。」他认真起来，「我不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刚好，我也不喜欢走回头路。」我第一次勇敢地迎上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的态度。
「叶涵，我等着你回头求我。」
10
答应葡萄的事要食言了。
把多给的钱退回顾峥后，我便向秘书处递交了辞呈，带葡萄回到了老家。
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带着难言的霉气，我联系了保洁上门，和葡萄暂时住在小旅馆里。
本以为葡萄会失望和难过，没想她对老房子按捺不住地好奇，问这问那。
我带葡萄去见了奶奶，顺便去看了爸妈。
爸妈当年毅然决然要离婚，他们收拾好行李，联系好车辆，甚至都做出拿到离婚证就离开老家的决定，可谁都没在意过家里的孩子。
后来他们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车祸，婚没离成，人也不在了。
奶奶总是劝我放下心结，大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我恨啊，既然想离婚，既然都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我。
「爸妈，这是我的女儿葡萄。」
真是讽刺，明明差点都离婚了，还要被埋葬在同一个墓里，立同一块碑。
晚上带葡萄吃了老菜场的馄饨，时光变迁，馄饨铺的老板早就不是当初那一个，口味也不是当年的味道。
「葡萄，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吧！」我捏捏她的脸蛋，她忙着用瓷勺吃馄饨，觉得我烦。
「妈妈，叔叔能找到我们吗？」她问。
我被问住，愣在原地：「哪个叔叔？」
「就是修灯那个啊！」
「他不会再来找你了吗？」
「不会。」我朝着葡萄笑笑，「如果家里的灯坏了，我们可以找物业来修。」
「太好了。」葡萄突然跳下座位趴在我腿上，「没有人和葡萄抢妈妈了。」
我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觉得他要抢妈妈？」
「甜甜吃完老师给她的饼干又想吃我的时，她的眼神和叔叔很像。」
「那你还让他吃蛋挞？」我又问。
「我是害怕妈妈也喜欢他。」葡萄一本正经地说，「我怕妈妈难过。」
「葡萄。」我几番犹豫，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
11
家里有一些老照片，葡萄很爱问我照片上的人是谁。
我告诉她，有太奶奶，也有奶奶，还有爷爷。
葡萄他们去哪里了？
我问她记不记得之前带她去烧过纸。
葡萄回忆一番，像小大人一样把我搂进怀里，说她会一直陪着我。
找工作很顺利，县城实验小学的会计考去了其他地方，我顺利接替他的岗位。
对门住着一对外地搬来的老夫妻，对我和葡萄都很热情。
有时候忙不过来，我就把葡萄送过去跟着老先生写毛笔字。
那天回家，敲老先生家的门没有回应，我以为他们把葡萄带出去散步了，猛地听见自己家里传出声响。
打开门看见葡萄在沙发旁玩积木，屋里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名男子局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好意思，没经过您允许就进来了。葡萄她非要回来玩积木，没人看着她爷爷奶奶也不放心，就让我跟着进来了。」
原来是对门老夫妻的孙子。
「没关系，你是葡萄邀请回来的客人。」我摆摆手。
来回几趟混熟了，知道他叫程牧野，在国外念研究生。
12
「叶姐，早知道我给你送伞了。」
开完会班上聚餐，葡萄又被我丢在对门。
「没事，同事送我回来的。」
「这样啊。」程牧野笑笑。
「葡萄和哥哥说再见。」我招呼葡萄离开。
进家门没多久，又听到门铃声响。我还以为是葡萄忘了什么东西程牧野给送过来，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口。
「别关门。」他一条腿挤进门缝里，叫我不敢用力。
「叶姐，葡萄的……」
刚巧程牧野也打开门，气氛就这样诡异地僵持住。
「叶姐，葡萄的发卡。」他把发卡递给我，站在顾峥的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只能让两个人都进来。
葡萄好像对顾峥没什么印象，她悠闲地靠在程牧野身旁，指挥程牧野给电视换台。
「葡萄，不记得叔叔了吗？」顾峥小心翼翼地去拉葡萄的手，被葡萄躲开。
他似乎没想过葡萄的反应如此冷漠，双手悬在空中许久才放下。
他掏出手机敲敲打打，不一会外卖送来几杯奶茶。
顾峥像刚才无事发生一般招呼葡萄来喝奶茶。
我眉心皱起，刚想阻止就听见——「谢谢叔叔，葡萄现在不喝奶茶了。」
「葡萄，偶尔喝一杯没关系的。」他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递到葡萄手里。
葡萄没有拒绝，就在顾峥眼里迸发些亮色时，她把奶茶送给了程牧野：「哥哥，大人可以喝。」
顾峥终于绷不住，教养让他无法从程牧野手中夺过这杯奶茶，但他又不甘心。
「葡萄，叔叔明天再来看你。」他踉跄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
我想告诉他不用再来了，可他落寞的神情叫我不忍心开口。
顾峥走后不久，程牧野也离开了，还不忘带上所有的奶茶：「葡萄，你是小孩子不能喝奶茶，叔叔明天给你买酸奶。」
葡萄眼巴巴地看着程牧野出门，像只伤心的小兽。
「葡萄，你真的不记得那个叔叔了？」我问。
「记得啊！」她说。
「那你为什么——」
我话没说完，葡萄反问我：「妈妈，叔叔会做我爸爸吗？」
我愣住，艰难开口：「不会。」
「那我们就是陌生人。」葡萄眨了一下眼睛，「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13
顾峥第二天又来了。
这次他带了很多礼物，洋娃娃、公主裙，葡萄一个都没收下。
他没办法了，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陷入慌张，顾峥对葡萄这么好，是不是已经知道葡萄是他女儿？
回想起那天他和朋友的对话，他不会一时兴起真的做了亲子鉴定吧？
很快我就打消疑虑，因为他说，只要我愿意回头，他可以把葡萄当作亲生女儿。
「您说过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我笑着拂开他的手。
「我后悔了。」他一把将我囚禁在怀里，「我真的后悔了。」
我双手垂在身旁，任由他这样抱着：「可我不后悔。」
顾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眼睛，毫无章法地亲吻我的唇瓣甚至想要敲开我的嘴，我只是冷漠地由着他。
他拉着我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你真的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吗？」
我没有说话，把电子手环举在他眼前——心率正常。
「叶涵，你真残忍。」他眼里写满晦涩，「离开我，你就一点都没后悔过？」
「不后悔。」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算你狠。」顾峥用力搓了一把脸，「这种下贱的事，我顾峥做一次就够了。」
顾峥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我和葡萄的生活又恢复平静。
程牧野回学校之前问我会不会和葡萄的爸爸复婚。
「葡萄的爸爸看着挺厉害的。」他羞涩地挠着后脑勺，「如果你不会和她爸爸复婚，我还有我的家人都很喜欢葡萄，你看……」
「可能会复婚。」我脱口而出，没有解释他把顾峥看作是葡萄爸爸这件事。
「也是。」他尴尬地笑笑，「谁会不喜欢你，不喜欢葡萄呢？」
14
程牧野去上学时，葡萄抱着他的大腿哭了好久。
「葡萄，哥哥又不是不回来。」程牧野把她抱在怀里，哭笑不得，「不然你跟着哥哥去国外吧！我在国外给你找个幼儿园。」
葡萄当真了，叫我给她收拾行李，气得我打了程牧野两拳。
换季时葡萄受凉感冒，反复发烧总不好。
我带她去检查，医生神色凝重，说要等专家会诊。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葡萄病恹恹地靠着我。
我的心一下沉入深渊，用力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发现口腔干燥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医生，要住下来吗？」我颤抖着问。
「你让家里人先把衣服送过来。」医生又说，「最终结果还没出来。」
「好。葡萄，你乖乖在医生伯伯这里，妈妈去一下洗手间。」我向医生投去求助的目光，眼泪已经从眼眶中溢出来。
匆忙来到洗手间，我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我的葡萄……
我的女儿……
好在专家会诊后，葡萄并无大碍，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
站在最前面的专家盯了我好久，不确定地问：「请问你母亲是孙月华吗？」
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我愣住，呆呆地点头。
「还真是！你和月华长得一模一样。」她突然雀跃起来，「当初月华就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真没想到。」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如果月华还在，肯定很开心。」
我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她，她擦了擦眼睛，叫我去办公室等她。
再次听到「孙月华」这个名字，我心里并无波澜，但沈姨很激动。
她说她是我妈的大学同学。
「月华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就好。」沈姨明明在看我，但我总觉得她看的不是我，「要不是车祸，你妈妈现在肯定比我优秀。」
我只知道妈妈是妈妈，对妈妈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她和你爸决定离婚的时候，已经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沈姨长叹一口气，「她大学毕业和你爸结婚，很快就有了你，重新念书对她来讲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一群人劝她，让她把你留在家里。」沈姨的声音带着愧疚，「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不可能又带着孩子又学习。」
「叶涵，孩子永远在妈妈心里排第一位。孩子在身边, 妈妈总是以孩子为先的。
「在你和她的前途中, 我们劝她选择前途。」
「可是。」沈姨感慨万千, 「你妈妈坚持要把你带着。」
我愣在原地：「沈姨, 您说笑吧。离婚时他们都不想要我。」
「不可能。」沈姨神色凝重, 「你妈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我亲眼看见妈妈收行李的。她和我爸是行李收拾好才去的民政局。」我无奈笑笑。
「不可能啊。」沈姨满脸疑惑，「她还让我给你找幼儿园？」
电光火石间, 我好像想到什么：「沈姨, 我先带葡萄出院, 过两天再带葡萄去看您。」
15
回到家, 我迫不及待打开那扇关了很久的门。
爸妈车祸后, 他们的行李连同过去都封锁在这间窄窄的屋子里。
皮箱上的搭扣已经锈迹斑斑, 伴随着清脆的弹扣声响, 箱子里的衣物展露在我面前——除了妈妈的，还有我的。
湖蓝色的皮面笔记本静静躺在衣物中，已经失去了光泽。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 晕开的圆珠笔字迹除了记录我的童年, 还有一位妈妈复杂万千的愁思。
【涵涵会说话了，声音很好听, 以后可以去播音……
【同学们都有工作, 但是我有涵涵……
【涵涵会不会嫌弃妈妈没有工作，我要怎么办……
【叶哥最近回家很晚, 他在外面做什么……
【我越来越患得患失……
【叶哥和我争孩子，涵涵一定要跟着我……】
……
日记本没有看完，我却怎么也翻不下去
这么多年, 我到底在恨什么？
葡萄用小手扶住我的脸：「妈妈，你怎么哭了？」
「葡萄，妈妈是天底下最笨的人。」
「才不是, 妈妈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葡萄也是。」
16
终于放寒假,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程牧野放假回国，葡萄成了他的尾巴，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要了。
顾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再没找过我。
除夕那天我带着葡萄去了爸妈和奶奶。
那天夜里，我破天荒地梦到了他们。
梦里，年轻的爸妈因为我争执不下, 谁都不愿意放弃抚养权。
后来爸爸妥协, 让我跟着妈妈, 条件是妈妈不能带着我躲着爸爸。
镜头一转又到了他们出车祸那天, 奶奶叫我去看爸爸妈妈最后一眼，我赌气怎么也不肯。
之后每次奶奶提到爸妈, 我更是捂着耳朵不愿意听。
那时候不懂奶奶复杂的眼神, 梦里作为旁观者却看得无比透彻。
周围一切像走马灯一样, 我奋力追着他们远去的步伐，突然听到葡萄的声音。
新年的第一天。
「妈妈，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葡萄穿着红色的秋衣秋裤, 手脚并用朝我怀里钻。
我抹掉眼尾的泪水，搂住她：「宝贝新年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快快乐乐。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