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现实情感

18心如死灰后发现儿子是小皇帝-清醒开局:女主她飒爽反击

我失忆后救了将军一命,将军执意娶我这个渔女为妻,婚后我为他产下一子。
儿子长大后天真地问我:「为何别人的娘亲都是千金大小姐,我娘亲却是个打渔的?」
将军背着我教他:「你娘挟恩图报,逼我娶的她。」
当夜,儿子打翻我炖了一夜的鱼汤:「一股鱼腥味,我不想喝!」
他跑到郡主面前:「郡主娘娘,你能做我的娘亲吗?爹爹战功显赫,我现在的娘配不上他!」
郡主与将军对视一眼,两人都红了脸。
后来我跟郡主一起落水,沉入水底前,看到父子俩的手全往郡主伸去。
我忽然觉得厌了,任由水流吞噬我的意识。
再睁眼,却在皇宫里。
九岁的小皇帝扑进我怀中,奶呼呼地喊:「母妃!!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
「我是小皇帝,我是你的宝贝皇儿啊!」
我全想起来了。
原来,我是流落民间的贵妃。
哦,现在——该叫我太后了!
1
「如果你娘亲和我一起掉进水里,子期你先救谁?」
「当然是救郡主娘娘了!我娘是个打渔的,她自己会游泳,又淹不死,让她喝几口水怎么了!」
赏花宴上,安阳郡主被周子期的回答逗得掩面直乐。
她乐ŧú⁵完看了一眼一旁的周恒:「将军,你儿子嘴真甜。」
周恒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周子期的答案。
郡主伸出白皙的手捏了捏周子期的脸颊:「你啊,真像你娘,跟你娘一样机灵。」
「我娘哪里机灵了?她除了给我熬汤哄我睡觉,什么都做不好,这些事,府里的奶妈也能做,我才不要像她呢!没出息!」
郡主眼底的笑意更深:
「你娘亲机灵的点在于,早早看中你父亲会是大将军,所以九年前就知道用救命之恩逼你爹娶她入门,不然她一个渔女,怎么能嫁大将军呢?她可是个聪明人啊!」
周子期撇撇嘴:「爹爹早跟我说了,娘亲当年为了功名利禄挟恩图报,别人家的娘都是千金大小姐,只有我的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渔女,对我爹和我的前途没有任何助力!还是个拖油瓶!」
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住郡主戴满珠宝的手:「郡主娘娘,我想换个娘,你愿意做我的娘亲吗?」
郡主两颊一红,看了一眼周恒,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可是你娘是你爹爹的正妻,她没有大错是不能休妻的,我又不可能给你爹做妾,所以啊,虽然我也很喜欢小子期,但做不了你的娘亲。」
周子期十分失落,嘀咕了一句:「我娘真碍事。」
他说这话时,忽然看到桥上我的身影,一时愣住。
2
我便是他们口中登不了台面的娘、挟恩图报的妻。
九年前,我在海边救下重伤ťü₆的周恒。
他醒来后执意求见我的父母,说要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
可我无父无母,没有过往二十年的记忆,更不知自己的来处和归途。
在我迷茫时,周恒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一个家。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先帝暴毙,摄政王发动内乱,一时人人自危。
身为军中将领的周恒为了明哲保身,选择在渔村暂避锋芒。
为了隐姓埋名,他娶了我这个渔女做掩护。
后来皇城局势明朗,周恒恢复身份回京。
他带上我,是因为那时我腹中有了身孕。
回京时他大肆宣扬,他的正妻不是高门贵女,而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渔女。
人人都赞他知恩图报,不攀高枝不贪功名利禄。
十个月ŧũ̂₇后,我拼了半条命生下周子期。
接生的产婆私下告诉周恒:「夫人像是之前便生过一胎。」
他冲进产房逼问我是否有过别的男人。
我没有记忆,没法给他答案,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从那时起,周恒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他嫌我脸上有疤,让我用面纱遮面。
又说儿子还小,不准我随意出府,只在内院育儿。
那段时间,襁褓里的周子期与我相互依偎。
我盼他聪明,日日为他熬煮鱼汤。
我盼他平安,亲手缝了一个又一个平安符。
子期很快长大了,他跟周恒像了十成十。
那日子期从学堂归来,天真又残忍地问:「为何别人的娘亲都是千金大小姐,我的娘亲只是个渔女?」
周恒背着我教他:「当年是你娘挟恩图报,逼爹爹娶得她。」
那一晚,周子期打翻了我的鱼汤,嫌我身上有鱼腥味。
后来周恒仕途顺畅,步步高升,成了宫宴的常客。
周子期经常跟着他爹出入达官显贵的宴席。
他第一次从宫宴回来,当着我的面夸:
「郡主娘娘高贵又漂亮,还给我糖吃!
「我要是郡主娘娘的儿子就好了,她一定会很宠我!会带我去见很多世面,说不定还能把我送进宫里培养!」
他满眼都是对郡主府的向往,目光转向我时,明显暗下来。
就如此刻,他看到桥上的我,惊讶过后,便是不加遮掩的责怪与嫌弃。
我手中提的食盒里放着一碗鱼汤。
周子期天生有喘症,秋日天凉最易复发,他任性不肯吃药,我只能把药熬进汤里。
今早出门他忘了喝,我只能给他送来。
如今看来,这碗鱼汤不如拿去喂狗。
狗喝了,还知道朝我摇尾巴、逗我开心。
周恒见我来,也毫无反应,只坐着品茶,显然不想在这种重要场合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些年,在这对父子身上投入的心血,到底图了个什么?
我转身要走,郡主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
「那位就是周夫人吧?」
我顿住脚步,君臣有别,只能转身向郡主行了一礼。
安阳郡主斜靠在花园的美人榻上,摇着扇子端详着我脸上的面纱:
「夫人以轻纱遮脸,从不轻易走到人前来,周将军,你这是金屋藏娇啊!」
「贱内相貌丑陋,何来藏娇一说?」
周遭都是达官显贵,听了周恒的话,目光朝我投射而来。
有人低声议论:「这便是当年那个死活要周将军以身相许的渔女吧?」
「这么多年少见她出来走动,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听说她相貌丑陋,面纱之下不知是人是鬼呢!」
郡主也对我的容貌感兴趣,她走上桥,要揭我的面纱。
桥下的周子期不安地看着这一幕。
他怕极了被人看到他有个身份不高、面容也丑的亲娘!
在郡主碰到我面纱的那一刻,周子期忽然冲上来将我撞开:
「你为什么来这里?不要给我和爹爹丢脸!」
我被他撞得踉跄两步,手中的鱼汤摔落在地。
趁乱时,郡主忽然伸手拽开了我脸上的面纱!
她本想看我出丑。
却在看清我面容的那一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像是受到巨大惊吓:
「你、你是?!」
3
郡主想逼近我,脚下却忽然被浓稠的鱼汤一滑,身形一晃往桥下跌去!
她摔下去前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一并拉下水!
「救命!救命!!」
水里,郡主一个劲地扑腾挣扎,她用双手不断拍打水面,有意无意将我按入水中。
水下,她的双脚拼命朝我踢蹬。
我是会水的,本想将她托举上岸,却被她一脚踹到胸口Ṱű̂₌。
登时五脏六腑移位一般,我眼前发黑,在水里慢慢脱力。
我和郡主一起沉下水底时,周恒扎了进来。
冰冷的湖水中,他与我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绕开我,径直朝郡主游去,将郡主一把抱入怀中。
岸边,周子期伸着他的手,拼命去抓郡主。
受我救命之恩的丈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别的女人。
我用生命哺育的儿子正伸着他的小手急着去捞他眼里高贵的「娘亲」。
我心如死灰,身体彻底脱力,任由水流填满我的所有感官。
郡主被救上岸后,呛出几口水。
周子期连忙用小手给她拍着背,周恒急着让人去熬驱寒姜汤来。
有人在桥上催:「周将军,你夫人还在水里!快去救啊!」
周恒不紧不慢地道:「她是渔女,在水里不会有事的。」
他朝桥上的官宦子弟作揖:「今日贱内当众失仪,还请各位海涵!」
周子期赌气地说:「娘亲如此不懂事,就让她在水里多喝几口水吧!」
父子俩又是给郡主搓手又是给她喂姜汤。
等郡主身体彻底回暖后,湖面已经平静一片。
周子期有点慌了:「爹,娘亲怎么还不上来?」
周恒说:「她一定是故意的,想看我们担心,真麻烦!」
他不耐烦地重新扎进湖里。
水下一片人为挣扎过的浑浊。
可除了杂乱的水草,哪还有人影?
只有一枚玉佩漂浮着,周恒伸手抓住了玉佩,看清玉佩纹路后,心口猛地震荡了一下。
玉佩上刻的是海上明月。
我失忆后,只记得自己似乎姓沈,于是为自己取名沈明月。
周恒说我当日一袭白衣出现在垂死的他的眼前时,正如苍茫晦暗的大海被升起的明月所照亮。
玉佩是大婚之日,他赠给我的定情之物。
他浮出水面时,周子期问:「爹!娘亲呢!」
周恒茫然地看向御花园的湖面。
是啊,他的妻子呢?
4
我没想到自己还有命再睁眼。
入目是金碧辉煌的龙凤帐顶,满室药香扑鼻。
我的身体是如此自然地融入了这满堂金玉之中,仿佛这原本就是我的家。
「娘娘醒了!」
「母妃!!!」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金黄色龙袍小孩汤圆一样滚进了我的怀里。
「母妃,儿臣终于找到你了!」
「你是?」
奶呼呼龙袍小孩拨开头上的珠玉冕旒:
「我是小皇帝。」
他哇哇大哭吹出一个鼻涕泡泡糊我脸上:
「我是你的宝贝皇儿啊!!」
5
我看着小皇帝与我俏似的眉眼,失去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回归。
我想起了我的来处。
我是国公嫡女沈今宜。
我沈家掌管北越水师,统管四海九河的水上商道。
这样的家世下,我顺理成章入宫为妃。
二十岁,我产下皇子萧元承。
同年,皇帝萧崎疑心沈家,将月子中的我绑去御船,企图以我为诱饵,围杀沈家水师。
那一日,海上战火四起。
在沈家军接管御船前,我被萧崎的心腹拽着头发撞在甲板上,而后扔入海里。
沈家水师近乎把整片海域都倒过来找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我。
人人都以为我死了。
谁也没想到我会被冲上偏远的小渔村,记忆全失,迷迷糊糊地过了十年。
十年,当初那个在我怀里嗷嗷待哺的小团子都长成了会吹鼻涕泡泡的小皇帝了。
「好孩子,母妃都想起来了。」
我喜悦之余,想起皇帝对我的杀心。
「你父皇呢?」
萧元承奶声奶气:「那个狗昏君,我早把他变成先帝了!」
「哦,对,他死了九年了。沈家,沈家如何?」
「外公一家都很好,娘亲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萧元承声音稚嫩,气势却足:「我是小皇帝,谁敢欺负我的家人!」
我伸出手揪了揪元承圆乎乎的脸颊:「不对啊,先帝九年前驾崩,那时你还只是个一岁婴儿,如何把他变成先帝?」
小皇帝说:「有摄政王在啊!」
「摄政王,顾北玄?」
话音刚落,顾北玄其人就出现在了寝殿门口。
他一身蟒袍,高大挺拔的身躯晃了晃,含情的眉眼是攻击性极强的俊俏。
他似乎是跑来的,气息微喘。
我支起上半身与他对望。
记忆里的顾北玄,还停留在十年前。
那时他还是放荡不羁的小王爷,鲜衣怒马,霁月光风,见我时总是笑着。
他嫌我在闺中绣花无趣,总翻墙带我去草原上跑马。
他教我拉弓,教我舞剑,说女子更应该学这些。
「若有一日你身陷险境,绣花女工救不了你,唯有剑在手,才是自保的真本领。
「但我不会真让你走到亲自拔剑的那一步。」
他说:「顾家北玄永远守护沈氏今宜。」
可惜我们都食言了。
我被迫入宫,一道圣旨毁了我跟顾北玄的娃娃亲。
被绑上御船时,月子中的我连剑都提不起来。
而那时,顾北玄在边境御敌。
等他听闻变故,赶回皇城时,只听到了我「死不见尸,活不见人」的消息。
就是在那一年,顾北玄联合沈家起兵造反,把萧崎这个登基不满五年的新帝一刀杀成先帝。
顾北玄无意皇位,他为摄政王,将我的儿子扶成幼帝。
这十年,想必他殚精竭虑,以至于年纪轻轻,两鬓却生出了白发。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小皇帝用眼神屏退了殿内众人。
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被男人强势地拥入怀中。
这些年,我虽然失忆,摄政王的事迹却一直听在耳边。
有人传他杀神临世,把皇族萧家杀得只剩萧元承一个,萧元承能活着还是靠沾着母妃沈氏的光。
我从未想过那位被追封无数次的沈皇后原来是我自己。
有人传他谋朝篡位,可他虽临朝摄政,却甘愿给襁褓里的小皇帝下跪称臣,只因他是故人之子。
周恒也经常提起这位摄政王。
他对摄政王既恐惧又嫉妒,恐惧他的威严与手段,嫉妒他的权势和地位。
这样的顾北玄,却在我面前哭得如同孩子。
他捧着我的脸仔细看,心疼我纤瘦,抚摸我脸上那道疤,重逢后问出的第一句是:
「你吃了多少苦?」
小皇帝被他这一句话激得又开始哭。
若不说,倒真像是一对亲父子。
我故作娇弱地抚了抚额头:「好了好了,哭得我头疼。」
顾北玄立刻止住了眼泪,拿剑的右手出奇熟练地把小皇帝的鼻涕泡给擦了。
这些年,他就这样一边当王把持朝政,一边当爹带大小元承。
小皇帝亲昵地靠在顾北玄怀里:「摄政王就是我的爹爹!」
他伸出小手抓着我和顾北玄十指相扣:
「现在娘亲也回来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皇帝!」
6
一家团聚时,太监进殿来报:
「启禀陛下,周恒将军的夫人沈氏在御花园落水,周将军和他的儿子想求陛下隆恩,调用御林军沿御河河道搜寻。」
顾北玄和小皇帝都知道这个「沈氏」就是我。
「我不想再跟周家父子扯上任何关系,就让他们以为沈明月死了。」
我没有细说这十年的遭遇,顾北玄和小皇帝怕我神伤,不敢多问。
顾北玄鼻头哭得红红的,但面上已经恢复了威严的模样:「按娘娘说的办。」
太监低着头应是,不敢乱看,很快退出寝殿。
我在御花园坠湖,若真按河道搜寻皇宫,是能找到我的。
但我随水流漂到了御书房外,正好被小皇帝所救。
小皇帝知道我这十年又孕育了一个儿子,他患得患失地赖在我怀里,生怕我为了另一个孩子不要他。
太医看过我脸上的疤,说能治好,但要一年的时间。
郡主看到了我的真容,如果这道疤还在,所有人都会知道,沈贵妃在过去十年给周恒做了妻子。
「我回来的事,暂时对外隐瞒。」
小皇帝迫不及待地要昭告天下封我为太后,听到我这样说,噘嘴委屈:
「娘亲是不是更偏爱周府那个儿子?不想做儿臣的母后?」
我被他孩子气的醋意逗笑:「傻宝宝,周子期虽是我的亲骨肉,但他在河边把手伸向郡主时,他就亲手杀死了他的亲娘。」
我捧着小皇帝的脸颊,亲亲他的额头:
「现在只有小元承才是娘亲最亲最爱的孩子。」
小皇帝这才仰起小脸,臭屁得意。
「现在不对外宣布也好。」
顾北玄说:「周夫人落水失踪,沈贵妃就活着回来了,如此巧合,世人都能猜到你跟周夫人是同一人。
「这样对你名声不利,周家那对厚颜无耻的父子可能还会再缠上来。」
道理他都懂,可提到周家时,顾北玄明显咬牙切齿,眼底蓄着妒火∶「那十年是你最好的光阴,却被周恒耗去。」
心爱之人在失忆的姿态下被其他男人独占了十年,那个男人还不懂珍惜,甚至连生下的孩子都是个白眼狼小畜生。
顾北玄与其说是吃醋,更多的是无可压制的愤怒。
我伸手牵过他,与他掌心相贴。
顾北玄紧拧的眉宇蓦然一展。
我朝他招招手,他心领神会地弯腰,主动将额头凑到我眼前,闭上眼——和年少时那样,等着一个亲亲。
小皇帝懂事地转过头:「朕什么都没看见!」
当年我是宠妃,他是王爷,碍于君臣之别,只能压抑情感,疏远彼此。
如今我是他的失而复得,他是我的久别重逢。
什么道德礼教都阻止不了我跟他情意相投,只恨不得当下的每一刻都被彼此完全占有。
我捧着他英俊的脸庞,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他顷刻间被哄好,抓握住我的手,凑到我耳边咬我的耳垂,沉声道:「微臣,永远忠诚于太后娘娘。」
「太后。」
我闭眼细品。
「这两个字,真让我舒心。
「周家父子连同那位高贵的郡主的生死,是不是都在本宫一念之间?」
「当然。」
我弯眼一笑,这权力在手的滋味,真是久违了!

「郡主故意推人下水,害死了周夫人。
「那本宫就罚郡主五十大板,让她知道知道——草菅人命的下场!」
7
傍晚,水里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周恒和周子期都在桥上茫然地等着。
郡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裙过来,周遭有人议论:
「看来周夫人是凶多吉少,那郡主岂不是在皇宫里杀了人?」
「我亲眼看见是郡主把那位周夫人拉下水的!」
「郡主在水里扑腾的那个动静,那位周夫人就算再识水性,也很难自救啊!」
郡主忽然哭起来:「倒像是我害了周夫人,我不识水性,落水之后自身难保,若早知是这样,我拼着命也要把周夫人先推上岸的!」
「郡主娘娘,你别哭,我娘、我娘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周子期跑到郡主面前,抓着郡主的衣袖宽慰她:「这不怪你,是我娘她不懂事,扰了各位的兴致,现在还在水里玩失踪。」
周恒也上前安慰:「死要见尸,如果真的淹死了,肯定在湖底能找到,现在一无所获,恰恰证明她不会出事。
「我已经求皇上沿河道搜宫,她就算跟我玩心眼,也逃不出这皇宫!」
「那就好。」郡主无辜地抹了抹眼泪,「不然我岂不是平白背上一条人命。」
「郡主不必自责,就算明月她真的出事,也是她命薄无福,跟郡主没有关系。」
周子期听到周恒这么说,立刻问:「爹爹,要是娘找不到了,是不是就可以给我换个娘了?」
「娘亲如此不懂事,她既然玩失踪,我们也不要理她了!你快些跟郡主成婚吧!这样我就有新娘亲了!」
安阳郡主羞红了脸:「你这孩子。」
她望着满湖搜索的侍卫,眼里闪着得意。
只有她知道当时水下是什么状况。
她按的那几手、踹的那一脚,足够在水里溺死一个水性极好的人。
沈明月肯定死了,尸体不知道沿着河道漂去了哪里。
但没有人敢怪到她安阳头上,毕竟落水时,她也是那么柔弱无助。
她看着周恒,这个前途大好的镇北将军,正是最好的成婚人选。
渔女死了,她再挑唆周子期几句,周恒必定会求娶自己。
到时候,皇帝赐婚,自是无限风光。
郡主几乎要藏不住脸上的笑意时,大太监忽然拿着圣旨现身:「陛下有旨!」
众人惊疑一下,跪倒一片接旨。
御花园淹死了一个官员命妇,也算大事,惊动那个小皇帝也属正常。
安阳郡主盈盈下跪:「臣女接旨。」
「朕惊闻御花园变故,安阳郡主推搡命妇沈氏入水,草菅人命,罚五十大板,逐出皇宫!」
8
安阳郡主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她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逐我出宫!」
安阳是青王遗孤,当年受先帝怜惜封为郡主,养在宫里,先帝暴毙后,安阳地位大不如前,但还能维持表面风光,至少还能住在宫里。
如今这道圣旨,是要没收她的宫殿,这可是极大的羞辱!
太监道:「皇上玉玺亲盖,郡主若有不服,去找摄政王说理。」
方才还嚣张的安阳郡主,听到摄政王三个字,立刻老实了下来。
太监一甩拂尘:「来人,行刑!」
御前侍卫上前脱去郡主的华丽裙钗,将她按在湖边,竟要当众行刑!
郡主近乎崩溃,她先是大声辩解:「不是我害的人!我跟她一起落水,我怎么知道她会淹死!我是无辜的!啊!啊!」
两个大板落下,郡主吃痛地大喊:「死在湖里的不过是个卑贱的渔女!凭什么罚我,我可是郡主!!」
换来的不过是更重的几大板。
周子期被这一幕吓得躲在周恒身后,周恒上前问:「公公,皇上为何说草菅人命,难道我夫人她?」
「陛下已经派人搜寻了御河河道,都没有你夫人的身影,想必是死不见尸了,陛下让奴才带话——请周将军节哀,好自为之。」
周恒怔愣在原地,耳边是周子期的哭声追问和郡主惨叫的声音,还有旁人嘈杂的议论,他手上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脸色有几分苍白。
「不,她不可能死,她一定是躲起来了,她在跟我闹脾气!!」
等他带着周子期出宫时,天已经黑了。
宫门口,侍卫抬着浑身是血只能趴着躺的安阳郡主追上来,随行的太监又宣一道圣旨:「陛下有旨,将安阳郡主赐予周恒为妾。」
安阳郡主挣扎而起:「为何、是妾?!」
「宫里的意思是,郡主今日背了人命,不配为人正室,又体恤你与周恒将军两情相悦,所以特赐郡主为周恒的妾。」
周恒做梦都想娶郡主,现在美梦成真,他却笑不出来了。
「择日成婚吧,老奴提醒郡主一句,你为妾,入门之后,是要给已故的周夫人行执妾礼的,切莫乱了礼数。」
郡主又怒又痛,神情扭曲,咬牙切齿:「宫里的意思?宫里谁的意思!」
那公公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郡主猜猜,你今日得罪了宫里哪位贵人。」
郡主猛然想起桥上那一幕,她扯开沈明月的面纱时,分明看到了沈贵妃的影子!
难道是,难道是?!
「不可能,不可……」
她惊惧之下,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9
侍卫将郡主扔在宫门口,让周恒自己带走。
「爹,娘亲真的死了吗?」
周恒沉默,忽然抬手打了周子期一巴掌:「闭嘴!不准再提死字!你娘水性那么好,她那么狡猾,一定是躲起来了,对,一定是这样!」
周子期被打肿了脸,想哭却不敢,他自己也知道,只有我这个娘会对他的哭闹心软,也只有我会包容他的脾气。
没有我护着,在周恒面前,周子期根本不敢造次。
他涨红了脸跺脚:「都怪娘亲,玩什么失踪!害得郡主娘娘被打!」
周恒弯腰将郡主抱入怀里:「她一定活在某个角落,在偷偷看着我,她无非就是想看我着急,只要她听说我要成婚,就一定会现身,我等着她来!」
毕竟是十年夫妻,周恒的直觉没有错。
我的确在看着他。
宫殿玉台之上,我望着父子俩,一个抱着郡主,一个小心翼翼地给郡主吹手上的伤口。
顾北玄搂着我的腰身,循着我的视线看去:「心软了?」
我冷笑:「会对这对父子心软的只有沈明月,沈明月已经死透了。
「周子期做梦都想让郡主当他的娘,周恒也想靠着娶郡主在官场高升,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如愿一回。
「郡主入府后,究竟是夫妻恩爱还是狗咬狗人咬人,本宫拭目以待。」
10
转眼一年过去。
这一年,我仔细调养身体,养着脸上的伤,周家鸡飞狗跳的笑话也日日听在耳边。
郡主嫁入周府那日,周恒把婚礼办得满城皆知。
他料定我还活着,只要听闻他重新娶妻,就会现身反对。
可惜他等到误了吉时,都没等来我的出现,最后婚礼浑浑噩噩地办完。
周恒终于接受现实,在府上立了沈明月的牌位,还情深意切地刻上「爱妻」两个字。
郡主入门的第二日,就被迫一身素衣地去祠堂给沈明月行执妾礼。
安阳郡主心高气傲,让她对着一个渔女的牌位下跪,这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宫里派人监督,她不肯跪,侍卫就上前踹弯她的膝盖,逼她低头下跪。
周恒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制止。
倒是周子期在执妾礼结束后,赶着去扶起他这个新娘亲。
郡主嫁进来前,对他极好。
周子期以为郡主做了他的娘,日子只会更舒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郡主入府后,几乎不管周子期。
周子期和周恒小时候一样,有天生的喘症。
冬不能着凉,夏不能吹风,日常饮食也要格外仔细。
从前我在家,总是管着他的衣食住行,夏天不敢让他挂汗吹风,冬天不敢让他扎进雪堆里肆意玩耍,他一吃糖就容易犯病,所以连糖我也管着。
他曾私下埋怨:「就娘亲事情最多!郡主就不会像娘亲这样多管闲事!」
现在他彻底自由了,郡主根本不屑去管他。
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那个夏天,他贪凉扎进水里,差点因为喘症复发淹死。
郡主斥责他:「跟你娘一样没用,淹死算了!」
冬天,他因为衣服没穿够着凉,喘症严重到高烧不退,迷糊着抓着郡主的手喊娘,郡主嫌弃他的手汗,拂袖甩开,低声骂:
「别把病气过到我身上来!我金枝玉叶,轮得到你一个野种冒犯?」
郡主吵着要周恒扶她为正妻,周恒在官场却事事不顺,一贬再贬,从原先最被看好的新贵武将沦为六品守城将领。
郡主怨他无能,他暴怒之下直接甩了郡主一巴掌:
「娶你就是为了让你助我高升,你现在什么都帮不了我,还敢跟我吼?
「我真后悔招惹了你,你半点比不上明月!
「明月在时,我周家人旺家旺,你一入门,我就接连贬官,周家门第越来越破落!
「安阳,你就是个丧门星!」
安阳如蒙大辱,冲上去要打周恒,可周恒是习武之人,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
那日晚上,郡主半夜去扣宫门,说要和离,求皇帝主持公道。
宫门紧闭,只有侍卫冷冰冰地告诫她:
「郡主娘娘忘性大,微臣提醒你,一年前你在宫中犯下命案,陛下夺了你的宫殿,让你非召不得入宫。
「你若是再在宫门口闹,别怪微臣以闯宫谋逆之罪处置!」
郡主吓愣在原地,她不明白为何宫里会突然对她变了态度。
龙椅上的小皇帝还是个孩子,贪玩的年纪,极少针对郡主府。
那位摄政王,虽然手段狠厉,但一向不为难女子。
安阳这些年虽然行事高调,却从不敢真正冒犯皇权,她是懂分寸、懂自保的。
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何宫里忽然就对她翻了脸?
她又想起桥上揭开面纱的那一眼,那个恐怖的念头不断袭击她紧绷的神经。
「不、不可能、不可能!」
她捂着头自我安慰:
「如果真是她,宫里不可能没有动静的!」
11
一年后的春日,太医为我揭开了最后一贴膏药,我脸上那道疤彻底痊愈。
「哇!娘亲的脸像蛋白一样完美。」
小皇帝开心地凑上来,亲亲我的脸颊。
顾北玄重赏了太医。
我失忆的那十年,被周恒和周子期磋磨得断了心气,总是卑微怯懦,以他们的利益为核心。
这一年来,我被顾北玄养得珠圆玉润,小皇帝总缠着我教他念书写字,十一岁了,还总跟我撒娇卖乖。
在他们的滋润下,我找回了曾经的沈今宜,眉眼间也有了十年前当贵妃的影子。
「我找国师算过,十日后正是吉日,陛下会下旨昭告天下,他的生母沈贵妃在外修行十年回宫,加封太后之尊,将大赦天下,与民同乐三天三夜。」
那年造反,顾北玄把萧氏皇族杀得只剩萧元承一人。
史书由胜利者书写。
为了避免后世诟病,顾北玄让史官把这场宫变粉饰成宫中瘟疫。
臣民虽有猜疑,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多都信了当年先帝是暴病而亡,那些萧氏皇族也是死于疫症。
只有萧元承这个襁褓婴儿幸免,因为他的生母沈贵妃自愿去海外仙山修行,为国为民祈求福祉。
顾北玄一日未见到我的尸体,便一日不信我已身死,他执念了十年,与我重新相逢。
而史书改的这一笔,正好圆了我复生回来稳坐太后之位的谎。
我抚着头上的凤钗,悠然道:
「把周恒一家三口也请来宫宴,时隔一年,有些账,本宫要亲自清算。」
12
太后回宫的消息震惊朝野。
请帖送到周家时,郡主脸都吓白了。
周恒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失态,直到他在宫宴上看到了太后的真容。
凤袍加身肌肤胜雪的太后娘娘,分明就是他已故的发妻。
周子期也愣住了:「娘、娘亲?」
他想凑近我,却被太监强行拉走。
小皇帝在宫里办了个蹴鞠赛,周子期也被允许参加。
他被拽走时,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夫人,是你吗?」
周恒想上前,被侍卫呵斥:「大胆,见了太后娘娘,为何不跪!」
周恒固执地呢喃:「她是我的妻子,我为何要跪她?」
一旁的安阳郡主却已经腿软地跪地,侍卫一脚把周恒踹跪在地上。
他二人一个失神一个浑身颤抖,倒是把我逗笑了:
「你们怕什么,难道本宫会吃人?起来吧。」
郡主和周恒这才起身,恭恭敬敬地走上前。
我望着御花园的湖面:「安阳,本宫听说,一年前你在这里害死了周将军的发妻。」
安阳脸色一僵:「太、太后娘娘,当年是意外,臣女也不会水,无法自救,更、更救不了别人。」
「是吗?」
我笑着挑了挑眉,忽然抬手,一把将安阳推下桥!
安阳惊叫一身落入湖水里。
她下水时立刻娴熟地浮出水面,意识到岸上的目光时,她ťų²才开始装作慌乱地扑腾挣扎,嘴上无助地求救着。
今日宫宴,御花园很热闹。
侍卫巡逻,太监宫女成群结队地忙活,人人都看见郡主落水,也都听见郡主呼救,却都置若罔闻,没有一个人准备下水救她。
就连那群世家贵族的公子也不敢轻易插手此事。
安阳在水里扑腾求救了一盏茶的工夫,和当年不同,这次,根本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体力开始跟不上,再演下去真会淹死,她难堪地当着众人审视的目光,自己游上了岸,狼狈地从湖里爬了起来。
「安阳,你不是说你不会水吗?」
安阳窘迫地跪趴在岸边,她恶狠狠地瞪向我:「就算我说谎了又怎么样!当年我已经受过五十大板的惩罚!我爹爹是威名在外的青王,我是先帝的干女儿,难道你还敢让我偿命吗!」
她恶毒地威胁我:「太后娘娘今日,分明是在报私仇!」
「当年那五十大板,是罚你草菅人命,今日本宫罚你,是清算十年前的旧账。」
安阳如遭雷击一般。
「当年那艘御船,是你哄骗我上去的。」
一直守在旁边的顾北玄目光一沉——他并不知道当年的细节。
我当时在月子中,皇帝执意让我陪他下江南。
原本我跟皇帝在一艘船上,是安阳以她生病为由,求我去看望她,而她那艘船,埋伏了叛党刺客。
没有人知道当年这处细节。
青王是殉国的忠臣,安阳虽然是先帝的女儿,但出于对青王的尊重,顾北玄从未怀疑过安阳跟这件事有关。
若我死了,或是我一辈子都没有恢复记忆,那么手上沾了血的安阳,将继续做她富贵安逸的郡主。
安阳彻底慌了:「真的是你?你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你都死不了!」
顾北玄盛怒:「来人,把郡主拖下去,五马分尸!」
「顾北玄,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父亲是青王!我是忠臣之后!你们敢这么对我!周恒,你说句话啊!!」
安阳拼命挣扎抵抗,桥上的周恒震惊又失望地看着她,却没有开口求一句情。
安阳彻底绝望,她忽然朝众人大喊:「沈今宜,我就算死也要让你身败名裂!
「你们还看不明白吗!沈今宜就是沈明月,这个太后娘娘,过去十年早就背叛先帝,跟周恒、啊!!!」
她话还未说完,顾北玄一箭射穿了她的咽喉。
13
郡主的尸体被拖下去,血蔓延了一地。
周恒吓得当即跪在我面前:「明月,不,今宜,不不,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日是郡主故意害得你,这一年来我失去你、我生不如死啊!」
他抓着我的衣裙,卑微地仰视着我,他恐惧顾北玄,因此声音极小,只有我能听见:
「你今日当着我的面揭穿当日落水的真相,不正是为了让我后悔吗?
「夫君后悔了,娘子,夫君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冷眼俯视他,甩手扇了他一巴掌。
周恒被我打歪了头,嘴角溢出血,他咽下了血沫,拿出那枚玉佩,捧到我面前:
「夫人,你还记得……」
他想跟我追忆往昔深情,我一ṭű₎把夺过玉佩摔在地上,玉佩顷刻间四分五裂。
周恒自以为深情地去捡玉佩碎片,手还当着我的面被碎片刮伤了。
我嗤笑一声,抬脚踩上他的手背:
「周恒,你这些忏悔的戏码,真让本宫作呕!」
这时,太监来禀:「太后娘娘!陛下在蹴鞠场上和周家的小公子打起来了!」
我和顾北玄赶到蹴鞠场时,小皇帝正和周子期抢一个蹴鞠球。
周遭都是十一二岁的世家公子,这群孩子都知道不能跟帝王抢东西,哪怕这个帝王年纪还小。
可周子期却像是没有教养,不知天高地厚地非要去抢小皇帝手里的球。
两个孩子抢夺得激烈,谁也不肯让步。
我看清了那个蹴鞠球,是一个月前我给小皇帝编的。
周子期小时候也喜欢蹴鞠,我也用藤条给他编过一个球,还在球上挂了彩条和璎珞。
他从前最喜欢抱着这个球和周恒在院子里玩。
后来他长大了,从郡主府带回一件又一件新奇的玩具,那颗球就被他抛诸脑后。
有一日郡主到家里做客,看到了那颗球,周子期嫌球上不了台面,偷偷扔了。
他自己丢了,现在又来抢。
这时,小皇帝看到了我来,他忽然松开手,自己摔倒在地,然后大喊:「母后!他推我!」
周子期怔愣一下,立刻也学着告状:「娘亲,是他抢我的球,我、我也受伤了!」
14
他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小片擦伤。
我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朝萧元承走去,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哪里疼。
小皇帝指着根本没有伤口的手和脚,奶声奶气地告状:「这里疼,这里也疼!要母后吹吹才能好!」
我便将他抱在怀里,顺着他的意思给他吹伤口。
吹得痒痒的,小皇帝乐得咯咯笑,投入我怀里——他自小身边没有母亲,我回来后,他黏人得很。
周子期抱着球呆在原地,他手上才是真的有擦伤,还流了血Ṫù₉的。
小皇帝虽然抢不过球,但下手也不带留情的,把周子期的膝盖和手腕都弄伤了。
周子期抱着球走过来,重复了一遍:「娘亲,子期也受伤了,疼。」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含泪,身上也十分狼狈。
若是从前,我早就心疼了。
可现在,我只反问他:「ŧúₙ你管谁叫娘亲?」
周子期表情一僵。
小皇帝立刻宣示主权:「她是我的母后,我一个人的母后!你有什么资格喊她娘!」
周子期大声反驳:「她陪了我十年看着我长大!我有娘生,有娘养!
「不像你,有娘生,没娘养!」
「你说什么!」
萧元承冲上去,抡起小拳头照着周子期的脸打了一拳!
周子期拽着他的胳膊还手。
一旁围观的同龄人不敢插手,却小声议论:「这周子期才是没娘养的吧,居然敢在宫里打皇上!」
顾北玄上去将两个孩子强行分开,萧元承张牙舞爪,像只老虎一样要扑吃了跟他抢娘的周子期。
周子期也毫不甘示弱,但他忽然脸色涨红,喘起粗气,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
倒春寒的时节,小皇帝身上穿得暖暖呼呼,周子期却只有一件单薄的外套。
风一吹,他的喘症就发作了。
最爱这个儿子的那一年,他喘症复发,我曾去庙里跪了三天三夜,只求满天神佛将子期的病症转到我身上,让孩子免受痛苦。
如今,我冷眼看他在地上抽搐,他伸着手,虚弱地喊我:「娘亲。」
我只得提醒他:「周子期,你的娘亲已经死了。
「从前是你不要她,现在是她不要你了。」
周子期大哭起来,喘症越发严重。
我和顾北玄牵着小皇帝往宫殿里走,头也不曾回过。
宴会上总有人给他叫太医,他死不了。
我也不会再为小白眼狼操一次心。
15
郡主死在宫里,尸体被周恒带回了周府,听说也是草草就把身后事办了。
周子期也被带回府上医治,来回话的太医说他这次喘症严重,一直高热不退,梦里喊着要娘。
顾北玄见我听了太医的话一直若有所思,便问:「你可是心疼了?」
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他此前喘症发作都是我衣不解带照看的,那病我是知道的,高烧数日看着吓人,只要及时喂药就死不了,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
「那日周子期倒是提醒我了,当年我失踪时,元承还未满月,他对我这个生母应当没有多少记忆,为何重逢之后,他能一眼认出我是他娘,还对我如此亲昵呢?」
就算是亲生母子,相隔十年未曾谋面,恐怕也很难不生疏一段时间。
可萧元承从见我的那一日起,就像只热情小狗一样一个劲地往我怀里扑,仿佛这十年我一直在陪伴他成长,从未离开一样。
顾北玄轻轻握住我的手:「想知道答案?我带你去画苑。
他摸了摸我的衣服,柔声道:「近日天凉,先去换身厚衣服。」
我笑着起身去更衣时,外头的小太监刚好进来:
「启禀摄政王,周将军在殿外求见,说周子期病重,想求太后娘娘去府上探望一眼。」
顾北玄把玩着棋盘上一颗黑子,眸色幽深:「让他来画苑见娘娘。」
「是。」
16
画苑是宫廷画师所在的庭院。
我猜到了几分:「难道这些年,你一直给元承看我的画像?」
可我入宫以来,画像并不多。
唯一的一幅还是跟萧崎那个狗皇帝一起入画的。
以顾北玄的性子,想必不会拿那幅画给孩子看。
他带我穿过一片桃花林,桃林深处悬挂着数百幅画。
我走上前,见画中全是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数百个画中我在飘舞的桃花中栩栩如生,视觉冲击力极强。
画中的我,时而策马扬鞭,时而花中起舞,时而在秋千上大笑。
这样的鲜活的我绝不可能出自宫廷画师,因为自我入宫,就再没有如此恣意快乐过。
我知道,这是顾北玄记忆里的我。
失去我的那十年,他拿剑的双手,一笔一画地将我的一切留在了画中。
画的落款处写了时间,有些已经是九年前的旧画。
「从元承记事起,我就把这些画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我要他记住是谁给了他生命。」
顾北玄说:「我可以包容他身上萧崎的血脉,却不能容忍他忘了有你这个母亲。」
我热泪盈眶,扑进他怀里:「北玄,你将他教得很好、很好。」
「刚失去你的那三四年,我还能记得你的一颦一笑,可记忆被时间消磨,除了作画,我只能从萧元承身上找寻你的影子。」
顾北玄紧紧抱着我:
「还好他方方面面都像你,他若是敢像萧崎半分,恐怕早被我掐死。」
我哭笑不得:「你这话要是被元承听到,多伤他的心?」
「听到便听到吧,他心知肚明,我爱他,只是因为他是你的骨血。」
「全天下都知道,萧元承这个皇室子弟,是沾着你的光才活下来的。」
顾北玄捧着我的脸,目光灼灼:「今宜,我爱你,所以愿意爱屋及乌。」
「我也爱你。」
我踮起脚尖亲吻他,正投入时,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有人来?
我还未转头看去,顾北玄已经伸手抱住了我的后脑勺,强行将我的视线定在他一人身上。
他欺身将我抱进怀里深吻,剑眉一挑,挑衅地看向那个闯入的男人。
周恒被这一幕震在原地。
「你们…….你们!」
我越过顾北玄的肩膀,才看清了周恒发绿的脸。
我嗤笑一声,咬了咬顾北玄的下唇,双眼雾蒙蒙的:
「怎么办呀摄政王,偷情被发现了。」
17
周恒是被宫女一步一步引进桃林深处的。
他满心以为是我要单独见他,毕竟是十年夫妻。
他料定我那日揭开郡主的真面目是在跟他撒娇诉苦。
他料定今日我在深宫见他必然会发生点什么。
这一路上,他天人交战,已经准备放下尊严,委身做太后养的情人。
他心花怒放,畅想着要怎么借我的势力在官场平步青云。
然后他撞见了摄政王与我如胶似漆,就差颠鸾倒凤的这一幕。
周恒作为男人的尊严塌了一地:
「沈今宜,你是我的妻!
「子期在家病得快死了,我今日进宫就是想求你去府里看他一眼!结果你居然敢……你居然跟他!!」
他愤怒地指着顾北玄,却连他的全名都不敢明着喊出来。
他不敢指责顾北玄这个摄政王,却敢大呼我的全名,只因我曾经是他的发妻。
哪怕我如今成了太后,他都自认为有资格指责我不守妇道,敢冲着我大吼大叫。
我故作慌乱:「那你想怎么样?」
「放弃你的太后之位!随我归隐山林!就像从前在渔村那样,我们、我们过安稳平凡的日子!我们还是一家三口!
「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将今日所见所闻传遍全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娘娘过去十年是我身下的糟糠妻!如今又跟摄政王厮混偷情!
「到时候不仅你身败名裂,你沈家的门风也会败落,你沈今宜就会成为史书上公认的荡妇!」
「好害怕哦!」我拍了拍胸口,下一瞬,指了指周恒:「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周恒大惊:「你这个毒妇!!」
他毕竟是个大将军,身手了得,可大内的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一顿扭打之后,周恒被五个御前侍卫合力按在地上。
太监拿了一把刀,如阉割一般熟练地割了周恒那条挑拨离间、威逼利诱的舌头。
他满嘴是血。
我上前好奇地问:「如此,周将军还打算如何毁我的名声呢?」
周恒怨毒地瞪着我,他伸着手想掐我,顾北玄一剑给了他了断。
周恒的血溅在桃林中,我还嫌脏了花瓣呢!
18
「顾北玄,你故意让他来看的。」
我拨了拨他的衣襟,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顾北玄挑眉:「何以见得?」
「周恒身手了得,二十个寻常的御前侍卫都未必能擒下他,刚刚及时出现的那五个侍卫是这宫里的高手,你提前让他们埋伏在这里的,是不是?」
顾北玄笑了笑,并不否认:「那十年是他从我这儿偷去的,我要他,连本带利地还!
「何况只有他死了,才没人敢拿那十年威胁你。」
他野蛮地宣示主权:「我不仅要让他死,还要让他死前亲眼看着,你是我的。」
「你这是杀人诛心,好残忍哦。」
「我一贯如此,世人都怕我, 说我是杀神。」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太后娘娘,你怕不怕?」
我凑到他耳边, 咬他的耳垂:「本宫只在床上怕过摄政王。」
「哎呀羞羞!!」
萧元承从一幅画里冒出来, 这小家伙,不知道藏在这里偷听了多久。
「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今早就在这里画画了。」
小皇帝抖出一张画纸,稚嫩的笔法却也描摹出我的三分神韵。
他拍拍胸脯:「母后, 那五个御前侍卫,还是我严格挑选的!」
「你们父子俩,算计人还真是有一套啊, 等等,那皇儿你刚刚岂不是全听见了?」
小皇帝抱着胳膊,像只战斗公鸡一样昂首挺胸:
「全听见了, 摄政王爹爹说,若我有半分像那个狗昏君,就要掐死我。」
「额……皇儿,那你。」
「我才不像那个狗皇帝呢!你们少拿他侮辱我!」
我试图打圆场:「那你有什么话要跟你摄政王爹爹说?」
小皇帝走到顾北玄面前,伸出小手让他弯腰把耳朵伸过来。
顾北玄乖乖照做。
小皇帝用肉乎乎的手抓住顾北玄的耳朵, 大声喊:
「活爹!!!」
19
周恒获罪被杀, 周府也抄了家。
我给周子期留了一笔钱, 将他逐出了皇城。
他哭着跪在我面前, 问还能不能再见到娘亲。
我告诉他:「从前不论何时何地,你想见娘,娘都会在。
「但之后,要么状元及第, 要么军功显赫,否则,你见不到太后。
「好自为之吧, 周子期。」
他怨我狠心,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这样偏心狠心的娘。
他赌气地出走,以为我会像从前那样, 追上去哄他。
可他错了, 他转身的那一刻, 我早被顾北玄和小皇帝包围着,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周子期。
周子期赌气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才倔强地回过头。
娘亲没有追上来, 娘亲有了新的儿子, 娘亲是真的——不要他了。
后来,我再没有听到过周子期的消息。
他没有状元及第, 也没有立下军功, 这心气高的孩子, 最终不过是碌碌无为地过了这一生。
20
十年后,小皇帝成长为大皇帝。
他能独当一面后,顾北玄迫不及待地把所有朝政都推给萧元承, 他准备带我周游五湖四海, 放浪天地之间。
萧元承闹着要一起出去玩,被顾北玄毫不留情地扒拉开。
大皇帝气鼓鼓地冲他喊:「活爹!真是朕的活爹!!!」
我被父子俩逗得大笑。
春色正好,我有所爱, 有所依。
我有来处,也终于,有了归途。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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